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和女僕看著他們的隊伍走過吊橋,上了通往河邊的那條路。她的丈夫挺直地騎在馬上,盔甲雪亮。她身旁的女孩都尖叫著稱讚他英俊,沿著城堡的牆也有許多圍觀的人歡呼。他們似乎並不在乎到了晚上威爾斯人就會知道他們出兵的消息。
「這簡直是瘋狂之舉,」艾琳低聲說道。「這樣子去打仗,這只會用完我們辛苦儲備一年的補給和武器。」
杜波德站在她身邊。他看起來似乎不同意她的說法。「我們必須征服威爾斯人,」他誠實地說道。「這是上天的旨意。」
艾琳了一聲。莫萊的每一個男人都想攻擊卡沃德。可是她這一輩子都跟威爾斯人生活在一起,從來就不曾見到他們真正被人征服過。
第二天,傷患就開始回營了。他們在少女井那裡遭到埋伏,有些亨利王派來的年輕騎士很不智地衝向躲在樹林裡的弓箭手。結果有六個人被抬了回來,放在桌子上等著療傷。其中三個人大概康復有望,可是有兩個人則是被箭射穿了肺部。
艾琳派人去找羊毛公會的會長妻子薇丹來,她身材很壯,是個能幹的護士和產婆。城裡另外還有兩個理髮師兼郎中,醫術也相當不錯,可是他們的病人常常在手術後就發燒死掉。
薇丹看看那兩個肺部受傷的男孩,搖了搖頭。「有時候他們會流血,有時候不會,」她說道。她不理會一個士兵乞求的眼神,逕自把他染血的衣服拉開。「你看見血是怎麼樣由傷口冒出來了嗎?如果血不止住的話,他們就會死。」
艾琳覺得有些噁心,連忙轉過身去。可是護士說得對。那兩個英國兵在日落的時候死了,高參叫人把他們埋在山邊。第二天,其他的傷兵被移到營區去養傷。稍後,負責修大廳的監工跑來找艾琳,告訴她他發現的一件事情。
「這些牆裡原來有一個小教堂,」他領她到外面然後說道。「我記得從前聽說過。從前女士教是建在河邊的。」
監工一面說,一面用手指戳著牆。有一小塊石頭立了起來,然後發出卡答一聲,一根柱子移開,露出一道垂直的黑溝。
艾琳彎身看下去,看到一個足容一人穿過的大洞。「老天,這通到哪裡去?」
監工抓抓下巴。「這正是巧妙之處。昨天我和泥水匠高伯,還有木工瓦森溜進去看,發現一個隧道通往貯水槽的閘門。這座城堡的井和貯水槽是在我們這裡的下面。他們從這裡設計了一套系統防阻挖地道進來的人。」
她直起身子。「我從來沒有聽過這種事。」
「夫人,這件事情你應該知道,以防萬一有需要的話。城堡遭圍攻的時候,敵兵會挖地道破壞城牆的牆基。城牆倒了,敵兵就攻進來了。而莫萊從前的建築師在下面設了一個水閘,可以把貯水槽裡的水放出來,挖地道的人就會困在底下淹死了。」
她打了一個顫,想到挖地道的人可能就淹死在她的腳底下。「我從來沒有聽說莫萊城堡遭到過圍攻。」
他摘下帽子,抓一下禿頭。「是有過的,夫人。上一次是遭到史提芬王的圍攻,那時他在跟女王打仗。」他又把帽子戴上。他伸手搬起一根閂子讓石柱歸位。「最好知道這個機關以備不時之需。和平是不會持久的。再說戰爭也還沒有結束,不是嗎?」
她想到那些傷兵。他說的對。戰爭雖然結束了,然而就某方面而言卻仍然持續著。
「你應該知道的,」他說道。」就是這一套水閘防禦系統還在這裡,必要的時候,你只需找到機關把門打開就行了,雖然老天保佑最好是不需要。」
艾琳完全沒有概念要怎樣找到水門。而那個貯水槽不知有多少年沒有清理過了,每次用水桶汲水上來時裡頭都有綠色的髒東西。
「可是還不只如此,」他又說道。「我們又繼續找下去,發現了那些地道是從哪裡來的。」
她茫然地問:「從哪裡來的?」
「嗯,」他點點頭。「那地道是由河岸底下過來的。」
她驚訝地看著他。「你是說有一個秘道可以離開這個城堡?」
「夫人,這是很尋常的事情,」他跟她說道。「你要知道,有一點腦筋的騎士都絕對不會讓自己困在一個密閉的地方而不留一個出口。」他轉身檢視那面舊牆。「以你而言。」他的口氣突然換了。「也許你會想要重建舊教堂。像從前那樣在這牆裡面設一個小教堂是不錯的事情。」
