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方才三爺說了些什麼,單清揚沒聽仔細,只見他朝向她的方向看來,欲言又止地,於是問著。
洪煦聲還是眼兒彎彎,笑道:「若喜歡,讓護容給你多添一碗。」
「……嗯。」點點頭,單清揚遞出碗。
一旁萃兒沒放過小姐舒開的眉間,小姐的表情、聲音、動作,全是過去六年來她沒見過的放鬆與寬心,更沾著她沒見過的光彩。就好像……此處、此人,方是小姐能歇息之處。
萃兒低下頭,眼底有些情緒。
「萃兒姑娘?」李護容沒察覺到萃兒面色有異,手中端著替她夾好的肉片與白菜,喚著。
「我……」萃兒還是低垂著臉,咬咬牙,道:「我肚子有些疼,先回南苑去了。三爺、小姐,你們慢慢聊,我先退下了……」
「萃兒,怎麼忽然鬧肚疼?你極少身子不適,怕是哪兒不妥了。」單清揚放下了手中碗筷,擔心地說著:「我陪你吧,若不成,可得給大夫瞧瞧。」
「護容,請張大夫過府吧。」一擰眉,洪煦聲說著。
「不、不必,沒什麼大礙,」聞言,萃兒趕忙搖搖手,扯出笑,「我打小吃不得太過熱燙之物,這湯好喝得緊,我一時喝得急才會鬧肚疼,回去歇歇就行了。」
「是嗎?」單清揚還是不大放心。
「小姐與三爺難得相聚,別因萃兒掃了興一」萃兒十分抱歉,轉頭又在小姐耳邊輕聲說道:「經此一別,小姐與三爺怕是不會再見了吧。小姐心思萃兒不敢妄加猜測,可若你對三爺有幾分舊情,此刻須盡歡哪。人世多變,過了今日,明兒會發生什事沒人知道,萃兒只盼你……別留下遺憾。」
單清揚愣住,看向說出此話的萃兒,正想挽留,萃兒卻回握了她的手,要她安心,然後福了福身,退出涼亭。
萃兒離去一會兒,洪煦聲說道:「護容,你即刻出莊,上張大夫那兒抓帖藥回來,吩咐煎妥後,再帶碗白粥送去給萃兒姑娘。」
「是。」李護容看了主子一眼,領命退去。
單清揚見護容也退去,一時間,亭中只餘她與三爺兩人,頓時有些不自在。沉默良久,耳邊是火鍋湯水滾動的聲音,她清清喉道:「加點湯吧。」
「有勞清揚。」洪煦聲仍是一貫的笑顏。
單清揚起身換到了方才護容坐的位子,旁邊陶鍋內有熬好的白湯,她拿起木杓,舀了一匙加在桌上的火鍋中。
三爺眼不能見物,可為何,自清晨一見,她便覺得他時常瞅著自己,不放?加完湯,單清揚回到他對面的位子,又為他涮起肉。
兩人間的沉默又持續了一會兒,忽然,洪煦聲問道:「萃兒跟在你身邊很久了?」
單清揚夾起肉,送到他盤中。「家中出事後,羅家少爺讓她來我身邊。七重門事務繁雜,有個人照顧生活,清揚確是省心許多。」是錯覺嗎?說到羅少爺時,他帶笑的臉似乎凝了凝。
「她是羅家家僕?」洪煦聲擰眉,對清揚的話有些疑惑。
「清揚入羅府次數不多,見過的家僕丫鬟自然少,所以不清楚萃兒是羅少爺派來的府中人,抑或是為清揚而買的丫鬟。」
單清揚手邊動作未停,又夾了些菜給他,「羅少爺只說她年歲雖是大了些,卻十分細心,也好使喚,交付之事絕不馬虎,可以信任。幾次與萃兒聊起,她也頗懂羅少爺喜好,想是伺候過他吧。」
沒說出口的是,萃兒言談間隱約透露對羅少爺的仰慕,只是自己幾回探萃兒的口風,總不見她坦白……若萃兒的心上人真是羅少爺,卻礙於羅單兩家婚約,或兩人地位懸殊,將來讓羅少爺納萃兒為妾也不失為一個方法;就不知萃兒願不願意與人共事一夫?
