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去找書?!」睜大眼睛瞪視著端坐龍椅上的高景郁,許亭歡不敢置信的大叫,祈禱剛剛從他嘴裡蹦出的話不過是自己的幻聽罷了!但可惜,高景郁難得很認真的點了頭。
「為什麼?!你又不可能會去看……」翻了個白眼,許亭歡沒好氣的提醒。
站在高景郁背後的應天逸聞言,不悅的簇起雙眉:「亭歡!小心你的用詞不當!」這小子吃錯藥了不成?金鑾殿上也敢把實話給講出來?!
深吸了一大口氣,平靜著自己因不滿而沸騰的心緒,許亭歡咬咬牙,轉移開話題:「究竟是哪本書如此神通廣大啊?」
「是前朝亡國之君親筆所著的《通天寶鑒》。」應天逸趨前一步,淡淡的回答。
「……那是寫什麼的啊?!」努力的思考了片刻,許亭歡沒什麼概念的追問。然而這個問題讓所有在場的人都沉默了半晌……
垂下眼廉,應天逸無意識的抬手,輕輕撫弄著自己的紅唇,目光有些飄乎不定的率先打破沉默:「既然是亡君欽點,大概會是亂臣賊子的花名冊吧。」
「不對!」高景郁突然插過來一臉興奮的反駁:「聽說前朝亡君是個一等一的美人!說不定是本養顏秘籍!」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應天逸冷冷的提醒:「皇上,這該不會就是你要找書的原因吧?!」
「是啊……」高景郁眨眨水靈的眸子,理所當然的回答。
「……回去再收拾你。」壞壞的在他耳畔呢喃著,成功的讓高景郁自動消音後,應天逸才不急不緩的繼續向啞然的許亭歡解釋:「前朝亡君的詞賦很有名,文人普遍認為那是本詞集;他的武功夫似乎也不俗,所以聽說江湖傳出那是本武學秘籍的荒謬之言;他也私藏過不少奇珍異寶,商賈們相信這是寶藏的埋藏線索;他對玄術也有研究,不少顯貴指望這是長生不老的秘方……」
「也就是說,根本就不知道是寫什麼的啦!」挑了挑兩道俊挺的眉,許亭歡涼涼的總結道。順便還想問:「他這麼全能,是怎麼亡國的?!」
「不愛江山愛美人啦!」這回是高景郁搶到了發言權,不顧應天逸警告的眼神,兀自欽佩的回答:「前朝皇室人丁稀薄,到了亡君那一代,可以說是五福之內唯有他一點血脈了!滿朝上下都指望他能夠生下龍子,以延續血脈,但他愛上的卻偏偏是個男人!而他那個冷漠的美人情男,顧慮到他遲早是要去傳宗接代的,因為受不了必須與人分享愛侶的痛苦,而離開他浪跡天涯。結果……他一怒之下,憤而把煉治的藥吞下,使自己終身不能留下子嗣,從而感動了情人,兩人最後攜手而去,遊戲人間,這本書就是他們經過天山時留下的……」一口氣說完後,高景郁就把發言權移交給了面色不善的應天逸。
後者輕咳了一下,緩緩啟唇:「他們走後,朝中大亂,每個人都想做皇帝,十年來打的不可開焦,民不聊生……後來,我朝開國之君率領民眾攻得天下……香火延續至今……」言罷,應天逸若有所思的望了望高景郁,心中對那前車之鑒,憂慮不已!
彷彿是猜到了他的心思,高景郁不著痕跡的安慰:「聽說六親王又添了孫子,下次叫朕那十幾個內侄都過來聚聚……」
「嗯。」劃開一抹醉人的淺笑,應天逸心有靈犀的暗暗握上高景郁伸給自己的玉手。
「……」臉色很臭的許亭歡可沒什麼興趣欣賞他們的兩情相悅,回頭瞪著早就整裝待發的史官,所有的怨氣都衝上頭來,害得他不顧形象的暗罵:「你不是從來都緊跟在『歷史』的身邊嗎?這次怎麼突然來了興趣,非要一起去找那本勞什子的書了?!」結果害我還得和你同路!
「……」斜了一眼許亭歡,史官依舊是那古井不波的調兒:「那個……是一本史書。」隨即而起的諷笑,似是在嘲弄所有人的自以為是。這也正是許亭歡最不爽看到的表情!
