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過後,何旭敏完全走樣,變了個死樣給他看。她眼裡只有工作,沒有他。就算用正眼瞧他,也從不超過兩秒;如果他問的問題可以只用一句話來回答,她絕不多說一個字;每一杯咖啡都泡得很正常,正常得令他幾乎想當場潑還給她。
就拿剛才的事來說吧,他要她配合公關公司的提案,上一個電視談話節目,接受專訪,為公司形象代言作後續努力。還未進一步說明,她就一口說:好,我會跟他們討論細節。
媽的,意思就是不跟他討論細節了。
又好比現在,他就不信她會感覺不出他在瞪她,偏偏她又是一副如入禪定的樣子。他這邊一片淒風慘雨,她那邊卻風和日麗。
東山飄雨西山晴?這口氣教他再也嚥不下了。
「何旭敏!」
「有事請吩咐。」
「把臉抬起來,好不好?」
抬是立刻抬起來了,但是眼神不該這麼酷。
「請吩咐。」
「喔,」這才想起自己有話要說。「我老婆預約了明天上午去產檢,本來我想陪她去的,不過剛才苑林企業徐老闆來電話,說他約了幾個朋友跟我一起談進軍超級市場的合作計畫,我已經同意了,所以我想麻煩你明天陪我老婆去產檢。」
「沒問題,我會在下班之前打電話向何夫人請示相關細節。」
媽的,真的一點反應都沒有?
「你知道我老婆懷孕了?」
「你剛告訴我了,不是嗎?」
「你……你是說你本來不知道這件事?」
「你沒公告這項喜訊,我也向來不是包打聽。」她說完就聳了下肩,埋首桌前。
「臉抬起來!」
從容抬臉。
「你……你怎麼能這麼冷靜?」
「喔?我的確忘了向你道賀。」她補了個微笑給他,順便道:「恭喜老闆。」
「老闆?喔,現在你就願意稱呼我『老闆』了?如果我沒記錯,你只有在為我工作的第一個月裡喊過我『老闆』,但是自從我企圖模你的手未遂,你指著我的鼻子恐嚇要告我性騷擾之後,你就開始跟喊兒子一樣地喊我,現在怎麼又恢復了對我的恭敬呢?」稍停,局局地說:「理由,我也要個理由。」
她認真思索的模樣給了他一絲快感。
「何旭敏,理由?」他得意地催促著。
她先回一笑,再答:「初時,我見山是山;後來,見山不是山;如今,我見山又是山。」再一笑:「理由。」
「這麼文皺皺的幹嘛?又想暗示我是個老土草包了嗎?你看準了我聽不懂,對不對?哼,別那麼瞧不起人,我也是念過書的!」
「聽得懂最好,否則我也不知該怎麼作進一步解釋。因為,我念過的書沒你多。」
「你——」好,再講一點她不知道的內幕,看她還能不能這麼冷靜!
「你知不知道我老婆懷孕多久了?聽清楚嘍十六周!」
十六周?她果真有一瞬的愣怔。腦海裡立刻浮現了紅綠燈路口的那一幕。
李舒蓓懷的是他的孩子嗎?
