姚家夫婦、姚勝、沈家夫婦以及張鐵心、楊懷仁跟沈昊白的侍女,一共八個人都站了床旁守著。
當姚老爺子把著脈時,姚家老夫人雖說眼神一直沒有與姚老爺子接觸著,臉色也是冷冰冰的,卻仍是頻頻往沈昊白望了去。
「……不曉得昨夜發生了何事。」姚老爺子沒有隱藏自己的疑惑。「脈相已然歸於平穩,沉著有力。不像昨夜傷重之人。」
沈家夫婦對看了一眼,擔憂之色形於外。
「鐵心,你說剛剛真的看見了昊白行走?」沈老爺問著。
「是的,千真萬確。楊大俠也可以做個見證。」
「沒錯……只是想不通的是,以沈公子的傷勢,為何回復得如此神速?」楊懷仁低聲說著。
「算了,昊白沒事就好了。」沈夫人連忙說著。「既然昊白沒事了,就讓我們帶他回江南去靜養吧。」
「急什麼?」姚夫人低聲問著。
「怎能不急,再來一個田環河,我們昊白還能有命在嗎?」沈夫人嚷著。「那賊廝吃了豹子膽,總往我們家昊白身上招呼著,要不是找他不著,我早宰了他埋在後院,養我的牡丹。」
張鐵心望著自己的舅母,似乎沉思了一會兒。
「怎麼,放不放人?」沈夫人嚷著。
「夫人……」
「舅媽?我有一件事問您。」張鐵心問著。
「啊?你問你問。」沈夫人說著。
「……您怎麼曉得,那天是田環河動的手?」
「他嚷得這麼大聲,聾子才聽不見。」沈夫人嘟囔著。
「現場有見到雙頭龍?」
「沒有,就兩一塊石頭也沒看見。」沈夫人叉著腰。「他到底是怎麼想的,我家昊白好端端的怎麼會拿他的東西。」
「……也許,他把東西藏在了沈公子的房裡還是行李裡?」姚勝沉思著。
「目的?」張鐵心問著。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沈公子傷在田環河之手,自然不會有人懷疑他拿了雙頭龍。再加上沈公子與張捕頭又是親人,所以……」
「不對。」張鐵心看著姚勝說著。
「況且,既然東西是他藏的,為何當天取不回?」張鐵心說著。
「是啊,還一直嚷著要昊白把他的東西還他。」沈夫人說著。「真是見鬼了,我家昊白難道把他的東西藏了起來不成?」
「……昊白為何要藏?」張鐵心問著。
「……我都說是見鬼了,昊白為人我這做娘的還不清楚?當真見到了雙頭龍,當然就會立刻還給了人家。難道他還貪這雙頭龍不成?」
「……煙翠,你收拾少爺房間,有發現什麼不對勁?」張鐵心問著。
「……回表少爺的話,煙翠什麼都沒看見。」丫鬟連忙說著。
「……」張鐵心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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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了午膳,看看也該是與衙門約好的時分。
可張鐵心似乎還守在沈昊白房裡,想必也是不願去的了。
楊懷仁如何不曉得他此時心裡千頭萬緒,倒也不願勉強。微微搖了頭,就自個兒出門了。
「不等等我?」才走了沒幾步,張鐵心的聲音就在後頭響著。
既驚又喜,楊懷仁轉過了頭。
「總讓我梳洗梳洗吧?我一身的汗跟泥啊。」張鐵心微微笑著,走過了他身邊。
「張公子的心情好些了?」楊懷仁一邊跟著,一邊問著。
「好些了。」張鐵心微微笑著。「前些時候失禮了,楊大俠默怪。」
「怎麼會呢?想當初玉兒死的時候,我也哭了足足一個時辰。」楊懷仁微微笑著。「我還千里迢迢殺去了少林寺,只差沒抓著大師的袈裟逼他讓我出家了。」
「……玉兒?」
「是啊,一個又溫柔、又漂亮的小姑娘。」楊懷仁看著張鐵心,微微笑著。「我還是第一次動了想成家的念頭。」
楊懷仁話中有話!
