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來,這座草屋是隨便搭建的,就是幾塊破木板圍起來,再加上茅草蓋起的屋頂。這種屋子住起來鐵定是冬冷夏熱的,因為那幾片木板和亂草,冬天擋不了寒風、夏天遮不了烈陽。
話是這樣說,但是草屋裡還真是住了人,而且屋裡的人還正睡得安穩舒適,一副天塌下來,也不關他事的樣子。
雖然來的有四匹馬,事實上卻只乘坐了三個人。帶頭的中年男人,一張國字臉看來耿直方正。其他的兩個人年紀在二十多歲左右,穿著青衣的男人一臉和善笑容,頗有幾分文秀的氣質。另一個穿著黑色勁衣的男人,正端著沒表情的長臉。
青衣的男人懷疑的問:
「大叔是這裡嗎?」接著他轉而向穿黑衣的男人發聲。
「黑子,你的消息有沒有錯誤呀?這種鳥地方怎麼可能住人呢?更何況是我們的少主……」
「哼!」被稱做黑子的,就是那個穿黑衣無表情的男人,他不悅的哼著。
他本名叫黑子俊,著青衣的男人叫張靖,就是他率先叫「黑子」的,這名字後來還真被叫順口起來。
「住嘴!」中年男人低喝著。他臉色嚴肅的靠近草屋停在三尺處,恭順的微曲著身體,拱著手威武著說:
「顧大德率領左右護衛,特來恭迎少主回幫。」
草屋裡一眼望去,就只有一張大床,大床上正趴著一個男人。
「嗯……打雷了嗎?」賀飛白奮力的將眼皮撐開一條隙縫,透過木板的空隙往外看。嗯……滿天彩霞,天氣晴朗沒烏雲嘛!他懶懶的翻個身準備繼續睡。門外的人等了半天仍舊沒反應,張靖忍不住的說:
「大叔,不如我們直接進去,省得……又讓少主給溜了……」
「不得無禮。」顧大德不悅的低吼著。
張靖看了一眼顧大德耿直的表情,聲音越來越低的嘀咕著:
「我們已經讓少主……溜了三次……」
「少主,我們火赫幫不可一日無主,火赫幫的上千名弟兄需要幫主的領導……」顧大德提起真氣,將話清晰的送進茅草屋裡。
屋裡想裝死的賀飛白聽得可仔細了,這回想使用「不回應」這招,可是行不通了。
「唉!」他大大的歎了口氣,聲音大得足夠讓屋外那三個訪客清楚的聽見他無奈的歎息。這種遊戲這四個月來,已經連續上演了多次,他們不累嗎?
「少主,幫主的命令,大德一定要完成,老幫主對大德……」
「恩——重——如——山——」賀飛白喃喃的念著,居然跟門外的顧大德聲音一起響起。
他看著草屋頂忙碌的蜘珠正在織網,真了不起……他已經盡量逃避,淨在山林裡打轉,沒想到還是能被找到,看來這次他爹是真的認真,要把一大沱的爛攤子丟給他來收拾了。
他爹也真狠,居然讓顧大叔來逮他回去。這個顧大叔天生是那種老實固執的個性,看來還真是和他「槓」上了,這次他賀飛白肯定是凶多吉少了,唉!
「當年要不是幫主出手相救,這個世界上早就沒有我顧大德這個人了。」
清楚,我知道!賀飛白聽過數不清的次數了。他躺在床上,眼睛看著草屋頂,嘴跟著喃喃的念著:
「老幫主待我如手足,我萬死難報幫主恩情於萬一……」顧大德果然不負重望的跟著賀飛白的嘴型說著。
屋外的人可看不見賀飛白的表情,所以顧大德語氣堅決的繼續說:
「本來我是想隨幫主歸隱,伺候他老人家的;可是他放不下幫裡的事,這才命大德輔佐少主兩年……」
屋裡的賀飛白彷彿知道顧大德的心意似的,顧大德的話他一字不差的跟著喃喃念著。好一會兒,屋裡的賀飛白認真的沉思著……
「我爹真的要把爛攤子丟給我?」賀飛白懶洋洋的問著,語氣是意興闌珊的不在意。
賀飛白話一傳出,屋外本來拱著手的顧大德,馬上反應激烈、失控的大吼著:
「什麼爛攤子?那是老幫主一生的心血,是兄弟們舔血流汗打下來的江山。」顧大德一張耿直的國字臉,因為激動而漲得通紅,他握緊雙拳,口氣激昂得奮力解釋著:
「咱們火赫幫縱橫江湖數十年,黑白兩道誰不敬我們幾分,論勢力、論人才、論財勢……說到咱們火赫幫,誰不豎起拇指稱聲好,你居然說是……是爛攤子……」
賀飛白又不是剛出道的小毛頭,他老早就跟著師父南北亂跑。他當然知道,他老爹的火赫幫勢力龐大,換句話說——就是包袱重大、責任龐大。他只要想起有上千人要靠他吃喝,他頭皮就會發麻,他的至理名言是:遠離麻煩!
