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兄,恭喜令尊今年八十大壽!」
「謝謝謝謝,請進!」
歐陽性德的父親歐陽南寧,站在門口迎接客人跟他們寒暄。
客人絡繹不絕,其中不乏政商名流,到底歐陽家在國內畫壇的地位不可撼動,尤其歐陽敦煌從年輕開始就嶄露頭角,幾十年下來,累積了不少人脈,特別今年歐陽性德又剛從歐洲回到國內,一些仰慕他大名的畫壇新秀,莫不擠破頭想辦法拿到邀請卡,爭取認識他的機會。
可想而知,這場生日party會有多熱鬧,幾乎所有認識的、不認識的,熟的、不熟的賓客統統擠在一塊兒。
『思暖,你怎麼苦著一張臉?快微笑!」
儘管霍思暖再不願意,還是被她父親押著來了,誰叫她是入門票。
「歐陽兄,恭喜恭喜!」霍光明甫踏禁歐陽家的大廳,就迫不及待跟歐陽南寧套交情。
「謝謝。」歐陽南寧客氣回道。「這位就是霍小姐吧?」
「正是小女。」霍光明朝霍思暖擠眉弄眼,要她趕快喊人,她只得跟歐陽南寧請安。
「歐陽伯伯您好,謝謝您邀請我們參加party。」她禮貌地微笑,歐陽南寧點點頭,在心中默默評斷霍思暖。
原來她就是讓性德改變人生方向的女孩,外表果然非常出色,據說也極有才華。
「不客氣,請好好玩。」他對霍思暖的外貌還算滿意,就是不知道內在教養如何。
做女兒的不熱絡,當父親的倒很會攀關係。霍光明沒忘記把握住這個難得的機會,跟歐陽南寧東扯西聊,霍思暖默默地站在她父親身後,無聊到快要打呵欠,她爸爸硬是不肯離開,還要繼續哈啦。
怎麼沒看見歐阻性德?
霍思暖東張西望,下意識地尋找歐陽性德,不安分的舉動終於引起霍光明的注意。
「你在找什麼人啊?心不在焉!」霍光明訓斥霍思暖,她急忙收回視線。
「沒有啊!」霍思暖收回視線回道。「我只是想今天晚上的party真熱鬧,好多畫壇新人都來了。」
「你不說我還沒注意。」霍光明定眼一看,果真如此。「一定是因為這個場合太難得的關係,我們也不能輸人!」
霍光明不能輸人的方式,就是拚命巴結歐陽南寧,霍思暖覺得好丟臉,她父親的舉動,哪像一家公司的大老闆?急著找工作的小職員都沒有他積極!
不想再繼續待在她父親身邊丟臉,霍思暖決定一個人四處看看,也好過罰站。
她抱著參觀城堡的心態,在可容許賓客進出的房間內穿梭,心想歐陽家真是豪華到不像話,不是飯店,卻有五星級飯店的規模,除了大理石螺旋樓梯之外,還配有三部電梯,方便家人從任何一個角落搭乘。
難怪老爸要拚命巴結人家,她父親雖然也是號稱有家有業,但跟歐陽家所擁有的資產相比,真的差太遠了。
霍思暖雖然不齒她父親的做法,但能夠理解,畢竟歐陽家族身兼多重身份——藝術世家、大地主、傳統士紳、在政壇也有一定的影響力,是人人都想攀附的對象。
她想到這些就頭痛,預料漫漫長夜她大概會過得很痛苦,事實也是如此。
除去她爸爸丟臉的舉動之外,刻意掩飾卻又不斷傳來的竊竊私語也是讓她不快的原因之一。她不用猜就知道,那些背著她嚼舌根的人一定是在說她,因為她運氣太好,令他們嫉妒。今晚前來參加party的畫壇新人,絕大多數都還沒有開個展的經驗和條件,而在他們的心裡,也不覺得她有條件開個展,甚至連獎都不該拿,這些她統統知道。
煩死了,藝術的見解本來就是見人見智,這些人不懂嗎?不服氣的話去找評審理論,就光會找她麻煩,有什麼用啊!
霍思暖真想請他們領號碼牌,不過他們肯定排在歐陽性德後面,他才是最愛找她麻煩的人。
說起歐陽性德……他到底跑到哪裡去了,怎麼不見人影?
