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顓予方回府邸,便見著管事跑到外頭迎接,神色張皇的模樣,今他不禁微惱地蹙緊濃眉。
「出事了?」他不悅地問。
「是出事了,鳳姑娘的家人找上門來了。」管事聰明地附在他的耳邊輕聲地道,就怕他身後的鳳舞陽聽見。
龍顓予微怔,隨即回身吩咐:「元祿,你先帶她回房去。」
然而不管到底對方是不是鳳呈洋行的人,他必須小心行事,省得東窗事發,還得同他們理論得臉紅脖子粗。
元祿趕忙帶鳳舞陽繞過大廳往後院走,然而才走沒幾步,鳳呈洋行的新當家已迎面走來。
「舞陽,」鳳巡光快步走到妹子面前。
鳳舞陽微惱地瞪著他,氣他為何偏挑在這當頭出現……嘖!不用龍顓予令元祿趕緊帶她走,她也想要閃人,可誰知道大哥偏是不給她一點時間迴避。
找她做什麼呢?
要是壞了她的計畫,她非要他好看不可!
「這位公子,你識得我嗎?」鳳舞陽將氣惱隱入,裝傻問道。
她偷偷地瞟向身旁的龍顓予,果真見著他一瞬也不瞬地睇著她,仿若正在等著她露出破綻似的。
「舞陽,你在胡說什麼?我是大哥啊!」鳳巡光蹙起濃眉,大手抓著妹子纖細的肩搖晃著。「你怎麼會在這兒?龍舟大賽之後你到底是上哪兒去了?我和爹都擔心死了。」
「公子,我真的是不認識你。」鳳舞陽仍是執意不認他。
雖說自在船上曖昧相處過後,龍顓子便再無似那一天放肆地接近她,然而她隱隱約約已感覺到他待她比之前好上許多,如今若是因為大哥造訪而讓他起疑的話,她一輩子也不原諒大哥。
「舞陽?」鳳巡光怔怔地看著她。
沒錯啊,瞧了二十來年的妹子,他豈會認錯人?
「這位公子,我是在看龍舟大賽時落水的,我家少爺好心地把我救起,還帶我回家來。」鳳舞陽被他搖得頭昏腦脹,卻仍是盡力地挑些好聽的話說,就盼可以化解兩家的恩怨情仇。
鳳巡光驀然抬眼瞪著站在一旁,始終未說話的龍顓予。「姓龍的,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你明知道她是我妹子,卻沒差人通報一聲,你存的是什麼心?」
鳳舞陽瞪大眼,在心底暗惱。
這個笨大哥,就算他真有什麼居心也與他無關,他幹嘛要這般質問他?是想要破壞她好不容易要完成的計畫嗎?
她可是已經辛苦了個把月,倘若就這樣被破壞,她止目定跟他斷絕手足之情!
龍顓予哼了聲,將目光自她身上調開。「你沒感謝我救了她,倒是先同我興師問罪,這就是你鳳家的待人之道?」
碎!這人怎會找上這兒?八成是有人在鋪子裡見著舞陽,回頭上鳳呈洋行通報的吧?早知道會無端多惹風波,他就不該帶她上鋪子的。
「呸!別同我說什麼待人之道,你先捫心自問,你當真別無居心?」鳳巡光的大眼直瞪向龍顓予,「我妹子為何會無故落水,又為河這麼湊巧地讓你給救起?你為何不差人到鳳府通報,而我妹子為何不識得我是誰?說!你是不是對我妹子做了什麼事,或是下了什麼藥?」
鳳舞陽無力地翻了翻白眼,直想要拿根棍子把大哥敲暈;唉!他要是再說下去的話,她辛苦個把月的成果可就要化成泡影了。
龍顓予不悅地蹙起眉頭。「鳳當家,咱們做人可要憑良心,我是好心救了你家妹子,沒有感謝,倒是被你反咬一口,你的說辭有失公道吧?」
「我有失公道?」鳳巡光吼著,「你不差人通報,我才說你心裡有鬼呢!倘若你差人通報,我會立即帶著大禮親自登門造訪道謝,然而你卻把我妹子藏在這府裡個把月。你到底下了什麼藥,為何我妹子不識得我?」
「哼!我不須同無禮之輩交代,元祿,送客!」龍顓予別過頭去,沉著聲道。
「咱們這就走!」鳳巡光拉起妹子的手往外走。
龍顓予趕緊拉住鳳舞陽的另一隻手。「沒有我的允許,她不准走!」
該死,他這樣便打算要把她從他眼前帶走嗎?他不會答應的,就算是鳳老爺子來了亦是一般。
「姓龍的,你憑什麼不讓我帶我妹子走?」鳳巡光沉著臉,怒不可遏地吼著。
「憑我是她的主子,難道你沒聽見她喊我少爺嗎?」龍顓予戲謔冷笑,握著她的力道不小。
先不論她已經簽下了賣身契,在他幾乎是毀了她清白的情況下,她走得了嗎?