「你什麼意思?!你以為你說的都是正確的不成?!」氣急敗壞的反駁道,許亭歡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會被他的言行氣的牙根發癢。
「難道不是嗎?」陳設事實般的反駁著,史官悠然的轉身離去。
狠狠的用目光將史官千刀萬剮之後,許亭歡認命的跺腳,快步跟上!誰叫那個皇帝欽定了自己必須和這個大冰塊一起行動呢?!哼哼……不用想也知道,與這萬年寒冰同行,他肯定是會出師未捷身先死了!——活活凍死或者活活氣死!
「對了。」猛地停下身來,害身後的許亭歡險些撞上的史官,好像想起什麼的回頭囑咐,一臉的誠懇加認真:「你可不要拖我的後腿啊。」
「……這應該正是我要說的吧!!」惱羞成怒的揪起他的衣領,許亭歡恨不能打掉他這一臉的冷笑!但……將抬起的手放下,許亭歡懊惱的退開。他……就是下不了手!明明恨死了這個傢伙……卻……決定把一切歸於自己的偉大情操後,許亭歡釋然的聳聳肩,繞過僵立的史官先向大門趕去。
「……」整理了一下被揪亂的前襟,史官的唇蠕動了幾下,似乎有一縷情素悄然而逝,快的連他自己都無從琢磨……
深吸了一口氣,恢復一臉冷冷的嘲諷,將寸步不離身的史冊輕輕的藏在御花園的角落裡後,史官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向許亭歡的方向趕去……
這次旅行,不用猜也知道。
一定會非常的熱鬧……
***
「真是的!那個混蛋皇帝——」連趕了近三天的路,饒是許亭歡這種練家子都有點吃不消了!眼看著天山遙遙可望,以為多少可以順口氣,結果史官卻連一點停下來休息的趨勢都沒有!啃著硬梆梆的乾糧,撫著在馬背上顛到麻的腿,許亭歡指桑罵槐的低叱著!
「……」同樣是在小跑著的馬背上打發午餐的史官,看上去就要平靜多了。一副身經百戰的了然貌,史官涼涼的截斷許亭歡的抱怨:「你在罵哪一個?」
「兩個!一個是把書藏到這鬼地方的傢伙!另一個則是叫我和你一起來找書的傢伙!」大概是因為天高皇帝遠吧,許亭歡說話大膽了許多,大有要把以前的份一口氣罵回來的趨勢!頓了一下,發現自己漏掉了一個罪魁禍首的許亭歡,轉頭瞪著身旁的史官:「還有!你也沒必要那麼趕吧!又不是去投胎!三天了!換馬不換人!你到底是不是和我有仇,在藉機報復啊!」
「……我不是和你一樣嗎?」覺察到許亭歡是真的氣炸了,史官放緩口氣,淡淡的申辯著。
啞然了一會兒,許亭歡遷怒似的將手中的乾糧丟到草叢裡!可惡!他怎麼就無法反駁這個傢伙的話呢?是因為他說的總是有理的?還是說……自己在怕他?!
怕?!笑話!他許亭歡武功蓋世無雙,什麼時候有過一個怕字了?!當然……皇帝和相爺除外……對這個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就把自己當猴耍的傢伙,他只應該有滿腔的恨意才對!
想到這……初次邂逅的種種像是找到了缺口的洪潮,瞬間湧入許亭歡的心海……偷看了一眼正在垂首咀嚼著自己碰都不願再碰的乾糧的史官,許亭歡猛地窒息了一下!為什麼……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他再也無法把史官和初次見面時的那個少年交疊在一起了!他……變了……但自己又解釋不清變的是哪裡……
嘴角的那抹習慣性的諷笑還是一樣的惹人嫌,眼中狡黠的目光也依舊令自己不由自主的皺眉,涼的叫人發寒的聲音更是半點變化也沒有!是因為成長嗎……
可是……但但只是因為成長嗎……
閉上眼,曾經被故意忽略的種種浮現而出,想起兩人的初識,許亭歡的唇間無可奈何的泛起苦笑……
那大概是宣祥元年的事了吧……
「亭歡啊,皇宮可不比其它地方,得講規矩。你這個野小子給我時刻記住了!一個弄不好可是要殺頭的!殺你一個也就罷了!可不要連累了你爹我們……」
「知道了!爹——你很煩吔——」
「死小子!連你爹也敢嫌棄~~~~~」
「爹——不要打我屁股!我都十六歲了!很丟臉的……」
「你小子六十歲也依然是我兒子!老子願意打哪裡就打哪裡~~~~」
「爹——這裡是皇宮門外吔!」
「哼!你知道就好!記住了……絕對不能夠像以前那樣野!知道嗎?!」
「是是是——」
「你敷衍我!」
「是是是——」
「還說是!你這死兔崽子!」
「啊呀!你要打到什麼時候啊!老兔子!」
「你管你爹叫什麼?!」
「你說什麼才能下兔崽啊~~~~」
「小混球!就一張嘴快!到了宮裡後,誰都是你這小護衛的上司,可不興這麼貧了啊!」
「嗯……」
「……好了,快去吧!公公來點人了……」
「爹……」
「成了!叫這麼酸,你也不怕牙痛!快去……」
「爹!我一定會出人頭地的!然後叫你們吃香的喝辣的~~~~」
「等著你哪!臭小子……呵呵……」
男人爽朗的笑聲消逝在斜陽中,年方十六的許亭歡深吸了一口氣,背起包袱,邁開大步向重門深鎖的皇宮走去!這就是開始他當護衛的第一天,也是他向遠大前程所邁出的第一步!
