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兩三日裡,凌閒雲也不能總躲著桃雁君,又不敢主動去找,只得一有空便在凌府裡瞎轉悠,巴望著能遠遠看一眼桃雁君就好。偏偏,桃雁君好像有意跟凌閒雲作對一般,往日一天裡總要在凌府裡走上一、二回,可這兩、三日裡,他待在東廂就是不出來,讓凌閒雲又急又無可奈何。
然而就在凌閒雲急得快要跳腳的時候,卻不知道桃雁君正倚在窗戶邊,手中放飛了一隻海東青。海東青,極兇猛的一種禽鳥,很少有人能馴服這種鳥,而現在,這只海東青竟依依不捨地在屋頂上盤旋了三、四圈,才振翅一飛,沖天而去。
桃雁君的手中,多了一卷小小的紙,打開紙卷,上面寫了兩行字,密密細細,就算是湊到眼前,桃雁君也沒辦法看清楚。彎起嘴角笑了笑,若這點小問題也能難住他,他就不是桃雁君了。
取過一隻水晶杯,凌閒雲對他還真是有求必應,他只偶然說了一句水晶杯斟酒,更能顯酒色之青碧,隔日凌閒雲就給他送來一對水晶杯。在水晶杯裡倒滿了清水,隔著水晶杯看紙條,上面的字頓時變大了許多,隱約已經能看清楚字形,一個字一個字地看過去,雖然吃力,卻也能猜出大概的意思。
「柳芫卿……」
緩緩將紙條撕成粉碎狀,灑向窗前,這就是凌閒雲那天躲他的原因麼?楚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上卿大夫,竟如此小心謹慎,對自己無半點自信,實在是可笑了。
他一向對爭鬥沒有興趣,這才跟裴清在桃源隱居了八年,八年前沒有去做的事情,現在自然也不會去做,桃雁君只想過自己想要的生活,無論是誰也不能讓他放棄這個原則,至於柳芫卿,凌閒雲,他不妨就坐山觀虎鬥,反正在楚國的地盤上,柳芫卿再有能耐,也是注定要吃鱉,他等著凌閒雲為他出那一口氣。
唯一的問題是,凌閒雲能為他做到哪一步?指尖蹭了蹭下巴,桃雁君的眼裡掠過一抹狡色。雖然說他的原則是不參與任何爭鬥,但小小地推波助瀾,還是可以為之的。
先低頭認輸的,自然還是凌閒雲,一想到搬到別院之後,起碼兩個月內不能正大光明地跟桃雁君面對面談天說地,他就再也忍不住,在搬之前,走進了東廂。
桃雁君正在打坐,凌閒雲不敢驚擾,靜靜地坐在一邊,就這麼望著桃雁君。休養了這些天,原本皮包骨頭的臉已經圓潤了許多,只是氣色上仍差了些,如果面頰上再添點紅暈,想到這裡凌閒雲自己的臉倒紅了,把手往袖口裡縮了縮,暗暗告誡自己:不可莽撞。但想摸一摸桃雁君的念頭,卻在心裡生了根,不知何時會發芽長葉。
過了沒多會兒,桃雁君睜開了眼睛,對著凌閒雲坐著的方向眨了眨眼,好像要努力看清一點,可看在凌閒雲眼裡就不同了,桃雁君這一眨眼,頗有些橫波傳情的味道,惹得凌閒雲心潮起伏。
「是閒雲嗎?」桃雁君開了口,一下子戳破了凌閒雲的美好想像。
明知是自己一廂情願,凌閒雲還是感到了一陣洩氣,道:「雁君,是我。」
「什麼時辰了?」桃雁君從床鋪上下來,走到凌閒雲對面坐下。
「太陽快落山了……」凌閒雲望了望窗外,他只顧著看桃雁君,哪裡注意到時間。
桃雁君給凌閒雲倒了一杯茶,自己也倒了一杯,端正手上正要喝,卻皺起了眉道:「沒味兒,有酒嗎?」
「有、有……」凌閒雲自覺心中有愧,桃雁君說什麼他自然給什麼,喊來冬兒吩咐她去取一壺酒再帶兩碟下酒菜來,小丫鬟瞪了眼睛好一會兒才去了。
冬兒帶著酒回來的時候,在凌閒雲身邊嘀咕了一句:「總管說了,大人只能喝一杯,冬兒要監督的。」
