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焦急地在雪地裡奔馳,心想再找不到她就報警!
「那個笨蛋……」到底去哪裡了?
不知不覺跑離人群,他停下步伐,急促呼出的氣息接觸冷空氣,凍結成白霧。
他的眼前一片皚皚白雪,山巒、杉樹、山下村落全為白雪覆蓋,藍空罩頂,景色美麗撼人。該處距離滑雪場不遠,卻人跡罕至,相比於滑雪場的嘈雜,靜謐得牽扯人心,是處秘境。
他聽著自己逐漸緩和的呼吸聲,美景在前,卻無心欣賞。
他低下頭,決定放棄地即將轉身之際,赫然發現乾淨的雪地上有兩雙清晰的腳印,腳印往前方延伸。
他跟著腳印往下走,不久,找著一棵杉樹後方的兩個人影。
那兩人面對面,背對著他的喬時宜仰著頭,在她面前的男子望著她,舉起雙手握住她雙肩,緩緩低下頭。
他加快腳步衝向他們,咬牙說:「你想做什麼?!」
他推開喬時宜,狠狠揍了對方一拳!
男子倒落雪地,有幾秒鐘喪失知覺。
「你……」這個突發狀況來得突然,喬時宜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見男子醒來,楊魄揪起他,還想再揮拳。
「住手!你做什麼?」喬時宜抓著他手臂,並用身體護住男子。「你做什麼呀!」
楊魄甩開她的手。「我帶他去見警察!」
「你神經病!」她捶打他胸膛,但疼的是自己的手。「到時候進警察局的是胡亂打人的你啊!」
「你……你是?」男子撫著腫脹的左臉頰,疑惑地看著楊魄。
楊魄看著他,再看看怒瞪他的喬時宜。
「她老公。」他攬住喬時宜肩膀,仔細發音:「她、老、公!」
「啊!」男子有些站不穩,似因太過驚訝而眩暈了一下。「抱歉……我不知道……」
喬時宜呆住,好一會兒才醒轉。
「什麼……」她不可置信地看著楊魄。「你說什麼?」
她這才發現男子走得顛顛簸簸,但已離開他們一段距離。
「不……」
楊魄拉住她。「你做什麼?」
「去跟他解釋,我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你想他還會信你嗎?」
唉,那男子當然以為她還想騙他!她抽回自己的手。
「是我跟他說他可以吻我的。」小聲道。
「你叫他吻你?他只是長得好看一點,你認識他不到一小時,就叫他吻你?」那麼,是他壞了她的好事了?
「對!」他憑什麼凶她啊?不顧好自己的女朋友,跑來管她的閒事做什麼?她反吼回去:「我學你一樣重外表,不行嗎?」
他沒有馬上回話,想給彼此一點冷靜的時間。
「這麼想要男人嗎?」他低聲問。
「對!」她尖聲答。
他哪能體會在異地形單影隻的感覺?有人能給她他不能給的關懷,她為什麼不要?
「你前些日子不是才……你做什麼?」
喬時宜轉身要走。「我要去找他!」
他阻止她。「你知不知道這裡發生不少綁架事件?說不定他……」「你是因為這樣才跟來的?」
她並未因此而對他有所感謝,她拿出該名男子的名片扔向他。「人家有名有姓,有正當職業的!」
他撿起名片,如果名片並非偽造,那名男子任職於日本知名商社。回想起來,男子端正斯文,的確不太像惡人。
「就算他人不錯,我們三天後就回台灣了,你們能怎麼樣?」他仍然認為人不可貌相,凡事理當小心些。
「我不想怎麼樣……」她垂睫,神情驀然有些黯然。「我覺得即使只是一夜情也好,不行嗎?」
「你……」
「至少他願意吻我、他想吻我!」
她只是個單純的等愛的女人,不想因為有被騙的可能,便拒絕被愛的機會。沒有人能預期真愛何時降臨,不是嗎?
「都是你!都是你多事!」她捶打他。「你看你怎麼把他的吻還我,賠償我的損失!都是你!你混蛋,你……」
他抓開她雙手。「我代替他吻你總行了吧?」
他迅雷不及掩耳,唇和她的唇相觸了一下,放開她的雙手,後退一步。
她傻住,慢慢地抬睫看他。那個吻輕得讓人感覺不到,根本稱不上是吻,可是……他亦凝望著她,舉起腳,似乎又要上前。
她直覺後退,害怕他再靠近她,更擔心如果他再吻她的話,她的心恐怕就……
他朝她伸出手,但……
「啊!」
他連她的袖子都來不及碰到,她便整個人往後倒,呈大字型躺陷在雪地上。
「啊——」只見她像鴨子滑水般亂晃雙手,嘴巴不斷發出奇怪的聲音。「啊啊……」
她的樣子十分滑稽,令剛剛他心裡因她而起的怪念頭,瞬間化為烏有。他踢起腳邊雪花,雪花飛到她身上。
「你在做什麼?還不快起來。」
「我……」她舉起手,表情扭曲。「我起不來!」
他曲膝蹲下看她,沒有伸手相助。
她和他對望,漸漸覺得兩人現在的姿勢似乎太過曖昧。
「啊,不准你對我起邪惡念頭!」
「你自己從剛剛就一副A片女主角的表情,還敢說別人?」
他竟敢虧她!「我是爬不起來!」不知哪來的腰力,她自行坐起,抓起一把雪往他臉上丟!