「這怎麼樣?是不是嚇到你了?」他又得意了。「告訴我,你現在在想什麼?」
「我在想,」她擠出一絲愧疚之色。「我該向你道個歉。」
「道歉?」這是什麼反應。
「是的。你一定記得我曾經取笑過你,說你是因為有什麼連你媽都不知道的毛病,所以才不敢結婚。而現在,你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沒毛病,所以我該向你道歉,對不起,請原諒我小看了你。」
「你……你怎麼不抗議呢?」
「抗議什麼——」她又穩住一驚。
「抗議——」什麼呢?他胡耙了兩下早該修剪的發。「喔,當然是抗議我又叫你替我辦私事嘛。」
她笑得飄忽。「行之已久的事,有什麼好抗議的?」
「可是你以前每次都會抗議呀!」
「抗議歸抗議,最後還是要做。我已厭倦這種模式,如果抗議注定無效,我何不免去這道手續?」
「你根本就是不想跟我多講話,別以為我感覺不出來!叫你陪我老婆去產檢這件事,你有抗議的理由:你可以問我,為什麼放著我家一堆女人在一邊納涼,偏偏要叫你去;你可以對我吼,說你領的是特助的薪水,不是管家的;你可以罵我公私不分!」
「我說了!我不想再說這類廢話,」她微微激動。「如果你認為我有充分的理由提出抗議,你何不反求諸己呢?只要你改掉自己的這項壞習慣,還我一個單純的特助身份,不就什麼事都沒了嗎?」
「行之已久的事,你要我怎麼改?」
「你自己不肯改也不能不准我改呀。我為自己免去一道多餘的手續,並沒有影響到你嘛,你要求我做的每件事我都一樣會盡力去做,你還想怎麼樣?難道你打算以『拒絕向老闆抗議』為由,開除特助嗎?」
「你還是認定我不敢開除你嗎?」
「我正愁找不到適當理由向你提辭呈,你如果願意立刻開除我,我會很高興的。」她在情急之下脫口而出,蜜月結束的當天她就想辭職了。但怕此舉引起多方揣測,故而作罷。
重返工作崗位之後,她過得實不如表面上這般平靜。
「你最好別讓我逮到理由,否則我一定會開除你。」
「眼前你還沒逮到機會,是不是?所以,如果沒別的吩咐,我要工作了。」
依舊是東山飄雨西山晴。他忿忿然出辦公室透氣去。
忿忿然與冷冷然的兩人在工作中又磨過一個月。
她今天上午奉命第二次陪老闆太太上醫院產檢。像上一次那樣,她不主動與李舒蓓交談。但今天她聽說了—一何釗是個體貼的丈夫,何母是個疼媳婦的婆婆,何家幾位千金也都很喜歡自家的新成員,何家所有人都熱切期待寶寶出世。
何家幾個女人倒真是還她清靜了,但她仍不免覺得、她們現實了點。
她只對李舒蓓提出一問,不經意地問她:決定嫁給何釗之前,可曾考慮過彼此的年驟差距,畢竟十二歲的差距不算小。李舒蓓的回答是:她本也覺得十二歲大太多了,不過何釗另當別論;她認為有他這樣帥氣的老公沒什麼不好。
是呀,何釗絕對有「另當別論」的條件。雖然年紀稍大,但是要迷惑一個像李舒蓓這樣的妙齡美眉,依舊不是問題。
這女孩若不是年輕不懂事,就是太隨便了。精明的何釗絕不可能當別人孩子的爹,這孩子肯定是他的。那麼按懷孕周數來推算,紅綠燈路口那一幕發生之前,這個胚胎已經著床。
見山又是山了呵。即使何釗如他自己所形容,沒那麼多時間去獵艷,他仍舊是個性觀念隨便的男人;只要對象也隨便,他隨時可以與之上床,隨時可以「開始愛她」,跟開水龍頭一樣簡單。
沒有人向她解釋,新娘為什麼失蹤,又為什麼突然回家了。雖然是她完成了代度蜜月的艱巨任務,她卻不認為自己因此就有立場去向任何一位當事人提出質疑。
因為,當初她是自願與老闆赴湯蹈火的。
真是多管閒事呵,是她該多關心一下自己的時候了吧?
她從背包裡找出小記事本,查到胡炎成的行動電話號碼。他是她在攝影棚裡認識的,是電視台拍攝組的第一線工作人員,人還不錯,她為什麼要一直拒絕和他約會呢?
她約他一塊吃午飯,他欣喜若狂地應允。
何旭敏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太缺乏和異性相處的經驗了。面對胡炎成並不比面對何釗來得輕鬆。
眼前的男人外表出色,談吐不俗,應該是那種很容易就交到女朋友的男人。是否他不想錯過身邊任何一個機會,所以才數度對她提出約會的要求?也許——若她今天不主動提出這個午餐約會,他很快就去把握另一個機會了?