桃雁君耳尖,聽得輕笑起來,凌閒雲當時就看傻了眼,這還是桃雁君第一次在他面前笑得如此輕鬆,想到冬兒還在邊上看著,他只得狠狠地偷掐自己一下,暗罵一聲沒出息,其實桃雁君也不是什麼絕色,怎麼就看呆了。
「冬兒,你先出去吧,你家大人我自會幫你盯著,一定不讓他多喝一滴酒。」
冬兒躊躇了一下,楚桃先生的話她沒辦法拒絕,於是行個禮,退下了。
斟酒用的杯子,正是那一對水晶杯,青碧色的酒液,在透明的杯子裡顯得極為悅目,仗著桃雁君眼睛不好,凌閒雲也就明目張膽地注視著桃雁君送酒入唇,桃雁君的唇形極好,不大不小,顏色有些病態,可是被酒液滋潤了以後,雙唇便泛起了殷紅,有種嬌艷欲滴的誘惑,隨著吞嚥的動作,喉結處輕微的滾動了一下。
凌閒雲嚥了嚥口水,也做出了吞嚥的動作,旋即醒悟,見鬼,他今天怎麼了,不是不知道自己對桃雁君的心思,只是守著君子之禮,從來沒有過非分之想。
「閒雲,怎麼不說話?」微微瞇起了眼,桃雁君說話了,濕潤的唇邊掛著一抹淺淺的笑。
「呃……」凌閒雲此時滿腦子都是桃雁君的唇,呆呆地望著,只覺得腦袋都打了結,好一會兒才擠出一句,「雁君,你……你身體可好?」
「一日比一日見好。」
「那你這兩天怎麼都在屋裡不出去?」
「你在找我?」
「是……啊,沒……沒……」總算反應快,凌閒雲改了口,自覺有些尷尬,拿起水晶杯掩飾般地抿了一口酒。很清淡的果酒,甜中帶點微酸,口感極好,凌閒雲定了定神,恢復了平日的自在,也想好了說辭,「雁君,我聽下人們說這兩日你都沒出去,只當你的身體有了反覆,偏生這些天我也忙,只得今天才抽出些空子,來瞧瞧你。」
「身體還好,就是人有些悶。」桃雁君微微笑了起來,「聽說城外有個清涼山莊,是消暑解熱的好地方,過幾天我想去那裡散散心,可以嗎?」
春風拂面,絕對的春風拂面,要說當日冬兒瞧見這笑容還只是覺得眼前桃花片片飛的話,那凌閒雲此刻絕對是置身桃林,滿目都是燦爛花開,頓時七暈八素,哪裡能說出「不可以」三字來。自然是滿口答應,等他回過神來,悔之晚矣,只能亡羊補牢地添了一個條件,桃雁君絕不能一個人去,必須由凌府的護院保護著。
桃雁君沒有異議地接受了。
夜深人靜時候,那只海東青再次飛回了桃雁君的窗前,不多時,又衝天而去。
***
晉楚交界,邊陲小城。
「晉柳先生……晉柳先生……」
隨著幾聲大喊大叫的聲音,一個身穿官服的中年漢子氣喘吁吁地闖進了柳芫卿所在的驛館。
站在柳芫卿身邊的成昊怒喝一聲道:「大膽,江守備,你怎可在晉柳先生面前大呼小叫。」成昊身為武將,這一聲喝簡直能將房屋震得晃上三晃。
江守備嚇得全身一抖,趕緊跪了下來,連連磕頭,急道:「下官該死,下官該死,請晉柳先生恕罪。」
「起來說話。」柳芫卿端起一杯茶,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倒似不在意的樣子。
「是,是,多謝先生不責之恩。」江守備站了起來,擦了擦冷汗道,「楚國傳來消息,楚王以同意兩國修好之約,先生的送糧隊可隨時進入楚國邊境。」
「嗯……江守備,你勞累了,下去休息吧。」
柳芫卿揮了揮手,江守備連忙退了出去,卻在剛跨出門口的一刻,又聽到了柳芫卿的聲音。
「成昊,革職處置。」
「是。」
江守備腳下一軟,癱倒在門檻邊,他怎麼就忘了,晉柳先生最討厭有人在他面前大聲叫喊,完了,他的前程全完了,門外的侍衛大手一拎,把這個倒霉的傢伙給扔出了驛館外。
「成昊,你也下去吧,做好準備,兩天後,你就帶著運糧隊出發。」
