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戴瑞翰表情不變。
「來關心你一下。」藍意真單手擦腰站在他的辦公桌前,側頭端詳他。
「不用如此費心。」
「不費心不行。」藍意真淺笑,「不費心,只怕你老婆跟人跑了,你都不知道。」
「你少胡說八道。」
藍意真從皮包裡拿出一張剪報,「黎悠宇。」她將剪報放在桌上,推到戴瑞翰眼前。「你老婆真正的心上人。別問我怎麼知道的,他已經到這來,你還是快想想怎麼留住你老婆的人和心吧!」
瞄了剪報照片上的男人一眼,戴瑞翰無動於衷,「你可以走了。」
「他們今天下午要碰面,你不想知道時間地點?」
戴瑞翰看著她,臉色轉為冷凝。
「啊,還是你老婆誠實得很,老早跟你坦白她要去會舊情人?」挑動了他的情緒後,要扇風點火就更容易啦。
「滾。」戴瑞翰不想聽她多說。
「或者,你心胸寬大,可以接受你老婆有別的男人?可是,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這樣嘛。」她卻偏要多說。
「滾!」戴瑞翰拍桌,明顯動了怒。
「何必這樣對我?你明知我是愛你的。」見戴瑞翰赤紅著眼瞪她,她垂下眼睫,「好嘛,我走就是了。」
她轉過身,一邊往外走,一邊倒數計時。果然,當她走到門前,身後的人開了口。
「等一下。」
她停下腳步,慢慢地回過頭,發現戴瑞翰猛獅般的暴怒收斂許多。
「有意面對現實了?」接下來,她只要再輕輕推一把,她的計劃便成功了一大半。「在我帶你去看你老婆的真面目前,你何不打通電話問問她下午有什麼事?」
戴瑞翰心中滿是疑惑。他相信靜兒絕不會背叛他,可是,剪報上的照片令他動搖……猶豫了十數秒,他伸出手,拿起話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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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瑞翰說了謊!
中午他突然打電話給她,問她下午有什麼事,她回答要回娘家,陪母親上街買東西。之前好幾次,她想跟他說她台灣的朋友來訪的事,但話到喉頭,之前藍意真要她別提,免得惹他誤會生氣的話總會在耳邊響起,她因而作罷;現在,變成她說謊騙了他……
她內心十分歉疚不安,但這分不安,在見到許久未見的友人——談蔚蓉和黎悠字之後,暫且遺忘惱後。
黎悠字,正是讓她愛得沒了理智,還發了心病,做出傻事的人……
剛來美國時,午夜夢迴憶起他從未將她看入眼裡,她還會淚落腸斷,為他痛苦不已……如今才事過數月,他人就在眼前,俊逸臉孔依舊、翩翩風采不變,但是,她的心中卻沒有任何特殊感覺。
真的,一丁點兒也沒有!
她甚至暗暗懷疑起來——她怎麼會狂戀上這個人,為了他,連命也不要了?
而她的好友談蔚蓉,只在一開始稍微打量他們兩人的表情,接著便發揮她活潑風趣的一面,讓氣氛非常的輕鬆愉快。
她問他們兩人怎麼會在一起,他們突然互損了起來,兩人反應快得她跟不上,腦中浮現「打情罵俏」這四個字。她看出他們是恩愛的,就像……她和瑞翰一樣,只是表現的方式有些不同。
蔚蓉比她大方熱情多了……啊,她突然好想瑞翰,好想抱住他,而不只是怯弱地躲在他懷中
「在想什麼?」該蔚蓉五指在她眼前晃動,召她回神。
「沒什麼。」她莫名地緋紅了臉。
「是嗎?有詭異。」該蔚蓉才想進一步追問,皮包內的行動電話卻響起。
「喂?」她接了電話,瞬間改以英語說:「是,我是談蔚蓉……請你稍等一下。」她掩著手機,同兩人說道:「我出去聽一下電話。」
黎悠宇發現阮靜的目光追著談蔚蓉走開的背影,臉上充滿羨慕。「怎麼了?」
「蔚蓉的英語好流利。」阮靜讚歎道。
黎悠宇噗哧一笑,「幸好她沒聽到你這句話,否則你就糟了。」
阮靜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我忘了她是專業的口譯員。」
「我不知道你記性這麼不好。」他笑看她傻氣的模樣。
「是啊,我很笨,沒用。」她懊惱了起來。為什麼她不像蔚蓉有一技之長?她什麼也不會,完全幫不了瑞翰。
「至少很可愛。」黎悠宇說。
「咦?」
