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無數江湖人想窺其門而入,但是都因為隱山上機關滿佈,地勢險要而放棄。這也留給了大家無數遐想的空間,給隱山之「隱」更添了幾分神秘的色彩。
今天的隱山和平常並沒有什麼兩樣。依舊是草色如茵,繁花似錦。只是你如果仔細的聽去,就會發現這滿山的鳥鳴中隱隱的夾雜了微弱的哽咽之聲。
隱山派的議事大廳中,全派的人物都已經到齊。
這大廳中佈置的並不見多麼的金碧輝煌,以竹為桌以竹為椅,只在正面的牆上白紙黑字,上書了兩個一人多高的字——天地。這取的是原始天尊不拜三清,不尊四帝,只伏天地之意。這天地二字,筆力遒勁,揮灑之間,給人磅礡浩湯之感。
背對著這兩個字坐的,是一個鬚髮皆白、目光炯炯的老者,他正是隱山派第六十三代的掌門人——華清鶴。
掃了一眼,在下面已經哭作一團的徒弟們,華清鶴也十分無力。又等了片刻仍然不見他們的哭聲有停止下來的意思,華清鶴只好歎了一口氣,安慰道,「好了好了,都不要哭了,你們的小師弟又不是不回來了?」
他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出來,便有人梗著脖子站起來,「師父,為什麼要讓小師弟去,他還這麼小,萬一遇上什麼危險,師父你豈不是太狠心也太絕情了?」
這人一說,下面大家也都隨聲附和,什麼「師父這做的是什麼決定啊」,什麼「師父你要不要再想想」,居然還聽見有人說「師父你是不是老糊塗了」……
華清鶴氣得差點鬍子都翹起來。這都是些個什麼徒弟,都只要小師弟,師父就不要了?
這時,一個聲音道,「大家都不要說了,師父這樣做自然有他的道理,而且我自己也想下山啊。」
這麼一說,眾人就一下子靜了下來,華清鶴連忙乘這個機會說,「於慕,你過來。」
黑壓壓的人群很自然的讓出了一條路,一個穿著青衫的青年慢慢從眾人中走了出來,走到了華清鶴的身邊。他身材修長,面色十分白淨,形狀十分好的眉毛下面是一雙斜挑的丹鳳眼。本來這樣眉目的人時常會讓人覺得難以親近,又或者有些輕佻,可這青年微微上翹的唇淡化了這份感覺,只讓人覺得他十分可親。
這便是眾人口中的小師弟,名字叫於慕。
其實華清鶴這次派於慕下山也是考慮了良久的決定。他知道於慕在隱山上可是眾人的寶貝,這個孩子心底善良又十分單純。可是想來想去都是他的武功最高最好,再說這裡其他的師兄弟也是都沒有下過山的,和於慕比起來也是半斤八兩,所以於慕還算是最合適的人選。
華清鶴拍拍於慕的肩,說,「小慕,你真的願意嗎?」
還沒等於慕回話,下面便有人說,「師父好詐哦,這麼問小慕,他還能說『不願意』嗎?」
華清鶴見話被人識破,面上不由得紅了紅,不過幸好他滿臉鬍子也沒人能看出來什麼。他定了定神,先朝那個拆台的徒弟罵了句「胡說」,又才轉頭笑瞇瞇的對於慕說,「小慕,這次下山師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給你做,你要牢牢記好哦。」
於慕笑著點了點頭。
華清鶴心裡一陣感動。就知道小慕最乖了,不像這些個叛逆的徒弟,天天找自己的糟。把小慕送下山自己真的也是很捨不得呢。
想歸想,華清鶴還是很快的請人拿來了一柄畫軸,遞給於慕。
於慕展開畫軸,上面是一個男人的畫像。
但是這副畫像已經很模糊了,只能隱約看出這人的臉形輪廓和一雙向上翹的桃花眼。
於慕疑惑的看向自己的師父,華清鶴立即解釋道,「這個人就是現下武林中人人得而誅之的採花賊。這幅畫像是唯一一個肯透露他相貌的姑娘畫的,誰知她剛剛畫好又後了悔,要把這畫像毀去,幸好被人阻止。不過畫雖然留了下來,可也已經看不大清楚,而且那位姑娘也自殺了。」