霍思暖在人群中穿梭,用眼角的餘光掃遍大廳的每個她方,沒看見人就是沒看見人,他彷彿人間蒸發了。
搞什麼鬼,邀請人來自己卻跑去躲起來,要是被她找到人的話,她一定、一定……猛然發現自己竟然下意識期待見到歐陽性德,霍思暖頓時呆住。罵自己是神經病,竟然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想法,真的應該去看精神科。
她邊罵自己不長進,邊辯解自己是因為那天遭戲弄不甘心想報復,並不是真的想見他。
正當她忙著說服自己的時候,遍尋不著又愛搞神秘的歐陽性德突然出現,他正往陽台走去,她都不曉得該不該叫住他。
她猶豫要不要跟過去,這個時候有個身穿黑色露肩小洋裝,披著粉紅色仿皮草的妙齡女子搶先她一步到達陽台,霍思暖第一個想法是他跟這名女子約好了密會。
這個風流鬼,原來早就和人約好了在陽台見面,難怪躲得不見人影!
霍思暖在心裡狂罵歐陽性德,只要是美女一個都不放過,自己幹嘛浪費時間參加這個無聊的宴會?走人比較實在。
她才轉身,隨即又想起那天他作勢吻她的畫面,身體又轉回來,總覺得心有不甘。
對,她不能就這麼放過那個登徒子,況且她也必須保護那個可憐的女孩不受歐陽性德的狼爪傷害,她不能不管這件事。
給自己找好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接下來的難題是如何不被他們發現,又能看清楚陽台的動向,為此她相中了連接陽台落地窗的巨大窗簾。長四公尺的窗簾將客廳與陽台隔絕成兩個不同的天地,但只要從中找到空隙,陽台外面的風光便可一覽無遺,至於竊聽就有些難度,得非常有技巧才行。
為了不引人注目.她從侍者手上拿走一杯香檳,背靠在窗簾上假裝休息,東張西望趁著沒人注意這邊的時候,掀開窗簾間的空隙,窺探陽台的動靜。
陽台上的兩人,不知道在說什麼,表情相當嚴肅。
由於客廳的人實在太多、又隔著一層窗戶,實在聽不清楚,只隱約聽見「種馬」兩個字。
種馬?他是在跟那個女孩誇耀他的性能力嗎?實在太思了。
她試著把耳朵更貼近落地窗,但室內實在太吵了,無論她多努力都只能聽見斷續幾個字,剛剛聽到「種馬」,現在則是聽到「喜歡」,看樣子歐陽性德正在問對方喜不喜歡他,這個不要臉的男人,未免也太直接了吧!
霍思暖好想衝到陽台,把那個可憐的女孩拉出來叫她不要上當,但她沒有這個權利,只得努力偷聽。
「沒什麼,只是看見一隻小老鼠,沒事。」
她這麼努力,聽得最完整的竟是這句話。
小老鼠,是在指她嗎?實在太過分了,居然使用這麼狠毒的字眼……等等!他會這麼說,就表示他知道她在偷聽,那她還要繼續嗎?還是趁早溜了吧!
霍思暖剛想要腳底抹油,不期然看見一個男人怒氣沖沖地衝向陽台,她好奇地拉開窗簾看是怎麼回事,只瞧見男人生氣地推開歐陽性德,把那名女子帶走。
啊哈!看樣子他是踢到鐵板,把到有男朋友的妹妹,人家上門尋仇了。
不過那名發飄男子的五官跟歐陽性德有些相像,雖然俊帥的程度遠不如他,但仍看得出血緣關係。
他們是兄弟嗎?不,堂兄弟也有可能,有些堂兄弟長得很像……阿勒?歐陽性德怎麼不見了,她看錯了嗎?