他姿勢不變的癱在床板上,懶懶的想著:由河邊溜?
撞破門板、二分力氣……踏石頭、用三分輕功……溯溪而上要專心、使用六成功力……嗯!還有沒有更省力的辦法?他腦子緊急的運轉著。
再來一次。
由屋項撞出、一分力氣……很好,這樣省了一分力氣了。踏石頭、三分輕功……拋木板借力使力過河、四分輕功……哪一個較省力氣呢?賀飛白懶散的想著。
「少主,請容屬下張靖稟告。」
一個年輕的聲音稍微吸引了賀飛白的注意力,咦!換人當說客了嗎?
「老幫主的命令請少主不要為難屬下,屬下已經跟著少主大江南北的跑了四個月……」
「負責打探行蹤的是誰?」賀飛白「終於」緩緩的出聲詢問了。
「啊……」張靖張大嘴呆愣著。他才剛要開始說之以理,用來搭配顧大德的動之以情,沒想到少主居然會突然插話。
「稟幫主,是由屬下黑子俊負責。」少主的詢問,黑子俊恭敬的回答。
「嗯,了不起。」賀飛白認真的讚美著。
「謝少主誇獎。」能得到少主的讚美,連一向沒表情的黑子俊,都不免有些開心的笑意浮上臉。
「不是,這不重要。」張靖急急的想搶回發言權,他繼續義正辭嚴的說:
「就請少主看在顧堂主一片忠心耿耿的份上,就跟屬下回去吧!老幫主……」
「如果你們一直找不到我怎麼辦?」賀飛白慵懶的聲音,透過薄薄的木板傳出來。
他那個老奸巨猾的爹,一定會偷偷留一手,不可能把希望全放在他身上。
「老幫主說,如果屬下等無法請少主回幫,就由顧堂主繼任幫主之職,然後……」張靖老實的回話。
「太好了!」賀飛白一聽,精神全來了,他大聲的說:
「顧大叔那就拜託你了。你就當成沒找到我,至於我爹的兄弟,就拜託您多擔待照顧了,侄兒一身懶散、隨意,挑不起這種大責任,一切就拜託您了。」
「少主!你說這是什麼話?我顧大德忠心耿耿,一心跟隨老幫主創立基業,從無私心。天地可鑒,我顧大德如有二心,願遭天打雷劈。」
「我知道……我知道……」賀飛白搔搔那一頭本來就很亂的亂髮,急急的想要安撫住顧大德激動的心。
他可以對天發誓,他是真的真的想把火赫幫的基業,雙手無條件的奉上。然後可以自在的飄蕩,能夠「懶散至死」那將是多麼美好的人生目標啊?
「好!既然少主有此疑慮,我……」顧大德想起這些年來,賀武待他如手足,對他恩重如山。這再生之恩、信任之情,又豈是外人可以明瞭的。
顧大德跟隨賀武數十年,自然知道他一心希望他唯一的兒子能接下他的家業。他是非要完成老哥哥的心願不可。他一臉嚴肅的看著自己的雙手,看來只剩下這最後的一招,不這樣做,又怎樣讓賀飛白乖乖的擔下重擔呢?
