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
她的人生又找到了方向,又尋回了失落的自信,並且覺得渾身上下充滿了新生的力量。
她不要再莫名其妙地自卑傷心和貶低自我了,她愛上了一個優秀的男人,在必要的時候,她願意付出一切好保有他的愛,並且永遠陪在他身邊。
如果需要讀大學、碩士、博士,或是精通英文、日文、德文,還是上什麼禮儀課、鋼琴課、談吐課和正音班……才能夠匹配得了他,才有資格站在他的身旁,那麼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反正她今年才十九歲,她的潛力無窮,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蜜蜜笑嘻嘻地將一桶桶的鮮花搬出冷氣冰櫃,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店門邊,邊哼著歌邊在白板上寫著今天待做的事。
等到秀姊打著呵欠走下樓時,店裡已是朝氣蓬勃煥然一新,蜜蜜甚至不知從哪兒翻出一片莎拉布萊德曼的CD,清揚純淨又空靈的美好歌聲隨著旋律迴盪在店裡。
才九點半,已經有幾名客人嘴角含笑的在挑花了。
蜜蜜今天也美極了,桃子紅的襯衫和綴著珠珠的七分裙將她襯托得更加青春耀眼。
她笑語嫣然地向客人解釋花語,同時俐落地將另一位客人所要的,小小白色瑪格麗特與芳香撲鼻微帶粉紅的阿卡百合扎纏成束。
「……所以,如果想要不超出預算又足以表達內心深切愛意的話,我建議你可以買一朵戴安娜粉玫瑰花,搭配紫色星辰或是白色瑪格麗特也不錯,淡雅又動人,而且它的花語是『你是唯一』。」
這一套都是秀姊教她的,蜜蜜信手拈來配上那抹甜美迷人的笑容,威力驚人極了,原本只是隨意晃進來看看的老先生滿意得不得了,二話不說就掏出腰包。
「那你就幫我配一束吧。」老先生臉上的笑容有些見腆,「我可以拿回家送給我那黃臉婆……我們結婚快四十年了,我都還沒送過她花哩。」
「老爺爺,你今天買花的舉動真是浪漫得不得了,老奶奶一定會很驚喜很開心的。」蜜蜜朝他擠眉弄眼,「晚上應該也會很『幸福』喲。」
老先生聽得哈哈大笑。
秀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那個一個多月來笑容飄忽、神情憂鬱的蜜蜜到哪裡丟了?
現在這個滿面笑容,渾身發光的蜜蜜……
她再揉了揉雙眼,懷疑是不是還沒睡醒,才會大清早就產生幻覺了。
蜜蜜送走了三位一臉滿意的客人,剛放下灑水壺,一抬頭就見到目瞪口呆的秀姊,好笑的問:「秀姊,你怎麼了?站在那裡嘴巴張那麼大,當心蒼蠅飛進去哦!」
秀姊急急合上大張的嘴巴,小心翼翼的問:「你……今天心情很好啊?」
「你看出來啦。」蜜蜜咧嘴一笑。
「嗯,終於像一個十九歲的女孩了。」
蜜蜜忍不住糾正她的話,「錯,秋天一到我就二十歲了。」
「恭喜,你『正式』成年了耶,有什麼願望嗎?」秀姊邊問邊倒了一杯咖啡。
「我要結婚。」蜜蜜興匆匆地道。
「噗--」秀姊一口咖啡噴得老遠,,嗆咳得睜大眼看著她,「咳、咳……什麼?你說什麼?」
「結婚。」她一臉認真地重複。
「可是、可是你今年才幾歲?不對,我在問什麼呀,我是說……」秀姊抽張面紙急急擦嘴。「你有對象了嗎?這種事情不是單方面想結就結得成的,否則我怎麼會到現在還小姑獨處?」
蜜蜜沒有回答,只是甜甜一笑,「秀姊,今天下午我想跟你請個假。」
「沒問題。」秀姊念念不忘剛才的驚惶疑問。「你剛剛說……」
「謝謝你!」蜜蜜快樂地衝過來擁抱她一下,隨即哼著歌繼續修剪花枝。
秀姊眨了眨眼,半天回不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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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點整;,蜜蜜興高采烈地放下手邊的工作,蹬蹬蹬地飛奔上樓,沒幾分鐘又蹬蹬蹬地飛奔下來,斜背著釘著五彩鈕扣外加流蘇的袋子,足蹬細跟雪白涼鞋,匆快衝向店門口。
「秀姊,我走羅!」隨著她這句話,一陣香風消失在門口,淡淡的氣息清新動人。
「好傢伙,甚至還抹了『清秀佳人』出門。」秀姊傻眼了,「她該不會真的要去獵一個丈夫吧?」
現在的七年級生都在想些什麼呀?