在城堡裡設教堂她並不覺得有什麼好的。平常領主的家人和守衛或許會有一個自用的教堂,可是現在在新建的教堂那裡已經有了一批熱心的西安教士。如果她在城堡裡設教堂,他們就會要派人來主持彌撒,而她不喜歡那樣。西安教會的人向來反對女性,依他們的教義,最忠誠的女基督徒不該做母親或妻子,而是關到修道院裡當修女。
「你可以把它裝飾得很漂亮,」監工繼續說道,「做為專為女士用的教堂,而這控制地道通路的石柱還可以留在這裡。」
這樣的工程需要花一大筆錢,她懷疑這個監工是否在為他自己的算盤打主意,不過她也不禁想像著一個精緻小教堂的樣子,這在法國相當流行。
她搖搖頭。她可以看出他很失望。
事後她回想起來,卻也不禁懷疑那個監工為什麼要乘尼爾不在的時候告訴她這處密道的事。
現在這城堡感覺起來空空蕩蕩的。雖然還是有很多人,新兵在院子裡操練,杜波德帶著僕役把夏季的收成打包存放在廚房後面,馬捨的人在訓練七月時在馬市上買的新駒,每天早上也都有一批商販和鄉下人帶著貨品來交易,可是每個人都還牽掛著去西征的莫萊軍隊。守城的衛兵眼睛一直望著遠方的威爾斯山區。他們聽說在格拉莫根北邊的一處河邊打過一仗,莫萊的軍隊打贏了,並且繼續往西格谷的威爾斯堡壘逼近。
幾天之後,傷兵回到了莫萊城堡,他們的狀況非常糟。因為朱尼爾急著帶軍去追卡沃德,所以沒有時間安排人送他們越過山區回來。
這些筋疲力竭的傷兵躺在營區的地上等待救治的時候,史華特率著空的補給車回來了。
「老天,」他環視四周說道。「就這麼幾個人?在路上至少還有一半的傷兵,他們都沒有回來嗎?」
艾琳沒有時間回答他。她忙著和薇丹指揮女僕照顧傷兵,可是城內可供遮蔽的地方實在不多,只有騎士住的塔樓和馬捨而已,而且那兩個地方也都又擠又髒。她不想把傷兵放在那裡。
她抓住史華特的手臂。「你不要走,先用車把這些人送到城裡金鋪大宅那裡。」那兩個比京的女人可以幫忙。她不能讓這些兵死在這院子裡。「我們可以把那裡當成醫院。」
「不行,沒有時間。」他皺著眉環視四周。「我們得補給軍需,尼爾爵爺在等著。」
「那就讓他再等一會兒。」她走到一輛車子旁邊,開始把剛裝上去的武器和盾牌丟到地上。華特的手下停止裝貨,站在那裡瞪著她。
他走到她面前。「讓這些傷兵就留在這裡。他們是騎士,已經習慣這樣子了。我必須回西洛谷的戰場去。你難道不知道我們在那裡做什麼嗎?」
她拉出一把戰斧丟在他的腳邊。
「你聽我說。」他氣得嘴唇發白。「金店那裡已經不是你的地方了,它是爵爺的。」
「不要擋我的路。」艾琳爬上車,拿起韁繩。城堡裡的人圍在四周,嘴巴張得大大的。她裹著一條舊圍裙,頭髮也束了起來。如果她看起來也跟奴隸一個模樣,實在很難對華特發號施令。可是她絕對不能讓城堡這裡堆滿了傷患。她俯身對他說:「如果你不幫忙,我就自己把他們送去。」
他們互相瞪了一會兒。然後華特咒了一聲,轉身對其他的騎士擺擺手。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開始把車上的軍備丟下來,走到草地上搬傷患去。
天氣一直乾得很。這樣對王米收成是很好,可是牧草卻干死了。沒有青草吃,乳牛的乳量就不多。
「總是會有問題,」孟珊說道。這個比京女人跟甥女坐在院子裡的長凳上剝豆莢。艾琳由悶熱的金鋪裡出來,跟她們坐在一起休息一會兒。「那些農民一直在抱怨,」孟珊繼續說道。「每個地方都一樣。對玉米好了,對牛乳就不好。」
「可是對豆子也很好。」年輕的白絲低聲說道。
「不錯。」孟珊心不在焉地應著。
艾琳微笑著。原來在白絲那平靜的臉孔與低垂的目光之下還是有一些想法的。
馬捨的院子裡,有些傷兵躺在草蓆上曬太陽,另有幾個男孩在拿水給他們喝。她把在廚房打雜的僕人帶來照顧傷患,叫那些女僕回城堡之後,這裡就平靜得很。可是此刻艾琳發現,那些傷兵的眼睛都一直跟隨著美麗的白絲。