「好。」他下定決心的說。「少主絕對不忍心看見大德含恨九泉,就請少主成全大德的遺願,統領火赫幫……」一說完,他提掌對準自己的天靈蓋,預備來個忠心殉主。
「大叔!不……」站在顧大德五步後的黑子俊和張靖,都沒想到顧大德會來這招,全呆住了。
「嗤……」一陣破空聲直撲而來。
就看見一個小黑點由草屋中閃出,直撲向顧大德高舉的手,命中他肩膀的肩井穴。
「喔……」顧大德悶哼著,肩膀一麻,手臂也動不了。
那黑點是一片薄薄的木片,出手的自然就是躺在床板上的賀飛白了。
「顧大叔,你這又是何必呢?」賀飛白歎息的退讓了。
「好吧!」他無奈的說。
「少主,你答應跟我們回去了?」顧大德大喜過望的說著。
猛然的「碰!」一陣大響,是屋裡的賀飛白穿破草屋屋頂,所弄出來的大聲音。隨著這陣大響,茅草隨風四散飄舞,教人看不清前方。
賀飛白一破屋頂,身子飛向半空,眼睛已經快速的搜尋可以施力的地方,他人往下落,雙手也巧妙的將木板拋出,人就這樣踏在木板上,身如輕燕的借力使力過河去……
「好!好功夫!」顧大德看見賀飛白這手上乘輕功,忍不住大大的出口讚美。
經過這一折騰,天已經漸漸的暗了,賀飛白的背影很快的就沒入夜色中,看不見了。
「果然不愧是我賀大哥的兒子,哈!哈!」顧大德開心的笑了。
「大叔,別笑了,少主又跑了。唉!」黑子俊大聲的歎氣著。他的手下,這近半年來什麼都別做了,光是追蹤賀飛白的行蹤就夠他累的了。
「對……」顧大德這才想起他的任務又失敗了。「追……追啊……」他垮著一張老臉,幾乎要哀號了。
「奇怪!少主怎麼會這麼不想繼任幫主之位呢?」張靖不明白的問著。
「少主小時候不是這樣的,他聰明伶俐又懂事,誰見了不誇獎,壞就壞在幫主讓他拜了一個怪師父。」顧大德有些哀聲歎氣的解釋著。
「少主的師父夏平侯和幫主、幫主夫人三人是青梅竹馬長大的。在幫主和夫人成親後,夏平侯受了刺激,從此變得有些瘋癲。夫人為了彌補他,所以才讓少主拜他為師,學習武藝。唉!跟著那樣一個瘋癲的怪人,你說少主能不變嗎?」顧大德真是感慨不已。
「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怎樣讓少主回幫承繼幫主之職。」黑子俊就事論事的提醒著。
「你知道嗎?那可是很難呀。」張靖忍不住埋怨著。
顧大德感歎著:
「少主現在是恨不得躲得遠遠的,別見我們的面,唉!」
「有了!」張靖靈光乍現,他想起了一個主意,不過……
「你想到什麼好辦法?」顧大德心急的問著。
「是有一個辦法值得一試,就不知道顧大叔會不會覺得求助外力,丟了我們的臉。」張靖拘謹的說。
「說吧!只要能把少主請回去,丟臉也要做了。」
「顧大叔您聽過『玲瓏閣』嗎?」
「你是說……江湖傳言,專門解決疑難雜症的『玲瓏閣』?」
「是。」於是張靖盡職的開始提供意見……
賀飛白腳下不停的飛掠著,他埋怨的念著:「還有哪裡可以躲呢?老爹呀、老爹,當初讓我離開家,都已經任我逍遙了十多年,如今何必弄個枷鎖給我嘛!」
他無法忍受責任和拘束,最重要的是他懶、懶得負責。他從小跟著師父習藝,跟著師父四處為家的闖蕩,享受著笑鬧江湖的快意。天為被、地為床,人生處處有好風景,隨性自在、四海任遨遊那是多棒的人生!
