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胭脂示意苗司空將放在貴重錦盒裡刻有家徽的印信交到水青絲手中。
「接下來我要說的話你必須切記在心。」
捧著代表艷城掌權的象徵,水青絲仍是泰山崩以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穩,只有自己才知道內心為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是多麼驚濤駭浪。
「首先,無論如何都不能去找搖兒幫忙,即使發生了多重大的事都一樣。」水胭脂的神情有著一絲不易見的沉重。
水青絲沒有問為什麼,輕輕地頷首。
只要是大姐決定的事就不會出錯,他們一直是這麼相信的,如果質疑了她的決定,那就等於毀去他們的方向,所以她不會多問。
「皇上沒有派兵招降偽城當然是最好,但就算皇上派兵也無妨,不要亂了陣腳,派人到偽城去幫忙。」水胭脂接著說。
這次水青絲停頓好了一會兒,才有點頭。
「最後,千萬不要相信一個自稱是錦繡商行當家,名喚孟少陵的男人。」
「他是個騙子?」水青絲終於提問。
「不。」水胭脂只顧回答這麼多。
水青絲再度點點頭,聰明的選擇不過問。
「好了,我該說的都說完了。」水胭脂下了逐客令。
「大姐要遠行?」在離開前,水青絲這麼問。
早已低下頭繼續處理事情的水胭脂淡淡地回了一句——
「我要到邊關一趟。」
「佟爺,咱們大當家不在。」
「能否告訴我她上哪去了?」
「小的若是知道,就不會只是各掃地的了。」小廝晃晃手中的掃帚,打趣道。
佟胤玄聽了,繞過小廝準備進入艷城。
「慢、慢。」小廝趕忙拋下手中的掃帚,擋在佟胤玄面前,客客氣氣地說:「佟爺請慢,若佟爺想進艷城,請待小的進去通報一聲。」
「甭麻煩。」佟胤玄再度繞過小廝,不給他拒絕的機會。
「佟爺,日安。」
佟胤玄前腳才剛踏進艷城,總管葛城立刻迎了上前。
「葛總管,日安。」即使急著想見她,他還是清楚艷城不是能撒野的地方,是先開口打招呼。
「去準備間上房招待佟爺。」葛城吩咐一旁的小廝。
「葛總管不用故此麻煩。」佟胤玄阻止了他。
葛城點點頭讓小廝離開,然後才問:「不知佟爺此番前來艷城有何指教?」
即使面對的是天天上門來的「貴客」,葛城還是盡責的和對方打交道,並沒有因為每日都會見上一面,而省略任何一句話,並且堅持送上一杯剛沏好的熱茶。
自從前任當家夫人開始,為每個上艷城的客人奉上一杯熱茶便是艷城的待客之道。
佟胤玄接過熱茶,不疾不徐地啜飲了一口,一如往常的開口:「我找她。」
不消說葛城也知道「她」指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們艷城的主事者。
「大當家今日並不在艷城。」葛城說出每日用來對付他的話,但只有今日說得最不愧對良心,因為主子是真的不在。
「她在哪?」佟胤玄也如同平日接受葛城的說詞,繼續問。
「小的並不清楚。」
「一點概念也沒有?」劍眉聳起,僅是這麼一個表情的變動,他一身不凡的氣勢便散發出來。
他已經來了將近半個月,雖然早有吃閉門羹的心理準備,但她至少該給他個機會談談兩家接下來的合作。
「佟爺應該知道,咱們做下人的不能過問主子的事,當大當家決定外出,咱們只能做好準備恭送主子外出。」葛城不卑不亢的回道,態度大方沒有被嚇退。
佟胤玄無法反駁,因為事實卻是如此。
「大姐到邊關去了。」軟綿綿的嗓音飄著甜膩的味道……就像麥芽糖一樣。