這兩個比京女人這幾天都在剝新收成的豆子。她們把剝好的豆子裝在籃子裡放到屋頂上曬。在這種又熱又干的日子裡,頂多一、兩天豆子就變得幹幹皺皺的,可以儲存在麻袋裡頭了。冬天的時候,廚子把干豆拿出來跟蕪菁一起煮湯,再加上一根羊骨,味道好極了。
艾琳看著她們工作,心裡讚歎她們的手真是快極了,啪的一下就是一顆豆莢,而且豆莢和剝下來的豆子都分得好好的,手腕一轉就能很準地丟到該落的袋子裡,而且都是干於淨淨地未沾塵土。
艾琳閉上眼睛,抬起臉曬著大陽。她想著麥格,然後又想著這兩個比克女人把宅子收拾得多好,到處都是這麼整潔有序。
她打了一個呵欠。難怪她們的工資比較貴。她們把一座宅子變得完美之至。艾琳興起一個念頭,就是把鈕柏納這座宅院變成旅館,讓這兩個比京女人經營它。
嗯,有何不可呢?現在英格蘭在新國王的統治下,到處都開始蓬勃發展,商旅絡驛於途。她越想越覺得可行。她知道這兩個女人很節儉,賺來的工資幾乎分文不花。她可以拿發財夢來勸誘她們。
她的腦子迅速轉動著。如果這個宅院改成一所高尚的旅館,再加上金店的營收,她可以過著舒舒服服、安安靜靜的生活,再也不必擔心她當初想逃跑而挪用的金子了,因為朱尼爾現在正拿那筆金子去攻打她的債主卡沃德去了。
親愛的老天,她多麼想離開莫萊城堡和尼爾的魔掌!那個嗜血的惡魔日日夜夜想的只是要使她再生孩子。
「我去拿水。」
艾琳睜開眼睛。白絲站起來,小心地把裝著豆子的布包好放在一邊。
「太熱了,」女孩說道。「我去拿水喝。」
艾琳看著她穿過院子,她的長辮子隨著窈窕的身體擺動著。外院的那些傷兵都移動身子,目光追隨著她。
孟珊頭抬也不抬地說:「不錯,那些修士也會來這裡。」
她指的應該是那些西安教會的人。艾琳說:「他們來這裡做什麼?」
「她。她用頭朝白絲的方向比了一比。白絲正在用水桶由井裡取水,那些士兵目不轉睛地瞪著她。「他們對我沒有興趣,我太老了。他們要的是白絲。」她望著艾琳的眼睛。「你大概會問,為什麼?他們要她做修女。他們一直在找在工作而沒有結婚的女人。那些修士說,在上帝的眼中,住在修院裡當修女才是最好的。哈!」她抓起一把豆子。「我想他們一定經常為她祈禱吧!」」
艾琳覺得背脊好像有一根冰冷的手指劃過。「給那些修士食物,他們是來要吃的。別讓他們進來。」
「白絲的媽媽是我的姐姐,她只有女孩,沒有男孩,」盂珊說道。「白絲一直是在女人堆之中長大,九個姐妹,兩個阿姨,還有她媽媽。白絲出生以前,我姐姐就沒有了丈夫。白絲是個勤勉的好女孩,也很快樂,然而她對男人一無所知。我們都希望自己工作賺錢,可是不要做修女。」
艾琳看著井邊的女孩。白絲走路跟說話都很輕柔,她相信這個女孩沒有接觸過男人。
「還有一個人。」孟珊剝開一個豆莢。「他也來。」
這時歐蒙出現在她們身後的店門口。「夫人,我把銀子拿來了。」
他們曾四處探訪有沒有買賣銀子的。結果歐蒙在東克那裡找到了,用一些僥倖逃過朱尼爾搜刮的寶石換了過來。
「我就來。」然後艾琳低聲說道:「告訴我,還有誰來找白絲談話?」
「談話?」孟珊不屑地哼了一聲。「他是想談話吧!不錯。可是他卻只是坐在外面街上看,每次他不是跟你來的時候都那樣。」
艾琳站起身。「華特。」
盂珊又抓一把豆子。「那個金頭髮的年輕人。有時候他在城裡逛,有時候替爵爺到鐵匠鋪辦事,有時候去酒館,可是最後一定來這裡,這條街上。然後他就在外面坐在馬上看著,等著白絲。」
艾琳轉身走開。她很生氣,史華特沒有權干擾她底下工作的人。她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看那些傷兵色迷迷的眼睛就知道他們在動什麼歪腦筋。老天為證,她一定要防止這種事情,即使必須和尼爾談也無妨。等他出征回來她就要說。