「你上節目的時候還滿會講話的,今天怎麼話這麼少?」
他眼裡閃動的光芒令她不安。
「我……不太習慣這樣的飯局。」
「你是說,你很少像現在這樣,單獨跟個男人用餐?」
緊抿起後,她吞下微微怒意,點了下頭。
「看不出來。」覺得此話不大禮貌,於是潤飾一番:「我的意思是,你不可能沒交過男朋友,因為你很有吸引力。」
她一點也不覺得這是讚美,只覺他好像把自己當怪物看。
「也許你沒騙我……」
「我真的沒騙你!」激動過後,她尷尬低頭。
「喔,對不起,我的話是有點問題。」他輕拍自己前額一下。「我只是想強調,你真的是個很具吸引力的女人。」
她回一個尷尬的笑,對於自己適才近乎愚蠢的激動還後悔不已。
「既然你肯約我吃這餐,那麼也應該不介意跟我有第二次約會。」他的笑容裡添了不少信心。「後天是週末,你願意和我共度嗎?我知道一個不錯的地方,我們可以在那裡吃晚餐,談天,跳舞。」
她當下就打算盡可能婉轉地拒絕他。因為她相信自己的直覺,對一個女人,尤其是像她這種沒有愛情遊戲紀錄的女人而言,他並不比何釗安全。
「考慮好了嗎?答應還是不答應?」
她左右轉著兩顆猶豫的眼珠子,意外地發現了何釗!他正在看她,而那樣子令她生氣她不能在午休時間跟個男人一起用餐嗎?
「我答應,週末我們約會,第二次。」
「太好了!那你把你家地址給我,到時候我去接你。」
一對熱情的火眼和另一對充滿挑釁的死魚眼,正以不同的距離和角度對著她。倍受煎熬的她從背包裡拿出筆和便條本,迅速寫下自家地址之後,撕下該頁遞給胡炎成。
然後,她看見何釗朝他們走來,停在他們面前時的模樣儼然一個正要動刀的屠夫。
「胡先生,這位是我的上司何釗,何先生。」她突然起立,嚇得胡炎成也跟著起立。
「喔,原來是何先生,久仰久仰。」他禮貌伸手向何釗。
「你是誰?」握了手之後才問,不客氣地。
人家自我介紹得很清楚,何釗只回一聲「喔」,之後就盯著何旭敏道:「下午還有很多事等我們處理,別忘了早點回辦公室。」
說完他便轉身回自己那一桌吃商業午餐。
「你老闆這個人有點……」
胡炎成不好意思說出「不禮貌」三個字,何旭敏卻直截了當地對他說:「他是個老土草包,別理他,他對誰都不太客氣。」
無所謂地,胡炎成一笑。
結束午餐約會,何旭敏準時回到辦公室,何釗晚她五分鐘進來。下午大部分時間裡,他都在跟人打電話,談生意上的事,沒找她麻煩。
她偷瞄過兩回「大概表」,確定下班時間已過,這才將手邊工作告一段落,開始收拾東西,準備下班。
「何旭敏。」
「有事請等明天再吩咐,我下班了。」
「轉過來面向我。」
「我下班了。」往門的方向走。
「你中午是不是跟那個男的在約會?」
他擋住她的去路,這是一星期以來他站離她最近的一次,她幾乎聽得到他的呼吸聲。
「那是我私人的事,用不著向你報告。你公私不分是你的事,我可是很有原則的,絕不拿個人隱私來加重別人的負擔。」
「媽的!又開始夾槍帶棒地跟我講話了?又開始罵我了?」他全身緊繃,氣得滿臉通紅。「你不巧還就說對了,你中午跟人家約會的這項隱私正是我的負擔!」
「此話從何說起?別說中午是我的休息時間,就算我跟人家約會也不會影響我為你工作,我真不明白你的負擔是怎麼產生的?」
