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才一抬眼,花澤瑞雙臂交叉,臉上帶著極度不悅的表情。
「你又在吃東西了!」他嚴厲地說。「還說不發胖?!你的臉最近愈來愈圓了,老實說,到底胖了幾公斤?」
「我……沒……」她想強辯,可看到花澤瑞強大的氣勢,不禁又將話咽人肚子裡。
「什麼事、什麼事?」袁殷連忙過來緩場。「我們家雪唯,又是哪裡做得不對了。」
花澤瑞瞪著眼,大聲說:「不用我說,你自己看不出來?」
袁殷走到雪唯面前,將她由頭自腳打量了一遍,嘴裡嗯嗯作聲。「沒錯,妝是濃了些!」
花澤瑞冷著一張臉,沉聲說:「你,跟我進來。」
雪唯放下酸梅,垮著小臉銀花澤瑞進人休息室裡。
一進去,只看到他強健高大的背影,雪唯瑟縮了一下。
她怯怯地叫:「花sir……」
花澤瑞仍然沒回頭,他單手插腰、以背影對著她,看不出他此刻的表情。
不過她想,他應該很生氣吧!
水眸瞄到他纏著繃帶的手,憶起他那天的體貼與溫柔,雪唯心裡一鬆,突然沒那麼害怕了。
她鼓起勇氣,小小聲地說:「我不會再亂吃東西了,增加的磅數也會努力減回來,請你不要生氣。」
原本一把怒火燒得紅通通地,可聽到她柔軟似水的懇求語調,花澤瑞頓時消了一半的火。
「身為專業模特兒,無論走不走秀,都應該知道控制飲食的重要。」他的聲音自牆壁反射到雪唯耳旁。
「我當然知道你有你的自由,可你既然跟我簽約,就不該挑戰我的耐性!」他沉穩地說。
「我不是有心……只是……」雪唯手足無措。
她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怎麼了,突然非常嗜吃、又容易覺得疲倦,常常吃完就想睡了。
她當然知道要控制飲食,可自己就是忍不住。
「我知道了,從明天開始,我會注意飲食,不會做讓你為難的事了。」她悶悶地說。
「從明天?」花澤瑞的聲音揚得高高地。「今天就不准再吃了。」
雪唯被他一嚇,胃部突然劇烈翻攪起來,她摀住嘴,難受地蹲下去。
花澤瑞一轉身,便發現她的異狀。他趕緊走過去,緊張地問道:「你怎麼樣了——」
話還沒說完,她「哇」地吐了花澤瑞一身都是。
花澤瑞慌了手腳。這個女人怎麼老愛在他面前出狀況?天啊!他不過是說她幾句,居然把她嚇吐了。
「來人,來人!快拿開水和毛巾過來。」他高聲大喊,接著低下頭,柔聲問:「你怎麼樣啦?」
雪唯漲紅了臉,抽噎地說:「我不是有心的……」
「現在還說這些做什麼?」花澤瑞不滿。
他將雪唯攔腰抱起,輕輕放在沙發上,受傷的手還為她拭去鬢邊的濕發。「先躺下來,不會有事的。」
接過助手遞來的毛巾,他體貼地幫她擦淨小臉,然後餵她了幾口開水。
一旁的員工都呆住了,他們從來沒看過花澤瑞服侍人,一時之間竟然有點不知所措。
雪唯的臉色依舊蒼白,手腳有點發冷,花澤瑞按按她的額頭。「還好,沒有發燒。你今天究竟吃了些什麼?」
雪唯仔細思索。「嗯,早上一份沙拉,兩瓶果汁牛奶,一個雞肉漢堡和一份壽司,中午吃羹面和兩個蛋餅,三杯奶茶。」
花澤瑞愈聽臉色愈臭。「你這麼個吃法,不吃壞肚子才怪!」本來還想繼續念下去,可望著她發白的嘴唇又覺不忍。
「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了。」雪唯搖搖頭。「我想是胃發炎,吞兩顆藥就行了。」
「既然你身體不舒服,今天就暫時停拍。我送你回去。」他伸手再次將雪唯抱起。
袁殷匆忙跑過來,著急地說:「我車壞了。」
花澤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沉聲說:「我也沒指望過你。」
說完,便抱著雪唯離去了。
一路無語——
車內充滿著尷尬的沉默,除了見面的第一晚,兩人從來沒如此刻般,如此私密地接近。