聽華清鶴這麼說,於慕的疑問也就跟著來了,「師父,什麼是採花賊啊?」
華清鶴一愣,立即說,「這個要問你的師兄們,他們比為師清楚。」
於慕眨眨眼睛,求知若渴的眼神掃向眾多平時疼愛他的師兄。目光所過之處都是黑黑的頭頂,居然沒有人抬頭。
「二師兄?」於慕仍然不放棄,指名叫了可憐的某人。
二師兄期期艾艾的了半天,終於忍不住瞪了一眼自己狡猾的師父,朝於慕一笑,坦然道,「採花賊啊,就是負責採花的嘛。」
「哦,……」於慕答應了一聲,雖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不過二師兄這麼肯定好像又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絲毫沒有看到剛剛有多少人的下巴幾乎掉了下來。他又想問為什麼那個姑娘要把畫毀了又要自殺,不過華清鶴已經恰到好處的打斷了他。
「小慕,其實師父叫你下手管這件事情,除了是因為武林的呼籲,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原因……」華清鶴頓了頓,「……這個人,恐怕和你大師兄的失蹤也有很大的關係。」
這下所有人的臉色都凝重起來。
在這一輩的隱山一脈中,於慕並不是第一個下山的人。其實早在十年以前,他們年僅十六歲的大師兄就已經入了世俗武林,可大家也從此失去了他的消息。這也是大家為什麼對於慕的這次下山這麼鄭重的原因之一。所以一聽師父這麼說,所有人的心情也沉重起來。
看著大家凝重的臉色,於慕溫柔的一笑,安慰眾人道,「師父和師兄們不要擔心,我一定會找到大師兄,也會抓到那個採花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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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於慕離開了他居住了二十二年,自懂事起就沒有離開過的隱山,開始了獨自闖蕩江湖的歷程。
於慕收拾了幾件平常換洗的衣物,又帶了師父給的幾兩銀子,謝絕了師兄們送他的美意,一個人獨自下了隱山。師父告訴他隱山是在中原靠北的位置,所以他一路上都向南走,大約半個月以後便來到了洛陽。
按照華清鶴的意思,是讓他先找到當今的武林盟主梅情,再找其他的武林豪傑匯合,彼此共同商討抓獲採花賊的事情。可是於慕是初次下山,來到這樣繁華的所在便有些暈頭轉向了,還有周圍姑娘們投到他身上火辣辣的目光,真是讓人有些消受不起。
於慕看了半天,實在是不敢找年輕的女子打聽,便走上前去問了一位賣燒餅的大娘。誰知這大娘也開始詢問於慕今年多大了,有沒有成親。後來又說自己家的女兒十分漂亮,要把女兒介紹給於慕認識種種,把於慕嚇得拔腿就跑,什麼也不敢問了。
就這樣誤打誤撞的,於慕進了洛陽城最大的客棧——匯賢客棧。
他剛剛坐下就有慇勤的店小二迎了上來,問他要些什麼,於慕也確實餓了,便說,「就給我來兩個饅頭,一碟青菜,麻煩你了。」
於慕這話一出口小二就變了臉色。他原本看這個公子雖然穿得甚是普通,但是面相好氣質也不差,都說人不可冒相,海水不可斗量是不是,所以也就萬分周到,可沒想到居然真的是個窮鬼。於是就「哼」了一聲,沒好氣的說,「你慢慢等著吧。」