看著他那彷彿一切瞭然於胸的表情,張鐵心心裡一跳。他曉得了?
「……隨緣而安,隨緣而安。」看張鐵心呆楞,楊懷仁走在了前頭,在陽光下伸著懶腰。
「楊大俠請勿多想,我與昊白之間……」張鐵心連忙趕了上前。
「啊?你們之間怎麼了?」楊懷仁回過了頭,微微笑著。
「……沒有。」張鐵心又站了住,喃喃說著。只是,面紅耳赤。
「……你還年輕,難免有許多的顧忌。」楊懷仁走了兩步向前,安然地笑著。「等到你與我一般,大江南北都走了遍,在江湖裡打滾了七年,就會曉得了。」
「……曉得什麼?」張鐵心低聲問著。
「……人生得一知己,死而無憾矣。」楊懷仁低聲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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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衙門滿滿的人一個一個上前去看人頭了。
張鐵心與楊懷仁站在了一旁,放鬆了身體,靠著牆,只是遠遠看著。
張鐵心眼睛雖是看著前方,心裡可還是撲通通直跳著。雖說與昊白之間已然不願回頭,然而讓外人曉得,卻依舊是羞赧不已。堂堂一個男子漢,心裡想著一個男子本就已然是大大的不妥,更何況是與他同享魚水之歡,甚至還在他身下放浪呻吟……
「……張公子,您莫要再多想了。」楊懷仁微笑著。「我可是多嘴之人嗎?」
「您到底曉得了多少。」張鐵心悄悄問著。
「不多,張捕頭可以放心。」
要我放心什麼啊……張鐵心的臉頰有了些紅暈。
張鐵心想著自己的事,而前方的人群過了沒有多久,卻漸漸起了一陣的騷動。
幾個捕快跟張鐵心都注意到了,待得前去探看,卻是幾個人圍著人頭指指點點著。
人頭給人換上了前額微禿的長髮樣式。
『這不就是吳大夫嗎?』
『讓讓!對不起!請讓讓!吳大夫的夫人來啦!』
人群後頭,幾個人擁著吳夫人擠了來。
『真是吳大夫?唉,這田環河可真殘忍,財拿去了,命還要哪……』
聽得了耳語,楊懷仁瞧向了張鐵心。然而,張鐵心只是皺了眉。
『……天啊!爺兒啊!』
這頭,吳夫人的哀嚎聲響了起,另一頭,張鐵心就離開了。
「等等……」
「你怎麼走了?吳夫人可得問過話吧?」連忙跟著張鐵心走,楊懷仁問著。
「很多事情都不對,我等不及要問了。」
「問誰?」
「每個都要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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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夫人吩咐了廚房熬了一碗人參,帶著女婢,來到了沈昊白的房裡。
推開了門,本要走上前去扶沈昊白起來喝藥,卻見到了……坐在床旁的沈昊白。
「公子?」手一抖,丫鬟手上的盤子摔了下地。那碗香氣濃郁的人參不但灑了,還摔得是一地的碎片。
「怎麼?你慌什麼?」沈夫人連忙低聲喊著。「去去,拿掃把來,把這兒收拾收拾。」
「是!」丫鬟連忙退出了門。
「昊白?」沈夫人連忙也是走了向前,仔仔細細端詳著自己兒子。
「……娘,這裡是哪裡?」看著自己的母親,沈昊白依舊有些虛弱。
「……是姚府,你差點就讓田環河掐死了,還好是人家把你救了回來。」沈夫人又心疼、又憐愛,不斷撫著自己愛子的臉頰跟頭髮。「還好還好,還認得娘。你不曉得姚夫人的話把娘給嚇死了,還以為你醒來以後真會成了廢人。真是嚇死娘了……」
「田環河?」沈昊白揚起了眉。