粉舌抿去唇角的麥芽糖,今日正式代替水胭脂成為艷城代理大當家的水青絲,毫不在乎洩漏大姐的去向。
「三當家!」葛城臉色大變,不敢相信水青絲如此輕易就說出大當家遠行的目的地。
「嗯?」水青絲朝葛城睞去。
「……日安。」身為下人,葛城收回差點吐出的錯愕,先問了安。
誰人不知佟水兩家的現任當家交惡?葛城確定主子絕對不會希望在多了佟胤玄這麼多天後,卻因為自己親妹妹的背叛而被找到。
不過水青絲可不當一回事。
「邊關?」佟胤玄又確認了一次。
「嗯。」水青絲頷首。
「謝了。」他立刻轉身離去。
看著佟胤玄快步離開的背影,葛城走近水青絲。
「三當家,這樣好嗎?」葛城問得客氣,但臉上的焦急可不是這麼寫的。
「有什麼不好的?」
當然是大大的不好!葛城一窒,在心裡大喊。
「別忘了現在可是我當家。」水青絲聳聳肩,回過身,不知從哪兒摸出尚未吃完的麥芽糖,皆同貼身丫鬟妝日準備會自己的別院。
這只是那日她沒能吃到親愛夫君所做的珍饈美饌的小小報復而已。
反正佟胤玄早晚都查得出來,何必隱瞞呢?
況且大姐和佟大哥的事也該好好解決了,她這麼做是在推他們一把,至於之後的發展……
那可不在她蓋印信的範圍內。
第5章(2)
他曾經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在邊關見到她。
當他得知水胭脂往邊關去,也立刻動身返回邊關。
他們是在第一次見面的地方碰面的。
差不多的季節,相同的草原,麥金色的光芒染遍了整個天際,陣陣的風吹拂在他們之間。
她獨自一個人,而他則拋下了兩個盡心盡力的屬下,他們注視著彼此,誰也沒有說話。
時間彷彿倒回到從前,她還是那個聰慧卻有些生澀的小女人,而他亦是當年那個剛當上佟少當家的年輕小伙子。
沒錯,「彷彿」是。
他們在彼此眼裡都看見了過去。
風勢漸漸變強,吹散了他們眼底映著的夢,一淺一深的眸子重新覆上理智和冷靜。
「你到邊關來有何貴事?」他問。
「你怎麼會知道我到邊關?」她不答反問。
「這不重要。」他沒蠢到出賣水青絲。
不重要?對她來說這才是最重要的。水胭脂暗忖。
「我以為我話已經說得夠清楚。」從她那日的失態,難道他還看不出她有多不願再見到他?為何他就是不肯放過她?當初明明是他棄她於不顧的!
「我們必須好好談談。」
其實他連自己現在在說什麼都不知道,一心一意只想把她留下,或是停留在她的眼底久一點,片刻也好。
「談?」清妍的笑臉上出現訕然的笑容,「我們之間有什麼好談的?」
她的話一針見血地道出他們之間的現況。
他們已經不再是當年能夠無話不談的兩小無猜,現在橫在他們面前的,是比山還高,比海還要深的誤解和傷害;而他們,即使經過歲月的洗禮,仍然無法解決同樣經過歲月加深的傷害。
這些他都知道。
即便當年的錯是在他,即便他告訴自己不能再惦著她,即便他告訴自己不能再去見她,但是心底那股衝動怎麼也壓抑不下,尤其是在見到她之後,所有的心理建設,全付諸東流。
他就是想見她,不能克制的想她。
「合同。那張合同沒有你蓋印,不算成立。」話雖說出口,可連他自己都覺得是借口。
他追著她回到遙遠的家鄉只為了要她簽下那紙合同?
但若說這個嚴守紀律和道德的謹慎男人,在拋棄她之後,還能捨棄自尊回來找她?她怎麼想都不覺有可能。
水胭脂冷眼瞪著他。
「帶著你的合同長安京去找絲兒,印信在她身上。」不管他是為了什麼都無所謂了,他要合同,她便給他合同,如果這能讓他們彼此不再見面,他要多少合同她都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