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天藍前腳剛跨出大門,於星戀便迫不及待地撥電話給大哥,她的心情是極度惶恐不安的。
「星戀?你又打電話過來幹麼?你真是豬腦袋!要是電話被竊聽了怎麼辦?你要搞清楚狀況嘛!」
於超在電話那頭猛捶桌面發洩怒氣,才忍住差點狂瀉而出的三字經。
於星戀不笨,她不會聽不出大哥滿口的責難。「大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有事要找你。」
「什麼事?快說!」
一夜的輾轉難眠,於星戀簡直快要被自己心底那兩股難言的糾葛給逼瘋;當初一心想殺死衛天藍的決心開始鬆動崩裂,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那股龐大的抗爭力量是什麼,但她知道,那讓她的決心猶豫了。
她沒發現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好憂鬱。「哥,我們是不是一定要……」
話未竟,一陣暴吼已毫不留情地刺進她耳膜。
「星戀,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啊?」
「哥……」淚水迅速在她的眼眶氾濫,尖銳的指甲不知痛地深陷入雪白的掌間,她的心疼如刀割。
「爸小時候最疼你了,即使再忙,他還是堅持早上一定送你上學、晚上一定趕回來陪你吃晚飯,難道,這事你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嗎?爸死得那麼冤枉,如果而衛天藍卻不看她,只是重新捧起碗筷,再重複一次:」既然不想喝酒,那就吃飯吧!「
凝睇著他低頭專心喝湯吃飯的模樣,於星戀忐忑的心暫時獲得平息。
對於他無心、也許是刻意的縱容,老實說,於星戀是既心存感激又深感不安的。
只是,錯過了這次機會,待明日太陽升起,她又該如何對心急如焚的大哥交代?
想著想著,於星戀胃口全無。、龐大的壓力沉甸甸地壓在她的胸口,這餐飯吃下來,她和他都沒再開口,任憑空氣中擺盪著一股詭譎的氛圍,而誰都無意打破;但那一觸即發的不安,卻恍如隱隱訴說著些什麼……
他知道我們做兒女的居然沒一個敢為他出頭,爸死都不會瞑目的!「
「哥,我不是……」
於超根本不聽她的解釋,振振有辭的話語,句句都刺人於星戀心底的最深處。
「星戀,哥不是不想自己動手,而是哥現在有事業、有太大的包袱,不像你下手之後馬上可以逃到國外,永遠不回來……好吧!就算你不顧念爸,你也想想媽,你不記得那一幕了嗎?手無縛雞之力的媽死得多慘?子彈一槍穿透她的太陽穴,血漿進射在……"」夠了!「於星戀受不住地喝止大哥繼續說下去。
悲慘的往事一直是她極力想封鎖住的,她再也不願細細回想那一段可怕的日子,只要記住那種沁入骨髓的疼痛就行了!
「哥,我不是不想替爸媽報仇……只是……」
「星戀,千萬別告訴大哥,你可憐那個混蛋!」
大哥無情的苛責鞭笞著於星戀無依無靠的心靈。
珍珠般的淚斷了線般地滴落,她悲切地哽咽道:「哥,沒人教過我怎麼殺人呀!」
電話那頭沉吟了會兒,再出聲,仍然不是於星戀期待中的暖聲安慰,殊不知此刻心力交瘁的她,最需要的,其實是一個溫暖紮實的擁抱啊!
於超的聲音陰森得令於星戀猛打顫。
「這種小事大哥會替你想辦法,殺人你不會,毒死他就方便多了。」
「毒死他?」於星戀愕然。為什麼這種殺人的大事在大哥口中說起來,竟像吃餐飯一樣的簡單容易?
「將無色無味的粉未摻進他吃的食物裡,這你總會吧?」於超冷冷地問。
時限將至,他不能再任她拖下去!