「跟緊了!這裡可不是你們這群土包子四處亂看的地方!」曹公公的聲音公鴨般的刺激著少年們的耳膜,不堪其饒的許亭歡,趁沒人看見的空當,俏皮的對著曹公公做了個鬼臉!
「……哼。」自以為干的神不知鬼不覺的許亭歡,被背後突然蹦出的聲音嚇了一跳!驚恐的回過身來,瞪著那個一臉陰翳的俊氣少年,許亭歡無法置信的指著他翹起的嘴角:「你剛剛那一聲……該不會是笑吧!」
「……」聞言,少年沉下臉,本就不高的溫度瞬時又低了不少!
小心謹慎的打量了一下少年的黑緞華服,稚氣的扯了一下那上面繡著的不知是什麼動物的銀線,許亭歡羨慕的叫著:「真絢!比我娘出嫁的那件衣服還好看!」
「……」翻了個白眼,少年抬起手,把許亭歡推開一邊!
「什麼態度!穿件好衣服有那麼了不得嗎?!」啐了一口,許亭歡賭氣的轉身要走,卻訝然的發現,曹公公帶著的隊伍早就在這說話的時間裡,九曲十八彎的不知繞到哪裡去了!
完全摸不著方向了的許亭歡,只好不甘不願的追上前方與自己年齡相仿的黑衣少年,低聲下氣的問:「你……認得這裡的路對吧?」
「……」冷冷的掃了他一眼,少年不含語氣的反問:「你迷路了?」
「還不都是你害的!」被他的不屑刺痛的許亭歡,忘了自己有求與人,天生的火爆脾氣又燒了上來,不顧老爹臨走時的囑咐,向少年大吼道!
「狂妄的小子……」少年嘲諷的扯扯嘴角,撥開許亭歡的手。
「你自己還不是小子?!少一副比我大的樣子教訓人!」
「……你……真的不認識這身衣服?」
「費話!我家又不是開布鋪的!誰管你這是什麼破衣服啊!」
「……」少年張口結舌,一時間不知該不該告訴他,這是一品官的朝服,而且是世襲的掌史者才能穿的!不過,瞇起眼看了看許亭歡,少年認為就算說了他也一定不會懂!其實,他大可以一走了之的……但……許亭歡清澈單純卻又倔強的眸子卻像一把鎖,牢牢的把自己栓在了原地!歎了口氣,史官厭惡的拉開與許亭歡的距離,涼涼的問:「你是新進的小侍衛吧。叫什麼名字?」
「許亭歡!」直線反射的報上自己的名字,很快又發現不對的許亭歡懊惱的叫道:「這不是重點啦!我要去面聖請安!到底怎麼到皇帝那裡去啊!」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在心裡把那個名字默念了一遍,史官依舊諷笑著反駁。
「哼!我看是你也不知道吧!」
「……」雖然內心對許亭歡的激將法不為所動,但史官還是挑起眉:「既然如此,我帶你去……」
傻乎乎的被史官帶著在諾大的皇宮裡兜圈子的許亭歡,正看到頭腦發花的時候,就被史官的冷冷的聲音給打醒了!指著一扇厚重而華貴的雕花紅木門,史官不含聲調的說:「進去吧!就是這。」
「這?」環顧過分幽靜的環境,許亭歡不是很確信的反問:「怎麼跟想像中不太一樣啊!你確定沒有走錯嗎?!」
「你要找皇帝對不對?!就這!信不信由你。」白了他一眼,史官毫不猶豫的甩袖而去……長出一口氣,寧可信其有的許亭歡,小心翼翼的推開門,緊緊背上的花布包袱,走了進去。
「好大的霧氣啊……」被周圍蒸騰的水霧環繞著,許亭歡歎服的輕叫著:「不愧是真龍天子,搞的跟仙境似的!」被霧氣熏的看不太清楚的許亭歡,摸索著推開另一扇門,憑練武的敏銳,他發現前方有人!想也不想的衝上去,許亭歡興奮的朗聲背誦曹公公之前教過的話:「小的是新進護衛——邢州許亭歡!在此見過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
「嗯?!」隨著水花被拍散的破碎聲,高景郁撩開剛剛洗好的青絲,勾起鳳眼,朱唇啟開一片艷紅:「大膽!竟然偷看朕沐浴!還自報家門!怕朕砍錯人不成?!」
「啊——」在看清眼前比畫中天仙還嬌媚誘人的裸身少年的下一秒,許亭歡的尖叫出口!