「你又說對一句話了——『你為我工作』。既然你還記得自己是為我工作,那就應該明白你和人家約會為什麼會成為我的負擔。」
「還是請你告訴我為什麼吧,我的智商無法在一次約會之後突然增加那麼多。」
「你……好,我說。我的特助必須讓她的頭腦隨時保持在最佳的工作狀態,如果她做不到這一點,那麼她為我工作的效率就會大打折扣,這會造成我的損失。如果她開始跟男人約會,頭腦就會開始混亂,我的損失也就開始了。所以,她跟別人約會的事是我的負擔。」
「喔,這樣我就聽懂了,不過我不認同。」正眼看他兩秒,「你未免太多慮了吧?我可以向你保證,他絕不會使我的頭腦混亂,因為我對自己的頭腦一向很有信心,」她拍了下自己的後腦:「它一直都很好用。」
「你別太出口信了。」他哼。「雖然我沒跟那個男的講什麼話,但我一眼就看出他是那種對女人很有一套的男人;你又這麼沒經驗,他不必花什麼功夫就能把你騙得團團轉。你,還是不要給我找麻煩吧。」
「老闆,既然你這麼深謀遠慮,不如這樣吧,你就先試試讓我跟他約個幾次會,如果我的頭腦沒被攪得一團亂,那你的負擔就解除了;如果我的頭腦壞了,你也有了開除我的理由。」正眼看他。「我覺得我這個建議很合理。」
他一時接不上話,只在心中罵自己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和李舒蓓結婚這步棋是下錯了,他很可能落個全盤皆輸的下場。
「你不需要現在就答覆我接不接受我這個建議,」她再度出聲。「多花些時間考慮一下也無妨。不過我已經決定要繼續跟胡先生約會了,如果你不想等著看我的頭腦會不會被攪亂,想立刻開除我也可以。」
沒想到隨便說句話竟是如此困難的事。擠了半天,他擠出這麼一句:「你怎麼能跟人家約會呢?你好意思嗎?」
狐疑,不服。
「怎麼不能?怎麼不好意思?好像是你給我的忠告吧,你說我要是繼續坐著等待夢中情人出現遲早會等成一個老處女。我愈來愈覺得你這句話說得很有道理。」
媽的!她已經有隨時獻身給男人的準備了?他發現的處女地,憑什麼讓給別的男人開發!
「何旭敏,你別忘了自己被我吻過。如果你對愛情還抱著崇高理想,怎麼可以在接受過一個男人的吻之後,又去跟另一個男人約會呢?你不是很有原則的人嗎?」
她堅持隱忍,藏起怒意。
「你的吻也許足以誘惑其他女人跟你上床,但絕不足以決定我成為老處女的命運。我承認我接受過你的吻,但那是因為工作上的需要,比起那些在聲色場所上班的女人,我認為自己接受一吻的理由更高尚一些。」
他忍無可忍。「你是不是覺得我該頒個『功在新概念』的匾額給你,嘉勉你因工作需要而接受老闆一吻的卓越表現?媽的!我的吻就那麼沒價值嗎?」
她為這幾句話瞇眼,點了兩下頭。
「雖然是去吃喝玩樂度蜜月,但那的確是我的工作。受你一吻的確也充分顯示了我『公而忘私』的工作精神,『功在新概念』之說,我個人可以接受,但你千萬不能真的以『陪老闆假度蜜月』為由,頒匾額給特助。因為,出席這項頒獎典禮的新概念成員,會全部笑死在台由場。」她停下,滿意地看看額暴青筋、吐不出火的迅猛龍,又道:「至於你的那一吻嘛,我倒不認為它沒價值。」
「哦?」臉色突然好轉。「有什麼價值,你快說!」