一聽就知道這語氣不對頭了,於慕覺得奇怪,可又不知道為什麼。他從來在山上,和師父師兄過的就是清苦的日子,這樣吃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他哪裡知道,在山上這麼吃沒什麼不對,在前幾天住過的山野小店這麼吃也沒什麼不對,可是在洛陽第一的匯賢客棧這麼吃,就是大大的不對了。
不過反正於慕也不知道,他就乘著這空閒的時候開始打量這客棧裡的人。他這不看還好,一看才發覺大大的不妥。
這客棧裡的客人們,表情都很詭異。
其實也不能說詭異,只是這店裡的人,全都看似談笑風生,十分愜意,可只要細心留意,就會發覺他們的眼睛全都看向一個方向。那目光裡,有艷羨,有妒忌,但更多的是癡迷和沉醉。可這看,又是那樣偷偷的,小心翼翼的,彷彿只要多看幾眼,就會有有什麼人要把他們的眼珠子挖出來一般。
於慕好奇了。
於是也順著他們的眼光看過去。
這一看,居然驚得非同小可。
我的天啊,這世上竟然有這麼漂亮的人。
於慕看得已經有些呆了,只覺得這個叫大家都不得不悄悄看的人,彷彿連身上都會發光,要刺得人連眼睛都睜不開,那眼裡波光流轉,閃閃亮亮得讓人看都看不清楚,也分不清是男是女了。
啊,他往這邊看過來了,那上翹的眼睛朝這邊一望,幾乎要讓人覺得這石板地上也能開出一叢花來。
於慕就這麼怔怔的望著,不曾避閃那人調過來的視線,和那璀璨的明眸一碰,於慕只覺得自己快要被灼傷了。
他這廂被美色所震,當然沒看到那廂其他的客人們的頭全都迅速的低了下去,再沒人敢朝這邊望過來。
那美人看於慕連自己的目光避也不避,閃也不閃,也心下也有些奇怪。——今天真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真敢盯著我的臉看了半晌,還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這能叫人魂飛魄散的美人,正是如今從黃口小兒到八旬老婦都知道的,武林盟主——梅情。
他人生得甚美,個性卻也甚是刻薄。平生最討厭兩件事情,一是有人拿他的名字做文章,二是有人一直盯著他的臉瞧。只因為他自己也知道,無論是他的名字還是他的長相都太美太艷,以至於讓人分不清是男是女,可自己明明是貨真價實的男人。偏偏他又武功高絕,雖然小小年紀,卻是心思縝密,手段高超。
他為人卻也十分奇怪,偏偏是十分愛美,也十分喜歡修飾自己,可卻硬是不准別人瞧。凡是犯過他這些個忌諱的人下場都不見得多好。自然是有人因此被廢了武功送了性命,就算是與他親近的,也免不了被狠狠捉弄,以消他心頭之氣。
江湖中人都知道他這兩個痛處,就連洛陽城內的尋常百姓也十分清楚。所以在這客棧吃飯的人,都只敢偷看上他一兩眼,還十分提心吊膽。偏偏於慕是從隱山上下來,而這隱山上的人多年不與外界聯繫,怎麼會知道這種事情,自然也就沒人告訴他,也才讓他做出了這件錯事。
眼見這情形,不少客棧中的人已經急忙付了飯錢走人,免得惹禍上身。萬一待會這武林盟主要教訓這個傻小子,自己被無辜波及就是萬萬的划不來了。
梅情見於慕如此,怒極反笑,嘴角竟悠悠開出一朵笑容。
於慕只覺得自己的心也隨著梅情的笑容抖了抖,臉一紅,這才終於驚醒過來,連忙撇開了臉。
不過這也已經遲了,這下梅情是怎麼也不會放過他的。
一不看梅情,於慕馬上覺得自己肚子餓了起來,這才想起來怎麼自己要的饅頭還沒有上來,莫不是店小二給忘了?他轉眼看去,卻見梅情一個人坐了一大張桌子,上面居然七七八八擺滿了很多自己從來連看也沒看到過的菜色。
梅情注意到他的目光,又看看於慕的衣著,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自然聽見了剛剛於慕和店小二的對話。再說這店小二從鼻子裡發出的那一聲不屑的「哼」聲也太大,讓人想聽不見都十分困難。
