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軒臣緩緩地起身,一臉嘲弄地踱到她面前。「我會讓孟文義一無所有,流落街頭,至於你要他不得好死……我得再想一想要怎麼個死法才行。」
「一言為定。」孟盈盈不假思索地說。「不過……請關四少爺離我遠一點,別靠得這麼近。」
他淡諷地笑了笑。「擔心有損閨譽?那麼你就不該跑來這兒。」
「我不是擔心這個問題。」她昂起下巴說。
「那麼是為什麼?」關軒臣納悶地問。
孟盈盈白他一眼。「因為我討厭你那張臉,所以別一直靠過來。」
「你……」關軒臣為之氣結。「怎麼?不好看嗎?」他對自己的長相可是相當引以為傲,也從來沒聽過有人批評。
「好看,就是因為生得比女人還要好看,所以我才討厭看到它。」孟盈盈不屑一顧地說,見到他鐵青的表情,知道自己成功地扳回一城。
關軒臣額際一陣抽搐,心想這女人說話比他還要毒。「那還真是遺憾,既然以後要繼續合作,你就得一直看到它。」
說著,關軒臣又故意再靠近一些,看孟盈盈又羞又氣地拚命閃躲,他反倒心情大好,所有精神都來了。
「你……離我遠一點!」孟盈盈嬌吼。
婢女見狀,也連忙上前護主。「不要靠近我家小姐!」
「鵑兒,咱們走。」她惱羞成怒地往外走,還可以聽到關軒臣得逞的笑聲,似乎很高興看到自己落荒而逃的樣子。
你少得意!等我的仇報了之後,你跟我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再也毫不相干!孟盈盈氣呼呼地思忖。
就在孟盈盈收回心思,一面往大門口走去,一面想著要如何知道織造坊中哪些織工的資格最老。府裡的帳房先生可以說是孟文義的親信,或許知道也說不定,只好先從他身上下手了。
「小姐……」走在孟盈盈身後的婢女怯怯地問:「你剛剛跟關四少爺說的話都是真的嗎?為什麼要聯合外人來對付老爺?」
孟盈盈停下腳步,定定地看著她。「我有我的用意……鵑兒,你也跟了我三年,就因為相信你不會背叛我,所以才會讓你聽到我和關四少爺談的事情。」
「我當然不會背叛小姐,要不是小姐拿了幾樣首飾給我去變賣好送回家應急,我爹娘恐怕已經窮到要把妹妹給賣了,這份恩情鵑兒都記得,只是不明白到底為什麼而已。」婢女怎麼也想不通,所以才會問。
「相信不用多久你就會知道了。」孟盈盈笑靨中帶了幾分悲傷。「我來見關四少爺的事絕對不能說出去,要是我娘問起,就說我到廟裡跟菩薩祈求平安。」
婢女頷了下首。「我知道了,小姐。」
翌日申時,關軒臣帶著小廝來到孟府,這次總算見到孟文義。
「若早知道賢侄遠從杭州而來,我這個世伯應該擺宴為你洗塵才對。」孟文義馬上親自出來招呼,一開口就用稱謂來拉近彼此的關係。
關軒臣對他故作熱絡的態度相當不以為然。「那我也該稱呼你一聲孟伯伯了。」口氣中的諷刺意味相當濃厚。
「哈哈,那當然是再好不過了。」孟文義捻著唇上的鬍子。「我這就叫人準備一桌好菜……對了!賢侄上回來應該見過我的女兒盈盈,她可是燒了一手好菜,不如由她來下廚,咱們邊吃邊聊好了。」
孟文義見到關軒臣本人,靈光一閃,想到了個好主意,讓侄女假冒趙徽英嫁給關家的大少爺,盈盈則是嫁給關家的四少爺,這麼一來,可以說是親上加親,到時關家想見死不救也不可能。
他愈想愈覺得這個主意真是太好了。
而相較孟文義的一片好意,關軒臣豈會聽不出他想把女兒推給自己的念頭,於是一臉似笑非笑地婉拒了。「不用麻煩,我這回來揚州是奉了兄長之命,前來見見未來的大嫂,也就是『揚州趙家』的大小姐,不知道現在方不方便?」說完,就等著聽聽看孟文義會怎麼回答。
聞言,孟文義滿臉憂傷地歎口氣。「徽英她……這會兒人不在府裡,那孩子也真是可憐,自從她爹過世之後,就傷心過度病倒了,所以我讓她在西北郊功德山山腰上的別莊裡靜養,因為她爹娘生前每個月的初一、十五就喜歡到山上的寺廟朝山禮佛,所以就在那兒蓋了一間別莊,賢侄若想見徽英一面,得等我去問過她再說。」
「那麼我就靜待消息了。」關軒臣就是非親眼見到人不可。
孟文義笑容一僵。「好,一有消息我會讓人去通知賢侄。」
「不勞費心,後天下午,也就是這個時辰,我會派奴才來聆聽結果。」他就是要給孟文義一點壓力,才會盡快讓那個冒牌貨出現。
「呃……好。」孟文義期期艾艾地說。
還以為這位關四少爺不過二十出頭,歷練還不夠,只要用長輩的身份來壓制他就夠了,想不到反倒是自己被牽著鼻子走,孟文義知道若是一再拖延,不讓他見到人,只怕會起了疑心。