他告訴自己:攬一堆責任在身上的人是傻瓜。
所以,不逃的人是笨蛋。他歎息著想:可惜他又不能好好的窩著睡上一覺了,可惜呀!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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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兒高高掛在空中,皎潔的月光讓滿天璀璨的星斗,也跟著遜色了不少。
玉玲瓏橫躺在屋裡的橫樑上,屋瓦讓她掀開了一大片,好讓月光順勢的透下來。她一手晃蕩著手裡紅線,眼睛視而不見的看著,腦子亂紛紛的動著。
紅線的一端綁的是一面翠綠的玉珮,上面雕了一隻翱翔的龍。仔細看來那晶瑩的翠綠在月光下流轉著溫潤的光華,而那龍就在綠光中翩翩翱翔,看來還真是價值不菲的寶貝。
對玉玲瓏來說,這玉珮是無價的。她自幼就帶在身上,有煩惱時她習慣拿出來撫摸,那種溫潤的觸感傳進她的手裡,就像是能明白她的煩惱似的,所以她總是貼身帶著,從不離身。
她空閒的右手,則習慣性的攪動著鬢角的髮絲深思著:
「銀子……上哪裡弄銀子呢?」
她專心瞪著眼前的滿月,喃喃的念著:
「真是的,生意這麼清淡,已經很久不曾接到大買賣了,為什麼呢?難道是我們『玲瓏閣』的名聲不夠響亮?」
「不行、不行!再這樣下去,縱有金山銀山,也會坐吃山空。怎麼辦呢?」玉玲瓏擰著秀氣的眉毛思考著,她握著髮絲的小手攪動得更緊了,稚嫩的臉上滿是精明成熟的表情。「喝!」猛然一陣大吼,破壞了這寧靜的氣氛。
聽到這突來的聲音,掛在橫樑上的小身子,還是連動都沒動。似乎這聲音在這近子夜出現,是再自然不過了。
「哈……哈……成功了……成功了……」喧囂的聲音非但沒停,反而更進一步的大聲狂笑大吼著。
這個激動的聲音,在這靜謐的夜色中分外刺耳,也驚醒了一干沉在睡夢中的人們。
只聽見此起彼落的聲音,清晰的浮在這夜色中,傳得老遠,看來出聲的人內功不弱:
「殷老二,大半夜的,你鬼叫個啥?你是夜貓咱們可不是。」火爆的聲音不客氣的大吼著。
「對不住、對不住,我太高興了。」被叫做殷老二的人,不具誠意的道著歉。
「你呀,是撞邪還是欠揍地……」細細的聲音尖銳的傳出,刺激了每一個人的耳膜。
「楚老四你那太監聲音,別開口叫人作噩夢了。」
「碰!」空中傳出一陣悶響。
屋樑上的玉玲瓏聽到這裡,她大大的對自己歎了一口氣,又來了!
「做什麼?想偷襲我?告訴你,老子自創的梅花拳終於完成了。嘿……嘿……這套小巧輕身的拳法,最適合咱們女兒學了,而且還專克你的陰陽掌。哈!哈!」
「笑話!就憑你那三腳貓的功夫,也想讓咱們瓏兒學?哈……哈……笑壞我了,唉喲!笑……笑死人了。」
「哼!想來試試我的新拳嗎?只怕被我打得落荒而逃,那你才真是大笑話。不跟你這種娘娘腔的人說話了。」
完了!她小爹最恨人家說他娘娘腔了。玉玲瓏不用看也可以預料會出什麼事,看來她又別想好好的睡覺了。唉!為什麼她會這麼的命短福分薄呢?!她哀怨的收下玉珮,靜觀其變。
「殷——老——二——」聲音尖細的人想要威脅人,口氣居然還是不具威嚇力量,唉!真是令人同情。
「走開!別擋路,我沒空陪你攪和。女兒喲……女兒呀……你快出來……」一陣破空聲,急速的接近玉玲瓏的屋子。
「女兒?你在哪裡?」這叫人未到、聲先到。
「碰!」門板隨著這一聲,正可憐兮兮的躺在地上。
聽到這個聲音,本來想裝聾的玉玲瓏,氣呼呼的吼著:
「二爹,我說過多少次,開門不准運氣使內力。」
小巧的身影,就隨著這輕俏的聲音,螺旋狀的一連側翻好幾下,由橫樑上翻落下來。群擺飛揚、清靈利落,一個俏生生的人兒已經停立房內。