「……你怎麼叫的比朕還快?!」顰起月眉輕叱著,高景郁抓過絲袍,懶洋洋的繫住自己白暫粉嫩還滾著晶瑩的水珠的胴體,姿態撩人的倚著牆壁,明眸閃爍不定的望向石化原地的許亭歡!
「皇、皇——我、我——不是……」語無倫次的企圖解釋,卻苦於震驚太大,拼不出完整的話來的許亭歡,腦中自然而然浮現起老爹滿門抄斬的恐嚇!
「我沒有偷看皇上……洗澡啊……」
「沒錯!你根本就是明著看。」接過他的話來,高景郁瞇起眸子,露出危險的訊息……
「……」咬咬牙,幾乎已經放棄奢望了的許亭歡,認命的磕頭:「小的知罪!望皇上念在小的初來乍道的份上,不要追究我的家人!」
「……」淡淡的凝視著許亭歡,高景郁用白璧無瑕的玉臂支著額頭,玩味的對著許亭歡的身後詢問:「怎麼回事?」
「是我帶來的。」不知何時出現在許亭歡背後的史官壞笑著回答,不理會許亭歡目瞪口呆的表情。
「……真是……」似乎很清楚史官的個性的高景郁竟然沒有計較,而是瞭如指掌的劃開巧笑:「你又來了……朕還真有點同情這個受害者……」
史官對高景郁的縱容沒有絲毫感謝的味道,但卻繞過僵跪原地的許亭歡,走過去用掛在一邊的龍泡輕柔的包裹住高景郁快要著涼的身子,像乞求又像吩咐的淡聲道:「放過他。」
「……」任他給自己穿戴妥當的高景郁歎了口氣,嫵媚的舔舔唇:「無妨。只是下次別再把朕捲進你的惡作劇中了行不行?」
「你是甘之如飴。」冷冷的用力繫上最後一個帶子,史官諷刺的反駁。皺了皺眉,高景郁聳肩:「真是……朕怎麼會認識你這個青『霉』『豬』馬?!」
「……」
「好啦!總是你對還不行!」擺擺手,高景郁認輸似的示意許亭歡離開,然而看呆的許亭歡卻遲疑著沒有邁開步。瞟了他一眼,高景郁饒有興趣的問:「怎麼?你還有什麼事嗎?」
「沒……沒有……」坦白的紅了臉,許亭歡把心中所想真誠的表達出來:「只是覺得……皇上好美啊……比神仙還漂亮……」
「……名字。」沉默了一會兒,高景郁挑起月眉。
「啊?!許、許亭歡!」
「……從今天開始,你就跟著朕吧……」
「啊?!」
「……」
***
「許護衛。」一個遙遠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那涼涼的語調刺激著許亭歡的聽力!驀然驚醒,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沉浸在了回憶中的許亭歡,懊惱的甩甩頭,複雜的看向簇眉凝望自己的史官:「什麼事?!」
頓了一下,史官淡淡的指著前方:「天山到了。」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許亭歡驚呼:「怎麼這麼多的人?!」
果然如他所見,天山腳下,像趕集似的,到處攢動著人頭,五顏六色的衣服夾雜在一起,喧鬧的吵的人頭大!嚥了口口水,許亭歡疑惑的自問:「我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沒有錯。他們都是為了《通天寶鑒》來的。」冷冷的打斷他的幻想,史官騰身下馬,向一間小店走去。
在心裡咀嚼著他的話,匆忙趕上來的許亭歡不解的問:「你去哪裡?!」
「去住店。」
「什麼?!!」
「馬不停蹄的那麼久,我當然要休息。有什麼可奇怪的。」
「可是那書的事……」
「笨。」邪笑著白了他一眼,史官低聲提示:「你還真要翻山越嶺的去找不成?!有這麼多人幫忙,你只要等書出現後,養足精神去搶就好了。」
「……你……你……」被他凜冽的目光嚇出冷汗的許亭歡心有餘悸的呢喃:「沒有成為你的敵人……真是太好了……」
「……」
**
七天後
