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春夢。
一身的汗涔涔,濡濕了她最中意的床單,宛如真實的綺夢勾勒出她最深沉的慾望,讓她難以自持地渴求更多。
可怕的是,夢中的男人有了長相,竟是帶著一對雙生子的鄰居先生。
是她慾求不滿嗎?還是真的感受過,為什麼夢裡他的撫摸是這麼熟練,好像已做過千百回,深刻地讓她感覺到擁抱的熱度?
「我要掛號。」
電話那頭的人兒看看鬧鐘上的短針指向三,不耐煩地喊了一聲,「下地獄去吧!小姐。」
「我真的覺得自己的精神出了問題,你安排一下,我要坐腦部斷層掃瞄。」
睡得正熟被吵醒的桑雪緹火大地踹了身邊的男人一腳,直接掛掉電話。
「喂喂!你是醫生,不可以不理我……」
嘟!嘟!嘟!話筒傳來斷訊聲。
董知秋被自個兒的反應嚇到了,平素好脾氣的她也微微發惱,氣起昂斯特臨走哦的一吻,害她滿腦子的胡思亂想,連夜裡都夢見他。
他是有家室的人,怎麼可以隨意亂吻人,撩撥她無意生波的平靜心房。
如果是一般的晚安吻,她還能視同國際禮儀的不放在心上,親吻在外國人眼中不過是一種禮貌而已。
可是他吻得又重又穩,抓著她的後腦勺重重壓向他的唇,四唇毫無空隙地貼合,讓她驚覺到他的力量有多強悍,足以毀滅她。
「天哪!我以後怎麼見他,戴著紙袋出門不成。」她輕惱地撫著額頭低喃。
越想心越亂,越理不清頭緒,嚇到冷汗直冒的董知秋根本不敢再睡,她隨手披上鵝黃色睡袍下床,赤足走向風吹窗簾的陽台。
原本她想冷靜一下,讓雜亂無章的思緒沉澱,無端做了個和男人在床上翻來滾去的怪夢,而且是認識才一天的鄰居,她要睡得著才有鬼。
但是夜裡的風拂過面頰,怕冷的她根本不用冷靜,直接東成棒冰。
就在她打算回屋裡的時候,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煙草味,她微怔地停下腳步,看向黑暗中一抹紅光。
「睡不著?」
驟起的男聲驅走一絲寒意,給人天涯共此時的滄桑。
「你……你怎麼也不睡?」想起先前熱得渾身發燙的春夢,她有些結巴地摀住退了點熱度的臉頰。
「想你。」他抽了口煙,淡涼地說了句令人更睡不安穩的話。
聞言,她托腮的素腕滑了一下。「你的幽默感有待加強。」
「我想念你在我懷中低吟的喘息聲,看你美麗的容顏由雪艷轉為緋紅,低吟著我的名字,雪白雙腿勾著我的腰……」那身細緻的肌膚在他的指尖的撫弄下彈跳,漸漸染上動人情慾。
「請節制,昂斯特先生,我不是你遊戲的對象。」該適可而止。
「昂。」他只接受她嫣紅小口喊出這個名字。
「好吧!昂,請不要忘了你是有老婆的人,而我對當人家婚姻的第三者不感興趣。」她正了正色,不想引起誤會。
少了燈光,身處暗處的男子似在笑。「我也不希望婚姻中有第三者的出現,我愛我的妻子,比我願意承認的還要深。」
「你老婆知道你愛她嗎?」有些事要及時,不然錯過了就追不回。
隔著三公尺的距離,昂斯特在另一棟大樓歎息,「我不是會開口說愛的人。」
他以為她瞭解,不必言語也能心靈相通。
「你那個死個性不說出來,神才曉得你愛不愛,我要是你妻子,遲早也會離開你。」嫁了座冰山已經夠可憐了,還得猜測他心裡面藏的人是誰。
「如果我說我愛你,你會回到我身邊嗎?」要不是失去所愛,他也不會知曉心被掏空又多痛。
董知秋眸心一縮,有條理地回答他的問題「第一,假設性的問題我不便作答;第二,我不是你老婆,不要急病亂投醫,看到黑影就亂認老婆;第三,你為什麼要吻我?你害我整個思路完全混亂。」
她被惹毛了,也因為睡眠不足,神智有些失控,忍不住問出最在意的事。
「你亂了嗎?那很好,只有我一個人守著誓言太不公平了。」也該讓她嘗嘗慌亂的滋味。
「什麼誓言,你幹嘛一直說著我聽不懂的話,好像我真的認識你似的。」怪的是,她不覺得他有病,反而同情被他所愛的女人。
沒來由地,她就是感覺他是危險分子,專門扼殺天底下最珍貴的愛情,讓人愛他也恨他。
「你不認識我嗎?」他反問。
「……我以為你的話不多。」對於他有意無意的暗示,董知秋開始懷疑自己遺忘的那段過去是否和他有關。
不可否認地,幾個小時前的突來一吻確實對她造成衝擊,擾亂她該有的冷靜,腦海裡浮現的是他抽身前一閃而過的傷痛與恨意。
恨吶!
