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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狗熊 第十章 作者:蔡小雀
    這一天,段無秀又心急地將千載請到蓮花塢去勘查,希望他能夠查到一點蛛絲馬跡。

    千載故意逛過蓮花塢一座又一座的園子,一間又一間的樓閣,最後煞有介事地比手畫腳,指著這裡那裡都可能有機關秘密。

    惹得段無秀強憋著怒氣和焦躁,黑著臉陪在一旁,等待他的滔滔不絕自動結束。

    他已經沒有多少耐性了。

    蓮憐昨晚跑去向他哭訴福千載原來深愛男寵,這簡直壞了他的全盤大計,但是無論如何,他看得出福千載也是個好奇心重的人,又自視甚高,一定會把揭開蓮家奇案這事視作己任。

    尤其,他相信福千載已經知道那生鐵鑄成的牆有何秘密了。

    所以他在等待……等待……

    可是福千載居然就這樣晃了兩天,磨得他耐性全失,幾乎控制不住自己。

    「好啦,這幾天我看來看去,還是這面牆最可疑。」千載終於又兜圈子兜了回來,站在那面牆前,側著頭對眾人微笑。

    段無秀心中冷冷一笑。看你還要賣弄到幾時,終究還是按捺不住要顯本事了吧?

    阿青則是掌心微微出汗,她不知道王爺有什麼打算,但是她對他有信心。

    也許這正是冥冥之中的玄妙安排,她深愛的男人將會揭開這一切,甚至有可能找出逼死她父親的幕後兇手。

    「千江有水干江月,萬里無雲萬里天,也許蓮老爺真是深具佛心,所以才特別將這兩句偈詩刻在壁上,但是為什麼又刻了個毫不相干的橫批『水草雙居』呢?」千載環顧眾人,輕笑道:「我在想,也許這一切並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困難,只要稍稍有一點慧心……」

    阿青微微一笑,雙眸會意地凝望著他。

    啊,她就知道王爺會注意到。

    段無秀和蓮憐則是屏住呼吸,等待揭盅。

    「千江有水千江月裡有『水』,萬里無雲萬里天裡有『草』,就是水草,至於『雙』呢?表示雙數,有兩個相同的字的意思,裡頭水既然沒有兩個,草字頭的萬倒是有兩字,那麼『居』字代表什麼呢?或許指的就是這『水』『草』裡有地方可以居住藏身。」他愉快地伸出長指,微一用勁點在「水」和兩個「萬」字上頭。