每天都去惹史官,每天都要挨罵,每天被損了還不死心,每天都要被史官氣到半死的許亭歡,今天皮癢的時候又到了。灌了一口茶,為接下來的耍嘴皮子做好準備後,許亭歡不怕死的向坐在一旁閉目養神的史官挑釁:「我說你啊!一天到晚就是那張臉!該不會是長時間一個表情,造成面部肌肉僵化了吧!」
「……」
「哈哈哈~~~~你這副樣子,連男人都不敢接近,小心將來討不到老婆~~~~」
「……」
「仔細一想,你越變態越討不到媳婦,越討不到媳婦就越變態!哈哈~~惡性循環~~~~」
「……」
「萬一老天不開眼,真有人不怕死的要嫁你這萬年冰塊,也一定是個心理不正常的女人!」
「……你說夠了沒有。」
「沒有!我還在想,你和那種女人生下的孩子真不知是什麼樣子的!估計一出娘胎不是哭,而是像你一樣在奸笑吧!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無聊!」
「悶死了!七天跟你關在這間屋子裡,人都會長霉!」
「我沒阻止你出去。」
「拜託~~~附近人都知道我和你這個滿臉冷空氣的傢伙是一夥的!誰肯理我啊!根本是避之不急!」
「你大可不和我一起。」
「那是皇帝欽定的!」
「……你真的是那麼聽話的人嗎?」睜開眼,史官若有所指的望向許亭歡。
後者愣了一下,尷尬的別開頭去:「哼!要你管!」
正在史官掛起招牌笑容,想要說什麼之跡,外面突然吵鬧起來!
「書出來了!」
屋內的兩人同時繃緊身子,說不清誰先誰後,齊齊奪窗而出!
到了山崖後,許亭歡立刻加入了戰局!而史官則閒在一邊,不著痕跡的處理掉一些想偷襲的傢伙!厲害的角色還沒出現,許亭歡完全可以一個人人應付過來!不承認自己放心的舒了口氣的史官,開始搜索《通天寶鑒》的下落,正看見一個好像武功不怎麼樣的傢伙將其抓到了手裡!
像雨燕般飄身而至,史官居高臨下的藐視著對方:「辛苦你了。拿來吧。」
「休想!」發現史官要奪書,來人自知不敵,眼中閃過一絲怨毒!猛地,在所有人預料不及的時候,那個人運足力氣,狠狠將《通天寶鑒》丟向懸崖!
「我得不到!你們誰也休想到手——!哈哈哈哈——」
「!」毫不遲疑的,史官目光追隨著書卷,騰身撲向懸崖!在抓住書的同時,被一個埋伏在旁邊的宵小偷襲,那夾風的一掌,狠狠拍在史官毫無防備的背部,將他整個人轟的已經跌出了懸崖的邊緣,眼看著向萬丈深淵墮去!
「你瘋了!」見狀,拋開所有對手,在千鈞一髮之跡衝上來的許亭歡,終於來得及在最後一秒抓住史官的手!被反勁扯出半截身子的許亭歡,自知這樣不行,焦急的對還是一臉平靜漠然的史官大吼:「快點!把你另一隻手伸給我!」
「……」嗆出一口暗紅的鮮血的史官喘息著掃了一眼抓在另一隻手上的《通天寶鑒》,鎮定的搖頭,目光交疊著痛苦和釋然的對臉色發青的許亭歡吩咐:「……我不會丟掉書的……等我把書拋上去的時候,你不用再拉我了,帶著書趕快走。」
「混蛋!我難道不知道你把史書看的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嗎?!」口不擇言的吼著,許亭歡也說不清為什麼自己在看見血從史官泛白的薄唇溢出的剎那,有狂亂的震怒感!他恨死他不要命的舉動了!一種類似被背叛的感覺攪亂了他的所有認知!而他……現在竟然還要自己放棄他!
「我還不清楚你!誰叫你丟書了!還不快點!把書叼在嘴裡!然後把手伸給我!快呀!兩個我都要!你給我動啊!」
「……」睜大眼睛,史官茫然的看著這個瞬間變得陌生的男人,是血還是什麼……哽在喉嚨裡,讓他有窒息的眩暈……為什麼……他從來不知道這隻手這麼的有力這麼的堅持……為什麼……他從來都沒發現這個男人這麼的倔強這麼的……明白……自己……
「……」深吸了一口氣,不願死的強烈求生欲連史官自己都意想不到!眼中重新閃回堅定,史官反手把書湊到唇邊,牢牢的叼緊後,毅然決然的把手伸給等待已久的許亭歡!