「可不是……你忘啦?……忘了也不要緊,反正那事也沒什麼好記得了。既然你醒了,咱們明兒一早就走了吧,你在這兒多待一天,娘的白頭髮只怕要多上了幾十根。」
「……娘,我的先秦散文呢?」沈昊白四處望了望,沒有見到自己的藏書。
「……煙翠收到客棧了吧,等會兒她收拾完後,我讓她回去拿。」
「……好,娘,等會兒你先讓煙翠……」
『……公子?』丫鬟怯生生地推開了門。
「煙翠,等會兒收拾完了,來我這兒。」沈昊白說著。「我有事交代。」
「……是的,公子……」丫鬟拿著掃把,低頭回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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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不到姚勝,張鐵心就直接找姚老爺子。姚老爺子接見他們的時候,本是在書房練字。
「龍珠?……喔,是那個雙頭龍吧?這件事我讓姚勝處理了,沒多問。」姚老爺子緩緩說著。
「所以給吳大夫跟那個女乞,不是您授意的?」張鐵心問著。
「……是啊,我想起著竊案就心煩。」姚老爺子緩緩說著,他面前的茶盞還冒著熱氣。「不管是田環河還是誰要,都拿去吧,我不在乎。」
「可姚老爺子,已經有兩個人因龍珠而死了。」張鐵心低聲說著。「就連昊白都差點遭了毒手。」
「懷璧其罪不是嗎?」姚老爺子依舊慈祥地說著。「可田環河也真是的,想要嘛,跟我說一聲我會不給嗎?犯得著傷人命?」
「他一向不是真想要那些東西。」張鐵心低聲說著。「為的只是炫耀。」
「……炫耀?」楊懷仁有些疑惑了。
「……你的意思是……」姚老爺子也不懂了。
「當日,雙頭龍遭竊,為什麼還留下了兩顆龍珠,姚老爺子曉得嗎?」
「……不曉得。」姚老爺子看著張鐵心,有些疑惑地說著。「姚勝說是田環河掉了的。」
「可依他的性子,如果真是掉了,就連龍座他也不想要了。」張鐵心低聲說著。
「……看來你倒挺瞭解他的啊……」姚老爺子瞇著眼。
「我追了他三年,他大大小小的案子我查了一遍又一遍。」張鐵心低聲說著。「我記得有一次,他拿到的七寶釵,有一顆寶石是假的。隔天他就把釵子扔回了失主屋外的水溝。」
「……這樣嗎……」
「他非常的聰明,從未失風過。沒有人見過他,就連他的影子都不曾有人瞧見,所以,他也從來沒有傷過人命,因為根本不需要。」
「……你的意思是……」
「有幾次……說出來給姚老爺子當消遣也好……」張鐵心歎著。「我們根本連半點線索都無,正對著面發愁,不得不承認敗了的時候,他就叫人在白天把東西送了來衙門口,讓我們面上無光。」
「……張捕頭,您懷疑什麼儘管說,不要緊。」姚老爺子說著。
「第一,貴府桌上留的字是假的,不是他的字跡,我一見就曉得。」張鐵心說著。「第二,如果我是吳大夫,我不會拿著一顆價值連城的珠子在半夜的時候跑到山上。」
「第三,如果我是田環河,大可用偷的就好,何必強盜殺人。」楊懷仁似乎懂了。
「殺了一次人,就會有第二次,就是我們的想法沒錯。」張鐵心說著。「但是,吳大夫跟那個女乞丐,武功與他天差地遠,他沒有殺他們的必要。」
「如果是為了滅口呢?」姚老爺子低聲問著。
「田環河如果真是個需要滅口的人,也用不著我出馬了。屍體本身就是一個線索,而田環河從不留下任何的線索。」張鐵心說著。「讓人見到了他,本就是一個失敗,如果還必須殺人,就是第二個失敗。」
「……可他到如今已經殺了五個人,差點就是六個人。」楊懷仁說著。
「所以,不是田環河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