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梅的丈夫夜裡坐在家門口靜靜地拉著胡琴,琴聲哀怨而憂傷;屋子裡的秀梅無言地替他收拾著衣服,她怔怔地拿著那些衣服呆著,想著想著,總會落下兩行清淚。丈夫所說的話她也很想相信,但值此兵荒馬亂之際……她也很願意當個丈夫說什麼她都信的女人,但她心底深處其實是知道的。
聽著那悲傷的琴聲,誰會不明白呢?
隔天早晨,男人背著簡單的包袱,笑著與妻子告別了。
他一次又一次回頭,深深地、深深地將妻子倚門期盼的景象映在腦海裡,他一次又一次回頭笑出開朗的笑臉,然後轉頭拭去眼中的淚水。
時間一天天過去,秀梅總是站在門口,就像那天早上她送丈夫出門時的姿態。她遙望著遠方,安安靜靜地引頸企盼著。日昇月落,她生下了孩子,孩子會走路了、孩子開始唸書、孩子離鄉背井討生活去了、孩子長大成人娶妻生子,然後她的孩子死了,孩子的孩子開始會走路、會說話……秀梅的頭髮一天天的白了,皺紋一天天的加深。
她的丈夫始終沒有回來。那天早上一別,那天早上那深深的一眼,已經成為永恆。
秀梅的丈夫跟著軍隊在大陸各地輾轉著,幾度生死關頭都咬著牙撐過了。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他要回去,他的妻子孩子還在等著他。
不打仗的時候,他總是靜靜地拉著胡琴,直到淚流乾了也不罷手。
一次敗仗中,他失手被擒,身為戰俘的他別無選擇的被日軍送上了船,他到了日本。
被奴役的日子十分難捱,他的戰友們一個個倒下了,他們死不瞑目地望著他,將自己的信物交給他,而那些遺物愈來愈多,愈來愈多。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有機會重見天日。最後,他被送往了一座深山裡,他的戰友全死光了,只剩下他孤伶伶的一個人。某一天夜裡,他帶著戰友們的靈魂在雪地中死命地逃。
跑啊跑……最後還是沒能逃掉,他從背後被冷血地槍殺,屍體依然拖回森林中,那裡有個大大的墳,所有奴隸的屍體都集中在那裡,他成了小山其中的一部分;他與他的胡琴,是那座墳最後一個被掩埋的。
孟可呆呆地看著,看著日本深山潔白的雪覆蓋了那座古墳,雪花很美很美,美得一點都不真實。
眨眨眼,小屋裡的燈光又變得黯淡了,屋子裡的秀梅依然靜靜地呆坐著,她雙手的皮鬆了,臉上佈滿了深刻的皺紋。如果她還有眼淚,她的眼淚將會迷失在那滿佈的皺紋之間,也許永遠不會滴落地面。
她為什麼還沒死呢?丈夫走的那一年她十八歲,如今她已經七十八歲了。她守在這間小屋裡已經足足一甲子,丈夫所說的話果然成真了,她真的見到了她的孩子的孩子的孩子……只是這對她來說已經成為一種詛咒,一種她解脫不了的命運。
孟可為她感到一陣陣心痛,淚水流個不停,卻哽咽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一個苦苦等候了六十年,另一個則是就算死了都還心心唸唸的想要回來。
這種故事好多好多,但她從來不曾如此真實的感受到其中的悲哀與痛苦。
她好像真的有點懂了,懂得金庸小說裡的大魔頭李莫愁為何總是哀傷地念著: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只是,這樣的瞭解竟沒有半點詩意,沒有半點浪漫。
人生,生老病死,生離死別,本該如此。
這句話躍進了她的腦海,她猛然抬頭驚愕地望著櫻塚壑。他什麼話也沒說,可是她卻明明白白的在心裡「聽」到了他的聲音。
「妳千萬不要跟我說這種話。什麼叫『本該如此』?有誰的命『本該如此』悲慘?有誰『本該如此』等六十年?六十年耶!是六十年!不是六天、六個月、六年!是完完整整的六十年!有些人甚至沒能活六十年!」
生死輪迴,前因後果而已。
「……我聽到了……」孟可跳起來,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感覺到十分的憤怒。「我聽到你說的喔!我非常不滿意你說的喔!你這是搪塞我是吧?淨講些令人摸不著腦袋的話!意思是說他們還真的活該呢,一定是上輩子作了什麼壞事,所以這輩子苦命也是理所當然的就是了。我才不聽你這種莫名其妙的話,我最討厭這種說法了!什麼『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之類的!狗屁!那不是跟『雞生蛋、蛋生雞』沒什麼兩樣?總之就是廢話一堆!一個人可憐就應該要同情他、幫助他,而不是去追究他到底哪裡可惡!會說那種話的人只是給自己找借口省麻煩而不去幫助別人而已!」
她劈哩啪啦地說了一堆,愈說愈生氣,愈想愈惱怒!「我現在就去叫那個男人進去見他老婆,來個歡喜大團圓!」
「NO。」櫻塚壑突然攔住了她。
「你現在會用嘴巴講話了?!」孟可氣得不得了,只是她也下明白自己為何會這麼生氣.