他臉頰中彈,也撈起一把雪,往後退,再以拋物線輕輕丟出,成功反擊。她頭頂著雪花,不禁更加惱怒,一邊左右開弓,一邊嚷:
「你有女朋友,我為什麼不能有艷遇?人家異國戀情、異國婚姻的畫面才要成形,全被你破壞掉了!」
「原來你已經想到那麼遠去了啊?」
他不客氣地做好雪球回擊,臉上因兩人幼稚的雪仗而帶笑,談的則是有點嚴肅的內容。
「我瞭解了,不管經歷多少次教訓,男人永遠是你生存的意義就是了。」
「不行嗎?你每次身邊的女人都不一樣,有什麼資格說我?」
正彎身準備做一顆大雪球的他停下動作,直起腰,看她。而她也被自己尖銳的嗓音嚇到。
她清清嗓子:「看……看什麼?別以為我在吃醋!」
「我知道,」他微笑,轉頭眺望遠方,索性也坐在雪地上。「你怎麼可能會為我吃醋呢?你從小就對太帥的男生沒興趣,只喜歡感覺很溫柔、很有安全感的人呀!我壓根兒在你的目標之外。」
「沒錯,沒錯。」想不到他記得她說過的話,而且,那是百分之百的事實,百分之百……「我也在你的目標之外,因為你喜歡長腿姐姐和波霸辣妹那一型的。再說……」她撥弄腿邊雪花。「你是擔心我的安危而來,又不是因為嫉妒跑來……」
「我保證下回就算知道你有危險,也不會再來搞破壞。」
「下回?」她瞪他,「你上哪賠我一個下回?賠……」她驀然臉紅,剛才就是因吵著要他賠她一個吻,才……
「呵!」
楊魄突然笑出聲,喬時宜雖然不太甘心,但感染他的笑意,而跟著發笑。
不知道是因為尚未喜歡太深,還是因為對象是他,這回她並不覺得特別痛苦……
難得和諧的氣氛,被後方有人滑雪接近的聲音打斷。
回過頭,前後共有三人,為首的滑雪者發現他們,加快速度飛馳而來。
楊魄扶起喬時宜,表情鎮定,對來人是誰心裡有數。
來人漂亮地煞停,將墨鏡移到頭頂,露出美麗的臉龐。是楊魄的同行女朋友!
「魄!你為什麼在這裡?你說要先回飯店休息,我打電話到房間沒人接,打手機你又一直沒接聽,我著急地四處找你!」
楊魄摸摸口袋,在機場租借的日本手機不見了,大概是剛才焦急尋找喬時宜時掉的。
「你們……」他們兩人在這獨處便很可疑了,看到地上玩雪仗的痕跡,更令女子妒火中燒。「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殿後的兩名滑雪者也來到他們這邊,是車文遠和他年方二十的小女朋友。
「哇!」小女友興奮大叫。「哇——」她拉著車文遠:「這裡好漂亮、好漂亮喔!遠,我還要再來這裡,我們下個月再來這裡拍MTV!」
「這恐怕……」車文遠雖然面有難色.但還是想辦法順她的意。「我們明天再來,我用DV幫你拍,可以把一些畫面剪進去。」
「好,你要幫我拍得美美的喔!哇——真的好美喔!」
千千如果在場,會氣得吐血也說不定。喬時宜想起程盈千可能已經醒來,該趕快回去陪她。
「時宜,」車文遠喚住舉步要離開的她。「千千還好嗎?」
喬時宜回過頭。「你說呢?」
不待他回答,她繼續往上走。
「我先回去了。」楊魄說。
「不行!」女子圈住他手臂,頭倚著他。「你陪我在這邊休息一下!」
***
回到中正機場,眾人辦理出關手續時即分散,分別領完行李,才在出境大廳會合。
但是喬時宜和程盈千左等右等,只見車文遠和他的小女友慢慢推著一大車行李走出來,而且兩人雖然遠遠便見到她們,卻沒有立刻走過來。
「你在這休息。」
程盈千對打完噴嚏後忙著擦鼻涕的喬時宜說,然後迎向大堆行李暫由女友保管,獨自走過來的車文遠。
「小龍、正德他們好像有家人來接,先走了。」車文遠說。
「楊魄和他女朋友大概也是吧。」又來了,各自行各自的方便。這趟旅遊下來,大伙的個性都摸清楚了,沒什麼好意外。「就這樣,拜吧。」
「你們怎麼回去?」他看看不遠處精神不太好的喬時宜。
「搭客運啊,你沒看到有很多選擇還挺方便的。」前天喬時宜便把車文遠的小女友嚷著要在雪地上拍音樂錄影帶時車文遠的反應告訴她,因為喬時宜曉得,若等音樂錄影帶出來看到畫面,她會更加生氣。
人家對女友呵護倍至沒有錯,她生的是自己的氣,但對待他的說話態度卻再無法和從前一樣。
「我……我載你們吧。」
「你的愛車擠不擠得下你女朋友的東西都是個問題,更重要的是,你女朋友根本不想和我們同車吧?」
否則現在何必四個人在同一個大廳裡,也能分處三地?