「這樣就好了?」於星戀抖得更厲害了。
「別再說了,我馬上想辦法差人把東西給你送過去。這種藥在效力發作後,會導致對方心臟衰竭而亡,不費力、不留痕跡、沒有證據、更不會有你最害怕的血。沒問題吧?」
「沒……」
從大哥口中道出的計劃是如此輕易、如此完美。
但她胸口的劇痛是為了什麼?從腳尖直冷上頭皮的冰麻又是為了什麼?
「最好沒有,大哥相信,你不會讓爸媽含恨九泉的!」
「哥……」
「好了!你要的工具大哥都提供給你了,希望你也別讓大哥失望。俐落點,在這一、兩天之內就行動吧!」
咄咄逼人的大哥讓於星戀心生恐懼。
但是她沒有別的選擇,只能輕喃:「是,大哥。」
心中不住地回想大哥所交代的話,計劃著即將來臨那頓最後的晚餐,於星戀雙手提著滿滿的菜,卻止不住心底源源不絕的怯意。
心底似乎有些什麼蠢蠢欲動的情緒在醞釀著推翻她的堅定,但她不敢深思,只能拚命壓抑自己、逼迫自己除了復仇的任務,什麼都不能多想。
走到家門前,於星戀將手中的大包小包放在地上,動作緩慢地自皮包裡掏中鑰匙,插入門孔,忽地有人出聲叫住她。
「於星戀!」冷冷的聲音中訴說著不友善。
於星戀停止正在開鎖的動作,回頭瞧見一臉不耐的徐念兒正站在她身後。
「徐小姐,有何貴幹嗎?」她禮貌而疏遠地道,心底自然而然地築起一道防備的牆。
「衛天藍去上班了吧?」徐念兒一身名牌高級套裝,週身散發出香奈兒五號的濃郁香味。
「嗯。找他有事嗎?」
「我不找他,我找你。」
「哦,那……要不要進來坐一下?」
徐念兒唇角牽起無聲的冷笑,跟在於星戀身後進門。
「請坐。」語畢,於星戀轉身到廚房為她倒了杯橙汁,熟練從容的模樣宛如這間屋子的女主人。
於星戀柔弱的外表、絕美清秀的容顏、細膩的聲音讓徐念兒在一開始時,便錯估了她保護自己的能耐。
事實上,沒有誰比於星戀更清楚自己,失轱的傷慟促使她必須逼著自己在必要時刻學著好好照顧自己否則這麼多年隻身在國外求學過活,她怎能安然無恙地?
而纖弱卻韌性十足的堅持也許正是她最好的保護膜。
兩個女人就這麼靜坐對恃許久,徐念兒終究是先沉不往氣的一方。
「離開他!」徐念兒開門見山地道。
「對不起,徐小姐,我真的聽不懂你的意思。」她細聲細氣地道,半絲火氣也沒有。
於星戀的冷靜讓徐念兒在瞬間失控。
徐念兒霍然起身,雙手插腰,以居高臨下的姿態在她面前站定。
「夠了!於星戀,你怎麼可能不懂?要不是你裝出這副楚楚可憐的樣子騙取了衛天藍的同情心,否則他怎麼可能會無視我的存在、對我不屑一顧?我想你不但懂,而且還得意極了吧?」
「徐小姐,我想你誤會了。」於星戀的態度不慍不火。「我跟衛醫生純粹是醫生跟病人之間的關係,至於其他的……就真的沒什麼了!」
「你騙鬼!」徐念兒大吼。「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敢說你們沒什麼?你敢說你從來沒用自己可憐的樣子來騙取他對你的關心?要是沒有,為什麼他最近每天一下班就急著趕回來?為什麼他不再接受醫院女同事的邀約?為什麼他連多看我一眼都嫌浪費時間?」
「我不知道。」
於星戀表面上仍是兀自鎮靜,但沒有人看得見的內心深處卻彷彿存在著一處隨時可能爆發的火山,蠢蠢欲動著。
她該問心無愧的,但為何卻無端泛起一縷縷心虛的感覺?她該對他的一切所作所為無動於衷的,但在聽見徐念兒所說的那些話之後,她為何非但不感到氣憤,反而有種隱約的甜蜜欣喜?