「為什麼不行?!哪裡不行?你一定是要告訴我他是鬼、她是人,因為陰陽兩隔所以不行對不對?!我才不要聽!她已經等了六十年!天知道她還會活多久等多久!要是她活到一百歲,難道也要這樣等到一百歲嗎?!都已經等了六十年了!最起碼她有資格得到一個答案!」
彷彿像是回應孟可的話似的,胡琴聲突然停了,穿著西裝的男人站了起來。
不!
孟可還沒有搞清楚狀況,櫻塚壑已經一個箭步上前擋住那男人。他持著法器的手筆直地往前伸,看似平凡無奇的動作卻神奇的立刻阻止了那男人的行動。
男人發出詭異的聲音,那不像是說話,反而像是某種呻吟,帶著極大的痛苦與憤怒——
這次孟可看清楚了。那果然是「兩個」男人,只不過另一個只是一抹很深很深的陰影,他上半身與西裝男人微微分開,沒有實體的陰影只能約略看出人的形象;他的頭部有兩個空洞,看過去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無生無死、無垢無淨、無嗔無喜、無悲無怒,見我身者發菩提心,聞我名者斷惡修善,聞我法者得大智慧,佑我心者即身成佛……」櫻塚壑念著經文,雙手打出結印,拒絕讓對方再上前。
「你為什麼要阻止他?他只是想見她一面——」突然,孟可驚喘一聲,額間那劇烈的疼痛再度出現,她搗著熾熱的額頭錯愕地瞪著那男人。
那是一股惡意,是那惡意讓她頭痛!
男人發狂似的咆哮著,淚水從他空洞無神的眼睛落下,那是……那是羅廷方的靈魂在掙扎嗎?他已經不再是過去的他了,他的靈魂受了太多太多的苦,那痛苦像是蜂蜜一樣吸引了惡靈,如今那些惡靈正操縱著他!
「痛……」孟可忍不住呻吟,那股極深的惡意幾乎要擊倒她了。
櫻塚壑回頭,像是有點意外地望著她,就這麼一分神,經文略微中斷了一下,那男人立刻踉蹌地撲過來!
「小心!」孟可大叫著,一把推開櫻塚壑。為了要推倒他,她的手不自覺地離開了疼痛的額頭——
櫻塚壑被推倒在一旁,男人失去了目標,便直撲孟可而來。
突然,一道強烈銀光令她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
「哇!」
劇烈的慘叫聲嚇得孟可冒出一身冷汗!她驚愕地睜開眼睛,卻發現那男人不知怎麼搞的已經摔倒在地上。
護靈印……
「什麼?」孟可不知所措地愣在當場。「什麼印?」
躺在地上的男人似乎陷入了昏迷,只是,實體的男人暈倒了,靈體的男人卻沒有。
他靜靜地站在那裡,原本的陰影消失了,只剩下一個空靈的身子,半透明狀的靈體飄飄然然,他看起來似乎有點疑惑。
孟可還是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些惡靈呢?那道銀光是從什麼地方發出來的?她的頭為什麼又突然不痛了?