蜜蜜跳上公車,強捺著緊張的心情,拿出手機按下那組熟悉的號碼。
要挽回介權的心,當然要有強而有力的後援和情報網羅!
「喂?葉伯在嗎?」
「蜜蜜小姐!」葉伯的聲音又驚又喜。
她的心一暖。以前,她怎麼從來沒有深刻地感受到別人對她的好?就拿葉伯來說,她就像是個被寵壞的小女孩,可是葉伯一直看好她,待她真心又疼愛。
她還記得她堅持搬出葉宅的那一天,葉伯站在大門口目送她坐上車子離去,臉上那蕭索難過的神情……
她以前太壞、太自私,也太自我中心了,只顧著感受自己的矛盾傷心和恐懼,卻沒有發現其實身邊有好多好多人關心保護著她。
她發誓,以後一定要多笑,一定要對每個人好,而且她千萬記得有空一定要請小蘋吃飯。
最重要的是,要珍惜那個她好愛好愛的男人!
「葉伯,不好意思又打擾你,最近還好嗎?」她自然而然地問道,「前兩天天氣不太好,你的風濕又犯了嗎?如果又開始痛了,一定要去看醫生,不要每次都忍著。」
「蜜蜜小姐,我很好,真的很好,倒是你,在外頭住一定吃了很多苦吧?上次你回來,整個人瘦了一大圈,怎麼不多住幾天讓我好好給你補補呢?」他喋喋不休,句句充滿關懷。
她忍不住微笑,「葉伯,你總是待我這麼好。」
「小姐,你怎麼跟我客氣呢?」葉伯輕歎口氣,「你和少爺還在鬧彆扭嗎?昨天我還打電話念叨少爺,要他多讓讓女孩子家--」
蜜蜜心一驚跳,失聲道:「打電話?他又出國開會去了?」
老天,不能在這個時候!在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要把他追回來時。
「不不,少爺沒有出國,他是到台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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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經來過葉家位在陽明山的別墅兩次,兩次都是應他的要求而來。
蜜蜜還記得她總是別彆扭扭地想著自己不配來這麼高貴的地方的蠢問題。
唉,她真是傻呀,就會在這種地方鑽牛角尖,卻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他們彼此相愛。
現在她第三次--並且是主動--來到這棟別墅的門前,緊閉的大門卻讓她有種不安的感覺。
萬一,他不願意見她怎麼辦?
葉伯說他會在台北停留至少半個月以上,要巡視分公司和各個門市部與量販店的營運狀況。
在緊張又期待的心情下,她深吸口氣的撳下電鈴。
過了一、兩分鐘,門上的對講機傳出熟悉的低沉語調,「哪位……有什麼事嗎?」
介權的聲音停頓了一下,然後變得異常陌生冷漠,顯然是在通話螢幕上看到她。
蜜蜜緊握著的雙手指節泛白,努力擠出一朵笑容,「是我,我方便進去嗎?」
沉默了幾秒鐘,蜜蜜的胃翻攪糾結,她緊張得想吐。
「請進。」他的話聲甫落,鐵門自動開啟。
她鬆了一口氣,揉著揪疼的肚子,急急跨了進去,唯恐他臨時改變主意。
胃有些不舒服,一整個早上因為興奮過度而沒有進半粒水米,加上情緒緊繃,她原本就不太好的胃開始鬧起革命。
「別搗亂了!」她低頭警告,「我現在沒有時間可以顧到你,你最好乖一點別胡亂發作,否則這對我們倆都不會有什麼好處。」