「先生,您真的要先行一步嗎?」成昊面帶猶疑,「楚國答應得如此爽快,會不會其中有什麼問題?」
柳芫卿冷冷一笑道:「楚國朝中,貪安逸者眾,我國肯與他修好,於楚國而言正是求之不得,成昊你勿須擔憂。我先行一步,一來,可探楚國虛實,若楚國真有圖謀,也能通知你早做防範,這十萬擔糧食可不能白白便宜了楚國;二來……哼,這二來你也不必知道,守好運糧隊,就是大功一件,明白嗎?」
「末將明白。」
一切準備妥當,柳芫卿帶著一支百人衛隊,比運糧隊早走一天。當馬蹄通過關哨踏上楚國土地的那一瞬間,他的思緒也跟隨風飄揚的髮絲而飛舞起來。八年了,他終於又踏上了這片曾令他感到羞辱的土地。
八年前,他滿懷志向而來,欲將楚國一眾士子踐踏腳下,向世人證明,晉國非無能人,卻沒想到,半路殺出一個桃雁君,一文一武兩場比試,將他所有的努力扼殺,雖然,他只輸了這一場,而連贏了楚國一十八場,回到了晉國的他仍舊受到了晉國上下一片讚揚聲,得了一個晉柳先生的名號,可在柳芫卿心中,他始終是個輸家。
他,柳芫卿,自詡才智天下第一,卻輸給了一個半路殺出的桃雁君,他此生最大的宏願被徹底破壞,那股由心而發的憤怒,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從那時起,他就發誓,桃雁君一天不死,他就一天不再踏入楚國半步。
可是,要殺桃雁君,卻很困難,以當時柳芫卿的能力來說,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因為桃雁君,不是一個普通人,他的背後有楚國南部最大的望族桃家撐腰,桃雁君是名門子弟,士族出身,而柳芫卿卻只是一個依靠自身天賦從普通人家爬上來的一介平民,無權無勢的平民想跟士族鬥,結果可想而知。
這也是柳芫卿最恨桃雁君的地方。桃雁君,已經是天上驕子,已經有了身份,有了名譽,有了一生的衣食無憂,為什麼還要來踩他一腳。
恨過之後,是處心積慮的殺機,柳芫卿是個有耐心的人,他回到晉國後,先是在桓侯府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慢慢獲取桓侯的信任,同時,他也暗中調查桃雁君的點點滴滴。柳芫卿很清楚,要想殺了桃雁君,就要先斷其羽翼,只有逼桃雁君離開桃家的保護,他才有機會。
可是像桃雁君這樣的人,桃家怎會輕易放棄,就在柳芫卿連用手段不成一籌莫展的時候,桃雁君自己送上了門來。彷彿是楚國有意的報復,當初柳芫卿跑到楚國連贏一十八場,如今,桃雁君也來到了晉國,把晉國一眾士子羞辱了個遍。
談桃色變,幾乎在晉國成了某種禁忌,到最後,已經沒有人敢再接桃雁君的挑戰,眼看晉國的威嚴就要掃地,就在這時候,卻突然爆出了桃雁君跟桓侯府的二公子裴清斷袖相交的醜聞。然後,晉、楚兩國同時掀起了濤天大浪,桓侯府逼令裴清殺了桃雁君以正其名,桃家則放出話來,如果桃雁君不悔悟,便要派出桃家暗影,追殺二人,至死方休。
桃雁君對桃家的追殺令嗤之以鼻,自發公告,與桃家一刀兩斷,從此恩情兩清。而裴清,因為反抗桓侯府的命令,被打成重傷逃出了桓侯府。從那以後,桃雁君跟裴清兩人,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個桓侯府英氣勃發的二公子,一個是前途無量的奇才智士,就這樣,一生前途盡毀,晉、楚兩國不知有多少人為之歎息,只有柳芫卿,在無人時,陰冷冷地笑了。除了當事者,沒有人知道,在這場事件中,他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可是無論怎麼不光彩,這一次的贏家,是他。