徐念兒直指她的鼻子,態勢更加凌人。
「你這個可怕的狐狸精!你要知道,在你出現之前,我跟衛天藍的關係曾經多麼親密!你可能不知道,」她媚笑出聲。「我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膚,他都曾經細細品嚐過;且不說你的出現搶走了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我更希望你認清的是:他原本唾手可得的名利、地位、財富……這些我徐念兒足以賦予他的一切,全都因為你而沒有了!一手破壞掉這些原有的美好,難道你不覺得可恥嗎?」
「我不知道他跟你的關係有多親密。」原本心情堪稱平靜的於星戀,胸口在乍然間像是被人猛捶一拳,既悶且疼;一股莫名的怒意讓她起了反擊的意念。「我也不想知道,不過,我想該感到丟臉的人應該是你吧。
徐小姐?對於一個失寵的女人,不關在家好好檢討自己為什麼無法抓住男人的心,反而如此惡劣地質詢別人搶走她的愛人,這是不是更加可恥的舉動呢?「
「你——」徐念兒為之氣結。「隨你怎麼說,總歸一句,我要你離開他,你聽見了沒?」
於星戀清麗的臉龐仍是平靜如水。「若我不呢?」
「那……那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她伸手揪往於星戀的領口,變本加厲地提高音量。「說!說你願意離開他,只要你點頭,我可以給你錢、給你工作,只要你願意離開他!」
「你何不去叫他離開我?」於星戀仍面不改色:徐念兒濃妝艷抹的臉在瞬間脹紅。「你這個不知好歹的賤女人!」
接著,她舉高右手,眼看就要順勢揮下——「是誰允許你到我家來撒野的?」一隻孔武有力的大手在半空中抓住她,並且用力反轉,疼得徐念兒哇哇叫。
「衛天藍,你放開我!」
「你先解釋。」
「我……嗚……誰教這女人對我出言不遜?天藍,她罵我、羞辱我呀!」徐念兒竟惡人先告狀地哭了起來。
衛天藍轉頭看向於星戀。「有這回事?」
於星戀抬頭睨了他一眼,臉色不怎麼好看。
這是第一次,在他面前一向溫柔似水的於星戀這麼明目張膽地對他表現出不滿的情緒。
「你自個兒的風流帳自個兒解決,別扯到我身上來。」她輕描淡寫地道,殊不知自己臉部的表情活像個喝了幾桶醋的女人!
「什麼風流帳?」衛天藍一臉無辜地凝視著於星戀。
「問你自己。」
「我哪有——」
瞧他們兩個說來斗去的模樣活像是小情侶在打情罵俏,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徐念兒看得眼睛都要噴火了!
