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場眾人,唯一沒有被頂撞過的母后聽罷,徐娘半老的臉上青白交錯,端起太后的架子就要訓斥,卻被實權在握的瑾王攔身在前,不容置疑的淡淡告罪:「母后,冰肅乃是世間神醫,皇上的病全靠他救治,還請母后同往外殿稍事休息,靜侯佳音。」兩句話打發了我那難纏的娘,瞪大眼睛,崇拜的向二哥投去肅然起敬的一記側目,在我咀嚼著對方如泣如訴的回眸意味何情的時候,尹冰肅已經快刀斬亂麻的牽起了我的手腕,凝神耗脈,眉蹙成壑:「這七年來明明教過他如何條理~怎麼還讓你病成了這樣……」
「……瑾王他俗務纏身,無餘力時常進宮吧。」直覺他所言指代與其交情甚厚的二哥,我不假思索的嘎聲回答,卻沒敢告訴對方,害二哥經常下不了床曠朝的罪魁禍首裡……我屬於教唆犯,而且是情節格外惡劣的那種……
若有所思地白了我一眼,對我勉強發話的行為給了句「閉嘴」的喝令後,尹冰肅把脈的手背上突然青筋繃起,彷彿是有了結論,他猛地倒抽著氣,渾身巨震的瞪了過來:「怎麼搞的?!皇上,你該不會是最近受過傷吧——」
「呃……」在尹冰肅眸中帶火的怒目下,我心虛地向身後的林天恆靠了靠,陪笑著點了點頭,又在前者驟然瞇起的威脅意味下拚命的搖頭反供!白髮的尹冰肅氣質中多了一份不屬於人間的出世飄逸,但此刻那白髮隨顫抖飛揚,修長的眸子充血的模樣,與其說他像神仙,不如說他像歷鬼!我很認真的懷疑……他「閻王敵」的稱號該不會來自於搶在閻王勾筆拘魂前,病人就先被他活活嚇死了吧?!
「給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曾幾何時受了傷,震動過五內!」我忘了尹冰肅看上去雖然很受,但其實是醫武雙絕。他接踵而至的那聲獅子吼可不是蓋的,足足一盅茶的時間裡,我兩耳還餘音猶在……識時務者為俊傑,我連忙虛弱的笑了笑,可憐兮兮地打著商量道:「那個~只是不小心掉了次懸崖,能算受傷嗎?」
「……你、說、呢。」臉色一黑,尹冰肅丟開我的手,一拳捶在了床柱上,銳目中凶光乍起:「皇上!你知不知道你的身體根本經不起這麼大的衝擊!現在你脈走輕淺,臟器皆損,除非是大羅神仙出手,否則回天乏術了!可惡!我明明告誡過他的!怎麼會——」
「……那個,你是說朕會死?」無辜地眨了眨杏眸,我的聲音平和穩定,鎮定自若的與尹冰肅形成鮮明對比:「會不會是你弄錯了?」奇怪,怎麼大家都與天書的主旨背道而馳?我是胸口難受了些,血吐的頻繁了些,頭暈的厲害了些,氣虛得慘烈了些……但還不至於會死吧?
在心裡默數著天書裡鳳毛麟角的生離死別,我心頭一寬,再度確認死在病上的十個裡有十個是小受,做為一個小攻,等待我的悲劇大抵不過是瘋掉,傻掉,孤零零地看著有情人出雙入對,娶個不愛的女人夜不成寐,或者守著小受的墓碑悔恨終老,仰或寄情於權勢,征戰勞碌,高處不勝寒……
總而言之,作為一個小攻,想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才對~~~!
「我寧願砸掉自己的神醫招牌,也希望這回真的是診錯而已。」沉默不語地深深看了我一會兒,尹冰肅緩緩伸出手,寸寸移動著撫摸過我蒼白的面頰,重重長歎,冷冷顰眉:「只可惜,皇上……您的身子確已油盡燈枯,最多也不過再月餘的光景了……」頓了頓,似乎是驚異於我絲毫不受打擊的微笑,他悲傷的語調峰迴路轉,只是依然希望渺茫:「不過,我在先師的醫編裡曾看到過一個以金針渡穴,移經換脈的冒險療法……受醫者要生生忍耐七七四十九日非人所能及的煎熬,就算是意志堅韌,頂天立地的壯年男子也撐不下去!說是九死一生的法子……可至今試用了十七例,十五人死在過程中,唯獨倖存的兩人也終身長眠不醒,絕命之日瘦若脯干,慘不忍睹!皇上……帝王家有九五之尊的死儀,你真的願意嘗試嗎?!」
「沒有關係,你動手吧。」不等尹冰肅聲音發顫的形容完,我便綻開了淺笑,堅定不移的打斷了他的話。等得就是這句話,哼哼~我就知道,天無絕人之路~~說得那麼可怕,到頭來還不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為愛情命比蟑螂。天書的走勢到了這一步,幾乎可以確定團圓的結果了!無比輕鬆的挑了挑柳眉,我扭頭依依不捨的吻了吻昏睡中的林天恆,輕描淡寫的望向舉棋不定的尹冰肅,嗆出唇間鬱積的血淤,氣定神閒的催促:「不必猶豫了……朕准你下針!」
「會死的——」不敢置信地後退一步,尹冰肅向來穩定的手也不得不抓握住床稜方可固定住身形。
「不會的……」天書為證,我對自己的命運信心十足。
「萬一長睡不醒……」尹冰肅沉吟遲疑。
「朕會醒的。」堅定不移的溫柔笑著,我伸手握住了林天恆溫暖的掌心:「因為……世間還有個人,他的幸福……只有朕能給。」
嘿嘿~~用天書裡肉麻的台詞果然能達到感天動地,混淆視聽的效果啊~~~我這邊柔情似水的剛剛說完,尹冰肅就嘴角抽搐地手揚針下,生怕慢一秒會被迫聽到更反胃的內容似的……
「嗚——」剎時,針落處巨痛吞噬了全身的每一寸角落,竭盡全力瞪了假公濟私,下手頗重的尹冰肅一眼,我張了張嘴,還沒想出自己要說什麼,便陷入了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