風吹過漏斗形的威爾斯山谷,然後又往回吹過來,直撲他們臉上。尼爾知道,那些士兵點起火以後,煙也會這樣吹過來。
他騎著馬順著隊伍喊過去,叫士兵在瀝青桶點燃之後就往回走。亨利王派來的士兵倚著鋤頭對他笑著,每人都是一張灰黑的臉。
這山區暴雨即要降臨,天空黑得像墨一樣。尼爾疲倦地想著,他們需要乾燥,才能結束這場圍攻。他策馬沿著壕溝走去與華特會合。
「好吧!點火吧!」華特愉快地喊道。「他們躲在那土堆後面已經夠久了。」
尼爾沒有回答。
在他們上方約半里長的土丘上,就是居爾特人的堡壘,歷史也相當久遠了。西洛谷在他們圍攻下已經過了四天,即使在遠處都可以看見堡內損傷嚴重。
他有一點不想開動了。堡內的威爾斯人始終頑強地抵抗著,而他本來是希望見到他們投降,不是逼得他得放火燒掉這地方。他歎一口氣,戴上頭盔。華特會在右翼等火攻開始就將攻城用的塔台推到牆邊,尼爾率領的主力軍則是由正門進攻。
士兵已經拿著火把準備好了。他們突然看見堡頂有一些人在探頭探腦的,然後又都不見了。尼爾懷疑堡內的威爾斯人知不知道即將發生什麼事。除非是瞎眼睛沒鼻子,不然他們一定看得見火把,也聞得到瀝青的味道。
尼爾舉起手,然後立即抽回,這是火攻開始的訊號。彈射器把燃燒的瀝青桶像流星一樣拋擲到牆內和牆外。攻城塔台也架好了,士兵爬上去準備摧毀圍牆。突然之間,彷彿什麼事都不對勁了。堡內中央升起一根黑色的煙柱,火焰沿著木造圍牆往上爬,一陣低沉的呻吟聲響起,很多人的呻吟,像是潮水呻吟一般。接著變成了劃破空氣的尖叫。
老天,這不是平常戰場上傷痛或憤怒的尖叫聲。
尼爾一時之間有一些困惑。那尖叫使他汗毛直豎。有一個法國騎兵跑上來,然而尼爾聽不懂他在嚷什麼。
孩子?現在有更多法國兵圍著他嚷了。那些可惡的笨威爾斯人以為他們可以永遠守住西洛谷,以為它永不陷落,彷彿不把火攻和攻城塔台當一回事。他們在那該死的堡壘內擠滿了女人和小孩!
尼爾策馬走向正在猛燒的吊橋。堡內像一堆巨大的篝火,直冒著濃煙和烈焰。那尖叫聲聽得讓他牙齒發寒。
華特騎了上來。「他們把小孩丟到牆外來。」他吼著說。
尼爾吼道;「去找鉤子來。」
工兵已經把鏈子勾住索橋,打算把它拉開。裡面的人還是沒有開門。他們聽見嚎叫聲中夾雜著哭聲,小孩子的哭叫聲。
尼爾控制著坐騎「鐵錘」,它離火這麼近變得不易管束。華特帶著幾個士兵過來了。索橋的木板在他們腳底下燒著。
「老天要處罰他們,」華特喊道。」他們原可以為了孩子談和的。」
「那不是他們作戰的方式。」也不是我們的方式。
士兵把鈞子設好了。索橋上面很熱,無法站人,所以他們拉著鐵鏈往後退。有人從牆上往下射箭,一個新兵中箭倒了下來。他的同伴連忙放下鐵鏈把他拖開。華特跳下馬,把他們丟下的鐵鏈拿起來。
火燒穿了木板。索橋裂開了,一半的人都掉到了溝裡。
堡內有人找到了開門的機關。尖叫聲與哭嚎聲刺著他們的耳膜。門打開一條縫。一群婦女和小孩像螞蟻一樣湧了出來。有的在索橋上一腳踩空。掉到底下的深溝裡。門現在大開了,一群瘋狂的威爾斯暴民一擁而出,拿著矛與劍攻擊士兵。他們有的人身上的衣服著了火。
尼爾試圖策馬走過索橋尚未燒壞的部分。他四周是一群你推我擠的暴民,發狂的牛也奔馳在人群中。堡內的建築仍在燒著,茅草屋頂看來就像火把一樣。裡面擠滿了人,皮肉燒焦的味道直撲他的口鼻。
在那些推擠的人群中,有一個人對著尼爾尖聲喊著。是—個女人,臉部已經燒傷了。她的手裡抱著一隻焦黑的貓還是狗,一面哭嚎著。然後尼爾才看清,那燒焦的一團東西是一個嬰兒。
那個燒傷的女人拿了一把長刀。尼爾想讓「鐵錘」往旁邊避開她,可是她朝馬刺過來,一刀插在它的肩上。「鐵錘」尖嘶著站立起來。
尼爾坐不穩鞍子,掉了下來,手裡仍然抓著韁繩。他掉在瘋狂的威爾暴民之中,跌在「鐵錘」的鐵蹄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