「可是,現在換時宜生病……」
「真的不行,我們會搭計程車,你不用擔心。」
「時宜生病,你一個人得拿兩人的行李,我看還是……」
「敢孤家寡人出去,就要有自己提行李的能耐。就這樣,大家都累了,別再擔誤時間了。」她下巴一揚:「你的女朋友等得不耐煩了。」車文遠回過頭,女友一再朝他招手。
「你等一下,我再去和她說看看……」
「算了!」徒然證實他的女友早就跟他說要兩人自己回台北……她已經沒有感覺。「拜。」
她轉身走向喬時宜。
「我們走吧。」
喬時宜瞄了瞄車文遠兩人,他的女友先是對他發脾氣,而後又自己偎入他懷裡。
「他們要自己走?」喬時宜看來也不覺得意外。
程盈千點了下頭,不想再提。「你還好嗎?要不要坐計程車回去?」
喬時宜站起身,「搭客運就好了。」她記得某家民營容運在程盈千住處前有站牌。「行李我自己拉沒關係啦。」
「嗯,需要搬時再由我來。」
買好票,一走出機場,便有往台北的客運等著她們。
「今晚住我那?」程盈千提議。
「麻煩你了。」反正她今天也沒力氣整理行李,生病時有人陪比較好。她看程盈千一眼:「千千,對不起。」
「你跟我道歉做什麼?你是被我傳染感冒的哪!」
「不是啦,我是覺得……你一定比我痛苦許多,卻還要照顧我……」程盈千和她不同,這麼多年來,只默默喜歡車文遠一人;雖然千千一直不承認,但她知道……
「別提了,我沒事的。」
***
喬時宜到錄影帶出租店。
看看新片,沒有特別想借的帶子,她於是在店裡亂晃一會兒,打算空著兩手打道回府時,突然看到楊魄。
「天啊!」
他穿著拖鞋出門也就算了,竟然還直接大搖大擺走到店家最後面的成人特區!
喬時宜不敢跟過去,只好躲在架子後面偷瞄,看著他毫不遲疑地拿了一片又一片的色情光碟,她的嘴巴愈張愈大。
在裡頭選好片子,他走到店家門前的結賬台,對於其它劇情片瞧也不瞧一眼。
她以前就很懷疑那些借A片的人,不會感到不好意思嗎?現在看楊魄自在的模樣,顯然一點也不會。
而這也就算了,可愛又年輕的店員小姐竟然笑笑地跟他說:
這個AV女優還有一部新片,不過被借走了,你要嗎?你要的話,等片子還回來時,我幫你留下來。」
楊魄頭點得快得像什麼似的。「麻煩你。」
喬時宜差點昏倒。這個世界是怎麼了?是她有毛病還是他們有毛病?
楊魄走出店家,喬時宜跟了出去。
她一聲不吭地走到他身旁,他見著她,回頭看看身後,不知她從哪冒出來,但也不覺得意外。
「你也是那家店的熟客啊——」她瞄他一眼。「借A片的熟客!」
原來她剛剛也在錄影帶店裡。楊魄不覺得受到諷刺,反而坦然說:
「沒錯,裡頭有的片子,很少我沒看過的。還有,這附近的三家錄影帶店,我都很熟。」
敢情他還驕傲得很呢!喬時宜搖搖頭,這人需要有人導引他走回正途。
「你應該看看『心靈捕手』、『美國心玫瑰情』、『綠色奇跡』什麼的。」
「為什麼?」
「提升你的水準啊。」
「我看錄影帶、VCD是為了消遣,不是為了提升水準。」
「你也未免看太多了吧?一次借七片,不怕流鼻血嗎?」
楊魄打開袋子,算了一下。
「你連我借幾片都算得這麼清楚?」他用奇怪的人是她才對吧的眼神看她。」
「我……」她一時無話可說。
「如果有精彩到能讓人流鼻血的片子,我或許會三天三夜不睡,重複看一百次以上。」
他非但不反省,語中還充滿好片子可遇不可求的感慨,沒救了!