羅廷方的靈魂緩緩地朝他們鞠個躬,轉身往木屋的方向而去。這一次,櫻塚壑並沒有阻止他。
「原來是因為那些惡靈嗎?」孟可搖搖頭。「秀梅的丈夫被那些惡靈控制住了,如果讓他們見面,他恐怕會做出難以想像的事吧……你早點說嘛,早說我也就不阻止你了啊……」
櫻塚壑只是微笑,自然地握住孟可的手,示意她往木屋的方向看。
那是很動人的一幕——秀梅的丈夫從她身後輕輕地擁住了她。聽說鬼是沒有眼淚的,但孟可卻彷彿看到他臉上的淚水。這大概是幻覺吧?
她的眼眶濕了,小嘴不由自主地扁了起來。
一直呆坐著的秀梅突然唇角微微上揚,那是一抹很淡的微笑。
她感受到了嗎?孟可不知道,她好想大喊著告訴她:「是他啊,是他回來了,是他回來找妳了!你們終於團圓了!」可是她終究沒有喊出聲。看著秀梅婆婆臉上淡淡的笑意,她突然明白了。
不用她說,秀梅婆婆也是知道的……
孟可輕歎一聲,聲音裡充滿了幸福。這一幕多麼動人啊!「喂,我們該回去了吧?」她擦擦眼淚,回頭對櫻塚壑這麼說。
他卻搖搖頭。
得送他走。
孟可嚇了一跳!「什麼?」
這不是鬼魂該逗留的地方,他該走了。
「不會吧?!」孟可大叫。「他們好不容易團圓,你現在要……送他走?超渡他還是怎麼樣?我不懂你說的意思,可是……可是一定要現在嗎?讓他們多看一眼也好,為什麼一定要現在?」
櫻塚壑像是不明白似的看著她,臉上寫滿了問號,整張臉都在問:不然應該什麼時候?
「就……反正就不應該是這個時候!」孟可堅決地搖頭。「我不能讓你這麼做。」
閃開。
「絕不。」
櫻塚壑微微蹙起眉,不管擋在他面前的孟可,開始以清朗的聲音念著經文——
「不要這樣!」孟可焦急地想阻止他。就在這時候,她突然瞥見櫻塚壑身後紅影一閃!在她還沒反應過來之際,那紅色身影便彷彿一把燃燒著火焰的箭矢般飛也似地朝櫻塚壑直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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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不是迷路了?我感覺我們被擋在『結界』外面,你知道結界吧?那是一種……中文該怎麼說呢?一種異於常態、卻與我們並行的空間?差不多就是這意思。」
長谷川走得氣喘吁吁。雖然他是日本人,還滿能適應北京冬季嚴寒的天氣,但這跟體能完全是兩回事,尤其當他們已經在同一個地方走過無數次之後。
任吉弟陰鬱地瞪著眼前密密麻麻的巷弄,他剛剛在房子旁邊的垃圾桶上做了記號,而現在又回到原地了。
他們被什麼東西給擋住了。台灣人口中的「鬼打牆」大概就是這種情況。
這是一種很有趣的情況,他很小很小的時候見過鬼,跟他逝去五百年的愛妻珍珠相遇過,可是他依然不相信這世界上還有其他的鬼魂。
珍珠是不同的,他是不同的,他們不在「正常」的範圍內,其他的凡夫俗子自然不能相提並論。因為如此,所以他對所有怪力亂神的事物都抱持著嗤之以鼻的態度,甚至對自己大哥任吉天也是一樣;至於眼前這個宣稱自己身在「日本第一術士家族」中任職的長谷川當然更不用說了。
「不用再走了,我們無論怎麼走都過不去的,只會被擋在外面而已。」長谷川歎口氣,疲累地靠著牆壁又坐了下來。
「你不走是你的事,我一定要找到孟可。」
「你真的很喜歡她……」
「我是很喜歡她,但那只是我非找到她不可的其中一個原因而已。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三更半夜在這種地方走失,可不是什麼可以不在乎的事情。」
「你放心吧,櫻塚壑……我家少爺會好好照顧她的,在結界裡面我想他沒有幾個對手。」