……若是自己,要與人共享所愛之人,她是萬分不願的。
愛……
她對羅少爺有愛嗎?
羅少爺待她很好,處處維護,處處關心,事過六年,他不時便會暗示,若她準備好,先成婚再報弒親之仇也未嘗不可。她不是沒想過,爹娘過世前心心唸唸著看她嫁人,一夕失去親人,獨留遺願,她是想照著雙親所願去做的。
然而……她即便對羅少爺心存感謝,卻始終談不上動心。可夫妻之情細水長流,將來慢慢培養也是可以。
……那,她對三爺……對阿聲是愛嗎?
單清揚緩緩抬眼,偷瞧著眼前人。
晨間見了他,便思考良多。心中有一塊地方,她不曾對任何人提及,連娘親也不知道;但那裡,的的確確放著關於阿聲的一切,還有她在莊中生活過的日子。
闊別多年的此行,見著了阿聲。當身邊人事已非,唯有阿聲不變,她也確實壓抑不住對他的依戀,渴望著他的溫柔、他的好,沉溺在回憶中不想呢來。
單清揚暗自自嘲。世人道她水性楊花,如今想來,也非全然是假。
「看來,羅家少爺待你極好,事告一段落,想必會履行婚約。」洪煦聲感受到她話中的感激之情,輕輕笑了,沒有太多情緒地說著。單清揚沒有應話,於是他又問:「萃兒識武?」
今生,成婚與否、對像何人,這些事就隨緣吧。都六年了,或許再過十年,家仇還是報不了,而她下定決心,重建七重門與報仇,此兩件大事為先。單清揚沒對婚約之事多做解釋,只回道:「萃兒入武家當差,多少會兩招,我見萃兒是練武底子,也曾教過她鞭法。」
「她學得頗快?」
「是。幾乎看我走過一回招式,她便能學上六、七分,就是性子活潑不定,凡事難用心;再者她調息似多有不穩,只練幾招是無妨,若要長練,怕是不成。」
洪煦聲沉吟一陣,想著當說還是不當說。猶豫間,單清揚道湯、菜都涼了,他才又溫溫笑回:「那快吃吧,旁的事,往後再說。」
「……嗯。」三爺是關心自己離開奉陵後的生活,所以多問了,單清揚不作多想。萃兒說得是,此刻須盡歡,水性楊花又如何?江湖兒女就該灑脫些,今朝有酒今朝醉,就當是心中的小花園又多添一筆值得回憶的風景吧。
這麼想著,單清揚面紗下浮起笑容,重複著他的話:「嗯,旁的事,往後再說。」
第4章(1)
膳後,護容未歸。
洪煦聲喚來拱門外候著的下人,撤了涼亭內的事物與布幔,他與清揚在園中順著點了燈籠的小道而行。再回到涼亭時,下人正將燙好的酒端上。
「……我記得洪夫人過往常說你喝不得酒,要莊裡人都記著,就算是燉補也不能放酒。酒傷眼的,三爺。」單清揚待下人退去,才說出這旁人聽來或許像是關心,又像是管多了的話。
「小飲一杯,無妨。」一夜談天說地,說了很多山莊、七重門之事,直到清揚說的這一句,令洪煦聲心中略略得意。
她的語氣可愛,刻意壓低,是不想教下人聽了傳出什麼舊情復燃的流言;而話一出口,語尾又有一絲後悔,卻是欲蓋彌彰。看來,待在一同的時候越長,清揚越能將刻意疏遠的外表卸去。
待在一同的時候越長,會不會,清揚越不想離去了?
洪煦聲對這想法一怔。
「就一杯,多了,清揚可承擔不起那後果。」單清揚手持酒壺,長手為他倒酒,卻倒不到半杯便停下。
洪煦聲一聽便知,笑道:「半杯,是清揚願意陪我多些時候,所以一杯分兩回飲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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