「低級!」喬時宜馬上拉開和他之間的距離,不屑和他並行。
「男人都是低級的。」他說:「而生存的意義在於男人的你,怎麼說?」
「我會找一個和你們都不一樣的好男人!」天下烏鴉是一般黑沒錯,但她不會因為他而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你別傻了。」他歎她太過天真。「男人心裡想的是什麼,你不會想知道的。」
「是什麼?」被他這麼說,她反而好奇不已。「是什麼?」
「初中時每天想的是老師今天穿的是什麼顏色的內褲;高中時想怎麼把女朋友騙回家,怎麼比別人更大、更長、更有力;大學時大伙聚在一起,儘是臭屁誰讓女人喊不行了的功夫比較厲害;出社會後……」
「夠……夠了!」
「就說你不會想聽的。」他卻說上癮,欲罷不能。「成為社會中流砥柱之後,不管有沒有老婆、女朋友,聽說哪兒有刺激可尋,拚死都會想往哪兒跑的;然後年紀再大一點,煩惱的就是如何重振雄風了。所幸現代醫學技術發達,等到我九……」
「真是夠了!」
除了那檔子事,他們其它什麼都不想的嗎?只因為他們愛尋求刺激,多少女人被推進火海!多少女人為他們心痛淚流啊!太可惡了!
「這種東西沒你想的那麼齷齪,很能激發靈感。不如我借兩片給你看看,說不定你會感謝我提升你的水準。」
「夠了!」她激動得近乎尖叫,氣得差點掉淚;兩眼迷濛間,見到他在偷笑。「你是故意的!」
不,是她自己把一切想得太嚴重。
「我家到了,再見。」
喬時宜衝著他的背影哼一聲,包包的帶子滑落,撥回肩膀上,忽想起有東西要給他。
「等等!」她喊。
楊魄在大樓門前回過頭。她走向他,從皮包拿出一個鑰匙圈。
「給你。」
楊魄沒有伸手接。「那是什麼?」
鑰匙圈上的飾品比她拳頭小一點,形狀有如一顆蛋。
「音樂盒。」
她旋轉蛋身,清亮的水晶音樂立即流洩而出。
「我在成田機場買的,好像是北海道小樽的名產,你不是有在收集音樂盒嗎?給你。」
「我不要。」楊魄聽見音樂盒三個字,立即變了臉色。
「你怎麼這樣?是我在生你的氣,可是我還是願意把東西給你耶!」
他總是陪他的女朋友逛名牌精品店,她想他沒機會發現有這種小東西,才幫他買的,他竟拒收!
「不確定什麼時候能遇到你,我一直放在包包裡,好在……」
他望著她右後方,根本沒聽她說話。他的表情非常不對勁,驚訝之外,又像受到什麼打擊,完全失去平日的冷然自若。
她順著他的視線轉頭望去,一位陌生女子正走向他們。
「魄……好久不見。」
女子長髮及腰,五官細緻美麗,若非她開口說話,喬時宜幾乎以為她是具磁娃娃。
女子望著楊魄,波動的眸光盛著無限複雜的情緒;楊魄卻別開臉,不看她。
「我……我剛好經過這裡……」因對方不願理會她,她低下頭。「我走了,再見。」
女子瘦弱的背影令人心生不忍,喬時宜看楊魄,楊魄看著那名女子愈走愈遠,眼中亦有波光流動。
「她是誰?」
女子的身影已經看不見,楊魄卻久久沒收回目光,而且似乎忘了喬時宜的存在。
喬時宜用力拍他手臂。「你幹嘛不理她啊?她看起來比和你去日本的那個叫什麼娜的好多了;不,比我所有見過的都好!你們是什麼關係啊?你玩弄人家之後甩了她,她忘不了你,又來找你?而你明明對她有情,卻不肯承認?對不對?對不對?」
「噦嗦!」楊魄冷冷地瞟她一眼,「管好你自己的事!」轉身進入大樓。
楊魄兇惡、冷漠的口氣,及他和那名女子之間的謎樣關係,令喬時宜一夜無眠。
兩天後,她看到他和那名女子出雙人對。
過了一個禮拜、又過了半個月,他沒有如她所想的又換了人;伴在他身旁的,仍然是那名氣質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