但是就在她眼光掃過,正躺在地上那兩扇可憐的門,她一向招牌愛笑的菱角嘴,已經不悅的抿緊了。
「好輕功!不愧是我女兒。」殷老二開心的讚美著。
但是得意笑容就在他一抬頭,對上玉玲瓏那雙寫滿不悅表情的眼睛時,急忙的收斂著。
「嘿……嘿……對不起啦女兒,我太開心了,一時煞不住勢。門……我明天修好……就明天,嘿……嘿……」殷老二不好意思的賠著笑,這表現和方才出口調笑楚老四的語氣,有著天壤之別。
「哎呀!小瓏兒,你怎麼又不睡床上?你又跑上橫樑去睡了呀?」是尾隨而來的楚老四,笑嘻嘻的聲音。
廢話!她就是想避開這種半夜被抓起來練功,或睡到一半被吵起來的噩夢,她想圖個清淨才會爬上橫樑去躺的,玉玲瓏悶悶的想著。她大歎著氣,卻還是不得不問出口:
「二爹、小爹你們倆又怎麼了?三更半夜的不睡覺。」
「來、來、女兒,二爹我新創的梅花拳,這拳法專克楚老四的陰陽掌。來,過來看看。」一提到武功,殷老二的精神全來了,硬拖著玉玲瓏的手到院子裡。
「我就不相信,你有多少能耐?」楚老四冷冷的說著,人也跟著到屋外。
「女兒,你看喔……」
就看見殷老二,凝神靜氣的在空地上演練著拳法。那一拳一式,看似軟弱無力,實則內含威猛,空氣中全是因為真氣運行而捲動,逼迫的氣流讓地上的落葉也跟著飄動……
玉玲瓏百般無聊的倚著柱子、兩手纏著髮絲玩弄著,眼光視而不見的「看」著。隨著時間過去,她的一隻腳開始不耐煩的輕打著節拍,腦子裡想的是:前陣子管事大叔建議的,茶行的生意是否可行……
「看好了,這是最後一式『百梅齊開』……」
好半晌,殷老二收式而立,一臉炫耀的說:
「怎樣?很棒吧?!」
「嗯……不錯、不錯。」玉玲瓏隨意的點著頭,心裡精明的盤算著:做茶這行買賣,可有現成的人情可利用呢?
「很棒對不對?二爹創這套武功,專門是為了你喔。你個子嬌小又是女孩兒,可別學人使劍弄棒的壞了氣質。」
她皺著眉想著:若要經營茶行,那勢必要四處去探探才行了……但是莊子裡這一大票人,又實在教她放心不下……
「這套拳法著重在身形輕巧,最合適你學了。女兒你想不想學啊?」
「啊……什麼?」玉玲瓏吃驚的回過神來,瞪著眼前一臉討賞表情的二爹。
「嘻……我說殷老二,你少在那裡自我吹擂了,咱們瓏兒哪有興致學你那種花拳繡腿。」楚老四一臉看好戲的表情,站在一旁冷冷的笑著。
「娘娘腔,你說什麼?」殷老二一股氣全發作了,他逼近楚老四的身邊,惡狠狠的噴著氣。
「好了!別吵了。」玉玲瓏將身子硬擠進兩座大山中間,她辛苦的仰著脖子說話。
「你、你這個不長腦的笨蛋說些什麼?」尖銳的聲音,高高的揚起。
「小爹算了啦,二爹不是有意的。」她辛苦的又轉過半圈,賠著笑臉。
「我不長腦?總比有人娘娘腔好。」
「二爹,別這樣說小爹。」她再次大轉身,忍耐的想調解。
「你、你說我什麼?」楚老四氣憤的叫嚷著。
「我說你,你楚老四是娘娘腔。」殷老二清晰的說著。口水不客氣的籠罩著正擠在兩個人中間的玉玲瓏身上。
「都不准再吵了。」她火大的吼著。
她生氣了、她真的火了,她到底上輩子做了什麼孽?這輩子居然罰她連好好睡上一覺都算奢求。
「小瓏兒你來評評理,我哪一點像女人?他……他居然口口聲聲說我……說我是……」楚老四哽著嗓音,哭訴著。
「娘娘腔。」殷老二老實的接下話。他熱絡的拉過玉玲瓏,準備開始講解拳法。
「女兒,你別理娘娘腔,我告訴你這拳法……」
殷老二一點都沒注意到,一旁的楚老四那張由青變白,又由白變青的臉。
「你……你欺人太甚……瓏兒讓開。看招!」
唉!我就知道。玉玲瓏無奈的翻翻白眼,被逼退到一邊,看著眼前正打得不可開交的兩人,就只看見雙方你來我往,劇力萬鈞的掌風勁力將落葉揚得老高。