「它的價值就在於——雖然你是已婚男人,吻的是你假老婆,但它不是一種性騷擾!」
語罷她忽地沒了剛才那一絲絲痛快的感覺,迅速繞過他,出了辦公室。
一句也咒不出口,他在原地靜立好久才回桌前坐下,才想起掃光桌面的東西可以發洩一點怒氣。
「咦,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何母剛從廚房裡端菜到飯廳來,見到剛進門的兒子,不免驚訝。週一至週五,媳婦幾乎天天走過兩條街上她這兒來,從上午待到晚上,等何釗來接她回去。
自從媳婦回來之後,兒子雖不是天天陪她吃晚飯,但每晚都會和她見上一面,她愈來愈肯定,娶個媳婦對何家有百利而無一害。這何釗娶妻之後脾氣是好多了。
「回來了就去洗手,準備開飯,你坐在那裡發什麼呆?」她發現兒子臉色不好。
「舒蓓還在廚房裡,不然你進去幫她一下忙嘛。」
「她在廚房裡?」他不悅地問:「那兩隻小的呢?等人家端飯給她們吃嗎?」他以為兩個妹妹還躲在房裡。「媽,你再這樣寵她們,允許她們不做廚房裡的事,以後你就知道苦了。就算她們嫁得出去,你也會被她們的公婆罵到臭頭,問你是怎麼教女兒的。」
何母心虛一笑之後,道:「不要這樣講自己的妹妹啦,她們哪有像你講的這麼不像樣?她們都還沒回來啦。也好在她們沒聽見你這些話,要不然又要跟我告狀,說她們的哥哥現在心裡只有嫂子。」
他翻一記白眼。「我又錯了?」
「沒啦沒啦。其實看你們夫妻感情這麼好,我覺得很安慰。這個舒蓓還真的不錯,過門沒多久就有了身孕,對我也很孝順,真的沒話說。我已經等不及要抱內孫了,看她肚於尖尖,這一胎一定是男孩,唉——」滿足一歎。「要是這胎真的生男孩,以後不管男的女的,你們只要再生兩個就好。」
再生兩個?他聽得頭痛!
「媽,你不要想那麼遠好不好?」
「人家舒蓓已經答應我了,你囉嗦什麼?」
「她答應了?」
李舒蓓在此刻瑞大湯碗出廚房,對上何釗狐疑又生氣的眼神,她回個促狹的笑。
「你老婆挺個肚子,你還不趕快上前去接碗?」
他照辦,吃了頓悶飯就托老婆接走。
「你也差不多一點,」一回所謂的二人天地,他就開始數落李舒蓓。「生三個你都敢答應?我光想到我老母知道我們幹的好事之後會怎麼罵我,就夠頭痛了!你吃飽閒閒還這樣戲弄她,怕我將來死的不夠難看嗎?」
「不要罵人嘛,我哪敢戲弄她?你也不想想,我現在的身份是她的媳婦,怎麼好隨便頂撞她?雖然她是自己講自己高興,可是我能說不嗎?我如果不盡量搞好跟婆婆的關係,倒桅的人可是你。」
「嗯,所以我不但不能責怪你,還要感謝你?」白眼。
「你不能否認現在你的日子比以前好過多了。」
「好過你個頭!」他暴喝,唱出忍了一晚的怒氣。「何旭敏開始跟別的男人約會了,我不但不好過,還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問題更嚴重的是,我就是急死了也沒理由阻止她跟別人約會,因為我已婚!我……我更會被你害死!你還在我這懷孕!」
面對他胡耙頭髮的沮喪模樣,李舒蓓也很不忍心。
「何釗大哥,不然……不然我幫你去跟她把這件事說開好了,我自己去。我說了之後,她是不是就會愛你了?」
這一問教他更沮喪了。
「你把密秘告訴她可能沒用,因為——她一點愛上我的跡象也沒有。」