「……」配合默契的收力,許亭歡毫不遲疑的將史官拽了上來!所有的動作是那麼的自然而然,彷彿兩人早就心有靈犀似的!
「快走!」又吐了一口血的史官瞟見追上來的下一批人,連忙提醒還沒從剛剛的震撼中喘過氣來的許亭歡!後者聞言,二話不說,一把抱起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的史官,騰身向山下奔去!
「……」安心的瞇起眼,史官在許亭歡看不見的角度綻開自己也不很瞭解的表情……
***
找到一個相對比較安全的小客棧,許亭歡立刻著手幫史官運功療傷!卻被後者推開!
「你——!」
「誰讓你碰我的。我要沐浴。」
「……想死隨便你!」被羞辱的許亭歡別開頭,看也不看史官!都什麼時候了!他又不是那個愛美如命的皇帝!講究什麼啊!還有……竟然嫌他髒?!這是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嗎?!果然是討人厭!真虧自己還有一瞬間對他改觀呢!
「……」意味深長的瞥了他一眼,史官什麼都沒說的走進浴室……
隨著清脆的關門聲,許亭歡心虛的偷看了一眼緊閉的門,說不出的五味雜陳在心裡,回想著剛才險些令心臟停止的驚險一幕,他還心有餘悸……
自問為什麼捨不得讓這個傢伙死,答案卻是怕以後找不到人報仇!
「我腦子壞掉了!」懊惱的把自己丟到床上,許亭歡咬著自己的唇,卻揮不去那在心裡蔓延的怪異感覺……像是個魔咒擴散到自己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又望了一眼那扇隔斷彼此的門,許亭歡無可奈何的大歎一聲……
半個時辰後……
「我等不及了!你死在裡面了不成?!」按捺不住自己的擔憂,許亭歡終於起身破門而入!!
只見史官僅著素白的褒衣,半昏迷的倒在地上,前襟上儘是令人觸目驚心的斑斑血漬!窒息了幾秒後,許亭歡衝上前去把他橫抱入懷,心疼又責難的罵:「說你了不聽!活該吧!」
連忙將對方抱到床上,顧不得其它,一個勁的運功的許亭歡,自然沒有發覺此時史官衣衫不整的樣子有多麼的撩人!輕喘著瞇起眸子,史官無力反抗,任由許亭歡的氣息遊走自己週身!
「好了。」大概一個周天後,許亭歡收手。睜開眼睛,接著僵在原處!
黑髮糾纏在雙肩,眸子因虛弱而有些許迷離,挺鼻下的薄唇微啟著,很容易讓人會錯意的喘息就出自其間……根本遮不住什麼的素白褒衣因水氣緊貼在身上,勾畫著令人心神蕩漾的曲線……因冷風而微微顫抖的身體,傳遞過來誘人的觸感……
瞬間,這個明明沒有高景郁和應天逸八分美貌,怎麼看都不會像女人的男子,竟然使許亭歡的下腹躥起一股熱浪!像被催眠般的伸出手,無限的憐惜化做那強迫性的一吻!
「……你瘋了!」瞪大眼,史官冷冷的看著許亭歡。
「沒錯!也許我早就瘋了……只是現在才發現……」手不安分的探進去,撫摸著對方的胸膛,許亭歡啞啞的回答。
「……我會殺了你的。」
「既然要殺,就讓我死的更賺一點吧……」舔著那乾澀的唇,許亭歡的手攀到那細瘦卻有力的蠻腰上!
「你會後悔的……」身體在本能的驅使下開始顫慄,史官盡可能平靜的威脅……
「我已經後悔了……」說著,許亭歡吮吸上那聳起的蒂蕾!
「——!」昂起頭,史官咬緊牙關不讓那舒服的歎息由自己口中逸出!而許亭歡接下來的動作更為放肆了!衣服被撕去的史官,只能在許亭歡埋首於腿間的同時,瞇起半醉的眸子!
「我總算明白……為什麼自己那麼討厭你,卻還要一直賴在你身邊了……」許亭歡技巧的轉動舌尖……
「——!」史官的身體僵了一下。
「我總算明白……為什麼自己怕和你獨處了……」許亭歡愛撫著扳開史官想要夾緊的大腿……
「——!」史官的身子抽搐了一下。
「我總算明白……看見你的不屑時的刺痛,看見你不珍惜自己時的悲傷,看見你桎梏自己的喜怒哀樂時的憤怒是為什麼了……」許亭歡溫柔的套弄起史官的敏感……
「嗚……」史官的軀體開始了第一輪的痙攣……
「全部都是由於……我原來不知何時起……愛上了你……愛上了這塊萬年寒冰!」許亭歡放肆的侵略了史官的內部……
「啊啊啊啊——」史官的意識崩潰了……
在喘息漸漸平復後,許亭歡摟著昏昏睡去的史官,在他耳畔柔情似水的吹著氣:「明知會被你殺掉……可死卻不足以阻止我愛你……我……很無恥是不是……還是……我……其實很傻……」可惜他說完後就閉上了酸澀的雙眼,不然他一定可以看見史官嘴角悄悄綻開的淺笑……
***
第二天清晨……
「啊!你、你真的要殺我?!」被頸上橫著的劍峰叫醒後,許亭歡不敢置信的瞪著一臉寒霜的史官!