這樣一想,梅情便順勢道,「這位兄台,要不要過來和我同坐?」
他的聲音十分低柔,只是隨便的說了這句話,別說是正對著他的於慕,就是周圍的這些人,也都已經有些飄飄然了,再加上梅情刻意露出的笑容,這天下還真沒幾個人能拒絕得了。
於慕更是心思單純之人,哪裡想過這相請的一句話裡面,有這許許多多的曲折,只是覺得這個美人真是人美心也美,合在一起正似這春日的景色,萬里江山一片美美美。
他也不懂得稍微推辭之道,直接便走了過去,坦然坐在了梅情的身旁。
於慕離得近來瞧梅情,更覺得連私下角落裡也是一片艷光四射,可也同時看清楚他身上男子的衣衫和配飾,還有平坦的胸部和喉結,馬上便知道自己誤會了。他也不懂得隱瞞,也就直接的道歉道,「這位公子,我剛剛還以為你是女子,真是對不住,可是我真沒見過比你更美的人。」
這回別說梅情,就是其他還在場的人,也覺得於慕是在諷刺他的相貌。
不過除了梅情,大家也都覺得於慕說出了自己的真心話,真不知道是要為於慕的大膽喝彩呢,還是要為他即將到來的遭遇默哀。
梅情本來也正在打量於慕,才剛覺得這人長得到也乾淨,怎麼也沒想到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從自己八歲開始還沒人敢這麼說過。他心裡想著要怎麼整治這個人,可面上一絲也看不出來,反倒是笑得更甜,還替於慕倒了一杯酒。
梅情今天穿了一件湖色的衫子,袖口並不很大,布料卻很飄、也很柔。他為於慕這一倒酒,白玉似的纖長手掌帶起湖綠的袖口一陣蕩漾,人都說三月春風綿綿,可又怎麼及得過這紅酥手、黃籐酒?
於慕立即覺得自己心「撲通、撲通」的跳起來,怎麼管也管不住。以前也沒有人告訴過他,男人不可以喜歡,喜歡男人是大大的不對,所以於慕完全沒有這種顧慮。
就在這心如擂鼓的片刻之間,他已經確定自己喜歡上了眼前的人。
這麼一想,他就更不敢朝梅情看去,只能一仰首,喝盡了梅情剛剛幫他斟滿的酒液。於慕從來也沒有喝過酒,喝的時候爽快,一下去馬上便覺得喉嚨火辣辣的燒得痛起來。他連連咳嗽,臉脹得通紅,顯得十分狼狽。
梅情也是吃驚不小。他為於慕倒上的酒並不烈,可這人的反應明明就是從沒有沾過一滴酒的徵兆。這十分孟浪的人,竟然連酒也不會喝?
於慕咳嗽得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被淚一浸,他的丹鳳眼透出了平常鮮少能見到的嫵媚之色。梅情心中一動,這才注意到,這人竟生了一雙鳳眼。
梅情忽然憶起這段時間武林中鬧得沸沸揚揚的「採花賊」一事,傳說中那膽大包天的賊子就是一雙桃花眼。心思電轉之間,他已經立即有了主意。他和氣的拍拍於慕的背,幫他順著氣,狀似不經意的問道,「這位兄台,可否告訴小弟你的姓名?」
於慕終於緩過勁來,也就不疑有他的答道,「我叫於慕,請問公子你的名字是……」
梅情輕皺了一下眉頭,心想自己怎麼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也就更覺得自己心中猜測是大有可能,可他面上仍然十分平靜,只是緩緩道,「我姓尤,叫尤情。」
連著「噗哧」、「噗哧」幾聲,這是周圍看熱鬧的人沒有忍住,把口中的飯菜噴了出來。武林盟主真不愧是武林盟主,可真會掰啊,居然在大家面前,活生生的把個「沒(梅)」,變成了「有(尤)」。
梅情冷眼一掃,怎麼不知道這些人心裡在想些什麼。雖然大家都攝於他的淫威沒人敢說些什麼,可這吐在桌上的飯菜已經叫他沒辦法坐下去了。
再看於慕的臉色,連一點疑惑之色都沒有。
哼,這人未眠也太遲鈍了吧……若不是單純得徹底,那應該便是裝出來的……