    果不其然,整片牆發出了喀喀聲,沉舊多年的齒輪緩緩地動了,開啟了一道生鐵牆門。

    裡頭飄出的陰暗灰塵煙氣一散,他們就看見了嵌在走道上瑩亮的夜明珠,足足有雞蛋般大小。

    夜明珠照出了光暈,也照出了段無秀狂熱激動的臉龐。

    「咱們進去瞧瞧。」千載彈了彈衣角,率先走了進去。

    蓮憐尾隨,然後是阿青,最後是段無秀,只不過他在臨進入前,卻奇異地大聲咳嗽了三次。

    千載走進那頗為寬敞,足可容納十五、六人的暗室,裡頭有桌椅和些許陳腐的糧食,地上還有乾枯變黑的陳年血跡。

    阿青一見到那血跡,淚水不禁奪眶而出,渾身顫抖著卻不敢動彈。

    她怕……她會忍不住失控……

    當年謀害爹爹的兇手還未露面,她不能自曝身份成為標靶。爹爹當年怕的就是她會為了報仇而惹來殺機,他要她好好活著,好好地遺忘一切,重新開始新生命。

    是的,她才是蓮花塢主蓮陵東的獨生女兒──蓮青。

    原來她的小名是叫憐兒,但是她十歲那年看過「俠女列傳」後,就纏著爹爹別再叫她憐兒,她不要當個可憐兮兮的女孩子,她以後想當俠女,可以很威風很了不起懲奸除惡的那一種。

    她打死也不願意當個遇到事情就尖叫連連楚楚可憐的小女人。而在她的堅持之下,爹爹和家人們也就統統改口叫她青小姐了。

    阿青悚然一驚,忽然驚覺到不對勁──指使這個冒牌蓮憐的人一定是在她十歲以前曾見過爹爹,或接觸過他們家人,否則他不會知道她的小名,也不會不知道她後來去掉小名了。

    「王爺──」她正要告訴他這個驚人的領悟卻被打斷。

    「蓮家的財富呢?那傳說中富可敵國的財富呢?」段無秀一進到裡間,不敢置信地瞪著空蕩蕩只有桌椅和血跡的內室。

    錢呢?珠寶呢?金山銀山呢?

    冒牌的蓮憐也忍不住衝到桌椅邊,細心地以指扣摳,檢查著桌椅是否為黃金白銀所鑄成,以掩人耳目的。

    「你怎麼不問蓮老爺的下落?他可能到哪兒去了?他是生是死下落為何?」千載語氣平靜地開口,每一個字卻石破天驚。「那是因為,你知道蓮老爺早就已經死了。」

    段無秀一震,猛然抬頭,臉色大變。「王、王爺真是愛說笑,下官怎麼會知道蓮老爺是不是已經死了呢?」

    「你當然知道,因為殺死他的就是你!」

    青天霹靂整個落在阿青的頭上,震得她嗡嗡然雙耳齊鳴,她瞪著段無秀,張口欲言,憤怒和恨意卻激動地堵住了喉頭。

    「是……是你?」

    段無秀先是一陣倉皇,隨即冷靜下來,佯笑道:「王爺,您說話得憑證據,我身為東城知府,又怎麼會謀害善良百姓?倘若您破不了案,也不必把矛頭指向下官,要下官背這個黑鍋呀。」

    「我本來不會懷疑到你身上的。」千載神色從容,一點也看不出正面對一個殺人嫌犯。「你是隻老狐狸,否則也不會靜守潛伏在東城六年,不動聲色。」

    段無秀臉色陣陣紅黑不定。

    「但是很剛巧的,我知道最近朝廷想把你調派雲南駐守,所以你沒有時間再暗中找尋真正的蓮小姐,還有蓮家龐大財富的下落,因此你就把腦筋動到我頭上,想藉由我幫你找出蛛絲馬跡,破解這寶藏究竟藏在哪兒的秘密,你也知道蓮老爺的血滴到了那面牆就消失了,所以機關定然藏在牆後,可惜你豬腦袋怎麼也想不通。」

    段無秀的臉色越發陰沉,冒牌蓮憐則是心驚膽戰地看著他,悄悄地往門口方向移動。

    「還有呢,你說蘇州東城最近發生地牛翻身,這才震垮了歹徒囚禁蓮小姐的地方,也才讓巡視城災的你救了……」千載歎了一口氣,搖頭晃腦道:「嘖嘖嘖,說謊也不打草稿,難道你真認為本王是狗熊草包?這城裡城外楊柳青青,古老建築物棟棟完好,沒有震垮震倒過的痕跡,更沒有修繕過的跡象。」

    「你……」段無秀大大一驚。

    「為什麼你一直在說謊,一直要把我引到蘇州蓮花塢的這堵牆前面呢?答案很簡單,因為你想要得到蓮家龐大的寶藏。」他輕鬆地下了定論,眼神卻冷峻嚴肅無比。

    段無秀臉色煞白,完全說不出話來。

    「你殺了我爹!」阿青終於再也忍不住,傷慟憤恨地指著段無秀。「你下手好狠,砍了他八刀……他撐著最後一口氣,趁你轉身去找蓮家寶藏的時候,帶著我躲進內室裡,你可知道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親血流乾,嚥下最後一口氣是什麼樣的滋味嗎?」

    「妳爹?妳是女的?!該死的!妳怎麼可能會是蓮陵東那個老賊的女兒?!」段無秀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地大叫。