「她的眼光怎麼那麼高呢?」她挨近他一些。「如果我之前沒先愛上我男朋友的話,一定會愛上你,真的。」
她接著就在他臉頰上一親。
他有些難為情,挪了下身子,以便離她遠點。
「也許你懷孕不算是件壞事,要不然你很可能會引誘我跟你上床。」他開玩笑。「你男朋友還是很有先見之明的,知道要把你寄放在我這之前,先把你的肚子搞大。」
「嘿——」她不依地瞪起眼。「我親你一下是因為同情你,你怎麼講這麼過分的話?就算我男朋友是有先見之明吧,他想防的人一定是你!」
「好好好,是我,是我。」他投降。「唉,像我這麼有魅力的男人,他是不能不防。只要我稍微表示點意思,哪個女人躲得過我的魅力,對不對?」
「何旭敏躲得過。」乾巴巴地應他一句。
「再恥笑我,我就提前跟你離婚!」他警告一句後又不服輸地自言自語:「我一定會想出個讓她躲不過的計策。」
「唉——」幸災樂禍看好戲。「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何釗大哥,要不要我幫忙動動腦?」
「免!女人的智商從懷孕的第一天起就開始走下坡,肚子愈大腦子愈笨。一瞄了眼她的腹部:「你現在差不多是半個白癡了,要不然也不會答應我老母說要生三個!吃也吃飽了,如果沒什麼事要做,你就去睡覺吧。」
「誰說我沒事做?」
見她拿起電話筒,他立刻搖頭歎息。「你天天打越洋電話不覺得煩嗎?」
「不覺得煩,只覺得貴。」
「電話費是從我戶頭裡扣耶,你覺得貴?有沒有講錯啊?」
「繳費收據我都收起來了,以後會還你啦。」
「嘖,我不是捨不得錢,我是……受不了你說的那些肉麻話。」
「如果是何旭敏對你說這些話,還肉不肉麻?」她把他氣回自己房間。
何旭敏的父母一向不太過問女兒的私事,所以對她今晚有約會的事,沒什麼特別反應。
趙子揚卻覺此事不尋常。外甥女開始跟異性約會本是件好事,畢竟她已達適婚年齡,但他就是感覺不出她有墜人愛河的喜悅之情。
不過她倒是為赴約而認真打扮了,在房裡待那麼久還不出來。
「舅,我看起來怎麼樣?」
左等有等,好不容易等到她出房門,他卻一點也不敢恭維她。
「旭敏你……」
「好看嗎?」
「舅不能騙你,」他急急出聲,「你這樣子真的……很難看!你……!你在房裡忙了快一個鐘頭,為的就是化上這一臉濃妝嗎?粉塗得太厚,太不自然了,真的,舅不騙你,你的氣質全被這一臉粉蓋住了。」他一張臉都揪了起來,憂心仲仲。「這有,你的單眼皮本來很有味道的,現在也被誇張的眼影抹沒了,你……你們要在什麼場合約會?有必要把自己打扮得像要登台作秀嗎?」
她不但不生氣,還笑得喜孜孜。
「照舅的形容來看,那我是成功了!」
她上這一臉粉的確別有用心。如果胡炎成也對女孩子有潔癖,那她就不必擔心他會毛手毛腳了。
「你講這話是什麼意思?」他狐疑。「舅聽不懂。」
「我的意思是,我只打算跟他約這一次會。」見舅舅又皺起眉,她趕緊道:「不說了一舅,我該出門了。」
搞什麼飛機?
胡炎成見到「盛裝」的何旭敏時,顯然也不敢恭維,但仍禮貌地對她說了句:
「謝謝你如此看重今晚的約會。」
他只是要帶她去個濱海的特色餐廳,所以自己穿得很休閒,沒想到她竟穿著正式套裝,還……化了一臉濃妝?