她自言自語地穿過修剪合宜的花園,介權站在屋宅門口等她。
他身上穿著簡單的白色襯衫和黑色長褲,袖口習慣性地捲到肘邊,露出結實強壯的手臂,他的雙手自在地分插在兩邊的褲子口袋內,眼神莫測高深。
蜜蜜抬頭看著他,幾疑是在夢中--感謝老天,她終於又見到他了。
「嗨。」她的聲音在發抖。
可惡!她希望自己表現得再好一些,至少不要像個傻蛋。
「有什麼事?」他佇立在門邊,雙臂抱肘,沉靜地凝視著她,一點也沒有請她進屋的意思。
蜜蜜突然想哭,可是她用力地吞下喉頭的硬塊,露出了笑靨道:「你……不請我進屋坐坐嗎?」
「沒有必要。」他神情淡然,沒有洩漏心中任何一絲絲的激動。「有什麼話在這裡說也是一樣,你並不會停留太久的,畢竟……你的時間寶貴,不好虛擲在『前男友』的身上。」
她從來不知道他冷嘲熱諷起來跟霜刀子一樣刮得人臉面生疼,可是這一切都是她的報應。
她也曾經無情地將他當作陌生人般推拒到千里外。
蜜蜜一想到這裡,剛剛冒出來的一點氣惱完全消失無蹤,她低聲下氣地道:「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想要跟你談。」
介權允許自己恣意貪婪地凝視她的身影……只能幾眼,因為他並沒有忘記他倆已經結束的殘酷事實。
要斷,就斷得徹底,再藕斷絲連下去,他真的沒有把握自己會不會失控,再度自取其辱。
他閉了閉眼,最後還是狠不下心拒絕她。「進來吧,我最多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半個小時後我還有事。」
現在,她成為他行事歷上的一個小記號了。蜜蜜心酸酸的,但是能有這半小時,她應該要偷笑了。
進屋後,介權倒了兩杯咖啡,一杯遞給她,「屋裡沒有可樂,請將就咖啡。」
「咖啡很好。」她像只受驚的小兔子,慌慌張張地擠出笑來,「最近我也開始學著喝咖啡,喝著喝著也習慣了這個味道。」
他點點頭,身體微微往後倚著沙發,口氣客套禮貌,「你說有事要找我談,」
「是。」她摩挲著溫熱的咖啡杯,心裡祈求那些熱度能夠帶給她一些支持。「首先,我想告訴你……昨天我沒想到會在飯店遇見你。」
他聳聳肩。
不說話?那該怎麼接續下去?
她硬著頭皮開口,「沒想到還會再見到你……我……我……事實上我……」
他靜靜地看著她。
也許是他這份平靜感染了她,蜜蜜說話開始流暢了起來。「我來只是想告訴你,呃……我想你。」
她期待一個欣喜若狂、緊實到把她的骨頭壓得軋軋作響的擁抱,不然至少來一個大喜過望的眼神也好。
可是……沒有。
他唯一的回應只是略微聳起一邊的眉毛,還是看不出任何情緒的那種。
「我是說真的!」蜜蜜一慌,急急忙忙地上前拉住他的袖子,「我很想你,昨天無意中再看到你,我才發現我是個大笨蛋,竟然會放棄你,放棄我們兩年的感情,我……」
「你和現在的男朋友感情觸礁,發生了什麼問題?」介權面無表情的開口詢問。
她一呆,什麼現在的男朋友?他在說什麼鬼話?
但她還來不及解釋自己根本沒有什麼現任男朋友,介權已經帶著淡淡厭倦的口吻道:「我們已經分手了,照說我沒有任何資格給你忠告,但我還是希望你可以成熟地面對我們已經分手的事實,並且好好地守住和另一位男子的感情……就算愛情是自私的,也不能如此任性,好嗎?」
蜜蜜瞪著他,他在說什麼?他在暗示……不,是明示她是個自私自利、任性的小鬼嗎?