略想了片刻,他便對仍在大快朵頤的於慕道,「於兄,現下天色已經不晚了,你可有地方歇息?不然,去我家可好?」
於慕現在一顆心都放在他身上,自然是他怎麼說怎麼好。也因為梅情邀請他的舉動,更是覺得自己的心上人心地善良,待人溫柔。
只是……這桌上的飯菜還沒有吃完,就這麼扔在這裡,似乎太可惜了一點。
師父和師兄們,大概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的飯菜吧。要是他們也在這裡就好了,大家就可以一起享受這桌飯菜。三師兄還很喜歡喝酒……雖然自己怎麼也看不出那東西有什麼好喝的地方,剛剛還被狠狠嗆著,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出了醜。
梅情沒想到他想了這麼多,不過他倒是看出來於慕彷彿很捨不得這一桌子的飯菜,暗自裡撇了撇嘴,在心裡罵了句,「鐵公雞,又不是你付錢你心疼什麼?」可臉上還是笑瞇瞇,和顏悅色的勸著於慕,「於兄,到我家去做客如何?那裡的酒菜可不比這裡差。」
於慕回過神來,知道自己又出了醜,覺得很不好意思,這下也就順著自己的心意說,「那就麻煩你了。」
梅情一笑置之,站起來領著於慕出了客棧。
留下一群被這個事件發展驚得一團亂糟糟的人們。
可憐的於慕也不知道,他在到達洛陽城的第一天,就在幾個時辰內,就成了老百姓和江湖客們茶餘飯後最火熱的談資。
梅情和於慕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走著。
晚飯剛過正是洛陽城內最繁華的時候,街上人來人往,於慕只覺得自己被無數人的身體擠來擠去,幾乎就要和梅情衝散。他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那裡伸出一隻溫涼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於慕一抬頭,發覺正是梅情。
即使在擁擠的大街上,梅情仍然顯得十分從容。落日的光華散暈在他白玉般的臉龐上,真彷彿神人一般,叫人不敢逼視。
於慕感覺著手裡溫軟的觸感,雖然並不很暖和,卻是柔軟非常,仿如無骨。眼前又是這神仙般的人物,於慕只覺得心口一熱,脫口而出道,「尤公子,我能叫你尤情嗎?」
梅情腳步一頓,可還是切齒的點了點頭。
於慕又道,「那你能不能不要叫我於兄,就叫我的名字,成嗎?」
梅情終於回過了頭,對上於慕滿是期待的眼睛,這雙眼睛竟讓人覺得是那般的純真無瑕。
他本以為是於慕想藉機佔他口頭上的便宜,正想著晚些要怎麼整治他,可這怎麼看來又不像?
梅情心中驚疑不定,決定還是一切都靜觀其變,也就順從的點了點頭。
於慕正在高興,就聽梅情說,「於慕你看,我家到了。」
於慕抬頭一看,一座巍峨的府邸就在眼前。
朱漆的大門前分立著兩個長相凶狠的石獅子,若是稍微膽小,看著這石雕便有驚懼之感。梅情上前輕拍了幾下門環,立即有下人開了門來把兩人讓進去。那人邊走邊對梅情報道,「老爺夫人已經用完飯菜了,準備和少爺商量事情,正都在正廳等您回來呢。」
梅情聽了點頭,神情十分自然。可於慕卻注意到一路上亭台樓閣,景致不斷變幻。一會兒是小橋流水,一會兒是長廊花舫。不斷經過的丫鬟小子們全朝梅情跪下請安,他卻理也不理,似乎全沒看見。
見這陣勢,於慕心下道,真沒想到尤情竟是大富之家的公子。他更想不到,梅家中本是洛陽,乃至中原一帶都數一數二的富商,只是因為他從小體弱,隨高人學了武藝,這才在一年前,年僅十六歲的年紀奪了武林盟主之位。