她是他的人,合該是他的人,沒有他的允許,誰敢帶她走?他想……她也不會願出息走的,是不?
「少爺?」鳳巡光皺深了眉,轉頭問妹子。「你為什麼要喚他少爺?」
鳳舞陽不著痕跡地輕歎一聲。「少爺救了我,帶我回府,讓我簽下賣身契,在府裡伺候他一年,以酬謝他的救命之恩。」
完了!大哥這莽夫,她會恨他一輩子。
「他要你簽下賣身契?」鳳巡光吼著,倒抽一口氣,沉聲問龍顓予。「你不敢差人到鳳府通報,是因為你要我妹子賣身為奴報恩?好,你夠狠!但無妨,我買下那張賣身契。姓龍的,開個價!」
「千金不賣,你請回!」龍顓予見鳳巡光手一鬆,隨即將她拉入懷裡。「況且她自個兒也不想走啊,你問她!」
鳳巡光見妹子輕點著頭,不由得傻了眼,半晌才暴怒地吼道:「姓龍的,你該不會對我妹子……你這個混帳東西,外人都說你龍府少爺儒雅斯文、風度翩翩,讀遍聖賢書,謹守儒學禮教,如今你竟幹出這等下流事!你到底要怎麼安置我妹子,你給我交代清楚!」
「我何須對你交代?元祿,送客,」龍顓於拉著鳳舞陽往裡頭走。
「姓龍的!」鳳巡光縱身閃過元祿,一躍而至龍顓予面前。「我妹子不走,我也不會走!」
龍顓子揚起惡意的笑。「想要留在此地,得要先通拜帖,而我可不記得下了邀請帖,鳳兄何不回府等著?」
「你,」鳳巡光怒目欲皆。
「少爺,就讓他待下嘛,他不是我大哥嗎?」鳳舞陽見兩人之間劍拔弩張,忙上前勸說。
「你想起他了?」龍顓予微蹙起眉。
先前他認定她根本沒有失了記憶,然如今他卻希冀她是失了記憶,而且一輩子也不會憶起來。
倘若她恢復了記憶,她對他的情……是否還在?
「沒有,可他不是說了是我大哥嗎?」鳳舞陽道,「少爺不是老說我根本沒失憶,既是如此,不如讓我大哥留下,說不準我會很快地想起一些蛛絲馬跡,往後少爺就不會老說我是在裝蒜了。」
龍顓予沒料到她會拿他的話堵他,微惱瞅她一眼,隨即鬆開她。」由你吧,但只有一天。」
混帳東西!他好不容易正視了自個兒的心,孰知竟在這當頭生出變數……龍鳳兩家一直是商場上的死對頭,倘若她真是恢復了記憶,他和她之間還會如先前一般嗎?光是要他喊鳳大少一聲「舅子」,他便做不到了,諒鳳大少對他也喊不出一聲妹夫吧!
他本以為將她藏起來,或許兩個人就可以過一輩子了,孰知鳳大少居然找上門來……
「你沒事找上這兒作啥?」
帶著大哥回到龍顓予特辟的客房裡,確定外頭無人,鳳舞陽雙手擦在纖腰上頭,一臉不悅地瞪著他。
「舞陽,你……」
「你是怎麼找上這兒的?你可知道你的出現壞了我的計畫?」她劈頭就罵,「你可知道我安排了多久?,眼看著就快要成功了,你卻在這當頭闖入!虧我一直跟你使眼色,你卻都瞧不出來,真是……」
鳳巡光睇了她好半晌,才恍然大悟。「原來你根本沒失憶,我哪知道你眨眼是什麼意思?我還以為你眼睛犯疼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不是去看龍舟大賽嗎?怎麼會落水,怎麼會被他救起,又怎麼會被他逼迫簽下賣身契?」
他連珠炮似地問上一堆,頓了頓,又小心翼翼地問:「他沒對你怎樣吧?」
鳳舞陽粉頰微紅。「你問那麼多,要我先回答你哪個問題?」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實是明顯了些,大哥沒親眼瞧見,只不過是聽龍顓予輕描淡寫帶過便這麼猜想,若是親眼瞧見,他豈不是氣瘋了?
「不就是……」見妹子神態有異,鳳巡光也不好再追問。「你把你會待在這裡的前因後果都說個詳細。」
龍家大少濃眉大眼、卓爾不群,俊色可比潘安、宋玉,若說妹子這不經人事的大姑娘會對他心動,一點也不令人意外,只是他們兩家是對立的、是勢不兩立的,她怎能對他動心?
