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一季褪去,楓葉紅了又黃,翩翮凋落,麒麟山落雪紛紛,宛如沉睡了。
柳夢蟬安然地以男兒身成功地度過一季,今夜,她特地親自燉煮一鍋姜絲糖水給師父去寒!她舀了一碗端進師父房裡。
屋外,小銀和夏雷鋒並肩坐在石上喝起熱湯,夏雷鋒傾身貼近小銀耳際。
「我說這個柳夢寒怪怪的。」他注視紙窗剪影,看「柳夢寒」的影兒靠近師父。
「本來怕師父怕得要命,現在,老跟著師父,一天到晚黏得緊,師父一開口他便一臉崇拜陶醉;師父一瞪他,他馬上臉紅;師父要是喊他呢,他立即歡天喜地的奔過去,詭異、詭異、真是太詭異。」他嘖嘖稱奇。「而且一天到晚煮東西孝敬師父,真怪!」
小銀注視著窗影,若有所思地瞇起眼睛,她也覺得這個柳夢寒行為舉止有些反常,但她瞄了少爺一眼。「你管他那麼多,最起碼他學會了蓋世輕功,你呢?師父一樣也沒教你。前些日子我問師父什麼時候才肯教你武功,他反而叫我來問你,你想學什麼武功?」小銀不解地瞇起一對眼兒。「師父為什麼這樣說?」
夏雷鋒眼睛閃爍地迴避她的問題。「唉,可能師父有他自己的打算吧!」
「人人都說龐轍嚴乃武林奇才——」小銀沉吟道。「看他竟能教會柳夢寒這樣的人輕功,可見教你應該也不難,可是他卻遲遲沒有行動,我打算近日修書問夫人可有什麼打算,否則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
「你別多事,今年冬天,我們就在這兒度過,挺好的,不是嗎?」他微笑地幫小銀拍去肩上雪花。
小銀美麗的一雙黑眸在白雪紛紛的夜裡益發璀璨、明亮。她輕輕低下臉兒,為難地輕聲道:「不行,總是要秉告夫人一聲。」她已經拖延了許久沒向夫人回報少爺的情況。「夫人會擔心的。」也許,夫人會要他們乾脆返回洪門。一抹輕愁籠罩她眉尖,為什麼她好想長留於這與世隔絕的麒麟山?
她長這麼大幾乎沒有像這次,和少爺獨處這麼長的日子,她忽然習慣了這樣平淡、輕鬆的日子。但是再美好的日子也總有必須終結的時候,想永遠不回去根本是癡心妄想。
夏雷鋒默默注視小銀髮愣的側臉,她捧著那碗熱湯,對著那冒著的蒸氣發鄧,一對柳眉不開心地擰起,他想撫平那打結了的眉尖,他猜想著她為什麼不開心。
夏雷鋒健碩的身子忽然靠近,一雙大掌覆住她捧著碗的小手,她一驚,抬起臉來和他相對。
「湯要冷了。」氤氳的蒸氣中,他俊美的臉龐在她眼中看來有些朦朧,有些不真實。他笑她。「你要瞪著湯瞪到什麼時候?」
「我……」他深不見底的黑眸炯炯的注視她,賀小銀雪白的臉在那熱切的目光下逐漸嫣紅起來。他近來老是這樣瞪著她,彷彿她臉上有什麼東西似地。
夏雷鋒忽然把她拉到他腿上,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她看起來那麼美麗又那麼脆弱。「小銀……每個人心底都有個願望,你的願望是什麼?」
她不習慣這樣親密的感覺,掙扎著便要坐起,但他鋼鐵般的手臂不知哪來的力量將她牢牢鎖在懷中。他固執地問:「告訴我,你的願望,我想知道。」
賀小銀搖搖頭。「我不喜歡願望,我不喜歡傻傻的期待某種美好的事然後失望的感覺,不,我沒有願望。」她昂起下巴。「命運總是任性的有它自己的安排,我只能任它起伏而已。」她的話那樣世故,完全不似一個竟港少女該說的。