「那我就先告辭了。」目的既然達到,關軒臣也不想再多待片刻。
「賢侄難得來揚州一趟,不如就由孟伯伯作東,到燕春樓喝杯無錫最有名的惠泉酒,那可是用上等糯米和天下第二泉水釀製而成的,只要喝上一回,保證意猶未盡。」孟文義那張親切的笑臉,不知情的外人還真會以為他是個和氣又好客的長輩,讓人疏於防備。
關軒臣冷笑一聲。「我不喝酒……」
這個回答讓孟文義的臉色霎時變得很難看,彷彿當場挨了對方一記耳光,不過為了能和關家結為姻親,只能把這口氣給吞下去。
「告辭。」關軒臣將孟文義隱忍不敢發作的怒氣看在眼底,若不是他霸佔趙家的一切,自己也不用走一趟揚州,可以舒舒服服地睡過整個冬天,所以別想得到什麼好臉色。
聽見關軒臣主僕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孟文義掛在臉上的和善笑容這才褪去,換上深沉的表情。
「真是個沒教養的臭小子……」孟文義啐罵一句。算了!還是得想想怎麼讓他相信到時見到的是真正的「揚州趙家」大小姐。
他面露沉思之色的步出廳外,然後要奴才去準備馬車。
不遠處的長廊下,孟盈盈瞬也不瞬地凝望孟文義的背影,然後對身旁的婢女說道:「鵑兒,你去看看老爺是不是要出門?」
婢女福了下身離開了。
「他若是在這個時辰出門,今晚多半是不會回來的……」她就是在等孟文義不在府裡,才好進行計劃。
過了一會兒,婢女又踅了回來。「小姐,老爺已經出門了。」
「嗯。」孟盈盈沉吟一下。「鵑兒,你現在就去廚房準備幾道下酒的小菜,還有早上我讓你出去買的那幾壺酒也一起帶過來。」
孟盈盈曾聽婢女說過這位帳房先生嗜酒如命,有兩次就是喝得醉醺醺,還掉進府裡的荷花池,幸好及時發現,被救了起來,如果想從他口中套出什麼,自然就得投其所好。
就這樣,當婢女備好了酒菜,孟盈盈便來到了帳房。
「王叔在忙嗎?」她淺笑盈盈地問。
正在打盹的帳房先生聽見孟盈盈的聲音,馬上起身,然後從書案後頭繞了出來。「原來是小姐,怎麼會突然來這兒?」
她轉頭讓婢女將酒菜先擱在桌案上,就見帳房先生聞到酒香之後,猛吞口水的嘴饞表情,知道這招必定有用。「我跟娘住進府裡一個多月,都沒好好地跟大家說說話,又聽爹說王叔是他的左右手,更要來打聲招呼。」
「小姐真是太客氣了。」帳房先生嘴裡回答,不過眼睛看的卻是擱在桌案上的那兩壺酒。
「這是無錫的惠泉酒,希望王叔會喜歡。」孟盈盈柔聲地說。
「喜歡,當然喜歡。」帳房先生迫不及待地倒一杯來喝,然後露出滿足的表情。「真是好酒……」
孟盈盈坐在一旁,看著他狼吞虎嚥地又吃又喝,大家閨秀似地笑不露齒。「要是不夠喝的話,我明天再讓鵑兒去買。」
「不過小姐可別讓老爺知道,他不喜歡我喝酒壞事。」他不忘交代兩句,然後又乾了兩杯下肚。
「我不會說出去的。」孟盈盈藏起眼底的狡黠,柔順地答允了。
待一壺酒都喝光,帳房先生一面打著酒嗝,一面吃著小菜。「難得小姐這般體貼下人,往後有什麼事要我幫忙儘管開口……嗝……」
「那我就先謝謝王叔了,其實……我對織布很有興趣,很想去織造坊學習織布這門功夫,不過就怕沒有人教,怎麼也學不會。」她佯歎了口氣。「要是有經驗好的老織工肯從頭教起,那該有多好。」
帳房先生聽了,自然覺得這不過是小事一樁。「這還不簡單,織造坊裡的那些老織工我都熟,看小姐要誰來教都行,只要開口說一聲,沒人敢說個不字……嗝……這事兒包在我身上……」
「王叔指的是哪些人,不如先告訴我,還有他們住在哪兒……」孟盈盈按捺住緊張的情緒,因為就快問到重點了。「鵑兒,幫王叔倒酒。」
婢女回了聲「是」,便執起酒壺倒滿杯子。
「他們就住在……」帳房先生在酒意的催生之下,沒有設防地說出幾個名字,以及住處。「這幾個人在織造坊待了快二十年,都是些老經驗、技術又好的織工……嗝……相信他們會好好教小姐的……」
孟盈盈取來紙筆,一一將人名和住處寫了下來。「我就先謝謝王叔了,明天會再讓鵑兒送兩壺酒來給你。」
「呵呵……好好……不過得趁老爺不在府裡才行……」帳房先生已經有七分醉意,頭也愈來愈重。
「我會趁他不在,讓鵑兒拿過來的。」孟盈盈朝婢女使了個眼色,婢女馬上又幫帳房先生倒酒,直到他醉倒為止。
婢女見帳房先生趴在桌案上打起呼來,這才來到主子身邊,小聲地問:「小姐,接下來要做什麼?」
「咱們先出去吧。」孟盈盈看著寫在紙上的名單,轉身步出帳房,現在東西已經到手了,接下來就是去見關四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