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在幾個小時前還膩在他懷裡,與他纏綿廝磨的女人,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與他相擁在一起,還以為他強暴了她……
「你這個禽獸!」她哭喊著,用著他最愛的那張臉,用熱烈吻他的那張嘴,嫌惡地罵他。
無奈,可笑,荒謬,痛苦,憤怒……
齊觀的心情很複雜,複雜到難以形容,有那麼一刻,他真想再用毒,把那個愛他、懂他的傅止靜叫回來。
可是,他下不了手,因為,只要再打一劑,她就會死。
所以,他寧可讓她用另一個人格活著,多活久一點,這樣,起碼他還看得到她,看得到她的眼,她的唇,她的模樣……
即使,她已不再是她。
「你怎麼可以這樣?你真是可惡……趁我睡著時竟然對我……」她以床單包著自己裸露的胴體,退到角落厲吼,全身抖動,聲淚俱下。
他沒說什麼,也不想說什麼,只是拿起她的衣服,走過去,遞給她,「穿上。」
「別過來!」她瞪著他,畏縮著,像只受了欺陵的小鹿,防備著可怕的敵人。
那憎恨害怕的眼神,刺痛著他的心。
傅止靜對他的愛,彷彿都隨著她的沉睡消失了,他有一瞬間的空茫,總覺之前與她相擁的那段時光,都只是個夢。
「穿上衣服。」他再說一次。
「你走開!」她抖著身體大叫。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轉過身,拎起他的上衣穿好,走出臥房,在起居室的沙發上坐下,一臉沉思。
傅止靜穿上衣服,立刻衝了出來,完全不理會他,逕自打開VIP室的大門。
只是門一開,一個蒙著臉的大漢就矗立在門口,嚇得她尖叫後退,跌了一跤。
「啊——」
齊觀起身走到她身後,扶起她,卻更引發她的恐慌,她歇斯底里地哭嚷痛斥:「放手!不要碰我!你這個魔鬼、禽獸、畜生——」
齊觀臉色一變,放開她,眉頭擰起,沉聲道:「你冷靜點,傅止靜!」
「放我回去!我要去找我爸媽,我要回家……」她搗住耳朵,嚎啕大哭。
看著她這驚狂的樣子,齊觀的心如同結了冰,又繃又痛,無法跳動。
沉睡在體內的傅止靜,會有什麼想法?她向來知道這個她的一言一行,知道她的思緒,現在,她是用什麼心情在看待她?還有他?
為什麼他和她之間,會隔著這個她?為什麼,消失的是他愛的那個,不是這個?
伸出手,他下意識地想撫摸她的臉,似乎只有碰觸她,他那從胸口一路往四肢結凍的寒氣才能緩和。
「你要幹什麼?」她用力打掉他的手,接著抓起一旁的檯燈,猛然往他的臉敲去。
他沒動,瞳仁驟縮,冰冷地盯著她。
檯燈在半空中被攔劫,她的手,被閒影緊緊從後方扣住,用力一扭。
「啊……好痛……」她痛喊著。
見她痛,他眉峰不捨地蹙跳了一下,沉聲道:「放開她,閒影。」
「是。」閒影撒手。
「唔……你……你們會遭到報應的……一定會的……」她揉著手臂,抬頭憤恨地叫著。
他怔然。
報應?他的報應也許已經開始了,就在他愛上她的那一刻……
「你安靜點,別吵。」閒影厲聲怒斥。
她嚇得縮在沙發旁,抽抽噎噎,不敢出聲。
齊觀不忍目睹地閉上眼,胸口又是一陣抽搐。
她是誰?眼前的這個女人到底是誰?