夏雷鋒深深注視她漆黑的眼瞳,那裡頭盈滿他填不滿的悲傷。
她聲音裡的淒涼撕扯他的心,他沙啞地輕聲道:「可憐的傢伙。」這樣悲觀。
他忽而眼睛一亮。「不如,我說我的願望給你聽。」他將她嬌小的身軀牢牢的鎖進懷中,小銀撞上他肩膊,微微仰臉,看見他頑固的下顎,聽見他大聲且堅定地說——
「我的願望就是和賀小銀永生永世形影不離,一直到老,一直到死。」
賀小銀心中一痛,啞著嗓子在他肩胛上說道:「少爺最愛哄人了。」他只是在哄她開心而已,他總是這樣沒一刻正經。雖然她不信,但她心頭還是情不自禁地暖了起來。
「你不信?」他低頭笑望她。
小銀挑起可愛的眉,紅粉的唇兒抿了抿。「不信。」她沒那麼重要也沒那麼特別。
「真是太讓我傷心了。」他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一手搗著胸口。
小銀笑了,他胸腔一緊,驀地俯身霸道地堵住那微笑的唇瓣,他發燙的嘴唇覆住她的,粗糙下巴擦痛她柔軟的下顎,這個吻一點都不溫柔,他兇猛的啃噬她的唇、她柔軟的舌,像要吞沒她,像要吸吮她所有的一切,像要掏空她的腦袋。
他滾燙的嘴兒像是藏有迷藥,將她的意識一點一點迷醉,她身子癱軟,四肢百駭被那纏綿而深切的吻奪去了力量,她又有那種恍惚的迷離的慵懶感覺,彷彿被一股邪惡的力量往下拉扯,彷彿在黑暗裡不斷不斷下沉,然而身體深處某種激烈的灼熱的感覺在竄升在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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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夢蟬將那碗糖水擱在案上。「師父……」她乖巧地望著師父寬闊的肩膊。
正在閱讀書冊的龐轍嚴轉過臉來,眼睛淡漠地掃過柳夢蟬淒惶的臉。
「你又煮湯了?」這「柳夢寒」老是喜歡下廚,簡直像個女人。
「嗯。」柳夢蟬微笑地點點頭。「天氣好冷。」她一開口,熱氣便從她嘴裡噴出,白白的煙花。
龐轍嚴注意到「柳夢寒」蒼白的臉和輕輕顫抖的身子——這小子真的太瘦了。
他沒再搭理柳夢蟬低頭繼續看他的書,只是漫不在乎地一句。「床上有件袍子你拿去穿吧。」
「喔。」柳夢蟬踱向床,拿起床上那件厚重的灰色袍子,她吃力地拎起沉重的袍子罩上冰冷的身軀,她攏緊衣袍,登時暖進心扉,小小的臉埋進粗糙的袍裡,鼻尖聞到殘留在袍上屬於師父的男性氣息。
她眨眨眼,心口又甜又酸,一臉滿足。好暖、好暖啊,師父。
她愛慕的眼,偷偷瞅著師父剛毅的側容——他真好看,她甜蜜地想,只是這樣隔著距離看他,臉頰就不禁一陣燥熱。
「還站在那裡幹麼。」龐轍嚴不耐煩地低聲道。
「噢。」她慌慌張張地竄出房間,正好撞見夏雷鋒親吻小銀。她噤聲,靠著門扉,脹紅著臉低低歎息一聲。她淒惶的抬頭看見藍紫色的天空,彷彿有飄不盡的雪花!不停不停地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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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後,小銀照舊趁著夕陽未盡,步入密林裡溫習幾套劍法。