算了!只要別撞壞屋子、打爛東西,她是不準備管的。反正這莊裡上下,也看不見什麼值錢的東西,就隨他們高興了。只要別拆了屋子就成了,才剛這麼想,就看見殷老二一陣後翻,由窗戶撞入大廳……
「想跑!」身後緊追著楚老四。
「二爹,小心窗戶呀!」她忍不住的出口提醒著,人也跟著跟到大廳口。
必要時,她決心自己先把窗戶、大門先拆下來,改明兒個再裝上,以免毀在他們動手中,弄得屍骨無存。
不對!大廳裡空間不夠,有危險!玉玲瓏急忙出口警告:
「爹爹們,你們動手可以,千萬別撞壞屋頂。修理屋頂是要……銀……」
那個「銀」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看見屋裡激戰的兩條人影突然拔高數尺,還一邊過掌……拔高……再拔高……
「啊!完了!我的屋頂……」玉玲瓏大叫。
彷彿回應她的叫聲般,「碰!」的一聲震天響,他們兩人果然一把撞破屋頂,嘩啦……嘩啦……屋頂上的瓦片,全一古腦兒往下掉。
玉玲瓏逃避的不想去看破損的狀況,她緊閉著眼哀號著:「哇!我……我的銀子……」
她氣呼呼的握緊小拳頭,牙關咬得死緊,她扭身背對大廳,大吼著:
「段——正——綱——你給我滾出來……」
隨著玉玲瓏這陣怒吼出現的,可不是只有段正綱一個人,還連帶一大把被撞破屋瓦的轟然聲給吵醒的一干人。那群人三三兩兩的圍成圈站著,沒人敢進入玉玲瓏的風暴半徑內。來的人老少都有,雖然都是一臉睡眼惺忪的樣子,不過精光潛藏,看來這「玲瓏閣」內住的人,個個武功都不差。
在一片靜寂中……
「去啦!瓏兒在找你呢……」玉老大一臉看好戲笑容的,把才纔挾在身邊的段正綱解了穴,一把推出去,送到玉玲瓏面前,他抱胸而立預備看一場好戲。段正綱一臉鳥氣,無處宣洩的氣悶表情。
他真是夠倒楣了!這個月他輪到跟大師父住,早在二師父那一番狂吼時,他已經想要出面阻止了,偏偏大師父二話不說的點了他的穴道,讓他動彈不得的被挾在腋下帶上樹梢,大師父還一臉頑童表情的在他耳邊說:
「咱們來瞧瞧你二師父和小師父耍把戲。」
他們兩人動手,他在樹上看得一清二楚,而大師父他老人家,居然就和他蹲在樹上,一邊批評、一邊指點他武功。
「老二這招好……徒弟看見沒?」
他老人家看得興高采烈,而他是身不由己的替自己哀悼。
按照慣例,這下子他們果然又推他來擋玉玲瓏的怒火。唉!這年頭連救命恩人都要好好的挑,省得像他一樣羊入虎口,受了一肚子氣沒處發。
玉玲瓏像顆小火球一般的掃到段正綱的眼前,她一手叉著腰,一手激動的指著他的鼻子開始數落:
「段正綱你這個背信忘義的小人,當年是我好心才救你一命,這幾年我不曾虧待過你吧?」激動,讓玉玲瓏的嗓音更尖銳了。
「我是少了你吃?還是少了你穿?我救你,一不要你錢、二不要你命,不奢望你湧泉以報,不要求你下輩子做牛做馬來償還,我還不夠慈悲心嗎?而你做了什麼?」
段正綱憋著氣,努力管住自己的嘴巴。對!到目前為止,玉玲瓏說的都沒錯,當年他被人砍得奄奄一息,若不是玉玲瓏他早就沒命了。
忍耐、再忍耐,古有名訓:「天下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又有人說:「好男不與女鬥。」
對!就是這一句,他堂堂的一個大男人,不屑跟小女人一般見識。
玉玲瓏停下話,瞪了段正綱陰霾的臉色一眼,吞口口水、換口氣,她再深吸一口氣,繼續下回合的數落。
她手指一指,指上他站得直挺挺、僵硬的胸膛,用以壯聲勢的吼:
「你不用想那些鬼話?什麼『好男不與女鬥』?笑話!今天是你不對,你沒遵守我的托付。」
她一口就截穿段正綱的想法,不是她厲害,而是她這個師兄腦筋跟石頭一般硬,那幾個想法,她不用想也猜得到,毫無新意嘛!
