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昨日的事,昨日的巧遇,她不禁笑。
真巧不是?台灣畢竟這樣小。
十多年不見,她一下子竟認不出他來,虧他們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呢,唉。
淡淡的歎息填入微牽起的笑窩裡。也難怪,他變得太多了,以前差不多和她一樣高而已,現在……有一百八十多吧,起碼高了她十公分有,也不見那抹青稚的神情了……唉,歲月催人老哩。
昨日,就在附近路邊的巧遇,她正送女兒去學校,漫步回來的路上……
春的早晨還有些涼冷,相思習慣在質料薄軟的家居服外,圍裡一條喀什米爾披肩,灰色系,是她喜歡的顏色之一,穿著柔軟的平底鞋,柔軟的寬長褲,很舒服。
走一個下斜坡,大約七分鐘左右,就是她女兒讀的小學!送女兒到教室,在走慣了的路上,她總是那樣漫不經心,一雙貪戀晨曦景致的目光老是四處飄——砰。
「對不起。」哎,又撞上人了,經常發生這樣的饃事,老是被女兒笑不是沒有道理。
她倒是撞人撞出了心得來,她身高高嘛,總是臉頰撞上了人家的額頭,或者肩膀撞上了肩膀,這一次倒很難得,她居然撞進了人家懷裡,這人很高,胸膛也真是結實,把她左肩都給碰出微微疼痛……
「空氣真好。」低沉渾厚的嗓音夾雜一股熱的呼吸如煙霧徐徐吹吐在她額際。
不知是那熱的吐息,還是被這聲音吸引,相思心神飄恍了忽兒,一回神,抬起的臉意外擦過溫熱薄軟的唇,她一怔,一隻軟白玉手不自禁撫臉頰,焦距猛地撞進了一對深炯幽黑的眼眸——
他湊近的微瞇的眼神正目不轉睛凝視她「還好嗎?」
貼在背後那雙大掌收緊,她才發覺兩人的貼近,自己正被一個陌生人摟著。
「不要緊,我常這樣。」她扯起一抹笑,右邊的粉靨浮起淺淺的一朵酒窩,模樣煞是迷人。她兩手緩緩推出距離,腳步往後移了開。
「常這樣?」撞進男人的懷裡?
剎那間,深邃的黑眸彷彿掠過肅冷……是她看錯了吧?……但,怎麼連那低沉好聽的聲音也沉冷許多,也是她聽錯?
她轉過頭。後面這雙收緊的手掌又怎麼解釋?相思疑惑地回頭,對上陌生的臉。
啊,是一張好看的瞼,是很有型,很有味道的男生呢,這雙眼神很好,身材的比例更是沒話說,是一個難得的好人才呢。
沒有注意那雙收緊的手在她回眸的當口放鬆,她瞬間燃亮的黑燦燦的目光鎖住了帶憂鬱味道的臉龐,一隻柔夷抓住他手臂,不是很用力,也未察覺她手心下有結實的臂肌抖動了一下。
「你要當模特兒嗎?」她只顧著問他,說話慢慢的,很細緻的聲音,卻沒有太多的熱情和溫度,與她那雙閃爍著黑亮的眼神不協調。
「……模特兒?」
「是啊。我在模特兒經紀公司是負責人才訓練的工作,你有興趣的話,我請負責人來談?」挖掘人才不是她的工作,只是見了這樣難得的「好商品」,捨不得放他過。
「……就只有這樣?」
「耶?」
「沒什麼。」
相思有一些困擾地望著他,怎麼,是她不夠積極,表現太冷淡嗎?讓他感覺不到她真的是誠心誠意的邀請?……那可怎麼辦?
離開她的女兒和工作範圍外的事,她就不善於使用言詞表達內心的熱切,人際方面一向是她最弱的一環,而且真正嚴格說起來……好像她的心也其實偏向比較冷、比較淡那一面,很少事情能夠激起她那顆淡然的心,可她一直就認為這跟真心誠意扯不上關係
……哎,該怎麼說呢?
寬厚的手掌從她背後緩緩上來,握住她纖細的手臂,停頓一下,那雙修長的腿往後站開,放開了她。
瞇起的深黑的眼神鎖住她的臉,又一句話不說……咦?