而山的另一頭,一名大漢氣喘咻咻地奔上山來直直闖入龐轍嚴屋內,一兒到洪門大少爺立即仆倒地上,涕淚縱橫的呈上一封血書,並口沫橫飛地闡述驚怖的那一夜……
賀小銀於大雪紛飛間利落的舞動手裡利刃,劍氣冷冽如冰,將雪花舞得繽紛,一身黃衫在風雪裡翻飛。突而一道紅影竄入她眼簾,她煞住身子,犀利的目光搜索那一閃即逝的紅影。
然而白雪蒼茫,並無人影,莫非是她眼花?正納悶著,突而一道紅色烈焰在她眼前爆開,一陣煙霧襲來。
迷香?小銀警覺地搗住口鼻,然而一陣昏眩已然湧上,她眼一瞠,身子軟倒而下,一人飛來攫住她的身子,將小銀一攬,正要竄入密林深處,此時一道吼聲咆來
「放下她!」
蕭紅萼一怔,轉過身看見蕭瑟風中一名男子掩住口鼻向她擊出一掌,蕭紅萼摟緊小銀,身子一偏閃過,好犀利的掌風,她美麗的眼睛瞇起——除了龐轍嚴,無人有此等凌厲的手勁。
她唇一抿,旋身就是一腿,狠勁地踹向來人,雪花飛濺,男子輕鬆地閃過她的攻勢,並出手欲搶下她臂間的賀小銀。
「留下她!」他怒喝,連串出掌,蕭紅萼一一當開。
「閃開!」她怒叱。心中暗暗吃驚,來人的攻勢竟擋得有些吃力,是誰?誰能有這等好功力?不可能!能接下她幾招的只有龐轍嚴。蕭紅萼抖出袖裡銀針擲向男子。
男子身子一閃,雙手往她胸口很很一劈,重創了她的身子,小銀順勢墜落雪地。
這一掌令得他的容顏再隱藏不住,一張俊美的臉龐浮現——
「夏雷鋒?!」蕭紅萼倒地嘔出一口鮮血。不可能、不可能!他怎麼會武功?他竟打得贏她?「是你!?」她驚愕得瞇起眼睛。
「我放你走,只要留下小銀。」夏雷鋒擔心地注視著倒在她身旁的賀小銀。
蕭紅萼咬牙道:「你會武功?」她又再嘔出一口鮮血。「為什麼還要賀小銀保護?你甚至比她還厲害,我不懂!」
「我自小體弱吃遍中原珍奇藥材,十五歲即看遍各大門派武術秘笈,相輔相成之下,領會武術奧妙對我夏雷鋒而言,輕而一舉;但我寧願被小銀保護,她需要這個位置,我要她留在身邊。」他斂容字字清晰地說道。
好個夏雷鋒瞞過了所有的人。「呵呵呵呵呵……」蕭紅萼仰頭狂笑,一頭金髮飛揚,任是邪魅,她停住笑聲深深地注視夏雷鋒。「你憑什麼留她在身邊?」她琢磨著他憂慮的表情,挑眉問道。「你喜歡她?!」
夏雷鋒沉默了,他深邃的黑眸藏著冷火。
蕭紅萼明白了。「你沒有資格留住她,當年你父母手刃五毒派的事,你可曾聽聞?」她冷聲問。
夏雷鋒點頭!他自小就聽說過這事,五湖豪傑人人稱頌的英勇事跡,卻是他父母的夢魘,父親老是為著這段血腥的過去夜不能眠;母親瞻戰心驚小心翼翼地保護他,也許亦是為著這段往事。
所以他毫不以一身武功為傲,反而討厭一身本領,他憎恨殺戮,他厭惡這段殘暴的過往,他知道父母心中亦有著深深懊悔。
但萬萬沒想到蕭紅萼吐出殘酷的真相。「這世上所有女人你夏雷鋒都能愛,惟獨賀小銀不能,她不是你的人,她是我蕭紅萼的妹妹,是你父親當年殘暴殺害的五毒教主遺孤,她是我安在你身旁的一隻棋子,上個月我同樣滅了你們洪門。夏雷鋒」她淒厲叱喝。「早晚我亦要取你項上人頭!」她心知目前她殺不了他。
小銀……夏雷鋒深吸口氣,渾身不住戰慄起來,他鐵青著臉聽見這殘酷的真相被揭穿,他握緊拳頭,寒意沁人心脾,他咬牙道:「放下她!」
蕭紅萼將小銀攬進懷中。「知道了她的身世,你還敢要她?」
他一步步堅定地逼近,黑眸射出兩道烈焰。「我說放下她!」