「你說呢?」一劍無情的劃過,在許亭歡的肩上開了個不大不小的血口,也成功的打斷了對方僅存的奢望!急忙翻身躥開的許亭歡大叫著側身:「為什麼會這樣!」
「我昨晚不是警告了你了嗎?!」
「哇啊!你冷靜一點!」
「受死吧!」
「至少給個機會讓我說兩句!」
「沒什麼可廢話的!」
「你來真的——!」
「……」
受傷的凝望史官古井不波的表情,許亭歡只覺得自己的心好冷……所有的熱情和那滾落的血珠一起流出體外……讓人無力再多言……
這是他自找的結局不是嗎?是他明知如此還鋌而走險的後果不是嗎?那他還在躲什麼?他有理由恨自私的自己……自己有責任給他……一個補償……
「……」緩緩閉上眼,許亭歡不再躲閃,任史官那破空的一劍刺過來!
「!」被他突然的靜止嚇了一跳的史官,始料不及的來不及守力,眼看劍就要貫穿許亭歡的胸膛了!一咬牙,拼著真氣逆轉的危險,史官硬是把劍峰偏了幾寸,插在了許亭歡的鎖骨下,濺了一牆的血花!
「你——!」皺著眉,連史官都想不出該說什麼好。
「……你殺了我吧,你有這個資格……」忍住腐蝕身體的劇痛,許亭歡慘笑著回答。
「我……」得不到支點,史官手中的劍跌落地面,發出清脆的敲擊聲……
「你……根本就是討厭我……不是嗎……我永遠沒有資格讓你動心……不是嗎……」血的流逝帶走了力量,許亭歡無力的滑坐於地。見狀,史官湊前幾步,似乎是想扶他,卻被樓下的喧囂給打斷了!
「在這裡!有人看見拿到書的兩人就躲在樓上!」
心知不妙的兩人對望一眼,許亭歡幾乎沒有考慮就催促:「愣什麼!快走!他們衝著《通天寶鑒》來的!」
頓了一下,許亭歡溫柔一笑,對著還兀立原地的史官囑咐:「我已經飛鴿通知了最近的官府,你先躲一會兒,很快就沒事了……」
「……」
「還愣什麼啊你!快點走!趁著我還能再抵擋他們一段時間!!快啊!」
「……」抽了一口氣,史官一把架起許亭歡,不理會他的掙扎和反對,艱難的越窗而出,向著來時的天山山脈趕去!
「……為什麼躲回天山……」被氣喘噓噓的史官安置在一個山洞裡,許亭歡撐起最後的精神好奇的詢問。
埋怨的瞪了他一眼,口氣壞壞的叱責他少說幾句的史官,還是回答:「因為……一般人是不會往原地躲的……他們一定認為我們會向可以求救的地方跑,而不是這荒郊野外。」
「……你真的好厲害……」歎服的苦笑著,許亭歡的身體因失血後的寒冷而瑟索起來。
史官發現後,跑出去撿回一堆小山似的木柴:「我點火……」
「沒用的……」冷的連思考都不轉的許亭歡搖頭:「木柴用火石是打不著的……而我們根本沒有火折子……」
「……」聞言,史官纂緊拳頭,是後悔還是其它什麼,正在侵蝕他的胸腔裡的某樣東西!