「不要再說這種莫名其妙、好笑的話了!」任吉弟厭惡地呸了聲。「難道不覺得自己很幼稚嗎?都幾歲的人了還相信那種漫畫情節,無知!」
「我好歹也是一流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哩,卻被你說得一文不值。」長谷川失笑。
「有你這種程度的『高材生』,你的母校應該好好檢討檢討。」吉弟冷冷說道,雙手抱臂,陰鬱地靠在牆上。
「你侮辱夠了吧?」長谷川低著頭,聲音裡透著一股冷冽。「世界上還沒有解開的謎團那麼多,難道你都有答案嗎?聽說你是做生化研究的?遺傳學現在很熱門啊,我雖然不懂遺傳學,但是有個最基本的問題我想你一定懂。之前日本有人做了一個假人,他身上的構造跟真正的人類完全一樣,甚至連基因排列也一模一樣,我問你,都是一模一樣的東西,為何他是死的?用電擊、通電電擊心臟、用各種方法都不能使他活過來,這是為什麼呢?」
任吉弟冷冷地望著他,響應他的挑戰:「所以我說你是個蠢蛋。因為那些原子分子都是死的,他們沒有交互作用。你知道人體內電流的交互作用有多少種?光用一種電流就想讓死的細胞可以互相交流?那麼只要把所有的屍體通電就好了,還用得著醫院嗎?」
「那麼是什麼在控制那些電流?一切都是巧合嗎?人的誕生,動物、植物的誕生全都是巧合?這個世界充滿了巧合?」長谷川隨手拍拍地上的塵埃。「連這個也是巧合吧?它很巧合的是灰塵而不是人。」
「你的中文程度挺高的,不過我聽不出你的重點何在。」
「重點在於,就算這些都是巧合好了,那麼人類該不會那麼『巧合』的真的有靈魂?而你的靈魂跟我的靈魂又那麼巧合的完全不同?這世界上有幾十億個『巧合』還都不同呢,那會不會也有個『巧合』名叫『靈異』?神氣的科學家大人!」
「很不錯的狡辯。」任吉弟冷冷地望著他,冷冷地抬頭望著天。「那樣的巧合倘若真的存在,那麼所有的人都該幸福而快樂的活著,所有的願望都將能達成。因為我們都有祖先吧?哪一個祖先會希望自己的子孫窮苦不幸?照你的說法,這世界早該大同了,因為戰爭貧窮悲哀不幸都不會再發生。」
「鬼跟神是不同的存在吧?」
「哪裡不同?你看到了他們的不同?你是個連鬼都看不到的人吧?跟我一樣,我不是那種只相信『眼見為憑』的人,不過你能不能告訴我,神跟鬼到底長什麼樣子?」
長谷川不由得有些生氣了,但他生性並不善於發怒,於是他只是不大滿意地哼了哼,撐著身子站起來。「我不能,但我知道當我抬起頭看著天空,那裡有我所不能瞭解的存在,起碼我還懂得謙卑。」
「哈!你所不能瞭解的存在?等一下你會不會告訴我鬼跟外星人的關係?」
「不會。但我會告訴你,愛情這種東西也是無法解釋的。照你的說法,你會說『愛情只是生物間互相吸引的鐵律』,人到了生育年齡就一定會有情慾、會有想交配的衝動,既然如此,那你何必那麼深愛孟可?反正只是『生理反應』而已,跟誰做還不是都是做!」
「……你講話最好小心一點!」任吉弟微微瞇起眼睛怒祝著他。
長谷川微微一笑,他簡單地聳聳肩。「我道歉,是我比喻不當。」但是我講到了重點。
任吉弟什麼話也沒說,他冷冷地轉身離開,繼續他的追尋過程。
長谷川在他身後吹著口哨,滿臉笑意,而且感到自己打了漂亮的一仗。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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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女子閃電似的突襲讓孟可呆住了!她根本沒想到這裡還會有人。就這麼轉念之際,她才發現他們所在的古城、市集不知道什麼時候全都消失了。