「少爺,現在要把她怎麼辦?據報六韜館的人馬已經往這裡來了……」閒影問道。
「來了正好,我想,她也該回去了……」他無力地睜開眼,揉著眉心。
話剛落,一個清脆冷惻的聲音就像鬼聲般在整棟建築物裡幽蕩,忽東忽西,忽左忽右。
「把我家主人還來,齊觀……把傅止靜還來……」
閒影臉色一變,暗叫不妙,月驚鴻竟來得比他預料的還快。
「月驚鴻!我在這裡!」傅止靜驚喜地大喊。
「少爺……」閒影看著齊觀。
「叫俠客們退開,讓月驚鴻進來。」齊觀面無表情,冷冷下令。
「是。」閒影立刻透過手機命令俠客們撤退。
不久,月驚鴻一身雪白來到了VIP室,一進門,傅止靜就哭著想衝過去,卻被閒影從中堵住。
「月驚鴻……快帶我離開這裡……」她驚恐求救。
月驚鴻盯著她,心裡暗歎,她又變成了那個膽小懦弱的傅止靜了。
不知為何,她心頭掠過了一絲失望,還有憂凜。
「主人別怕,我馬上就會帶你走。」她安撫著,眉一挑,瞥向齊觀,帶點嘲諷地道:「我想……齊少爺應該也不會再強留你了。」
齊觀愛的,並不是這個博止靜,但現在他竟沒有施毒喚醒她,那就表示,傅止靜的身體已到極限了。
齊觀看著她,冷聲道:「你帶她回去找秦天動!她需要接受治療……」
「連你也沒辦法了,是吧?沒辦法治好她,才把她丟回給我們?」月驚鴻問。
「希望秦天動能讓她多活久一點……」他神情木然冷淡,聲音卻洩漏了一絲苦澀。
月驚鴻冷哼,「主人本來有機會治癒的,如果趙夢子還活著的話,就能利用她的骨髓……但一切都太遲了,是你毀了主人唯一的希望,你現在的痛苦,只是老天給你的懲罰。」
齊觀五官微擰,沒有反駁。
這世界就是有太多的難以預料,人們才會受盡命運的擺弄。
如果他早知道自己會愛上傅止靜,如果早知道的話……
「你住口,月驚鴻,誰准你在這裡放肆的?」閒影不滿她的口氣。
月驚鴻瞥了他一眼,第一次聽閒影開口,竟覺得很耳熟。
「哼,我也懶得再多說什麼了。」她冷譏,轉身向傅止靜道:「走吧,主人,我們該回去了。」
傅止靜被閒影擋住,不敢過去,齊觀以眼神示意,閒影才慢慢退開,她鬆了一口氣,趕緊奔到月驚鴻身邊,兩人正要走出房門,齊觀卻又開口叫住了她。
「等一下,傅止靜。」
她驚嚇地回頭,瞪他。
「還有事嗎?齊少爺。」月驚鴻護著她,不悅。
「她有東西忘了帶了。」齊觀道。
「什……什麼東西?」傅止靜恐懼地問。
他從口袋拿出一顆瑞氣逼人的翡翠。
月驚鴻臉色大變,駭然凜顫。英雄令……英雄令竟然在齊觀手中?
「你……」她想問清緣由,卻猛地驚覺她不該向任何手持英雄令的人質問這種問題。因為,在這一刻,他才是主人!
傅止靜也大驚失色,急忙衝過去,一把將英雄令從他掌中奪回,嬌斥:「還給我,你這個小偷!」
齊觀任由她拿走,沒有阻攔,只是定定地凝視她的臉,眼中儘是癡纏不捨。
她還沒走,他已開始想念她了,那麼,他怎麼受得了她死去?
傅止靜被他看得心猛然一跳,慌張避開那令人窒息的目光,急著想逃開,不料才一轉身,就被齊觀拉進懷裡,緊緊擁住。
「啊!你……你想幹什麼……」她驚叫。
月驚鴻俏臉一沉,正要出手,閒影已竄到她身前擋住她的行動。
齊觀不管傅止靜如何掙扎,仍緊摟著她不放,緊得彷彿這是最後一次的碰觸。
「放開我……」她氣得拚命扭動怒吼。
「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要等我……」他在她耳邊低語。
她一怔,還沒會意他的意思,他已放開她,輕輕一推。
「你走吧!」
她向前顛踅了幾步,定住,回頭看他,心莫名一震,下意識地按住自己的胸口。
為什麼,心這麼痛……?
月驚鴻見齊觀居然交還英雄令,雖然費解疑慮,但也鬆了一大口氣。
「主人,我們走吧!」她不願再耽擱,上前抓住傅止靜的手就走。
但,傅止靜的腳卻釘住不動,眼睛著魔似的直看著齊觀。
「主人?」月驚鴻轉身躉眉。
傅止靜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她明明想走的,可是……可是腳就是不聽使喚,而且,眼淚還莫名其妙地不停溢出……
齊觀溫柔地看著她,輕聲道:「去吧,答應你的事,我會做到的。」
她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奇的是,她的心好像聽懂了,窒悶的感覺陡地減輕許多。
月驚鴻卻惴惴不安,齊觀答應了什麼?這三天,他和傅止靜究竟談了些什麼事?