彷彿有一股熟悉的感覺撞進了相思遙遠的記憶裡,這雙又深又黑的眼神好像在哪裡有看過……
她揪起細眉,還在想,他已經越過她,與她擦身而過……一道懷念的久遠的記憶忽然劃過腦海,相思一怔。
啊!他該不會是……
在回眸間,將他記起,人卻已走遠,碩長的高大的一抹黑色身影消失在下斜坡的轉角。
是他。
唇邊牽起淡笑,收回目光,她拉緊滑落的披肩,心情愉快又有些遺憾,又走上斜坡,不到十步遠的距離就到家門口,打開那扇米白色油漆已經剝落的門,她忽然又回頭,沉浸在懷念裡的笑容轉為疑惑——
他,怎麼會在這裡呢?
……那雙似凝望窗外的眼光緩緩拉回到午後陽光裡,在笑意裡徐緩歎一日氣,沒有再多想他怎麼會在這裡出現。當是一個巧合吧,倒是很高興能夠再見到他,在她少得可憐的童年時光裡,他是她珍惜的回憶之一。
那個小她兩歲的鄰家阿弟……
嗶——
相思轉過頭去。
一聲響後,電話答錄機自動跳出聲音,「思姊,我是海洋,我下午臨時有事不能過去了,我再另外跟你約時間,幫我跟相菱問好哦,拜拜。」
嗯,那下午就沒事……好吧,來給相菱一個驚喜。
*******
午後的陽光有些剌人的討厭!
他討厭熱,討厭太陽,討厭艷光,討厭一切屬於光芒的東西,更討厭——
那雙軟亮的黑瞳裡的陌生!
她忘了他!
鏘、咚、、咚、、咚……
室內的廉幔緊密拉合著,把一切屬於光的東西擋在外面,那個窩在沙發裡一臉憤郁的引人洩憤似把喝完的「台灣啤酒」易開罐瓶隨地扔擲,任它滾到角落去。
翻一個身,一張臭臉面對椅背,緊緊合著眼,已經一夜沒睡,卻還是氣得入不了眠,整個腦袋清晰地重複昨日「重逢」繁榮的畫面……
很不願意去描摹,但她那一貫的淡、慢的口氣,她微笑時總會牽起的一朵笑萵,她深似秋湖的黑亮冰冷的眼沖,她淡粉紅色的唇,細緻得接近透明的輪廓,那裡著披肩的纖細修長的身形,那頭直亮輕薄及肩的秀髮……他該死的不願去想,她的模樣卻早已深深刻畫在他記憶的最深處,甚至他很小心地捧放著——而她,壓根早已忘了他!
那個二十九歲就記憶力退化成白癡的老女人!
……她怎麼一點都沒老的跡象,以為她起碼會多一些成熟的風韻,結果她還是一樣那麼漫不經心,還是那麼笨,那麼遲鈍,臉上也沒多長出一條皺紋,好像只有腦袋老化的跡象。
他無法釋懷,當她抓住他的手臂,他內心裡一驚,以為她一眼就認出了他,那真是不枉費他多年來的苦苦追尋——
「你要當模特兒嗎?」那雙軟亮的黑瞳有熱度,慢而淡的語氣只比冰山美人少一分尖銳。
「……模特兒?」一股打心底翻捲上來快爆滿的興奮與期待一下子掉入冰冰涼涼的冷水溝裡,臭了他一張臉。結果——她還是沒變,從以前她就是這樣,總是那個眼神讓人有所期待,然後一開口就潑了人一身冷水而不自知,少根筋似的,怎度十多年了她還沒改?
「是啊。我在模特兒經紀公司是負責人才訓練的工作,你有興趣的話,我請負責人來談?」
「……就只有這樣?」
「耶?」
「沒什麼。」
她是不會看人臉色是不是?他這張臭臉看起來像有興趣嗎?還滔滔說一堆話幹什麼?不會行人臉色,只顧著沉浸在自己的思維裡,十多年了她一點都沒進步。
他扯起眉,瞪眼瞅住一張泛起困擾的臉。錯的好像是他似的,面對這麼遲鈍的女人,他能說什麼。
好不容易找到她了,結果——這個在他夢裡纏擾十多年的女人,一見面卻令他氣惱得想扭斷她那纖細的玉頸!