「我只不過要你幫我盯牢我四個爹,讓他們收斂一點他們的拳腳,這樣你都做不到?算什麼大俠客?算什麼英雄好漢?」「小人!」她大吼的擠上前逼近段正綱,閃著陰森白牙,再吼一句:
「小人!不可信賴。」
「你夠了沒?」一個壓迫沉抑的嗓音傳來,給人一股無形的壓力。
是泥人也有三分性,他段正綱頂天立地的大男人,給一個小女人如此辱罵也夠委屈了,更別提他是……
段正綱是個濃眉大眼的碩壯男人,一向是沉默嚴肅的。但是那只是他習慣於把脾氣給硬壓抑下來,那就像是一座潛伏的活火山一般,表面無礙,但是一旦火山爆發,那威力可就是勁爆千里的狂烈了。
一旁的幾個長輩,這可有點看不下去了,尤其是闖禍的那兩個罪魁禍首。
這兩個孩子的脾氣一般硬,碰上了簡直是:王見王——死棋!他們可不希望弄得兩敗俱傷。殷老二放低身段的說:
「女兒,你別再怪正綱了,都是你小爹不好,明明打不過我還硬是要和我動手。」這個傢伙擅長踢皮球、推卸責任。
「什麼?!瓏兒,你聽我說,這一切都要怪你二爹大老粗一個。」楚老四急急的想辯白。
「別吵了。爹爹們,你們知不知道屋瓦一片要多少銀子?還有,這是你們這兩個月來,第四次撞破屋頂了……」玉玲瓏伸出她小巧的四隻指頭比著。
「這還不包括,我爹一次試掌連柱子都弄斷了一半……」玉玲瓏開始點名。她眼光一掃,玉老大慚愧的垂低下頭。
「還有三爹撞壞的窗戶……」現場一干人,人人羨慕的想:祁老三睡死了不在現場,教他逃過一劫,真好命。
「還有陳叔練他的劫心掌,打破了花瓶瓷器……」
「葛伯伯試他的凡天劍,弄爛了桌椅……這些都要銀子的。」玉玲瓏緩了氣,仍是餘怒不減的說:
「咱們『玲瓏閣』在外地人看來,是個做生意的商家。在這方圓百里內,好說也是個大地主,總要有個像樣的地方好招待來客吧?我一個人拼了命的攢錢,你們是拼了命的破壞。你……你們實在是太過分了……」
她這一細數,火氣也跟著數上來了。
她這一大家子的人,隨便兩個人的年紀加起來也過百歲。偏偏這堆長輩唯一的嗜好就是練武功和破壞,她也不想這樣小氣地數落和計較,可是他們越來越過分。這「玲瓏閣」身處層層山嶺中,到處有的是空地可練功,偏偏他們專愛撿住屋試武功。
「我……我不想理會你們了。隨你們喜愛看是要住在破房,還是殘瓦邊,我不理了……」
玉玲瓏一扭身,身形輕盈的拔高飛縱,很快的衝出院子邊的圍牆,沒入黑夜中。留下一干人傻愣愣的杵著,許久……
「怎麼辦?瓏兒寶貝這次真的生氣了。」不知道是誰先小心的開口,指出大家都知道的事實。
「怎麼辦嘛!」人人面面相視,卻苦無意見。
慢慢的,所有的人一致將目光移到臉色跟夜色差不多黑的段正綱身上……
「別找我當說客。」段正綱覺得有一條繩子慢慢的束緊了他的脖子。他討厭女人,尤其是牙尖嘴利、會討人情的女人。
「哈!折騰了一夜,我累了我去睡了。」玉老大率先就想離開。
「大哥,那瓏兒……」所有的人看著他。
「就交給正綱去處理了,他們同是年輕人好說話嘛!」他輕鬆的擋掉重擔。
「師父……我……」
「師父有事,弟子服其勞,沒聽過嗎?唸書都念到屁股裡去了。」玉老大神氣的扭身離開。
「大哥果然高見,高見!」一大票人敬佩的尾隨玉老大的身後,陸續各自進屋去,留下一臉無語問蒼天的段正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