他的語氣冷靜生疏,像是不帶感情地用顯微鏡和解剖刀冷冷地將她一刀劃開,分析解釋。
蜜蜜頓時感到受傷了,可是她強忍著被誤會的痛楚,努力想要表達出自己真正的想法。
「你弄錯了,其實我並沒有……」她口氣又急又快,還帶著一絲脆弱無助的哽咽。
「介權,樓下的客人是誰呀?」一個嬌柔的女聲從樓梯方向傳來。
蜜蜜愣住了,她只能微張嘴巴驚愕地看著一名美女走近。
美女穿著粉紅色飄逸的香奈兒洋裝,足蹬普拉達銀色皮靴,她秀髮如雲,臉上淡淡的彩妝點綴出美麗的五官,尤其當她緩緩拾階而下,一臉甜蜜地依偎在介權身邊……
天啊,他沒有推拒,他竟然沒有拒絕--蜜蜜突然聽見有什麼東西在胸腔裡鏘地一聲碎裂了。
她像是離水的魚一樣喘不過氣來,怎麼吸都只吸到稀薄的氣體。
「介權,這個小女孩是誰?」顧蓮衣好奇地看著她。
小女孩……是啊,在她面前,蜜蜜的確稚嫩無知蒼白得像個小女孩,而且自慚形穢。
她掙扎著最後一線希望地望向介權,可是他眼裡的冷漠--她在裡頭見不到一絲殘存的愛意--徹底地擊垮了她。
蜜蜜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一一淨,室內明明是溫暖宜人的氣溫,她卻開始發抖。
「她是我以前的一個朋友。」介權強抑下胸口的翻騰和見到她面色若紙時的疼痛。
葉介權,你是一個成熟理智的男人,你不能再放下盔甲脆弱得任由這個女孩左右你的情感、掌握你的悲喜……花了整整一個月的時問才稍稍不讓傷口那麼明顯,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才又建築起內心的堡壘,你絕對不能重蹈覆轍!
他聽見自己這麼說時,蜜蜜吸了一口涼氣,但是他一點也沒有打算修改自己的說法。
顧蓮衣暗暗地鬆了口氣,隨即露出絕美的笑靨,「嗨,你好,我是介權的……密友,我以前從沒見過你,你這麼小,是介權多久以前的朋友?」
她一直強調蜜蜜的「小」,讓他們兩人都有些刺耳。
「蓮衣,你先上樓吧,我很快就好了。」他的眼神略帶嘲諷地盯著蜜蜜,「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
蜜蜜再度感覺到呼吸不到空氣,她的胃緊縮成了一團,「那是……你現任的女朋友嗎?」
如果他點頭說是,她一定會當場碎裂成千千萬萬片……
「有一天會是。」他淡淡地道。
她緊摀住差點失控痛哭的嘴巴,拚命安慰自己--至少現在還不是,她還有希望!
「介權,我知道我以前太任性了,而且愛胡思亂想找麻煩,可是我真的--」
「半小時到了。」他突兀地打斷她,微微一笑,可惜這個笑容並沒有到達他眼裡。「我還有事,請回吧。」
見他轉身就走,蜜蜜慌亂得顧不得一切衝上前抱住他的腰,淚如泉湧的說:「介權,你不要走……拜託……拜託你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我要把事實告訴你,其實我還是愛著--」
「夠了。」他無情又堅定地扳開她的手,低頭冷冷地看著她,「感情不是遊戲,數一二三就可以再重來。」
她的視線被淚水模糊成一片,卻還是看得見他冰冷的眼神,「介權……」
他一副恍然的模樣,「我忘了,我應該給你一筆分手費的,你要的就是這個吧,我唯一欠你的也就只是這個……你等等,我立刻開支票。」
方纔他所有的態度和話語都遠遠比不上這句話來得傷人,蜜蜜搖搖欲墜地後退了一步,滿眼受傷地看著他。
她看起來像是快死掉了。介權胸口劇烈一抽,唯恐自己會忘情地上前抱住她,只好緊緊地握住拳頭,咬緊牙關不發一語。
「對不起……我、我不知道我今天是怎麼了……」她顫抖著,緩緩地對他鞠躬道歉,在直起身的時候差點暈眩跌倒,她死命地抓住一旁的花幾邊緣,支撐住自己。「對你造成了困擾,我、我很抱歉……我該走了……對不起……」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門口,就像是帶著殘破的翅膀跌飛出去的一隻蝴蝶。
介權重重一拳落在桃木桌面上,發出砰的巨響,但手上的痛楚遠遠比不上心底的。
可惡,他並不想讓局面演變成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