不對,依她的性子,她該是會以鳳府的家業會主,不至於輕易地對他心動才是,況且她方才也提到了計畫兩個字:….
「那是……」唉!到底要她從哪裡開始說起?
「難道這就是你說的計畫?」鳳巡光問道。
「嘎?」
「你方才不是說我壞你的計畫?」見她傻楞地點了點頭,他又繼續道「你是故意落水,讓他為了救起你而使得龍騰洋行拔不了頭籌,再假裝失憶簽下賣身契,是想要鬆懈他的心防,好深入其中,知曉他龍騰洋行究竟是怎麼營運的,是不?」
不虧是他妹子,心思如此縝密,倘若不是身為她的兄長,他還猜不出哩!
「啊?」鳳舞陽笑得有些尷尬。
虧大哥能夠想出如此完美的說法!她還不知道該要怎麼同他解釋呢,誰知他已經先有說辭了,那麼就由著他說吧!省得她還要再想借口搪塞。
暫時就讓他這麼想,等到木已成舟,誰也阻止不了她。
「不過你好歹是個姑娘家,跟一個男子太過親密,總是會讓人生疑,壞了你的清占口,所以呢……」鳳巡光小心斟酌用字。
「得了。」她忙打斷他。
她才不應允大哥呢,省得到時候大哥拿她誆他的罪名辦她。
橫豎她是要定龍顓予了,就算爹和大哥都不應允也無妨;她已看穿龍顓予對她有那麼一丁點的憐愛了,他開口迎娶的日子想是不遠……
鳳舞陽逕自打著如意算盤,卻沒發覺在窗外有一雙教人不寒而慄的魅眸直瞪著她半晌,才噙怒消失。
天剛亮,見大哥熟睡在她的隔壁房裡,鳳舞陽便一個人偷偷地上跨雲台,見著裡頭依舊點著燈火,她便輕扣著門。
「少爺?」
「進來。」
裡頭響起龍顓予向來低沉的應答聲,她隨即推開了門並順手帶上,蓮步輕移到他面前。
「少爺,天都亮了,還沒就寢?」她喜孜孜地笑道。
龍顓予抬眼瞅著她,衣襟敞開處露出結實身體,束起的發有些凌亂,眼裡則佈滿血絲和疲憊;他舉起手裡的西域琉璃杯輕晃了一下,將裡頭的酒一飲而盡。
「你呢?睡得可好?」他沙啞開口問道。
「睡得極好。」她注意著他不尋常的舉止,小心答道。
怪了,這味兒是酒味,意味著他在喝酒,難不成他一夜未眠是坐在這兒喝酒?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這麼早,你來作啥?」
他驀然挑唇輕笑著,教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真是太古怪了,不過是隔了一夜,他怎會變成這樣?難道是因為大哥的緣故?但即使他厭惡大哥,也不至於如此吧!
「怎麼著?舌頭給貓吃了?」他慵懶地調笑,揚手對她招了招。「過來吧!」
她猶豫了一下,依舊乖巧地繞過方桌來到他的身旁,正待說話,她的口便已教他封住,隨即嘗到了燒辣的氣味。
「少爺,你怎麼了……」她羞怯地問著。
那口U在船上,他也沒這般放肆,他碰上什麼問題了嗎?
她是為了要避免他起疑,才特地來探他的口風的,他反倒是……把她當成不知恥的女人了?
「我想要你,不成嗎?」龍顓予啃咬著她雪白的頸項,粗嘎地問道。「你一大早便到我的房裡,不就是為了要替我暖床,好讓我入眠?還是說,你只是故技重施,想要再三考驗我的耐性,或者是純粹要討好我,好博得我的信任,繼而入主龍騰洋行?」
他的話甫落,鳳舞陽的肩上突然傳來撕裂般的痛楚,立即拉回她迷濛的神智。
「少爺?」她不解地痛呼
龍顓予鬆開咬上她肩頭的口-緩緩放開她,魅眸深深地瞅著她。「說!趁著現下把所有的實情告訴我,我還可以考慮原諒你……」他沙啞的嗓音裡是隱忍的怒氣。
「說什麼?」什麼實情?
他八成是見到大哥之後,對她起了什麼疑心-遂故意這麼套她的話吧?
「你還裝蒜?」龍顓予結實的胸膛微微顫動,驀然暴喝一聲。「事到如今,你還想騙我?這表示你告訴我的一切全都是騙我的,」
所謂情愛是假的,所謂以身相許是假的,所謂情難自禁也是假的,經她的嘴說出來的都是假的,只有他昨兒個親眼瞧的、親耳聽的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