蕭紅萼揚眉,手掌運出一股殺氣罩上小銀腦門,她微笑地凝視夏雷鋒想殺人的表情。
該死!他停住步伐,小銀……他胸腔一緊,巨大的恐懼擄獲住他。「不——不要傷她。」他驚懼地注視著小銀蒼白的面容,毫無警戒地置在她致命的掌下,他的小銀,他恐懼得不敢妄動。「放過她,她是你親妹妹,不要傷她。」
她怎可能傷自己的親妹妹,她只是想脫身。蕭紅萼冷冽一笑,一隻手伸進敞開的前襟裡,她取出一隻紫色小丸執向夏雷鋒。
霎時一陣煙霧如煙花般散開,夏雷鋒用力揮開那陣煙霧,但見煙霧散去後只留下蒼茫白雪翻飛。
「小銀!」他咆哮,空蕩的呼喊悲哀地回震。「小銀!」他仆倒在冰冷雪地上,天空烏雲滿,他的心如似被一隻大掌摟住,緊緊地絞扭撕扯,小銀!他的小銀……
他俯身徒勞地揪住滿地空虛的冷雪,他失了魂似地注視一地殘雪,眉頭深鎖,掌心內的雪在他溫熱的緊握下融化,冰冷的雪水滲出他的大掌,恍若那徒勞的愛意,這般努力而小心的呵護,竟握不牢它,為什麼?為什麼?!命運要這樣殘害他及小銀!?
他恨得眼眶紅了,視線亦朦朧了——
昨夜小銀的話還在他耳邊迴盪,彷彿預知了什麼,她啞著嗓子輕聲地宿命地傾訴……
我不喜歡傻傻的期待某種美好的事然後失望的感覺,不,我沒有願望。命運總是任性的有它自己的安排,我只能任它起伏而已。
「小銀……」他垂下雙肩,心灰意冷的任白雪跌墜在他的身軀上,心比冰霜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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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破的山間小屋,孤獨地矗立在狂風暴雪裡。
賀小銀一臉驚駭的注視眼前女子,美麗的眼睛完全失去光彩,驚懼的淚珠在她眸中打轉。時間彷彿凍結在這冰冷時分,蕭紅萼說的每一句話如同利針,刺破她多年的信仰,撕裂她心扉。
案上整齊地安放一列牌位,臘燭無聲地燃亮賀小銀的臉。
原來她注定好的宿命,不是守護夏雷鋒,而是為了要殺他,而是復仇?!
賀小銀極緩慢地瞇起那對貓樣精靈的瞳眸,雙手冰冷的握緊,突然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淒烈的怒吼。「不——」眼眶刺痛到泛紅,一張蒼白的臉毫無血色,紅唇驚駭地隱隱顫抖。她試著深呼吸平穩情緒,可是卻沒什麼幫助。
「小銀——」蕭紅萼抬起手按住她纖瘦的肩膀。「我明白你一時很難接受這個真相,然而我句句真實,當初你仍是雒褓中嬰孩,或許你已經毫無一點印象,但我們的爹娘的確慘死在夏雷鋒父母刀下,如今你終於明白了自己的身世,等我養好傷,我們一起聯手殺掉夏雷鋒,拿他的人頭來祭我們可憐的爹娘。小銀,我等這一刻已經等得太久,殺了夏雷鋒之後,爹娘也可以瞑目了。」
蕭紅萼熱血沸騰的計劃著復仇,然而她發現賀小銀只是一臉怔愣,她瞇起眼睛道,「我說的話你聽清楚了嗎?」
賀小銀恍惚地抬起臉,眼前的一切是那麼不真實,她淒然道:「我……我……」她的眼神空洞地投注在蕭紅萼臉上——這陌生女子是她親姐姐?不!小銀後退一步,試圖隱藏她的恐懼。「我……我是夏雷鋒的守護者。」她是保護他的,她一直是這樣活著的,她怎能殺他?她怎能背叛多年的信念?不,她不能!