她不甘寂寞地大發嬌嗔。「天藍,你別忘了那一夜……」
「哪一夜?」衛天藍雙手環胸,冷冷地望著她。
「就是聖誕舞會那一夜嘛,你對人家好熱情……」
徐念兒索性將整個身體倚到他身上。「怎麼,現在有了新人就忘舊人啦?」
衛天藍無所謂地聳聳肩。「男人對於主動送上門來的女人通常不會斷然拒絕,不過……對於自己的另一半可就很挑嘴嘍!」
「你……你這個驢肝騾肺的男人!枉費我對你一片深情!」軟的不成,徐念兒索性來硬的。「哼!有種你就別再回醫院!別再回到我徐念兒管轄的地方,否則我鐵定要你好看!」
「抱歉,我今天正巧辭職。」
徐念兒一聽差點沒氣得當場吐血。「衛、天、藍——」
「其實,我跟她沒什麼的。」衛天藍看似無意地隨口解釋。
好不容易將怒氣沖沖的徐念兒打發走,如果他猜得沒錯,經過這次嚴重的打擊,這個對他鍥而不捨的女人應該不太可能再找上門來了。
不過,被徐念兒這麼一鬧,本來還不大有什麼的,這下子,他跟於星戀之間的氣氛卻莫名其妙地突然變得更加暖昧起來。
天曉得他幹麼必須低聲下氣地為自己的事情作解釋?但見到她繃得死緊的小臉,他就是忍不住……
而於星戀則是什麼話都沒說,穿著一襲碎花洋裝的身影無聲無息地穿梭在客廳與廚房之間,靜靜地將買來的東西一樣樣放進廚房裡。
「或許,我的確因為工作而跟她有過較為親密的關係,不過,我保證我沒跟她上過床。」
她還是不說話,一臉任勞任怨模樣地將該洗的菜一樣樣挑出來放好,雖然看不出她是否在生氣,但衛天藍總覺得心裡毛毛的。
不可否認地,於星戀心底有點火大,至於在火大些什麼,她卻完全摸不著頭緒;她唯一確定的是:他越解釋就教她的心越煩!
他跟其他女人的風流爛帳關她於星戀什麼事,他幹麼跟上跟下地向她解釋。
他難道一點都看不出來,她很恨他、很討厭他、而且即將要送他下地獄見閻羅王了嗎?
「事實上,她今天說的話,至少有一半以上是謊言……徐念兒她一直處心積慮想得到我,但我對她真的沒辦法有半分非分之想。不好意思,星戀,害你受到無辜的牽連……」
再放任他這麼說下去,她一定會崩潰的!
「衛醫師,真的沒關係的。」於星戀終於開口,但不管怎麼努力,她略嫌蒼白的臉蛋卻裝不出半分笑意。
「真的?」衛天藍的一顆心提在半空中。這是他這輩子首次嘗到在乎一個女人的滋味,雖然他不十分確定原因為何。
於星戀暫時停下手上的動作正眼看他。
「真的,衛醫師,你不怕麻煩地收留我,我已經夠感激了,這點小事,請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承受不住他過於熾熱的目光,於星戀垂下美麗的粉頸。「時候不早了,我想先整理一下晚上要煮的菜,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他輕輕頷首,在她全無防備之下,乍然俯首在她眉心深深一吻。「委屈你了。」而後轉身離去。
怔怔凝睇著他離去的背影——寬大厚實得像一堵足以依靠一生一世的牆,於星戀一時競無法離開視線。
良久,當她回過神低頭注視自己的雙手,才恍然發現這雙背負重任的手……抖得厲害。
洗完澡,衛天藍斜倚在餐廳的牆邊,靜靜地凝望著於星戀在廚房中忙碌來去的身影,那頭豐潤的長髮隨著身體每一個不經意的晃動而輕微搖擺,那纖細的皓腕隨著攪拌蛋汁的手勢而優雅地轉動著,眼前的一切看起來是如此地和諧、寧靜、完美……看著看著,衛天藍在不自覺間,找到一種他一直在追尋的平靜。
直到一個不經意地回身,她發現了他的存在。
靈動的雙眸不再,憂鬱的眸底閃現的是如受驚小鹿般的傍徨。
離動手的時候越近,於星戀的情緒就翻騰得越是激烈,她矛盾、傍徨、無措,但沒有時間讓她好好思考了!
她答應過大哥的,真的不能再遲了,否則大哥一定會氣瘋!