「快把止靜帶走吧!她繼續和我在一起不會有好事……」齊觀朝月驚鴻警告。
月驚鴻當然明白他所指為何,蛇蠍娜娜戀子嚴重,此刻恐怕已將傅止靜當成頭號大敵,誓死追殺。
「哼,那就請你以後離主人遠一點,別再騷擾她。」說著,她怒瞪齊觀一眼,接著用力架起傅止靜,如白煙般飄竄離去。
閒影眼睜睜看著她們帶著英雄令離開,不由得懊惱低喊:「少爺!你怎麼就這樣放棄英雄令……」
「閒影,」齊觀開口打斷他,冷冷地警告,「別囉唆。」
閒影一凜,立刻閉嘴。
「叫人盯著我母親,我怕她會做出什麼事來。」齊觀又道。
偏執瘋狂的母親比父親難纏數十倍,她一出手,事情絕對會更麻煩,更難收拾。
「是……」閒影才恭敬應著,他身上的手機就傳出緊急鈴聲。
「怎麼了?」齊觀問。
閒影接聽之後,露出的一雙眼睛閃過驚愕,急報:「少爺!老爺和夫人剛才搭機離台,回美國去了。」
突然離開?肯定有事。「還有呢?」
「夫人綁架了馮小彧和傅攘之,把他們一起帶走了!」
齊觀俊臉凝結,暗想,果然開始了。
而母親一旦開始,就不止於此。「還有呢?」
「俠客情報得到消息,道上已有不少人收到了夫人以齊天王朝為名義發出的電子郵件『英雄帖』。」閒影又道。
他瞳光乍閃,臉色陰沉,「她發英雄帖?」
「是……夫人到底想做什麼……」閒影疑惑著。
閒影不懂,但他懂。他母親這回想藉著英雄令辦一場盛大的祭典,而祭品一定就是……傅止靜。
「走吧!我們也該回去了,既然家裡有一場盛宴,我又怎麼能缺席呢?」他沉斂著眉宇冷笑,大步走出這間和傅止靜相處了多日的VIP室。
現在的傅止靜,根本不是母親的對手,就因為預料到會發生這種風暴,傅止靜才會找他幫忙,她比誰都清楚,最終能對付他母親和齊天王朝的,只有他而已。
這就是她真正目的吧!聰明的女孩,她在洞穴裡就已算準了他一定不會袖手旁觀,因為,她知道他愛她。
而愛情本身就是種瘋狂,她搞悲情,耍心機,利用他,都影響不了他喜歡她的程度,因為他愛的,就是這樣一個鬼靈精怪的傅止靜……
所以,他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絕不會讓任何人阻止他愛她。
即使,那個人是他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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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小彧和傅攘之被蛇蠍娜娜綁架的事震撼了整個六韜館,也讓月驚鴻覺得臉上無光,大發一陣雷霆。
以黑武士的能力,居然護不了兩位主子,這傳了出去,豈不丟盡六韜館的臉?
但大中、大正帶著一身毒回來,說明他們當下完全使不出力氣護主,只能眼睜睜見傅家夫婦被那個美麗的女子帶走。
果然是個惡毒女人,蛇蠍娜娜只留下一句話——
三十六小時內,要傅止靜隻身帶著英雄令到齊園贖人,否則,就等著替馮小彧和傅攘之收屍。
「蛇蠍之名,果然非浪得,齊夫人夠陰狠……」月驚鴻咬牙恨道。
傅止靜回到家,聽見這個可怕的消息之後,立刻就嚇得不知所措,慌亂無助。
「……我爸媽他們怎麼會……怎麼辦?我該怎麼辦?爸……媽……」她像個小孩子一樣驚聲哭喊。
杜非同皺眉看著她,驚疑地問月驚鴻:「她怎麼好像變得更幼稚了?」
月驚鴻沒回答,只是瞪著秦天動,「還是沒找到治她這種怪病的方法?」
秦天動一臉憂戚地搖搖頭,「長生部最頂尖的藥師們用盡辦法想解開她血液裡的謎,但……」
「那她還能撐多久?」
「不知道,很難說,也許下次入睡就不會再醒了。」秦天動自責地擰著雙眉。
月驚鴻和杜非同臉色齊變,轉頭盯著不停顫抖啜泣的傅止靜。
「嗚……我把英雄令拿去給那個齊夫人,求她放了我爸媽……」她拉出脖子上掛著的英雄令,望著三位首領。
「千萬別中計,蛇蠍娜娜真正要的,是你的命。」月驚鴻冷斥。
「那就給她我的命好了……只要我爸媽能平安,十條命都給她……」傅止靜豁出去了似的大喊。
月驚鴻三人都一怔,沒想到這個軟弱的傅止靜也是有點氣魄的。
「主人別慌,我們會想出對策的,事情比你想的還複雜許多……」秦天動安撫道。
「會有多複雜?反正就是要我去就對了……」她急道。
「一旦你把英雄令交給她,你就不再是我們三人的主人了,如果她下令,也許,你會死在我手裡。」月驚鴻殘忍地道。
她驚呆地瞪大雙眼,傻了。
如果她不再是英雄令主人……那……
「這就是我們最擔心的,主人。」秦天動沉鬱地道。
「我得到消息,蛇蠍娜娜還發出了英雄帖,廣邀全球各大幫派頭子參加她舉辦的晚宴。」杜非同接口道。
「哼,發英雄帖,這可是英雄令主人專屬的權利。」月驚鴻怒哼。
「可見她對英雄令已勢在必得。」秦天動也拉下臉來。
「你們再這樣討論下去,時間就不夠了,如果你們不想去,那我一個人去……」傅止靜焦慮大喊。
「你冷靜點行不行?蛇蠍娜娜可不是泛泛之輩,她使毒的伎倆完全不輸齊觀。」月驚鴻喝道。
提到齊觀,傅止靜心顫了一下,喉嚨一緊,頓時止住了聲音。
齊觀……他對她……他和她之間……那種撕裂的感覺是什麼呢?