桃雁君,沒有了桃家的支撐,要除掉他還能有多困難。柳芫卿不急,他是非常非常有耐心的人,他等了八年,他用這八年的時間,成功地掌控了整個桓侯府,終於,除掉桃雁君的時機來了。
他成功了不是嗎?八年的隱居生涯,讓桃雁君失去了當年的敏銳,一點點毒藥,就取了這個他恨之入骨的人的性命。柳芫卿很高興,最後的贏家,始終是他,不是桃雁君,而是他柳芫卿。
終於,他又踏上了楚國的土地。放眼望去,天高山遠,雲白水綠,這天下,論才智,還有誰能勝過他,晉柳先生柳芫卿之名,他要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懷著滿腹的得志,柳芫卿高高舉起了手中的馬鞭,快馬疾馳,帶著他的百人衛隊,在楚國的官道上揚起了漫天的灰塵。
如此急行,大約過了十七、八天,柳芫卿一眾人等終於抵達了楚都郊外,先派一人去報信,柳芫卿則放緩了行程,待行至城外三里處,果然見楚國迎接的官員已等候良久。
「林大人,煩勞你久候了。」
柳芫卿下了馬拱拱手,為首的官員他認得,楚國大夫林肅,曾經出使過晉國多次,是個極為圓滑老道的人。
「晉柳先生一路風塵勞頓,請隨本官進城。」這位林大夫滿臉都是外交性的笑容回了禮。
柳芫卿沒走兩步,望了一眼緊跟在林肅身邊的一個年輕官員,道:「這位大人相貌堂堂,氣宇軒昂,不知是哪位大人?」
「哦,這位是司天官呂大人……」林肅一邊說一邊對呂和良使眼色。
呂和良暗自哼了一聲,眼睛望天地對柳芫卿施了一禮,粗聲粗氣道:「呂和良見過晉柳先生。」看這樣子,顯然只不過是礙了林肅的面子,才行了這一禮。
「呂大人有禮。」
柳芫卿在心裡卻回想了一下關於呂和良的資料,父親呂巖是楚國的三位上卿大夫之一,呂家三代都是楚國重臣,這呂和良也是個士族子弟,難怪這麼傲慢。想到這裡柳芫卿眼底一沉,從桃雁君開始,他最恨的就是這些瞧不起人士族子弟,面上卻不動聲色地還了禮。
「哼!」呂和良頭一扭,當作沒看到柳芫卿的回禮。
柳芫卿還沒怎麼,他身後的百人衛隊卻紛紛露出了怒色,林肅暗叫一聲這小祖宗,突然鬧起了什麼脾氣,趕緊岔了進去打起了圓場。
「晉柳先生,此番你代表晉國,為我國送來十萬擔糧食,從此兩國交好,邊境再無患事,實乃兩國之幸。」
「哪裡,晉、楚兩國邊境十多年來一直不安寧,其實不過是些小小的誤會引發的紛爭,我王生來仁心,不忍兩國為這些小小誤會總是不得安寧,恰巧貴國遭災,我王大義伸出援手,與貴國重修舊好,於國於民,都是兩利之事。」
「晉王仁義,天下皆知,晉柳先生能事明主,真乃幸事。」林肅笑呵呵道。
呂和良在邊上聽了,直翻白眼,暗忖也只這老滑頭,才能把瞎話說得這麼自然。
「上有明君,下自有賢臣,林大人,你說是嗎?」
林肅還沒來得及接口,呂和良就已經嘲諷道:「上有明君,下有賢臣,這話放在我朝倒也適當,只是晉王不理朝政二十年,也是天下皆知的事,倒不知這賢臣是從哪裡來?莫不是奸臣才好。」言下之意,不理朝政的君不能算明君,那臣自然也就不是賢臣了,不是賢臣,自然就是奸臣。
「呂大人……」林肅臉色大變,柳芫卿是代表晉王出使楚國,呂和良這樣說,落的不是柳芫卿的面子,而是根本就不把晉王放在眼裡,如果柳芫卿發怒,兩國修好的事可能就這麼吹了,心下雖急,可他也不敢喝叱呂和良,只得道,「呂大人,晉柳先生已到,請你先回城通知驛館做好迎接準備,晉柳先生一路勞頓,須得好好休息。」