他再多待一刻,再多說一句,他不懷疑真的會這麼做。
所以,期待的「久別重逢」的感人畫面沒有出現,不歡而散也只是他個人認為,她也只是把他當作一個路人而已。
……從頭到尾,就只是他一頭熱,滿漲的熱。
「該死的!」
他氣,氣自己意氣用事,氣他不夠冷靜,氣他那麼做作,明明是去見她,是特地去找她,卻搞得被她認為只是擦肩而過的路人甲!
一開始表明身份,說明來意不就得了。
他更氣,氣他該死的尊嚴,氣他拉不下這張薄臉皮,氣的是接下來不知道該怎樣去接近她——他難道現在還能夠去找她,告訴她其實他是專程來找她的……搞不好,她那顆鈍腦袋壓根就想不起有他這號人物的存在,他這顆受一次重擊以後已經龜裂的心,只消她那淡又慢的口氣稍稍一猶豫,怕就會碎了,散了,再也找不齊,拼湊不回去……
「該死!」
「左一句該死,右一句該死,想死就去死,少在那自怨自文,煩死人。」衛鍾帆從工作室晃出來,往上睞一眼亮又不太亮的吊燈,這個大白天的給他關窗開燈的死韓仕,是不知道台灣嚴重缺電是不是?
「走開!」那張憤懣的臉埋在沙發裡,只見到那頭凌亂的短髮,粗嘎的嗓音低吼。
衛鍾帆往單人沙發落坐,一百七十五公分的身高其實已經很值得驕傲,但在這個高他十二公分的傢伙面前他硬是矮了一截,這是令他最扼腕的地方。長相?男人比什麼皮相,他還特地留起一臉大鬍子,遮住他那一層瞼皮哩。
去,以為他不想走開嗎,他比誰都不想理這個又犯了相思病的沒藥醫,可恨他沒那個命,這只無殼蝸牛自己不買殼,死賴在這裡不走,偏偏這傢伙的腦袋比送財菩薩還管用,他又趕不得。
兩人是十多年的死黨兼玩具創意開發公司的合夥人,由韓仕所設計的玩具轟動全球,他們那工作室裡隨便拿一款玩具,獲利就上百億。韓仕負責開發玩具,公司大小事情就由衛鍾帆負責,連老闆都是他在做。
已經整整兩年多了,韓仕一個新玩具也沒生出來,那顆腦袋患了相思就停擺,搞到他這個大小事都得做的老闆不得不為他去找相思,好不容易找到了人——結果人家不認得他,這死要面子的傢伙就耍起脾氣來。
最後例楣的還是他,他這下要是不解決韓忙的麻煩,接下來麻煩就要找上他了。
「外面那麼多年輕女孩對你投懷送抱,你何必執著一個接近三十歲離了婚又帶著個女兒的女人,再說人家都不記得你了。」
那張抑鬱的臉龐緩緩轉過來,有五百度近視的眼睛瞇起質疑掃向他——「你跟蹤我?」
「我只是順路經過不小心瞧到而已。」那一臉大鬍子蠕動,那雙隱在咖啡色鏡片後的眼睛彷彿閃爍。
「你混帳!」一張惱羞成怒的臉夾帶殺人減口的痕跡,高大的身軀跳躍而起,赤裸的上身露出結實的肌肉,黑色短褲下是修長得教人稱羨的雙腿。
在鐵拳襲來前,衛鍾帆趕緊躲開,跑到窗口拉開一廉窗幔,頓時午後春光灑落滿室,逼得一時不能適應的韓仕伸手擋住光芒。
這傢伙真像吸血鬼。衛鍾帆那雙悠閒的手插入口袋,一張鬍鬚臉從容露笑,「我有辦法讓你自然接近她,想不想聽啊?」
「把窗簾拉上!」切齒的聲音填滿宰人的味道。
唰!依他所願。
一下子室內黯淡的光線彷彿更暗。似乎踩著了東西,衛鍾帆拿下眼鏡,彎身用拇指與食指夾起一個壓扁的啤酒罐,那雙潔癖的目光露出極為嚴厲的挑剔掃過去,「你亂丟垃圾?」
能夠入到這個屋裡來的只有衛鍾帆稱為朋友的少數幾個人,而身為他的朋友都知道他有嚴重的潔癖,整個屋子裡面別說一張紙屑,就連一丁點灰塵都看不見,他甚至不能容忍屋裡面放一個垃圾桶,所以垃圾桶擺在後門外,丟個垃圾得跑到外頭去。