明知他非禮了她,明明恨著,為什麼心底深處卻又暖著,熨著?
「說不定,齊觀那天在山谷擄走你就是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好讓他母親順利綁架你父母……嘖,這對母子聯手,可就麻煩了。」月驚鴻凜怒。
「可是……如果他有壞心眼……那他為什麼不直接拿走英雄令?」傅止靜囁嚅地問。
月驚鴻被問住了。
沒錯,在那一瞬,齊觀明明可以拿走英雄令,成為英雄令主人,為什麼他沒有這麼做?還將英雄令還給傅止靜?
「這是什麼意思?」杜非同奇道。
月驚鴻把情形簡單說明,秦天動和杜非同聽了也都驚疑不解。
「他究竟在想什麼?」杜非同納悶不已。
「主人,你到底和他談過什麼事?他又答應你什麼事?你努力想一下……」月驚鴻總覺得傅止靜一定和齊觀有什麼協議。
「我……我不知道啊……」傅止靜搖搖頭,她最近腦子不好,常常對週遭的變化接連不起來。
「她不會知道自己清醒時的任何事的,驚鴻,別逼她了。」秦天動責難地看了月驚鴻一眼。
「齊觀的態度詭異,不問個清楚,我不放心。」月驚鴻蹙眉。即使知道齊觀愛著傅止靜,但這並不表示她信得過他。
「不管如何,我們都得去美國一趟,即使知道這是個陷阱,也得闖一闖。」杜非同直言。
「但主人單獨去面對蛇蠍娜娜太危險了,她的毒無所不在……」秦天動擔憂地道。
「不管,我一定要去救爸媽……我非去不可……啊?」傅止靜急叫,手一揮,英雄令的鏈子上竟掉下一個小小的塑膠圈。
「咦?」月驚鴻眼尖地撿起,發現裡頭捲著一張字條,抽出一看,登時呆住。
上頭清楚寫著八個字——
正面對決,不戰不勝。
「這是……?」杜非同和秦天動湊過來看。
「這是主人的筆跡!」秦天動低呼。
「沒錯,是她寫的,清醒時就寫下的,寫給她自己,也寫給我們。」月驚鴻緩緩抬頭,看著茫然立在一旁的傅止靜,心中猛然閃過一個想法。
傅止靜早就猜到會有這種狀況,所以才留下這張字條提示?
「她……會不會太聰明了啊……」杜非同驚歎。
「既然她早已做好打算,就依她的意思,讓她去吧!」月驚鴻對著博止靜道。
「好個不戰不勝……真像她以前的作風。」杜非同也盯著她。
「她一個人,行嗎?」秦天動還是不放心。
「誰說她一個人?我、無敵和所有黑武士都會隱身在側保護她的,別擔心。」月驚鴻腦中已布好了兵陣。
「好吧,那我們就別耽擱,出發吧!」秦天動目光移向傅止靜。
傅止靜似懂非懂地回看他們三人,點點頭,眼眶又紅了。
「十九年來我一直依靠你們,什麼事都是你們幫我,挺我,保護我……能認識你們真是太幸運了,不管以後變成怎樣,就算我沒本事留住英雄令,就算再也見不到面,我都會永遠記得你們……」她說著上前抱住三人。
這種有如訣別的話,令他們三人為之悚然。
不祥啊!太不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