    「不准這樣罵我爹,你這個殺人兇手!」她憤怒激動得就想衝向前。

    「別為了這種人渣弄疼了妳的手。」千載輕輕歎了一口氣,溫柔地將她顫抖的身子擁入懷裡,低語道:「妳果然是真正的蓮家小姐。」

    「你……你怎麼會知道的?」阿青強忍著淚水,微微仰頭,驚異而沙啞地問。

    「我擅長拼湊蛛絲馬跡。」他憐愛地對她一笑,摸摸她的頭。「現在都沒事了,一切有我,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妳的。」

    段無秀恨極了自己居然讓這個小賤人耍弄了,要是他早知道阿青就是蓮陵東的女兒,他這一路上說什麼也會逮著機會捉走她,嚴刑拷問她。

    該死的!他居然錯失了這麼好的機會!

    「是嗎?」段無秀放聲哈哈大笑,恐怖而淒厲的笑聲在內室迴盪著。「既然大家都那麼有興致,我索性就讓你們知道全部的內幕,好教你們死得明白點。」

    「你要殺我們哪?」千載看起來一點都不驚訝也不害怕。

    「沒錯!你們兩個今天都要死在這兒,但是如果妳……」段無秀醜陋猙獰著臉,對著阿青狠狠一笑,「把蓮家財產與寶藏的藏放處說出來,或許我還可以考慮一下不殺你們。」

    她終究還是連累王爺了!

    阿青驚懼地握住千載的大手,卻看到千載對她眨眼睛,笑得好不神秘。

    她緊繃的心頭驀然一鬆。

    對呀!她知道王爺從不做沒把握的事,也從不打沒把握的仗!

    阿青緩緩吁了一口氣,昂然地直視著段無秀。

    「你還是殺了我們好了。」她夷然不懼。

    「賤丫頭!妳以為妳骨頭硬嗎?我的手下現在已經包圍了蓮善居,只要我一彈指,馬上教你們去見閻王!」段無秀獰笑,「快說!」

    「等等,如果你本來就要王爺替你解謎找出蓮家財產,為什麼還要派黑衣人襲擊我們?」

    「如果不派幾名人來動手動腳,王爺又怎麼會相信蓮家的案子的確有幕後兇手呢?可恨的是福王爺你居然真的殺了我三名手下。」段無秀說得咬牙切齒。

    「難怪我覺得那幾個三腳貓武功那麼爛,你一個人對付兩個,以你的功夫怎麼可能纏鬥那麼久?」千載恍然大悟,隨即黑眸危險地瞇了起來,殺氣一閃而過。「該死的你,你的手下差點殺死了我的阿青。」

    「哼,反正你們早晚都是要死的。」段無秀幾近瘋狂地大吼。「賤妮子,妳快說,妳蓮家的財富和當年在海外得到的寶藏都藏到哪兒去了?」

    「民不與富爭,富不與官鬥,原來就是你貪圖我家的財產,這才布下這可怕的殺人奪寶計畫。」她終於明白了,淒然而憤怒地瞪著他。「難怪我爹臨終前要我逃,要我忘記這一切,因為他怕你這個堂堂知府大人權大勢大,要捏死我一介民女綽綽有餘。」

    他瞇起雙眼,「死丫頭,沒想到當年被妳給逃了。」

    「我躲了幾天,終於等到你們離開蓮花塢,回到知府衙門去迎接老王妃娘娘的駕,你是老王爺當年的門生,這一層關係你自然是要攀得緊一些。」說到這裡,她眼底閃過一抹感激和深深的思念。「也幸虧如此,我得以拖著我爹爹的屍體,在蓮花塢的後山親手為他下葬……然後遇見了要回京的老王妃娘娘,她老人家慈心善意,以為我是個小乞兒,就這樣把我帶回了京城。」