任何人敢在他的地頭上丟個垃圾,都會被他轟出去,從此列為拒絕往來戶,韓仕也不例外。
「對不起。」犯了他的忌,韓仕嘴上不吝嗇,兩手卻沒有表現出一點誠意來。
能讓他道歉已經是不得了的事,指望他拿這個垃圾去丟,那不如指望天塌下來還快些,衛鍾帆惱著一把火把垃圾拿到後門去丟。
回到客廳,那個高大的身軀還杵在那兒,正瞇眼凝娣他,「你真的有辦法?」
低嗓裡不客氣地夾帶質疑和威脅,彷彿他要敢戲弄,他就別想活了。唉,一牽扯到他那位魂牽夢繫的女人,這傢伙就絲毫招惹不得。衛鍾帆從過去就一直很懷疑,怎麼他可以為一個女人朝思暮想到廢寢忘食的地步,愛一個人如果是這麼壞人心情的苦差事,怎麼他不學著去遺忘,明明是那麼聰明的一個人?
衛鍾帆戴回眼鏡,隱在咖咪色鏡片後的目光閃爍,嘴角的鬍鬚微微蠕動,未開口,他先忍不往幸災樂禍,兩眼上下瞟睞眼前教人妒羨的「魔鬼身材」,嘖嘖,跟阿諾有得拚哩。
「看什麼?」微瞇的眼光如刀芒,一個拳頭已經掌握起。
「好好,我說。」衛鍾帆一手擋起,不著痕跡轉了一個彎,拿沙發當距離,有一些心虛地拉慢口氣,「要接近她其實不難,就看你願不願意……」唉,伸頭是刀,縮頭也是一刀,豁出去了,「去當模特兒。」
那雙微盼的目光先是露出不敢置信的狐疑,還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隨即一張有型的臉龐緊繃起切齒的痕跡,騰火一般繞過沙發。
「衛鍾帆——」
「喂!我不是戲弄你,你想想她的工作,這是你近水樓台的機會!」叫一個厭惡鎂光燈的男人去當模特兒,也只有他生這個膽,衛鍾帆是既委屈又無辜,他可是冒著生命危險,好心好意給他出主意,這傢伙一點也不體諒他用心良苦。
「你放屁!」明知故犯,他對那個行業有多深惡痛絕這傢伙清楚得很!
「喂喂,你冷靜點好不好,我也不是挺有耐性我告訴你。」說歸說,衛鍾帆還是讓步往後退,可不是怕他的拳頭,是不想讓屋裡頭的傢俱和擺飾遭殃,「要不然你有更好的辦法你想啊,別牽連我這個無辜的人嘛,這算什麼?——喂!」
……痛……痛死了。媽的,他幹嘛挨他拳頭啊!
衛鍾帆拾起給打到地上碎裂得只剩鏡框的眼鏡,捂著發腫的一邊臉頰,仔細地清理地上的碎片。
該死的韓仕,看在他「發情期」的份上同情他,可憐他!再有下次,看他不把他揍得滿地找牙。
「……我看,還是把整個屋子重新打掃過,順便去去那傢伙的晦氣。」
一個男人半跪在地上自言自諾,沒多久地上多了一塊濕抹布,身邊放了一桶水,身上多了一條圍裙……
*******
外面忽然下起大雨,明明早上還是陽光普照,午後忽然變了天,一陣烏雲密佈後,下起了如水柱般的嚇人雨勢。
……看起來真像是不好的兆頭。
相菱在學校沒事吧?她是不是該到學校去看一看?相思站在落地實前往外望,一雙柳葉眉微微擰起。
……還是去看看吧,在家裡也是心神不寧。她轉身走出玄關,拿了一把傘出來,在門外撐起了傘,走出大門,轉身把門上鎖。
「相思!」一輛車疾駛而來!猛然煞住車,駕駛座」的人拉低車窗,在嘈雜的雨聲中提高音量。
聞聲轉過身,看見那輛熟悉的紅色車和人,相思撐傘走過來,把傘撐高了,靠近車窗,低頭對那張「俊俏」的臉微笑,「稀客哩。有事?」
「帶了一個人來跟你打聲招呼。你要出去?」低沉的聲音一時還真難分辨男女。李安寒一張白皙的俊俏的臉略帶狐疑,這麼大的雨勢下,相思撐那一把小傘不怕淋濕?