「你瘋了嗎?」蕭紅萼大聲喝道。「他是我們的仇人,你不需要守護他,你該做的是殺他!」蕭紅萼按住她雙肩激動的搖晃她。「你聽清楚了嗎?」
殺他?!她的心彷彿被打碎了!夏雷鋒那張溫柔的臉浮現她腦海,小銀一臉愕然
「我辦不到。」
啪!蕭紅萼狠狠地甩她一耳光。「你辦不到?」她一臉憤恨地將小銀拉到那排靈位前。「去!你去跟咱們死去的爹娘說你辦不到!」
蕭紅萼傷心而絕望地咬牙道:「當年為了救我們兩姐妹,多少教友犧牲,你膽敢說你辦不到?我用盡心機將你送進洪門,讓你不必餐風宿露過活,這就是你回報我的?血債血還,這是我們的宿命,這亦是我活下來的惟」動力,你一定要殺了他!殺了他!」
賀小銀轉過身,狼狽地瞪住蕭紅萼,突然一把推開她衝出屋外,瘋狂地奔進漫天風雪裡。
蕭紅萼一個箭步就要追上去,然胸口突而一陣劇痛,夏雷鋒那一掌打得不輕,她嘔出鮮血,倒於敞開的門扉間。
賀小銀沒命地往前奔,荒原積雪甚深阻礙她逃離的步伐;寂夜裡,四顧茫茫,她根本找不到方向。這是第一次,少爺不在她身旁,這是第一次他們相隔那麼遠,如同斷翅的蝴蝶,她撲不到方向,也失去了飛的力量……
少爺!她盲目而慌張地在雪地裡疾走,她想回到他身邊,失去夏雷鋒的小銀,等同失去人生的方向。
她雙足深陷濕冷的雪裡,一步比一步更艱難,一步比一步陷得更深更深,儘管她使勁地想逃離蕭紅萼,可她竟覺得她離夏雷鋒是越來越遠了。她的身子越漸沉重,雙足凍得失去知覺,終於她絕望地仆倒在雪地,痛哭失聲……
不!她不能去找他。他們之間隔著沉重的一堵牆,她再不可能和他相對,形影不離。多麼諷刺,原來她的宿命不是為了要保護他,而是殺他;她是為了殺他,才被安排於他的左右。
賀小銀失魂落魄地將臉埋進冰雪裡,恨不得那沁心的冰寒可以凍結她的神智,讓她忘記一切……
我的願望就是和小銀永生永世形影不離,一直到老,一直到死。
夏雷鋒溫柔的嗓音如似還在她耳邊迴盪。
「少爺……」小銀無聲地啜泣,好孤獨好無助。
從這一刻開始,他們的距離變得無限遙遠。
從這一刻起所有溫馨過往破滅,賀小銀心知肚明,夏雷鋒再不可能拿那溫柔的唇吻她,他再不可能擁抱她,如從前那般,她情緒崩潰放聲慟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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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你一直都知道,是嗎?」夏雷鋒坐在龐轍嚴對面椅子上,案上燃著一隻油燈。窗外風雪扑打著窗板,像是要敲痛什麼人的心扉。
「不。」龐轍嚴皺起眉峰。「我只知道你會武功,根本不需我指導,亦不需賀小銀保護,如此罷了。」夏雷鋒上山那一日,他便輕易地於他的舉手投足間看穿他;只是,他並沒有揭穿。「原來,蕭紅萼便是當年五毒派遺孤,她和你父母有一段血仇,把賀小銀安進洪門,恐怕也是費了不少心機,她不會輕易罷手。」龐轍嚴犀利的口自光投注他臉上。「你有什麼打算?」
夏雷鋒黯然一句。「我不會讓她們找到我。」
「逃?」他問。
夏雷鋒莫測高深一笑。「是,逃得遠遠的。」他不會讓她們有機會殺他。
龐轍嚴彷彿看進他眼睛深處,他瞭然地輕聲道:「看見你就像看見當年的自己。」他感慨道。「超凡的資質,也不過是平凡的七尺之軀,怎麼也難逃紅塵情障。滄海日、赤城霞、蛾眉雪、巫峽雲、洞庭月、瀟湘雨、彭蠡煙、廣陵濤、廬山瀑布。宇宙奇景,我龐轍嚴皆已看遍,最後也只是過眼雲煙,我心中沒有殘留任何美景,我不喜歡懷念,更痛恨感情的牽扯,你呢?」他微笑。「我看得出你心中保有一個最美的影像。」他早已看穿,那恐怕是一張絕色容顏,他心知肚明。