他恨她。
多麼令人心驚的負面情緒,她做了什麼喪盡天良的行徑,讓人對她懷恨至深。
或許不熟她,而是她神似某人而受到牽連呢!她如此自我安慰。
「不必要的話何必多言。「昂斯特又重重地抽了口煙,人後捻熄煙蒂。
他們的距離很近,也可以說很遠,三公尺的間隔彼此相望,確是分屬兩棟不相連的大樓,你看得到我,我見得著你,可惜手心不能相握。
她一聽,不知為何,突然笑出聲。「你是個很有趣的矛盾體。」
外表冷冰冰,不近人情,老拿著一張冰臉睨人,冷淡得讓人認為他缺乏七情六慾,只是一具會活動的軀殼,不具備人的特質。
但在多次交談中,她才發覺這個男人在人前人後是兩張臉,他只對特別對像展現他人格上的霸氣和強勢,而其他人視同空氣,懶得搭理。
「你對我感興趣了?」他的聲音中多了絲溫度。
街頭的路燈照不到七樓陽台,但是董知秋可以感覺到他上身靠向女兒牆,目光炯炯地盯著她。「任何已婚男子在我眼裡都是一盆花,別人的。」
「即使是你的丈夫。」純觀賞,這套對他來說是行不通。
「那也要他成為我的丈夫。」她話鋒突地一轉,讓人有點捉不到頭緒。「既然你口口聲聲宣稱愛你的妻子,那你頻頻調戲我是什麼意思,豈不是很不合常理。」
她一直很介意那個吻,擱在心頭生蛆長蟲,身體撓這煩躁。
「不覺得。」並不衝突。
聞言,她牙口一磨。「和你聊天真是愉快,喜歡接受打擊的人一定非常樂於與你為友,我不奉陪了,晚安。」
和省字達人多相處一分鐘,壽命會減少三個月。
這叫經驗之談。
「等一下。」
正要轉身回房,低沉的嗓音如甘醇的葡萄酒,喚住深夜徘徊的精靈。
「有什麼事?」一道弧狀的拋物線破空而來,在半殘的月光下像一道劃過天際的流星。
「接著。」一分早該送出去的禮物。
「什麼東西……」四方盒子?
「我看到它的時候想到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情景,你像一隻需要被餵食的花栗鼠,對食物相對比人熱衷。」他皺眉,破例地收留一副飢餓模樣的寵物。
一條白金項鏈,小巧可愛的墜飾是黃金鼠。怕老鼠的董知秋臉黑了一半,差點順手丟出。「我們沒那麼熟……」
「戴著,我要它待在你的胸口。」不等她說完,他霸道地命令她不許取下。
第一印象真的會騙人,對人不理不睬的冰凍男竟然是獨裁者,專制得令人傻眼。
「可是……」她想丟還他,但是心底有道聲音阻止她。
「爹地,你在跟誰說話……啊!媽咪,你也在……呃,董阿姨,你好。」大人晚上不睡覺在幹什麼?
揉著眼睛的格雷睡眼惺忪,沒睡飽地打著哈欠。他瞧見父親的身影在窗外便過來看看,沒想到半夜不睡的大有人在。
人小鬼大的他驚覺說溜了嘴,在父親大掌的「揉撫」下連忙改口,露出無懈可擊的無邪笑容。
「我好,你不好,快回去穿好衣服,穿件小內褲不怕著涼嗎?」董知秋的口氣就像是心疼小孩的媽媽,嚴厲中帶點關懷,不經意真情流露。
如果有面鏡子在她面前,她八成會嚇一跳,她此刻的樣子就是一個母親。
「喔!」格雷只應了一聲,並未動作。
在寒冷國家成長的他根本不畏冷,這裡凌晨的氣溫對他而言只是剛好而已,零下十幾度他都照常玩雪、堆雪人,和伊恩打雪仗。
但董知秋不知情,室內微光透出,打在他單薄的小身子上,她光看就遍體生寒了,哪能容許有人被凍死。
「喔什麼喔,還不動。」她冷得都發抖了,他竟然沒事人一般。
格雷看了看父親,捨不得太早回房,他想和父母在一起。
「要聽阿姨的話,不然她一生氣會非常可怕。」他領教過了,也痛不欲生。
「喔!」他又應了一聲,不過這一次他乖乖地走進屋裡,迅速地穿上父親的大衣又跑出來。
「他……你……你們父子喔!」她忍不住發噱,咯咯輕笑。
清晨的清潔人員正拖著清潔工具打掃街道,黃色的垃圾車緩緩駛過巷口,路燈未滅,但已有不少老人家走出家門,群聚公園跳起土風舞,甩手做外丹功。
看到路上陸陸續續有行人出現,董知秋尖叫地跳了起來。
「完了、完了,我今天上午十點要到公司開會,可是我卻一夜沒睡……凌晨五點!」一看腕間的女用手錶,她差點暈過去。
學生時代三五天不睡是常有的事,不過人的身體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老化,一出社會後,作息不定的她也吃到苦頭,只要沒睡足八小時,隔天一定精神不濟。
平常時候還不打緊,她一個人住不用對他人交代,就算回籠補眠也不會有人在一旁叨念。
偏偏這個會議很重要,由母親親自主持,而母親對她的要求又特別嚴格。若是她在回憶中頻頻打盹,接下來的半個月內肯定不好過,天天得接受母親耳提面命的洗禮,直到她達到母親的標準為止。
「你還有四個小時半可以休息,我會記得叫醒你。」一道曙光射向昂斯特臉龐,灰藍色眸子顯示愉悅的惡意。
「你……不必。」牙一咬,她恨恨地拉上落地窗,將疲憊的身子往床上一拋。
窗外,三公尺距離的陽台上,一對父子相視而笑,小手拉大手走回屋內,新的一天又往前邁進了。
擔心自己不能準時起床,董知秋不僅調好鬧鐘,她還十分可恥地擾人清夢,一一打電話給最好的朋友,請她們一定要在九點半以前叫醒她。
想當然,她被罵到臭頭,還有人揚言要追殺她,叫她走路小心點,水溝沒加蓋。
少不得還聽見男人的咕噥聲和咆哮聲。
但她一點也不心虛,放心地睡她的安穩覺,因為她知道幾個好朋友嘴功惡毒不可能放過荼毒她的機會,時間一到一定會來電凌遲,讓她睡意可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