「你……站在這兒很久了?餓了嗎?」於星戀勉強擠出一絲笑意,淺笑中帶些羞怯。
「還好。」他索性拉開一張椅子坐下,恍如能夠洞悉一切的眼仍一眨也不眨地凝視著她。
「我今天特別做了幾道菜……」她有點尷尬地解釋道。
「我知道。」衛天藍淡笑,他知道她弄了不少菜。
「什麼事值得你如此大費周章?今天是什麼特別的日子,有什麼值得慶賀的嗎?」
「我……」玫瑰般的唇色頓時褪成慘白。「沒什麼。
反正沒事,這點手藝是我唯一還記得的,當然得好好用用……「她如逃難般地轉身回到廚房,匆匆撂下一句:」菜都差不多煮好,馬上可以吃了。「
「喔。」
除了跟著她身影移動的眼神外,衛天藍仍然文風不動。
他就這麼定定地看著她用微顫的雙手將每一道菜餚端上餐桌,那審視的眼神好像在看戲似的。
費力地端出所有的菜,在他直勾勾的眼神洗禮下,於星戀背後的衣服早就汗濕成一片!
她解下圍裙後,說道:「先吃吧!」
他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你也一起來。」
半晌,他又開口,唇角是帶笑的。「這些菜看起來真不錯,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啊!」於星戀胸口一陣猛烈撞擊,端住瓷碗準備盛飯的左手一鬆,幸好衛天藍及時接住了它,典雅的白玉瓷碗差點被摔成碎片。
「星戀,你有心事嗎?」他抬起頭又瞥了她一眼。
「不過是個小小的玩笑,不必太在意吧?」
「唔……」她愣愣地看向他。「哪有?我沒事的,只是不小心滑了手。」
「沒事就好!」端起飯吃了一大口,衛天藍的眼神轉向餐桌後的吧檯。「你不是還準備了酒嗎?」
「酒?」
於星戀聞言,手中的筷子又差點滑落桌面,愣了好幾秒之後,她才用力地猛點頭。「是啊是啊,我準備了葡萄酒,被剛才的事情一鬧,都差點忘記了。」
「既然買了就打開來喝啊!」衛天藍夾了一口紅燒黃魚,眼也沒抬,漫不經心地問道。
「喔,是呀是呀!」她慢半拍地應聲,側過身,雙手握住葡萄酒瓶身……只有她心裡明白,她的雙手顫抖得幾乎握不住。
轉回身子,於星戀無法讓逸出喉頭的聲音平靜。
「你……衛醫師,你確定要喝嗎?」
「美酒配佳餚,為什麼不喝?」他閒閒地反問。
「可是……」
老天!她究竟在遲疑些什麼?大哥給的藥都摻在酒裡了,只要衛天藍喝下酒,僅僅數滴,他就鐵定斃命,而她在這緊要關頭,居然猶豫又猶豫?
「可是什麼?」他抬頭將目光正對著她。
「沒事、沒事!」
連續說了好幾聲沒事,於星戀不敢再多看他一眼,慌忙拿起早已準備好的酒杯,將紫紅色的玉液注入水晶高腳杯中,遞給衛天藍。
「星戀……」他忽然喚她,好聽的男中音是輕柔而帶著憐惜的。
「什麼事?」
她握住杯腳的指節已然泛白,胸口的心跳聲怦然地撞擊著,教她幾乎聽不清楚自己說話的聲音。
「屋裡的冷氣不夠強嗎?」
於星戀抬起手一摸,才驟然發現自己額際已是冷汗頻頻。「剛才廚房很熱……」
他點點頭。「嗯,這幾天身體還好嗎?頭還痛嗎?
