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徐家早已不再有什麼喜悅可言。
那場人為的大火和幽靈小鬼放逐人群的行為毀了整個常府,將常家所有的歷史永遠地埋於地下,這不失為一種絕妙的紀念。
偏偏常府挨著徐家,徐宅的大半邊也毀於火災。賭坊來收債的時候見到那副情景,差點沒把鏡花賣去萬花樓抵債,幸虧鏡花那個當官的表哥出面這才保住了她的未來。只是,經過這場變故,徐家已是一貧如洗,鏡花再也不是什麼小姐。她匆忙地嫁給了表哥,只為了擺脫這種貧窮的生活。
她以為只要嫁過去,日子就會慢慢地好起來,金銀珠寶還是會回到她的身邊。
她不知道,在不久的將來,她的丈夫作為南宋的官員在與元作戰的過程中,因為臨陣叛逃而被處斬;她不知道,那場戰役之後,南宋被滅,隨即改朝換代;她不知道,作為一個寡婦她將再次回到臨安,再次回到這西子湖畔:她更不知道,再次的歸來,她會因為無家可歸而投湖自盡,最終沉浸在這碧玉般的湖底——所有的一切發生在五年後。
她可曾知道,百年前,她的曾曾曾祖母——水月在出嫁五年後也是回到了臨安府,也是路過這西子湖畔,也是選擇了投湖了此一生。
百年前,上蒼給了水月再一次和常家公子共度餘生的機會;百年後,上蒼將第三次的機會給了鏡花。然而,百年輪迴,一切終未改變。
原來,上蒼確實給過一再的機會,而我們卻將它一一棄置,一一荒廢,水月、鏡花皆虛幻。
多說無益,今天的鏡花還是那個紅彤彤的新娘,美麗、高貴、典推……虛偽的新娘。
「看什麼看?你很捨不得她嗎?」一陣粗魯的聲音從常府坍塌的一隅傳來,有一個穿著水藍衣衫的水妖精在吃醋呢!
她的身邊有一個飄在半空中的白衫水鬼好聲好氣地安慰著:「我哪是在看她,我只是在想不知道水域有沒有婚禮,不知道你穿上新娘嫁衣好不好看。」
「我們那兒才沒有這麼多無聊的禮節呢!」聽上去似乎不怎麼耐煩,小妖精的臉上卻染了一層淡淡的紅暈。緊拉著他的衣袖,她大步向西湖走去,「快走啦!否則傍晚前我們趕不回去的。死鬼,你快點啦!」
被稱呼成「死鬼」的水鬼不說話,飄移在空中的腳緊趕了兩步,他將她帶到了懷中。相擁的身影向那碧綠的湖水深處飄去,在那裡有他們的新家,在那裡他們要隨水長流。
藍白相映的身影漸漸消失,他們的身後一大一小兩個同樣長著犄角,同樣有著幽靈標誌的身影顯現出來。
小鬼頭撓了撓犄角,不好意思地垂著頭。「父王,還是你的法力高強,否則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死於這次海嘯呢!到時候咱們冥界可就要人滿為忠了,咱們也沒了安寧。」
冥王極有風度地揮了揮衣袖,看著遠方的西子湖突然輕笑了出來。這一笑引來兒子諸多不解,「老爹,有什麼不對嗎?」
「他不是水鬼。」某王濃黑的眼睜閃著智慧的光芒,面對兒子的迷糊他靜靜地解釋起來。「那個水鬼曾經是鬼,百年的不甘凝成的怨氣太濃太重,竟讓他化為怨靈孤獨地守在這宅院裡。難怪陽光、符咒或是其他什麼除鬼的方式對他都不起作用呢!是那個水妖精,她亂打亂撞竟然除去了他身上的怨氣,如今他不再是怨靈,也不再是水鬼,他是一個真正的『靈』。或許有一日,法力還會超過那個小妖精呢!」
小鬼頭乾瞪了一眼,「那有什麼用?再高的法力他也是被那個老妖精欺負的命!」就跟老爹一樣——他在心裡咕噥了一句。
「你還不是一樣!小小年紀成天惦記著蒼不語末出世的女兒,真不該告訴你預知的未來。」冥王不客氣地回他一句。他這個兒子似乎忘了他那些看透心思的本領還是從他這個作爹的身上學來的吧!「回去了,你娘很擔心你。」
夕陽下,這一大一小兩抹身影循著一道隱形的空間順著西子湖畔慢慢地走著。身後,那殘缺不全的常府書樓中掛著一對裱起來的字,它們分別源自水鬼和水妖精,它們共同表述著一個永遠——
隨水一一長流。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