「你變漂亮,也變開朗了。」他照實說出自己的觀察,沒別的意思。「讓你改變的理由,絕不是因為搬離台灣,應該是因為某個特定人物吧?」
「你怎麼……」他怎麼會知道。
「來之前,蔚蓉也是這麼猜……或者該說,她希望如此。」而他們抵美後,便有業界友人告訴他當地華人名門戴氏和阮氏聯姻的消息。只是當事人自己不談,他也不好多事說出。「你快自動招了吧,否則讓蔚蓉曉得你又有事瞞她,一定很生氣。」若讓談蔚蓉透過當地的報章雜誌得知她已婚,壞脾氣肯定爆發,屆時倒霉的人是他。
阮靜低下頭,「我總是慢好幾拍,傷害身邊關心我的人……」她想起對戴瑞翰說的謊。
「你只是把你的勇氣藏起來了。想當初你示愛的眼神可是火辣得很,盯得我內心發毛。」他刻意說得誇張。
阮靜斜他一眼,「是,我把愛人的力氣在那時候全用完了,現在後悔得不得了!」
「什麼?把愛人的力氣用在我身上是錯的,還後悔得不得了?我有那麼不值嗎?」
「沒錯,你就是不值。」
兩人四目相對,銳利互瞪,半晌,釋懷地笑開。
「蔚蓉講電話講得有些久,不知有什麼事?」
他們留意到請電話的談蔚蓉久去不回,卻完全沒有發覺,店內另一個角落,有雙眼一直恨瞪他們這方。
談笑後,內心真正的想法沉澱下來,阮靜忍不住誠實說出,「我是真的後悔……那分連命也不要的喜歡,應該保留給現在在一起的人。我這輩子應該只對他動心才對,怎麼會在遇見他之前就……」這些話,她從沒向別人說過。
「那是命運。」黎悠字說道。「沒有你,我和蔚蓉可能永遠只是在街上擦肩而過的陌路人。你不做出傻事,不會讓你的父母接來美國,也就不可能和現在在一起的人相遇了。」
阮靜頓悟,內心清明了起來,笑顏如黑夜中烏雲散開後的明月。
命運……是啊,她和瑞翰之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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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為什麼一再互視微笑?!
店內一隅,戴瑞翰的內心已經妒火狂燒。
他憑什麼輕推她的額?她為什麼不閃開,還不斷同他說笑?!
藍意真看著戴瑞翰愈益發青的臉色,及握得死緊的拳,知道自己的策略已完全成功。
她不僅有黎悠宇的資料,連同和他在一起的女人談蔚蓉的背景、職業,她也托偵探社跨國查出。昨天她便把談蔚蓉的電話告訴笨蛋傑森,要他在她和戴瑞翰到來之前支開她。
她同那個男人說的話比對他說的還多!她仍喜歡那個男人……
趁戴瑞翰的注意力全在阮靜和黎悠宇身上,藍意真偷偷打開他的公事包,放了個東西進去。
她的計劃不會只有一個階段。要毀掉一個人,就要毀得徹底。
砰,戴瑞翰輕拍桌,引來旁人側目,距離他們三張桌子的兩人,卻完全沒有察覺。
戴瑞翰再也按捺不住,他要上前去,狠狠隔開視線黏膩得拉不開的兩人,要叫她想起,她已經有他這個丈夫!這個真心待她的丈夫!
藍意真趕忙阻止他起身。
「別忘了,你們兩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別生事,讓人看笑話。」她怎麼可以給他們當場釋開誤會的機會?她要他胡思亂想,認定阮靜背著他偷人,事後聽不進任何的解釋!
口袋內的手機震動了幾下後停住。那是她和傑森約定的暗號。傑森拖不住談蔚蓉那女人了。
「走吧。」藍意真幫他提起公事包,硬是拉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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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靜回到家時已經晚上九點多。
除了蔚蓉接到一通奇怪的電話有此莫名其妙外,今天過得非常愉快。他們喝完午茶,覺得意猶未盡,一起參觀幾個景點後,又一起用晚餐,不知不覺,便到了這個時間。
瑞翰已經回來了吧!她要跟他道歉,要跟他說明一切,請他騰出時間;讓她介紹他和她的朋友認識……她有好多好多話想跟他說!
但迎接滿心欣喜的她的,卻是一片漆黑。
他還沒回來?
阮靜扭亮客廳大燈,轉過身,沙發上一尊不動的人影嚇著了她!