隱約瞧見車上還坐了一個人,她心中有底,又是一個新人。把手上鑰匙往車窗裡遞,她交代道:「我一會兒回來,你等我。」
李安寒手上多了串鑰匙,轉頭直荃著相思下坡去……唉。
「她上哪去?」低沉的嗓音插入那聲歎息裡,戴了一副黑框眼鏡的目光往後瞧,撐傘的背影匆匆下坡去,就連寬鬆的褲管給濺濕了也無所覺:….是遲鈍還是發生什麼事?她也會有匆忙的時候?
「去學校看女兒。」李安寒回頭把鑰匙丟給他,又往後面拿一把傘扔給他,「不好意思,我還有事情做不能留下來,你到裡面等她吧。」
「你怎麼知道?」鏡片下那雙深郁的眼神調回來。
「我有沒有時間我怎麼會不知道?」中低的聲音略帶不耐和不悅,蹙起眉頭等待他下車去。
「你怎麼知道她去學校看女兒?」低沉的嗓音難得的多了一份容忍的耐性。
「關你什度事!」一雙濃眉挑起,大大的深咖啡色眼光裡寫滿警告瞅住他,彷彿他要是對相思起什麼非分之想她勢必閹了他。
是不願意與一個女人計較,一張深邃充滿味道的臉龐撇過去,打開車門撐傘走入雨裡。黑色的傘,一身黑衣的高大男人,在彷彿由綠色臘筆著色下的雨幕裡,形成格格不入的畫面……
瞅睞他開門的背影,李安寒略略扯眉,心裡實在憂喜參半,這個主動找上門來的男人,憑他的條件不容置疑絕對能夠為她的公司闖出響亮名號來,她的確是為他的出現驚喜無比,但喜悅過後,她的第六感懷疑他的動機不單純,為此她不免要擔心……唉,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時候到了自然知道他玩什麼把戲。
紅色車子俐落地在無來車的馬路掉頭離去。
雨仍然嘩啦啦地下,也不見有轉小的跡象。
韓仕走入斑駁掉漆的大門,停在院子,深邃的眼光微微瞇起。
她喜歡親手栽種花木的習慣沒有改變!小小的花囿充滿生命的氣息,桂花,玫瑰……都是香氣四溢的花種,靜靜地傲立在她的花園裡,那副怡然自得的幸福模樣竟引起他莫名的嫉妒。
把傘放在外頭,他走入屋裡,地上從玄關到客廳全鋪成原木地板,橢圓形桌面的茶几,套著黃褐色布套的柔軟沙發,一束香水百合,桌上還有一壺花茶,一隻透明杯子盛著一半紅色液體,旁邊還有一本翻開來的流行時裝雜誌……溫暖的修長的手指緩緩撫摸屋裡的每一樣東西,企圖從這些東西裡拼湊出她過去十多年來的生活,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她是不是快樂,是不是開心,是不是哭過……屬於她的一切,十多年來的點點滴滴,光是從一份報告裡得知是不夠的,他還是希望親眼看見,更渴望參與。即使,她不記得他。
他拿起茶几上的小相框,照片」的她與她的女兒有神似的面貌,她那炯亮的眼神,甜甜的微笑,雙手擁著女兒,彷彿擁有全世界的幸福表情……他微瞇起眼,入迷地凝望她,終於放下了多年的擔心。心頭一寬,不悅的心情隨之填補,她根本就不知道這十多年來還有人牽掛她,她早已遠忘了他。
眉頭一緊,放下相框,走過茶几……他又回頭,蹙著眉,又拿起相框拆下照片放進口袋裡,留下空了的相框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