霍思暖定神一看,他真的不見了,就這麼憑空消失……
「在找我嗎?」
他彷彿會瞬身術似地瞬間來到她身後,嚇了她一大跳。
「抓到小老鼠了。」他不懷好意的笑容,說明了他早知道她一直躲在窗簾後面偷聽,霍思暖都快嚇死。
「我……呃……」她不知道現行犯都怎麼辯解,她就辯解不來。
歐陽性德微笑,不打算在大廳解決他們的事,還有更適合的場所。
他二話不說,捉住她的手把霍思暖帶往陽台,將她的背抵在和落地窗相同方向的牆壁上,如此一來就不怕有人偷窺或是偷聽。
「說吧。你幹嘛偷聽我們的談話?」他溫熱的氣息不斷吹拂在霍思暖的臉上,為這冰涼的夜晚,注入一些暖意。
「我、我哪有在偷聽你們的談話?」她不怎麼自在地裝傻,終於知道現行犯都怎麼開脫。
「噴噴噴。」歐陽性德搖頭。「沒想到你也學會和政治人物一樣硬拗,以前那個直爽可愛的學生哪裡去了,我好懷念那個女孩。」
自從他們重逢後,他動不動就喜歡提以前,沒想起車震那件事之前她只覺得煩,想起來以後只想殺了他,他分明話中有話。
「不准再提起以前。」她恨聽到這個字眼。
「你不准我提的是哪件事?」他不以為然地反問她。「是你曾經是我的學生?還是你不再可愛?總要弄清楚。」
這兩樣都是她不想提的,他還真知道怎麼治她。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為什麼躲在窗簾的後面偷看,到底有什麼目的?」
他的講法好像她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事實上也是啦!不過她絕不承認。
「我還能有什麼目的?」討厭鬼。「我只是怕那個女孩會被你欺侮,不放心在旁邊監督而已。」對,就是這樣,她才沒有什麼目的……
霍思暖的聲音在歐陽性德的深瞅下逐漸沒去,取而代之的是止不住的心跳,好怕他會發現事實……
「我知道了,你在嫉妒。」很好。
「什麼?!」霍思暖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
「你嫉妒我和沅紅單獨相處,不甘心所以才躲在窗簾後面偷看。」雖然他早知道她的心意,但她願意實際表現出來,他還是很開心。
「一派胡言!」原來那個女孩的名字叫沅紅,還滿典雅的。
「少裝了。」歐陽性德挑眉。「難道你不怕我對沅紅做這個動作?」
「什麼動作……」她話還沒說完,歐陽性德的唇就落下來。
霍思暖第一時間呆愣,萬萬沒有想到他會突然來這一招,等到她反應過來,已經陷入他的唇齒之中,跟著他的吻沈淪。
他的吻有如狂風暴雨勾起她的記憶。
那天晚上,他們也像現在一樣擁吻,她甚至迫不及待地扒他的衣服,一直撒嬌說想要他,一直想要貼上他冰涼的肌膚來撫平全身滾燙的慾火。
歐陽性德單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想起來了,想起他們怎麼熱烈地擁抱彼此、搾乾彼此。
他的舌在她的芳腔裡挑逗蠕動,不許她只是旁觀而不做回應,她被迫與他共舞,兩人的舌熱烈交纏,直到他們無法呼吸。
「呼呼……」這是她第一次清醒地與他接吻,感覺卻意外的好。
「怎麼樣?感覺很不錯吧!」他跟她一樣喘。「這有沒有讓你回想起什麼?」
他明知她已經想起那天晚上的事,還故意調侃她,霍思暖一時間怒火攻心,揚起手就想給他一巴掌,手卻被他牢牢握住。
「我喜歡你的叛逆精神,但不喜歡潑婦,你最好記住這一點。」話畢,他又低頭吻她,這一次他故意放慢步調,力道輕柔許多,間接向她宣示,他才是兩人關係的主控者,不是她。
「我知道你很不甘心。」一吻既罷,他從她眼中看到恨意,但他一點都不擔心。「不過真正讓你不甘心的事恐怕還在後面,我已經跟你的經紀人談妥要將你推向歐洲市場,所以你的海外經紀權,已經歸我了。」
歐陽性德這一番話宛如震撼彈,把霍思暖的情緒全部炸開,她才不信格娟會這樣對她。
「不可能,格娟不可能會隨便交出我的經紀權,你一定是在跟我開玩笑。」而且是最惡劣的玩笑!