她錯愕地看看四周。哪裡有什麼古城牆、什麼熱鬧的市集!他們身在一個還不算小的公園裡面,四周全是破敗的木房子,其中大多數都沒住人,倒是秀梅婆婆的小屋的確就在不遠處;因為那是附近唯一深夜還點著燈的房子。從她的角度看過去,秀梅婆婆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
「很神奇吧?靈魂竟有這麼大的力量,不但可以貫穿古今中外,連妳身處的地方都可以隨意改變。」紅衣女子看著她錯愕的表情,像是覺得十分有趣似的微微笑著。
孟可愣了一下,連忙扶住躺在地上的櫻塚壑,只見他臉色慘白、雙眼緊閉,看樣子十分痛苦。「喂,你沒事吧?醒醒!」
「把他交給我,妳就可以走了,小妹妹。」
小妹妹?!孟可沒好氣地回頭。「喂!妳這人怎麼三更半夜躲在公園裡偷襲人家?!」
「我剛剛說的話妳沒聽見嗎?」紅衣女子詫異地重複一次:「放下他,妳可以走了。」
「走妳個頭!我才不會把他交給妳!」孟可回身,堅定地張開雙手擋在他們之間。
紅衣女子有趣地打量著她。「小妹妹,這個日本人跟妳有什麼關係?」
「拜託妳不要小妹妹、小妹妹的亂叫!我叫孟可……」她回頭望了櫻塚壑一眼。「他是我朋友!」
「妳會說日語?」
「不會!」回答得理直氣壯。
「那他會說中文?」
「據我所知他不會。」
紅衣女子呵呵一笑。即使她笑得如此囂張狂妄,面容卻依然顯得艷麗非常。真討厭耶,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女人。儘管夜色這麼深,公園廣場中的燈光如此黯淡,她的笑容卻依然點亮了孟可的眼睛。
「這麼說來你們是連對話都沒有過的『朋友』嘍?」
「要妳管!」孟可沒好氣地瞪著她嚷道:「我們有沒有說話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我的朋友!」
紅衣女子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含笑望著她。「妳的義氣我很欣賞,只可惜用錯了地方。妳知道這傢伙是什麼人嗎?」
「我只知道他叫櫻塚壑,他是我朋友。」
「沒錯,他叫櫻塚壑,是個日本人,一個不懷好意的日本術士,他不是好人,妳別讓他那弱不禁風的外表給騙了。」
「妳說他不是好人他就不是好人嗎?那妳一定說自己是好人,世界上說自己是好人,其實卻是大壞蛋的人可多了呢!」
紅衣女子顯得有些不耐煩了,她纖美細長的手指揮了揮。「我不想跟妳這種天真爛漫的小女孩多費唇舌,快點讓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
「絕不。」孟可堅決地張開雙臂,高傲地微微仰起下顎,目光炯炯地注視著對手——她是毫無猶豫、毫不考慮放棄櫻塚壑的,此時此刻,沒有任何人能在她面前傷害他,除非她倒下。
而孟可,除了孟老仙跟孟桑之外,她沒在任何人面前倒下過,她也堅信自己絕不會輕易倒下。
「有勇氣!」紅衣女子說著,倏地發難,火紅色風衣在夜空中刷地往前疾衝,彷彿一道紅色閃電。
紅色閃電到了跟前,火紅色指甲銳利如刀直劈孟可面門,看來紅衣女子沒有打算手下留情;相反的,她打算以最快的速度解決掉這「天真爛漫」的小女孩,完成自己的任務。
誰知道她打錯了算盤,孟可的確是「天真爛漫」的小女孩,但絕對不是可以被最快解決的對象。
漂亮的手刀到了面前,孟可刷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手握住對方的手腕,扣腕抓腰轉身飛摔,行雲流水般的動作一氣呵成,中間全無間斷,如此熟練的手法令紅衣女子不由得吃了一驚!