於慕隨著梅情不知道走了多遠,只覺得自己已經有些暈了,才看著梅情進了一間老大的廳堂,其中富麗堂皇自是不必細說,這便是跟在梅情身邊的下人方才提起的正廳。
正廳的主位上此時正並坐著兩人。
其中一名是大約五十上下的富態男子,其貌不揚但眼神銳利,穿著繡襟的福字衫,顯得十分富貴;另一名是一位中年美婦,穿著團花的紗麗長裙,眉目間與梅情有七分相似。
於慕一看便知這是梅情的父母,梅情也先給父母請了安好。
梅父剛想說話,梅情已經搶先介紹於慕道,「父親,母親,這是孩兒剛認識的朋友,名叫於慕,來我們家裡小住幾日。」
梅情眼中精光一閃,被梅父逮個正著。他們都知道自己這兒子個性古怪,行事乖張,從來也不屑和什麼人交往,今天怎麼突然弄出來一個朋友,真讓人一時間摸不著頭腦。
梅父梅母對望一眼,梅父便道,「忠叔,你把客人先帶下去歇息。」
忠叔正是剛剛從二人進府就跟在梅情身邊的人,年紀似乎比梅父還要大些。梅情看他們要走,補充道,「忠叔,你帶他去荷風院歇息。」接著又對於慕道,「於慕,忠叔是府裡的管家,又什麼事情不妥的,你和忠叔說就好了。」
這話一講,除了梅情於慕,剩下的三人都有些愣了。
荷風院是梅情自己居住的院落,向來是除了每日打掃的丫頭,別說一個人,就連半個影子也是不許進的。怎麼今日要安排這個於慕在那裡居住?
不過忠叔到底是機靈人,也只是稍微愣了愣,就立即帶於慕下去了。
忠叔身為下人自是有些話不好問也不能說,梅父梅母可就沒有這個顧慮了。
等忠叔和於慕的身影一消失,梅母就問道,「情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梅情回答的也絕,「父親母親只要放心就可以了,其他的都不必問了。」
還是這麼不討人喜歡,二老在心中同時道。
他們這個唯一的兒子哪裡都好,就是個性刻薄又不把他人放在眼裡,就是對自己的親生父母也不例外。當年他師父在他出師之際也差點被他氣死,所以連忙放他走人。
梅母強笑了一下,還是勉強道,「那前幾日那些姑娘們又是怎麼回事?」
梅情掃了一眼自己的母親,道,「這不還是要問你?」
引來梅母尷尬的咳嗽聲。
前幾天她抱孫心切想幫自己的兒子定門親事,又怕兒子不給她當媽的這個面子,便把洛陽所有的名門閨秀邀到家中賞春,再把梅情騙到院中為自己請安,想讓他看看裡面有沒有什麼讓他中意的人。
本來一切都十分完美。誰知如今的閨女們中竟有人如此大膽,看見梅情來了便拚命纏住他不讓他離開,還伸手往他身上摸。也怪這孩子生得太好,太容易叫人想入非非。
可梅情做事也絕,居然當場就把摸他的幾個閨女扔下池塘,還站在岸邊上不許任何人下去救她們,讓掉下池塘的嗆了個半死,沒下去的也嚇了只剩了半條命。好好的一個賞春會,變得像孟姜女哭長城。這事半天時間就在洛陽城傳了個遍,以後還怎麼有人願意嫁他?
今日她是仗著自己的夫君在,否則也不敢質問自己的兒子。
可是,嗚,他還是這麼不給面子,我可是他媽啊……
梅父一見自己的夫人受挫,立即心疼起來,連忙呵斥道,「情兒,你這是怎麼和自己的母親說話的?」
可梅情連自己父親的帳也不買,他只說,「我凡事自有分寸,父親母親不必多操心了。還有,從今天起,我就叫尤情了,請父親母親幫我通知府裡所有的人,若是有人叫錯了……我就割下他的舌頭,烤熟了讓他自己吃下去。」
說完一晃,連人影都沒了。
梅父梅母共歎一聲,怨天怨地怨自己,怎麼生出了這麼個兒子?
梅母眼睛一瞪梅父,「都怪你,當時什麼名字不好取,非給他叫了個『梅情』,弄得現在真成了『沒情』。」
梅父苦苦一笑。
唉,這能怪自己嗎?兒子啊,你可害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