「我快要死了。身體保持不了溫度……」許亭歡的聲音越來越平靜,目光越來越溫柔,彷彿是在朦朧中,看到久違的親人,回憶起美好的過往:「我還沒叫過你的名字呢……可是叫小史或小官都好彆扭……我就叫你……小官官好不好?」
「難聽死了。」史官反射性的嘲諷。
「小官官……」
「不要叫了!」
「小官官……」眼前開始黑下來,許亭歡鼓起最後的力氣,把所有的遺憾說完:「我知道……自己不論怎麼努力……也不能讓你為我展顏……也不能讓你為我說句好聽的話……也不能讓你對我有所不同……也不能讓你安心的依賴……也不能讓你對我有所重視……也不能讓你打破那諷刺的嘲笑……什麼都不能……」
輕輕的閉上眼,在心被凍僵的一刻,只想承諾:「……可我……依然想愛你……」
「嗯……」本以為自己死了的許亭歡,被哄著身體的溫暖喚醒……直覺告訴他,身邊有一團火……但理智有提醒他,沒可能史官能點燃啊!勉強撐開眼,許亭歡掙扎著側過頭追尋答案——
「……」火光太明媚,所以才會照的空氣一片模糊。火光太溫暖,所以才會融化自己眼中的冰冷,讓他落淚……
只見史官寧謐的坐在火堆旁邊,平靜的,有些心疼的,毫不後悔的將那他豁出生命也要保護的《通天寶鑒》一頁頁的撕下來,送進火中,好讓火燒的更旺盛!細微的撕扯聲在過於寂靜的洞中大的能聽見回音……
史官此時此刻的平和,此時此刻的心甘情願,美的令許亭歡不敢直視!
張開嘴,卻發現哭泣早已無聲……
是啊……他許亭歡不能讓史官為自己展顏……不能讓他為自己說句好聽的話……不能讓他對自己有所不同……不能讓他安心的依賴……不能讓他對自己有所重視……不能讓他打破那諷刺的嘲笑……什麼都不能……可是,卻能讓史官為自己放棄看的比生命還重要的史冊!
對別人很簡單的事,許亭歡卻明白,這對史官有多難……
是啊……縱使一輩子都聽不到從他那張嘲弄的嘴裡說出一個「愛」字又如何?……愛……本來就不是用來說的……
「……」靜靜的又扯下一頁來,史官看著火焰吞沒它,化成滿洞的黑蝶,翻飛……有一種錯覺,那團火焰是許亭歡,而被自己所融化的……其實就是自己……
冰冷的天山裡,有一洞溫暖……
像是天山那顆埋藏了千萬年的……心……
***
皇宮
十天後
「真是多災多難啊!」聽完兩人的訴職後,高景郁歎道,一邊的應天逸接口:「幸好人沒事。」
「是啊。」高景郁笑了笑:「書毀了就算了!朕發現一個養顏的好方法就是每晚和天逸……」
「你閉嘴!」又羞又氣的打斷他,應天逸握緊拳頭,心知不妙的高景郁想溜,卻被史官不瘟不火的話吸引住:「其實……也不算全毀了……」
「什麼意思?!」許亭歡聞言,不解的回望著他!明明自己親眼見他都燒光了啊!
瞥了他一眼,史官涼涼的笑了起來:「在我撕的同時……我把《通天寶鑒》給背了下來。」
「你?!什麼!」不敢置信的大叫,許亭歡的感動立刻打了折扣!還以為他為了自己真的不要書了呢!害他賦罪了那麼久!有些酸酸的,許亭歡開口:「那就趕快默寫出來吧!」
「是啊,你準備一下。」壞壞一笑,史官接道。背脊泛涼的許亭歡警戒的反問:「你什麼意思?!」
「你是不是也有責任?當然是我口述你寫了。」說完,史官壞心眼的補充:「不多,也就五百六十八頁而已。」
「什麼!你——」臉色慘白的哀號,許亭歡為自己爭取福利:「我還是病人吔!」
「沒關係,慢慢來。」
「你——唉——說你什麼好呢?!」
「……」輕輕地,不含任何不屑的淺笑出口,史官重複著許亭歡曾說過的話:「你和書……我兩個都要……」
一個月後,很偶爾的,許亭歡看到史官的史冊,順手翻開,在跳過一串熟悉的烏龍後,不幸發現他們出發尋書前,史官寫的一串小字:「……得書後,許護衛禁不起誘惑,終於按照期待,順理成章……」
沉默……
還是沉默……
繼續沉默……
「怎麼回事?!你那天是故意誘惑我的對不對?!一切早就被你設計好了對不對?!你、你究竟預謀了多久了?!」許亭歡青勁爆起的咆哮!而史官則是早有所料的掏掏耳朵,不做回答,也就是默認。拿他沒辦法的許亭歡,只好無可奈何的苦笑。
但……猛地他又想起了什麼……
「既然你是共犯!那又為什麼第二天那麼鄭重其事的砍我?!別告訴我那是你與眾不同的害羞方式?!」
「……」接過被他蹂躪的史冊,史官提筆寫了什麼,然後回頭,給了許亭歡許亭歡一個乾乾淨淨的和煦的微笑……一個彷彿可以溢出幸福的微笑……
「太史公曰:『欽定君心,是我的終究跑不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