「好身手!」紅影被摔出去的一瞬間在空中翻轉,以極為漂亮的姿勢落地,高跟鞋接觸到地面的同時再度往上彈起,紅色閃電再度急射而來。「來了!」
「小心!」
孟可大喝一聲,紅影到達的同時只見她猛然擊出一拳,紅影轉身閃過,火紅色高跟鞋已經到孟可面前。
孟可低頭閃過,直覺地又是一拳,這次不偏不倚地打在紅衣女子的另一條腿上。
紅衣女子順勢屈腿,雙手撐地用力一彈,紅影往後飛身而起。
她十分意外。「妳會武功?」
孟可聳聳肩。「不是只有大陸人會武功。」
「身手不錯。」
「謝謝誇獎,姐姐身手也很利落。」
「呵呵呵呵!小小年紀有這種身手也算難得了,妳是來參加這次武術大賽的?」
「嗯。」
「孟老仙跟妳什麼關係?」
「妳認識我爺爺?」
紅衣女子理解似地微微一笑。「原來是孟老仙的孫女,難怪出手招數如出一轍……」她說著,轉向還躺在地上爬不起來的櫻塚壑冷道:「算你運氣好,你的小女朋友救了你,今天我就先放過你,不過我還會來找你的,你別想能輕易離開這裡。」
「大姐姐好不講理,打輸了還是要找人家麻煩。」
「我打輸?!」紅衣女郎呵呵大笑,轉身緩緩離開了廣場,只見紅色風衣微動,飄逸的長髮揚起一道絕美弧度。「下次見面就不是這麼簡單了唷!我想要的東西從來不會這麼輕易放棄的。祈禱我們再見之時不必拳腳相向吧,『小妹妹』!」
「……」
東西?紅衣女人竟然把櫻塚壑當成某種「東西」,好像他是一本書還是一個花瓶似的。
紅衣女子的身影去勢極快,看起來像是用走的,但只不過轉眼間,人影就已經在古廣場的另一邊了。
孟可沉默地望著她的背影,雙手不由得緊張得微微顫抖。其實……她真沒有把握可以打贏她。
紅衣女子那種輕盈飄忽的身手是她學不來的,爺爺也有這種本事,他們都有那種極為飄忽又迅速的「輕功」。
難怪爺爺老是說她還不如去打拳擊算了,中國武術中的「輕」,她半點也學不來。
孟可歎口氣,直到紅衣女子的身影完全消失了,她才連忙跑到櫻塚壑身邊。
「嘿,你沒事吧?」
櫻塚壑坐在地上,整張臉慘白如紙。剛剛紅衣女子那幾拳來得太快太突然,他在毫無防備之下被擊中,顯然傷得不輕。
「我們快回飯店去,爺爺可以幫你看病喔。」孟可攙扶著他起身,但櫻塚壑卻連站都有困難。
「看來你是無法自己走回飯店了。」看著櫻塚壑虛弱的模樣,孟可不由得搖搖頭。她轉身背對著他,然後拍拍自己的肩膀。「來,我背你回去。」
他愣愣地望著她的背。
「上來啊!」
「呃……」
「還懷疑啊?快上來吧,我沒問題的!」孟可回頭對他鼓勵地笑了笑。「放心吧,大丈夫!是這樣說沒錯吧?唉啊你應該聽得懂啦!」
他慘然一笑,終於歎口氣地伏上她纖細的肩。
他的身體好冷又好輕啊。
孟可有點不敢置信地趄身,發覺背他實在太簡單了,跟背一個小朋友沒什麼兩樣嘛。「你到底幾公斤啊?我學校那些女同學要是有你這種身材,她們一定會感動到哭出來的。」
櫻塚壑什麼話也沒說,他只是盡力想讓自己振作一點,最後卻還是很失敗地歎了口氣,將頭靠在她肩上。
「這就對了。」孟可回頭朝他笑了笑。「啊……好晚了耶,我們到底出來多久了啊?這下回去一定會被罵死的……你真好,沒人會罵你。」她吐吐舌頭扮個鬼臉。「我就慘了,要被三個人罵——」
就在這時候,不遠處傳來快速奔跑的聲音,孟可全身的神經都緊繃起來了!可別又遇上什麼怪事,這個晚上所發生的事情已經太多了。
「孟可!」任吉弟的聲音傳來。
「太好了!」孟可感激得快哭了。「我在這裡!任大哥!我們在這裡!」
任吉弟與長谷川的身影出現了,他們快步跑了過來。
看到孟可背著櫻塚壑,任吉弟的眼光幾乎要噴出火來了。「這是怎麼回事?!」
「少爺!您沒事吧?!」長谷川嚇壞了,連忙上前接過櫻塚壑.「老天!他怎麼了?」
「沒事,只是受了點傷,回去讓我爺爺看一看就好了。」孟可微笑著伸個懶腰,假裝完全沒看到任吉弟的眼光。「呼!雖然他不重,不過背遠了還是有點吃力。」
「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孟可索性開始裝傻,她笑嘻嘻地上前挽住任吉弟的手臂笑道:「說來話長。真是好漫長的一夜唷,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