夏雷鋒挑眉,敬師父苦酒一杯。「沒錯,我將用一生埋葬這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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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小銀扶起床榻上的蕭紅萼,將熱粥端至她面前。
蕭紅萼望著小銀,然後深深吸口氣,疲倦地張唇,任小銀將熱粥一口一口送進她唇內,身體瞬間暖了起來,賀小銀還是回來了,將她救醒,並且沉默地照顧她。
蕭紅萼鼻間酸楚,自從跟著她逃出的長老年邁病逝後,就再沒有人看顧過她。「小銀……」她輕聲說道。「等我們的仇報了,就找個清靜的地方,咱們姐妹好好一起過活,我們失散了那麼久,感情難免生疏,不過我相信只要……」蕭紅萼握住小銀的手,驀地她眉尖一擰。「你的手好冰。」
更冰冷的是她的心,小銀淡漠的臉上看不出絲毫情緒,她只是僵化地面對這個「姐姐」,她心中沒有感覺,一點高興的感覺也沒有。這是她的親人,世上惟一的親人,然而卻比不過夏雷鋒讓她感到親密,這個親人竟是那麼陌生。
蕭紅萼躺回床上,臉色一黯。「我知道,你恨不得丟下我,你心底惦掛的是那個該死的傢伙。」她凶狠的注視小銀。「難道你以為他知道了你的身份後,還會希望你回去嗎?別傻了,他恨不得躲你躲得遠遠的,他怕我們殺他,他恐怕已經迫不及待下山逃難去了,你接受現實吧。該死的!要不是我現在受傷,我們要殺他簡直輕而易舉。」蕭紅萼翻身從枕套內抽出一本秘笈,丟給小銀。
小銀拾起那本冊子。「追星劍譜?」她困惑地望住蕭紅萼。這劍譜應該在柳夢寒的父親身上,怎麼會?
蕭紅萼輕描淡寫地一句。「我弄來的。」
弄?小銀翻閱那本密笞,上頭染滿殷紅的血跡。「你」她顫聲問道。「只為了一本秘貿,你殺了柳鶴?」
「夏夫人已經將你的功夫底子調教得極好,我要你趁我受傷期間練會這套劍法,既然夏雷鋒本領高強,那麼我們更不該輕忽他的能耐,你若習會這套劍法,咱們便萬無一失了。」
「你殺了他?」小銀重複問她這一句。
「不然,我怎麼拿到劍譜?是,我殺了他,還毒死柳家莊上上下下的人。就像滅洪門那樣如出一轍,真是痛快至極。」
小銀怔怔地後退幾步,眼前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真是她的親姐姐?她渾身一陣戰慄。「老天,你為了復仇殺了多少人?」
蕭紅萼傾身挑起眉尖,一字一句輕輕說道:「還遠不及當初五毒派慘死的人數,沒什麼大不了的。」
賀小銀一直以為自己是夏雷鋒口中那個冰冷寡情的女人,然而直至這一刻,她才明白,和她留著相同血液的蕭紅萼,比她更冷上千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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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麒麟山,夏雷鋒千里迢迢趕回洪門奔喪。
寒風中,佇立爹娘安葬的墓前,他沉思良久。身後聚集數十名洪門菁英,等著少當家作主。
「少爺,我們一定要為幫主復仇!」
「對!為幫主復仇,殺掉邪教餘孽!」眾人激憤叫嚷。「少主,你要為我們作主!」
他們嚷嚷一陣,但見背對他們的夏雷鋒無動於衷,他沉默了好一陣,蕭瑟的背影,看不穿他的思緒。終於,他舉臂無聲地制止他們的咆嚷,然後他以一種堅定而不容拒絕的聲音下令——
「我要解散洪門。」
什麼?!眾人面面相觀,有沒有搞錯?
夏雷鋒堅定地重複他的決定。「我夏雷鋒於此刻宣解散洪門,從這刻起洪門退出江湖!」
語畢,眾人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