    後來的一切,千載就全部都知道了。

    「可憐的阿青,妳吃了那麼多的苦。」他長長吁了一口氣,真摯深情而憐惜地看著她。

    「老王妃娘娘和老王爺,還有你都待我這麼好,阿青這一生一世都報答不了。」她低低啜泣,又是感觸又是傷心。

    「少廢話,妳再不說出寶藏的下落──」段無秀狂喝一聲。

    「就要怎樣?」千載看著他,居然還笑得好開心。

    「我的手下……」段無秀冷笑。

    「跟你打個賭,你所有的手下現在應該都已經睡著了。」千載笑咪咪的說,「啊,不對,應該是昏倒了才對。」

    「你見鬼的說什麼蠢話?」段無秀瞪著他。

    「那你叫叫看。」他慢吞吞地道,摟著阿青一副閒適得不得了的樣子。

    「來人!」段無秀大喊一聲,隨即錯愕地發覺悄然無聲出現在門口的,居然不是他的手下。

    他的眼珠子差點凸了出來。

    來人個個高挑挺拔身穿玄衣,尚未出劍已是殺氣逼人。

    「殺手樓九十七號、四十八號、五十九號、一百零三號、七十一號殺手向福王爺請安。」五名玄衣人恭恭敬敬道。

    五名器宇非凡武藝超群的殺手一字排開,封住了唯一通道,而冒牌蓮憐早被捆成來堆在一邊了。

    「免禮,有勞幾位了。」千載溫言笑語謝過,轉頭對臉色發青、渾身顫抖狀若虛脫的段無秀道:「我忘了告訴你,我的一個生死至交好朋友正是殺手樓的樓主,你知道殺手樓吧?就是那個殺手遍佈天下的殺手樓,我自己的三千禁衛軍是沒帶來,可是藍七的那些弟兄也就是我的弟兄,只要一管藍光焰咻地飛上天,他們馬上就趕到。」

    「你、你……王爺饒命啊!」段無秀整個人軟癱跪倒在地,驚得膽戰心裂了。「王爺……王爺請饒了下官一條狗命,下官是一時鬼迷心竅……」

    「嘖,我話都還沒說完哪!這兩天故意晃來晃去,就是要殺手樓的弟兄們先摸清楚你的底細,然後乘機把你那些不中用的手下給一網打盡。虧你財迷心竅,連手下被抓光光都不知道。」

    「王爺、王爺饒命……」

    「你要我饒你命?那你當年怎麼不饒蓮老爺一命?」千載眸光銳利如劍,冷冷一笑。

    「王爺……」段無秀鼻涕眼淚直流,委靡不振地縮成了一團,在地上直磕頭。

    他厭惡地揮了揮袖子,擁著阿青溫柔道:「走,我們出去吧,自然有人料理他的。」

    阿青點點頭,走了幾步後,驀地回頭怒視著段無秀,語氣卻很平靜。

    「你想知道寶藏的下落?那一年黃河淹大水,我爹早就把寶藏和財產全部捐出去賑濟黃河災民了。」

    「什麼?!」段無秀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就為了一個早已成空的寶藏,苦苦地為自己挖了六年的墳墓……現在,他是說什麼也逃不過自己造下的孽了。

    走出了蓮花塢,阿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忽然覺得壓在心頭六年的沉重心事全部消失無蹤了。

    現在她的心上輕鬆得不得了,放眼望去,花兒特別香,草兒也特別綠,而王爺……更是特別地英明神武、俊俏風流。

    她衝著他嫣然一笑,由衷道:「王爺,謝謝你。」

    「謝謝倒不必了,但是妳總得犒賞犒賞我吧?」千載捧著她的小臉,眼神俏皮笑意盎然。

    「好呀,你要什麼?」她甜甜地問道。

    「我要一個小阿青。」他湊近她耳畔輕輕吹氣。

    「什麼意思?」她怔了怔,小臉卻不由自主地漸漸漾紅了起來。

    「就是先嫁給我,然後……」他的聲音越低越誘惑。

    「王、王爺……」她聽得滿面羞紅,心兒怦然狂跳,忍不住害臊困窘地大叫。「哎呀!」

    「好不好嗎?」他撒嬌。

    「我、我不理你了啦……」她羞得雙手緊緊摀住了小臉。

    羞死人了,羞死人了。

    這種事總不能光天化日下做吧?起碼……也得回到京城再說!

    生小娃娃可是件大事哪!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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