何旭敏猜想他是這餐廳的熟客,因篇領班認得他,一見他倆就趕緊迎上前問候,並即刻領他們到可以俯瞰海景的靠窗座位。
桌中央放著一個淺淺的大碗,裡頭有她不認得的花,芳香怡人。他們拿著長長的菜單,花了不少時間點菜一邊喝著開胃酒,餐廳的一個角落裡,小樂隊正在演奏西洋鄉村歌曲。
她這才覺得自己一臉一身的俗艷。
但,無所謂。
他們吃著,聊著。大多數時間裡都是胡炎成在說話,說的都是他的工作。
她不否認他是個很有見地的男人。
喝咖啡又消磨了半小時,然後他邀她進舞池。不少女性的眼神都集中在他身上,她發現他自己也注意到了。
「小胡!」
有個男的特意過來跟他打招呼,看看她再問他:「女朋友?」
「你跟誰來?」他不答反問。
何旭敏察覺出那男人有一瞬的尷尬,只聽他回道:「Candy非要我陪她來不可。」聳聳肩。
「Candy?她在哪?」
「上洗手間。她剛才沒看見你」有點難言後面的話。
胡炎成這才想起該介紹二人認識。「我朋友小汪,何旭敏。」
初次見面的兩人於是相互道好。
Candy在此刻怒氣沖沖走向三人。
「她是誰?」尖聲立刻令舞池裡所有的目光皆集中在一處。
何旭敏被胡炎成鬆開了,本該感到輕鬆,但Candy指著她質問胡炎成的凶悍模樣,又令她一陣緊張。
胡炎成不答她,牽起何旭敏一隻手就要離開舞池。
「想甩掉我?」
Candy緊追上來,抓住胡炎成一隻手臂,一點不在意旁人看熱鬧。
樂聲停下,於是她接下來的一句話便清晰地迴盪在舞池裡
「你要跟我分手就是為了她嗎?你看上這個女人哪一點?你的品味真是令我倒胃!」
他狠瞪她一眼就繼續往外走,而她卻改拉住何旭敏。
原不想和她一般見識,沒想到她竟動起手來,何旭敏本能地甩掉那隻手,豈料Candy當場就又一陣拉扯。
胡炎成再不想看她無理取鬧,他推開Candy。
盛怒之下,Candy吻大打出手,何旭敏趕緊擋在兩人中間,小汪也是。
突然出現兩次閃光,幾乎所有人都意識到那是照相機的閃光燈。小汪一聲提醒,Candy才不得已地隨他奔離現場。
胡炎成這才抱歉地拉何旭敏離開。
「實在很抱歉!」他一出餐廳就頹然道出聲。「我想——你再也不會答應跟我約會了吧?」
「當然。」她寒聲回答,甩掉他的手。
他仰望星空良久,輕歎一聲。
「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麼要跟她分手?」
她想都不想就說:「因為她太潑辣了。」
他竟笑了幾聲,然後搖頭。
「她剛出道,為了不影響她在演藝界的發展,要我不能對外界承認我們的情侶關係。」
「她是藝人?」
「新歌手,你不知道?」
她連搖兩下頭之後,想起舞廳裡的閃光燈?也想起比他們幾個還早跑掉的那個人。
「剛才有記者在裡面,對不對?」
「巧合吧。她還沒紅到要記者守株待兔的程度。」有點不屑。
「那……我不是也被拍到了?」她惶恐不已。
「算我連累了你吧,真的很抱歉。」
「我怎麼這麼倒楣!」
「如果娛樂新聞的版面夠擠,也許不會上報,只能碰運氣了。」
「上報?!」
「就算上了報也是小新聞,你不需要這麼緊張,不會有人追究你是誰,或我是誰。」
「誰說的?認識我的人會跑來問我這件事的!你會害我被老闆開除!」
他又一笑。「你的妝濃得像面具,誰認得出來?」
「我……」
「我很想知道,你今晚為什麼要故意把出自己打扮成這樣。雖然我們只見過幾次,但我很肯定,你平常不會這樣的。」看出她一臉心虛,他自嘲:「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認真,對我?」
良久才聽她答道:「對不起。不過……」少不了想為自己降罪。「不過你也是為了跟她賭氣才來追我的。」
「絕對不是。」他沉篤回答。「我是真心想追你。經過今晚,我更覺得我該追求的是你這種女人;我相信只要我誠意夠,你最後還是會被我打動的。」
一番告白嚇得她魂不附體。
「你……你還是先讓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