林肅一邊說一邊暗自觀察柳芫卿的神態,可柳芫卿卻沒有生氣的樣子,彷彿沒有聽到呂和良的話一樣,只對林肅微笑道:「這大半個月連著趕路,確是累了,還是林大人設想周到。」
呂和良又哼了一聲,見柳芫卿的那些侍衛一個個對他橫眉怒目,他理也不理,逕自打馬而去。
林肅尷尬不已,輕咳一聲,拉著柳芫卿邊走邊亂扯一通,反正說來說去都是些好聽但不中用的空話。柳芫卿也好像什麼事都沒有一樣,陪著林肅東拉西扯,一直到進了城門,入了驛館。
轉過頭來再說呂和良,他打馬離開後,沒去驛館通知什麼,林肅當時說的不過是把他支走的借口,他還不至於笨到聽不出來,一進城就直向凌閒雲所住的別院奔去。
凌府別院極為清靜,呂和良到了以後幾乎聽不到半點聲音,前連通報的門衛,走起路來都靜悄無聲。原以為會被帶到書房去,誰知道帶路的下人徑直把他帶到了偏廳,上了茶,才對呂和良說:「呂大人,我家大人正在午睡,吩咐您來了就在這裡稍等些時候。」
凌閒雲時常趁著午睡的時間偷偷處理公務的事情,呂和良是知道的,如果凌閒雲沒睡著,定是不會這樣吩咐,這麼一想,他心中便是一跳,忙道:「怎麼,凌大人他的身體又不好了嗎?昨個兒還好好的,難道會是夜裡受了涼?」
「不是,總管說今天晚上要設宴宴請晉國來使,大人身為上卿大夫,必須參加,怕大人的身體撐不住,總管盯著大人睡覺呢。」那下人邊說邊偷笑。
呂和良也微微翹起了唇,想著總算還有一個溫總管,能制住這位不怎麼會照顧自己身體的上卿大夫,要不然,只怕早就夭亡了。
其實呂和良不知道,不止是今天,自從凌閒雲搬到別院來的這大半月裡,溫總管天天都要盯著凌閒雲午睡,以前他還睜隻眼閉只眼,是因為凌閒雲還懂得收斂一點,可現在,天天半夜三更通過密道跑回凌府去偷看桃雁君,在東廂一待就是一個時辰,等回來再想睡也難了,以往規律的生活完全打亂,溫總管實在怕凌閒雲的身體撐不住,這才要天天盯住,晚上睡不足的,就在白天補回來。
喝了一口茶,呂和良像是突然想到什麼,開口問那下人:「凌大人為什麼突然搬到別院來?府裡住得不舒服嗎?」
那下人笑了笑,回了一句「大人的想法做下人的怎麼能知道」,顯然早得了吩咐,桃雁君在凌府的事情絕不能外傳。呂和良也知道他這話問得唐突了,揮了揮手讓那個人下去。
約莫過了三柱香的功夫,呂和良也喝了不下四、五杯茶,凌閒雲終於來了。
「凌大人。」呂和良連忙站起來行禮。
「請坐。」凌閒雲在主位上坐下來,望著呂和良微微一笑。
呂和良會意,忙道:「大人,今日迎接晉國來使,下官按您的吩咐去做了,頂了柳芫卿幾句。」
「他有什麼反應?」
呂和良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怎麼說,過了一會兒才道:「正常……也不正常。」
「嗯,怎麼說?」凌閒雲饒有興味地看著呂和良。
「說他正常,是因為柳芫卿此番前來,是代表晉國來修好,自然不願與朝臣搞僵關係,即便下官說話沖了點,他不與理會也是情理中事;說他不正常,是因為,聽人說晉柳先生一向自視甚高,他在晉國又是桓侯府的得力之人,最不容旁人對他無禮。」呂和良說到這裡,抓了抓頭,顯然搞不清楚柳芫卿的反應究竟算是正常還是不正常。
凌閒雲垂目,半晌才抬眼,淡淡地笑了。
「與八年前比來,他的城府更深了。看來,今兒晚上,我要好好會一會這位晉柳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