手撫著胸口,定了定神,笑意回到她的嘴角。「瑞……」她往前走了兩步,卻又躊躇了,因為望著她的戴瑞翰,表情非常可怕,彷彿在瞪她。「瑞翰?」怎麼了?他在家的話,為什麼不開燈?「怎麼,我不應該在嗎?」戴瑞翰冷冷地說。
「不是……」阮靜眨眨眼。是她看錯了吧!瑞翰不會用利刃一般的冷漠目光對她的。她試著揚起笑,「瑞翰,我有話想——」
「我要除掉你手上的疤。」
「咦?」
戴瑞翰站起身,把話說得更清楚,「我要找最好的醫生,除去你手上的傷疤。」
阮靜走到沙發旁,看清他的臉,明白他不是說笑。
「為什麼?」
「為什麼?」戴瑞翰挑了下眉,「你自己不也覺得那很醜?」
「可是……你說過不在意……」阮靜握住左腕——一個她許久未作的動作。
「你不願意?」他走向她,瞇起眼審視她。
阮靜搖頭。他覺得她醜……他嘴上說不在乎,心底卻覺得她很醜……
「我說過,留著這疤,是因為——」
「是因為你還忘不了那個男人!」戴瑞翰吼道。
阮靜驚詫地睜大雙眼,「瑞翰!」他在說什麼?怎麼會忽然提起她的疤和……
「你下午去哪裡了?」戴瑞翰用力抓住她手臂,「不,今天一整天,你去哪裡了?」
他……他知道她和蔚蓉他們碰面!他氣的是這個?
她的詫然讓他以為她想裝傻。「還想說和你的母親去逛街?還是要我把那男人的名字說出來你才肯承認?」抓住她手臂的力道毫無節制,「說呀!你去見了誰?做了什麼好事?」
她的手臂疼得像會被他折斷,耳膜快被他責備氣忿的嗓音震破……他很生氣……很氣很氣……阮靜心亂了起來,不知該從何說起。
「你還想騙我?」想起下午她和那男人有說有笑的樣子,戴瑞翰便氣紅了眼,更別提之後他們又去了哪裡、做了什麼!他抓住她的雙臂,狠狠地搖撼她,「若是我什麼都不知道,你是不是打算騙我一輩子?」
「我……」阮靜覺得自己快被他撕碎,頭痛欲裂。「我今晚想跟你說的……」
冷瞅她發白的臉,他放開了她。「想不到你說謊時竟然可以面不改色。」
「我沒有……」最痛的,是她的心……「瑞翰,你怎麼會知道?」隨黎悠宇來美國處理公事、旅遊、和她見面的計劃,蔚蓉只在信上提過,見面之前,她倆也只通過一通電話,他怎麼會……
「我怎麼知道?問我之前,你該先問問自己,為什麼不想讓我知道!」戴瑞翰冷哼一聲,「舊情人千里迢迢來私會,不想讓我知道,是壓根沒把我放在眼裡,還是多少顧慮到我的感受?我該難過還是該高興?」
「悠宇不是我的舊情人……」他有蔚蓉,而她……她有……
「悠宇?叫得好生親熱。」他箍住她的手腕,拉近兩人距離,瞪視著她,「你明明說過他對你一點興趣也沒有,這會兒怎麼會突然改變態度?是因為我教得好?因為我把一個生澀處子教成深諳雲雨之樂的成熟女人了?」
她掙扎著,不讓他粗暴地抓握她前胸。
「不說話,你是默認了?!」他認定他們孤男寡女在一起整個下午、晚上,不可能什麼事也沒發生。他扯她的後發,令她仰頭,她的脖子上並沒有他人烙下的痕跡。「他覺得我教得如何?是不是很滿意?看來反而是你不滿意吧?否則你怎麼還捨得回來呢?」他扯她的衣服,似乎想找她背叛他的證據。
「不要!」她幾乎尖叫,護著前胸,將衣襟揪得死緊。她的拒絕已足以成為證據!戴瑞翰冷冰冰的神色多了不屑。
「放心好了,我不會碰你。」他推開她,「我怕髒。」
阮靜側倒在沙發上,兩顆水珠滴落手背,她摸臉頰,濕濕熱熱的,原來自己哭了。
「這麼不堪嗎?」她渾身發冷。若非淚水仍有溫度,她以為自己已死,死在他傷人的話下。她緩慢地仰頭看他,「在遇見你之前,我愛上別人,做出傻事,這樣的我,在你的眼裡這麼不堪嗎?」
「你為什麼什麼都不說,非要由我來拆穿才肯承認?」他別開臉不看珠淚串串落下的她。
不,不是不堪,是失望,是心痛!