對於過去,有沒有想起什麼?找工作的事有頭緒了沒有?「
十分難得的,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
他不該在這當口關心她的……於星戀聞言,心跳得是更狂躁了,她的雙唇發乾,連喉嚨都是乾啞的。
「我……還好……一切都還好……」
「你很怕我嗎,星戀?」
右肘撐在桌面,他倏地湊近她無瑕的臉蛋,天外飛來一筆地,乍然丟出一個足以令於星戀大腦轟然一片空白的問句。
「我?衛醫師……」瞠視著那張在她眼前不住放大的俊容,於星戀一顆心簡直要跳出喉頭。「我有嗎?我會嗎?」
他溫雅中帶著些許冷峻的容顏頓時笑開,性感的薄唇瞬間勾勒成完美的圓弧狀。
「叫我什麼都行,就是別再喊我衛醫師。」
「為什麼?」她直覺地往後仰,不解地問道。
「不為什麼。」
簡單地回答之後,他挺直腰桿,撤回了那張對她而言深具威脅性的臉,繼續低頭吃飯。
於星戀見狀,才剛想舒口氣,未料,衛天藍卻已經執起右手邊的酒杯,挺直的鼻樑緩緩湊近杯沿深吸一口氣。
「好醇的葡萄酒,什麼年分的?」
這個動作令於星戀的心跳霎時停頓,大腦完全空白——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她四肢僵直地無法動彈,只能屏息目視衛天藍的一舉一動。
雖然問題沒有得到答案,但衛天藍並沒有繼續追問。只是用詭異的眼神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好像想要試圖看穿她的靈魂……
終於,酒杯被舉起輕觸他的唇沿,只要他的手腕微微抬起,杯內的紅色液體馬上就能滑入食道,送進血液,並且在數分鐘奪去他寶貴的性命。
於星戀知道自己應該要如釋重負的,但……
「匡啷!」
小手突兀地一揮,晶亮而高雅的高腳杯馬上跌落磁磚,在一攤紫紅中化為不堪人目的碎片。
正對著他詢問的目光,於星戀粉藕似的手臂只能僵在半空中,泛白的菱唇輕顫著。方纔的舉動完全出於一股無法克制的本能反應,若他待會兒問起,教她怎麼為自己的行為作解釋?
事實上,連她自己也無法對自己作解釋呀!
「我……衛醫師……」她緊張得語無倫次、不知所云。
「我說過別再喊我衛醫師的。」
怎麼搞的?為什麼他的唇角微揚,臉色一點都沒有改變,彷彿對剛才的事他一點兒都不在意似的?
「天藍……我……」她起身走至他身邊,蹲下身,欲伸手撿起玻璃碎片。「我是不小心的……我不是故意的…」
冰涼的柔荑驟然被一雙溫熱的巨掌包圍住,於星戀抬起頭,還來不及再說些什麼,整顆傍徨無措的心已然跌人兩泓深不可測的幽藍湖水中。
「別用手,小心受傷了!」
「酒杯……」
他臉上依然帶著淡笑,若有深意卻又似無心地道:「逝去的已不可能挽回,酒杯碎了,大不了再換只新的,至於這些碎片……別說用手撿可能會讓自己受傷了,就算你一片一片把它再粘起來,也不能用了,不是嗎?」
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他微一使力拉起她來,不待她有足夠的時間細思考已將她按回原座,自己則起身走到廚房拿了掃帚拖把,三兩下便將東西收拾乾淨。
「吃飯吧!」他像沒事人似地重新坐回餐桌。
「剛才……」作賊心虛的於星戀完全不敢相信,他對於剛才她怪異至極的舉措居然隻字不提。
是根本不在意,還是他真有這麼遲鈍,一點也沒感受到一絲不尋常?
不可能吧?她從心底反對這個假設。他是一個如此精明能幹的男人,怎麼可能對於那件事一無所覺?
而衛天藍卻不看她,只是重新捧起碗筷,再重複一次:「既然不想喝酒,那就吃飯吧!」
凝睇著他低頭專心喝湯吃飯的模樣,於星戀忐忑的心暫時獲得平息。
對於他無心、也許是刻意的縱容,老實說,於星戀是既心存感激又深感不安的。
只是,錯過了這次機會,待明日太陽升起,她又該如何對心急如焚的大哥交代?
想著想著,於星戀胃口全無。
龐大的壓力沉甸甸地壓在她的胸口,這餐飯吃下來,她和他都沒再開口,任憑空氣中擺盪著一股詭譎的氛圍,而誰都無意打破;但那一觸即發的不安,卻恍如隱隱訴說著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