雪唯有點緊張,手心裡泌出汗水。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知道花澤瑞不是輕薄的人,只是……只是那一晚……
她沒辦法忘記。
「你還是很怕我?」花澤瑞打破沉默。「這些日子以來的,我還不能讓你對我改觀?」
「不……」雪唯絞著雙手,不知該怎麼回答。
花澤瑞想了許久,才說:「我也有不對的地方,再怎麼樣,也應該選在你清醒的時候,而不是趁你嗑藥迷迷糊糊之際……」
「我沒有嗑藥!」雪唯激動地說:「我從來不碰那些東西,我以為是你和雨柔姐下的藥。」
「笑話!」花澤瑞冷笑數聲,雙眉一挑。「我花澤瑞要女人,還不需要使出這麼下流的手段!你未免把我看得太低!」
「對不起,或許是我錯了。」雪唯垂眸。
花澤瑞意外地看向她,表情相當不可置信。
「我耳朵沒問題吧!你承認你錯?」
「我本來不相信你,一直覺得你,就是我想得那樣下流、卑鄙。」雪唯訥訥地說:「直到那一次,你奮不顧身地救了我。才讓我瞭解,你是個性格相當正面的好人,應該不會做那種事。」
雖然她這麼說,花澤瑞仍然對她有所保留。
誰知道那一晚,是不是她自導自演的戲碼呢?女人,為了弄錢,有時候是很可怕的。
更何況,五十萬的即期支票,確實已經送到方雨柔那兒——而且並沒有退回來。
有個以清純派著名的模特兒,在賣身時總對金主說:「我是要籌措讀大學的費用。」讓金主對她心軟,給錢或送禮時也會大方一些。
事實上,她家中根本不缺錢讓她讀大學,出來賣,只是為了虛榮、想晉身上流社會而已。
他希望雪唯不是這種女人!
不經意別眼,又看見她偷偷在吃小酸梅,花澤瑞「嗯哼」一聲,嚇得她立刻縮手。
「我只是……」她委屈地說:「我不是故意要偷吃,可是吃了之後,胃舒服多了,也沒那麼想吐。」猶豫了半晌,花澤瑞才慢吞吞地說:「既然如此,那麼……給我一顆吧!」
雪唯露出燦爛的笑容,將小酸梅塞入他嘴裡。
唇指相接,兩人都敏感的一震,表面上卻又裝得若無其事。
雪唯縮回手,臉頰熱烘烘的,指尖還殘留他熱唇的觸感。她蜷起手,將指尖握人掌中,下意識地想保留什麼。
而這邊的花澤瑞,雖然也為她的嫩指恍惚,不過嘴中的甜酸甘香,卻如春風般迅速瀰漫整個口腔。
啊啊!好久沒嘗到這麼人工的甘料味了,有種粗鄙的快感!
他心情很樂。
「你很少吃東西啊!」察覺出他太過快樂的情緒,雪唯忍不住問。
「嗯哼!為了保持身材,我從不吃垃圾食物。」臉頰鼓鼓地,看起來非常的孩子氣。
「男孩子也需要戒口來保持身材嗎?」雪唯第一次聽到這麼奇怪的事情。
沒想到他聽了,卻深深歎了一口氣。「我從小就愛吃,又屬於易胖體質,小時候父母寵,因此圓得跟一顆球一樣。」
「你?!」看著他健壯的身材與結實的手臂,雪唯很難想像他肥胖的模樣。
「是的!不過肥胖實在太痛苦,健康方面就不用說了,還得忍受別人的譏嘲、冷淡,什麼傷人的話我都聽過,因此我痛下決心,加倍運動、減半飲食,終於才把一身肥油去掉。」
他有點感傷地說:「為了維持好身材,我不能再吃起士、巧克力、牛油、高脂肪的食物,老實說,我已經快忘記提拉米蘇的味道了。」
「真可憐——」雪唯同情地說。不過聽他這麼一講,自己的肚子似乎又餓了起來。「所以上次我吃兩個便當、你才那麼生氣啊!」
原來是自己吃不到,把氣出在別人的身上。
呵呵呵,她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花澤瑞沒好氣地說:「香雪唯小姐,在笑別人的同時,你也該看一看自己的身材,你不知道自己已經快有小腹了嗎?它黏在你肚子上、呼之欲出啦!」
雪唯神經質地摀住自己的肚子,聽他這麼一說,她自己摸了摸,似乎感覺小腹真的凸出來了。
車子來到堤外道路附近,花澤瑞邊開車邊巡視。「你家在哪裡?」
「前面一點,啊,是這裡了。」車子在一排黑而老舊的矮房子前停下來。
花澤瑞看著眼前的房子,雙眼差點凸出來。「這是你家?」
眼前這一排只有在抗戰時期、才看得到的木造破房子,竟是他「明工坊」代言人的家?