「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是怕你生氣……」
他蹙眉。她承認騙他了。「就不怕我事後知道會更生氣?」
「對不起……」她掩臉搖頭,「是我錯了……你別生氣,我們別吵了好不好?」
雙肩發顫,落淚求和的她令他心軟,冷漠無情的口吻稍緩,「你可以保證不再見那個男的?」
不再見悠宇?可是,她已經和蔚蓉約好三天後再見……猶豫中,她不知不覺地搖搖頭。
她竟對他搖頭?真叫他失望透頂!「你永遠只會對我搖頭!我在你心裡究竟算什麼?還是什麼也不算?」
「不是這樣的!不是的……」該怎麼解釋才能化解他的誤會?她和黎悠宇明明不是他想的那樣呀!
「那是怎樣?」他抓起她,憤怒地問。
阮靜平日便不善表達,在他的逼問下,更是答不出話。她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原以為今日將是她有生以來最開心的一天,想不到……
戴瑞翰眨了下眼,撤去眼底的氣忿,以及其他複雜情緒。他鬆開雙手,轉過身,走開。
阮靜傻住。他……他剛剛的表情和眼神代表什麼?他不生氣了,可是,那是因為他不在意、不要她了,所以他才不生氣了……
不,不可以……
「別走……」看著他走上樓,她小聲喃道:「別丟下我……」
直到他步上二樓,看不見身影,她才找到移動腳步的力氣。
「別丟下我……」登上樓梯,急欲奔向他的念頭,加快她的速度。
上至二樓,他正走到書房前。
「別丟下我!」她喊道,往前跑,環住他的手臂,不讓他再走開一步。「我保證不再見他!我保證!」
戴瑞翰走開的用意正是如此。相識以來,總是她躲、他追,這回總算不一樣了。然而,這樣的情景,讓他想起他們初識的那一晚……
「真的保證不再見?」
她點頭如搗蒜。雖然已經和蔚蓉約好,但她可以取消。「我保證不再見他。不管發生什麼事。絕對絕對不再見他。」只要他別再丟下她不理……
初識那一晚,她也是這麼追來,緊抓著他手臂不放,哭著叫他不要走,還問他為什麼總是忽略她……當時她顯然是將他錯認為黎悠宇,而剛剛,她把他當成了誰?她是真的捨不得他,還是只是害怕寂寞?
他以為自己已經得到她,到頭來,全是他自以為是。
「瑞翰……」阮靜偎入他懷中。她從不知道自己如此害怕失去他。她一直覺得這個家很溫暖,但剛剛他背過身時,她卻冷得仿如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她這才明白,溫暖她的,是他。
「晚了,你回房休息吧。」戴瑞翰推開自動人懷中的阮靜,不看她臉上的錯愕,「今晚我睡客房。」他走進書房,合上門,將她隔絕在門外。
阮靜對著房門僵住,久久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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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這樣?」
阮靜亂了方寸,不想讓父母擔心,只好找藍意真商量。
「你也真是的,和你朋友見面之前,怎麼不先跟我商量一下?」藍意真故意責怪她。
「對不起。我該怎麼辦?」她哪想得到與遠道而來的好友見一面,會造成婚姻的危機。
「他最近很冷淡?」藍意真問得頗幸災樂禍。
「我不知道……」阮靜不願想起他那雙淡漠、有距離的眼。
「也許,他在借題發揮。」藍意真煞有其事地道:「你有沒有想過,像他那麼完美的人,怎麼會看上你?」
「我……」她想過千次萬次!而藍意真說的借題發揮是……
「算了,我不該跟你說的。」她存心吊人胃口。
「不,你該跟我說。求你。」
「這……好吧。他娶你,事實上是因為你長得很像一個人——他惟一真心喜歡過的人。」與戴瑞翰在餐廳時,她就打開他的公事包動過手腳了。「他們已經分開很多年,所以知道的人很少,我也是看過照片後才曉得你和那個人幾乎長得一模一樣。」
滿意地看見阮靜怔住,藍意真繼續說:「沒有錯的話,他現在還隨身攜帶那個人的照片。不是在皮夾就是在公事包裹。」
她握住阮靜冰冷的手,「靜,你只是個替代晶。你終究不是他真正愛的那個人,他恐怕已經膩了,所以他借題發揮,找你麻煩。不然你想想,不過是和老朋友見個面,他沒必要氣成那樣的……他又不是心胸狹窄的人。」
「我只是個……」替代品?阮靜的兩眼變得空洞。
「不相信我的話,你回去打開他的皮包看看。」
讓戴瑞翰誤會阮靜,只是個前兆。他們兩人之間的暴風雨,她這才要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