「你可以自己打電話給她確認事情的真假。」歐陽性德聳肩。「但是我想你早就心裡有數,她一直想把你推向國際市場,只是苦無機會。」
這確實是格娟的想法,她無法否認。
「你應該知道,亞洲的藝術家想在歐美市場嶄露頭角,是一件多困難的事,別說沒有經紀人,就算有經紀人都不見得能夠順利達成目標。」
這是現實最大的困境,亞洲的藝術家在創造力方面已落後於歐美,對於藝術專業市場的經營,更是遠遠不及,就算再優秀的藝術家,也往往還沒達成在歐美開展的目標前,就先因為經紀人問題而陣亡。
「你的經紀人是個很聰明的人,知道我有能力可以將你推向國際舞台,剛好我也有這個意願,希望你不要因為一時的意氣用事,白白浪費這個機會。」歐陽性德進一步提醒她別耍大小姐脾氣,立即惹來她熱烈的反應。
「我什麼時候意氣用事?」她不服氣地反駁。
「從以前到現在,你衝動的個性就沒改善過。」瞧,她不正在發大小姐脾氣嗎?他可沒有冤枉她。
「我只是——」
「衝動有時候是一種助力,有時候是一種阻力。」歐陽性德冷冷說道。「要讓它成為助力或是阻力,全仰賴你自己的智慧,只有你才有權力決定怎麼做,旁人頂多只能輔佐。」
他的話雖無情卻不無道理,霍思暖儘管是個大小姐,也是精明的商人之女,不會傻到不懂得其中的利益關係。
「如果我答應給你海外經紀權,你要如何行銷我的畫?」她就事淪事的態度,贏得歐陽性德的欣賞,他就知道她是個頭腦清楚的人。
「我不只要行銷你的畫,還要行銷你的人,你必須跟我去英國。」這是他撒下的第三張網,也是最重要的一張。
「什麼,我還要跟你去英國?!」她瞪大眼睛。
歐陽性德點頭。
「你不但要跟我去英國,還得自己動手策劃展覽,你敢不敢接受這個挑戰?」歐洲的辦展方式與國內不同,這對地來說也是一個很好的經驗,就看她能不能接受。
「你才是策展人,不是嗎?為什麼我要分擔你的工作?」在國內格娟會打理一切.為什麼換做他就……
「不是分擔,而是全程參與,你想太多了。」更狠的還在後面。「你要負全部的責任,我頂多就是在一旁協助,幫忙打點雜之類。」
換句話說,他在逼她成為獨立策展人,他自己則是什麼責任都不必負,輕鬆得很。
「這麼爛的條件我要怎麼答應?」簡直是欺負人。
「是啊,你千萬不要答應。」他涼涼回道。「你這個大小姐連自己動手吃飯都成問題,怎麼可能負得起這個重責大任?我太看得起你了。」
這很明顯是激將法,一般人普遍不會上當,偏偏霍思暖就會。
「做就做,有什麼了不起?」別人刺激她可能無效,但對手是他就特別有效。「我會辦一場成功的展覽給你看,你等著跌破眼鏡!」
「真的?」他故意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我拭目以待。」
「哼!」霍思暖氣呼呼地離開他,歐陽性德猜想她大概要拋棄她爸爸走人,不禁笑了出來。
她這種容易衝動的習慣真該想辦法改掉,不過,對他很有利,他樂於利用。
幾乎是在隔天醒來,霍思暖就後悔了,自己幹嘛這麼無聊答應歐陽性德要做獨立策展人?只會給自己找麻煩而已。
霍思暖是那種說到做到的個性,雖然後悔,但話已經說出口了,事到如今她也不可能反悔,再多的不甘心也只能往肚子裡吞。
但是對宋格娟的抱怨是免不了的,拜她之賜,她不得已非跟歐陽性德綁在一起,這幫是她的經紀人害的。
「你為什麼要把我的海外經紀權出賣給歐陽性德?」霍思嬡找到她的經紀人,一開口就是抱怨,只見宋格娟笑嘻嘻地回道。
「說出賣多難聽,我只是幫你尋找更好的出路。我的能力有限,存國內還算是一號人物,到了國外什麼也不是,當然得靠歐陽性德幫你打江山。」她是用心良苦,怎麼可以把她說成叛徒?沒良心哦!
「歐陽性德也沒有多了不起,只不過是那張皮相漂亮,誰知道他在歐洲是不是真的那麼吃得開?」說不定只是他在自吹自擂,大家都被騙了。
「這點你不必懷疑。」宋格娟拿出證據佐證,她可不是亂推。「這是剛從英國寄來的藝術雜誌,裡面就有多達四頁有關歐陽性德的報導。」
霍思暖接過雜誌翻開報導,又是跨頁照片,他到底是藝術經紀人還是服裝模特兒?傻傻分不清楚。
報導內容跟(當代藝術)大同小異,但更多篇幅著墨於他對引進亞洲藝術家的貢獻,以及迅速在歐洲各國打開的知名度,不只英國,現在連法國、荷蘭等地,都對他引進的亞洲藝術家充滿極高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