而且……絕對是違章建築!
望著花澤瑞詫異的臉,雪唯有點羞赧。「我到家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說完,她趕緊跳下車,匆匆忙忙地向前跑去,可跑到一半,又停了下來。
只見她猶豫了一會兒,突然回過身,對他招招手、微微一笑,接著才又快步離去。
她穿過泥濘,避過骯髒的屋簷,然後停下來,側著身禮讓同住的老人。一舉一動,都映入一雙銳利的黑眸中。
直到那瘦小的身影隱沒在夜色中,花澤瑞仍然沒有動。
或許……是他該認真思考一些事情的時候了。
緊抓著手中的小酸梅,雪唯竟然有種開心的感覺,她雀躍地踩著慢四步,輕盈地滑向門口。
夜色漸漸暗了,她拿出鑰匙、正準備打開門之際,突然一個黑影竄出來,嚇得她差點尖叫。
「你……雨柔姐?!」看清眼前渾身髒污、雙目紅腫的女人是方雨果,雪唯非常驚訝。
雖然對她的怨沒有消失,但此刻不是計較這些事情的時候。「你怎麼會弄成這樣?」
「雪唯……」方雨柔哭得十分傷心。「我好想死……」
「快別胡說了!先進來吧。」雪唯倉皇地拉開門,再將方雨柔半推半拉地拖進門。
幸好媽媽這幾天到中部參加進香團,否則看她抱著人進來,不嚇壞才怪。
她趕緊到浴室扭了一條熱毛巾,替方雨柔敷在臉上。
「有什麼事靜下來好好說,何必動不動,就拿自己的生命來開玩笑?」她責怪地說:「當初我……經歷那樣的事,也從沒想過輕生。」
方雨柔抬起頭來,一臉悲淒。
「雪唯,你還是不相信我,無論雨柔姐怎麼說,你仍然堅持我陷害你?」
想起花澤瑞,雪唯歎息了。
「一切都過去了,我現在已經少去想。我相信,這世上沒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所以你也別開口說不想活。」
「可是……可是……我懷孕了,他卻不認賬,反而侮辱我,我肚裡的孩子,真的是他的啊!」方雨柔說到這裡,哭泣不止。
雪唯一震,心裡浮起淡淡的悲哀。
既然進入了這一行,就應該拋下私情,一心一意服侍恩客,方雨柔自己身處其中,怎麼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更糟的是,她居然還懷了孕!
「我何嘗不明白,」方雨柔傷心地擦著眼淚。「我畢竟是個女人,年紀又不輕了,加上我又愛他……其實我早該知道,像他們這種多金的男人,根本不會對任何女人認真,但我還是那麼笨。」
雪唯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只能坐在一旁,靜靜地聽她說。
「我以為自己能賭一記的,沒想到他卻說:像我這種出來賣的女人,生出來的孩子也最髒的,他不屑要,更何況,誰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
方雨柔崩潰了。「他怎能這麼說,他難道不知道我對他的一片心嗎?」
雪唯數次想開口說話,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雨柔姐,別傷心了。」
「傷心?」方雨柔慘然地笑起來。「我的心已經死了,又何來的傷心呢?」
物傷其類,即使之前再怎麼對方雨柔不滿,可今天看到她這種下揚,雪唯仍然為她難過。
「有錢人果然是不可以信任的。」方雨柔忽然收起眼淚,恨恨地說:「他們不把女人當人,只會付錢糟蹋女人,我恨!」
她握住雪唯的手,一字一字咬牙地對著她說:「雪唯,你都看清楚了,男人個個無情薄倖,尤其是有錢有勢的男人!對付他們,千萬不要放下感情、也不要相信他們!」
望著方雨柔憔悴的臉,雪唯只得點點頭,腦子裡卻不期然地,想起了花澤瑞的臉。
他,也會是那樣的男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