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她會夢到有人喚她「小雨」呢?除了夏昊之外,再也沒人這樣叫過她。
難道是夏昊來托夢?可是她已好久不曾夢過他。
百思不得其解!
雷姍姍決定不耗費腦力在這美好清晨,反正她向來就不是個會追根究柢的人,因為傷神費力。
小丁敲門送進了早餐,眼神有些閃爍,立在一旁,沒有要立刻離開的意思。
雷姍姍斜覷他一眼,正和盛裝著麵包、牛奶的早餐盤旁的報紙對個正著。
報上斗大標題鮮明的刺入眼簾,紅得令人睜不開眼。
「失蹤謎團露曙光,雷殷企業爆黑幕!」
這標題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深深擊中她的心,雷姍姍的臉有些蒼白。
但看到小丁偷覷想等著看她反應的模樣,她一股氣衝上腦門,她就偏不稱他的意!
她佯裝若無其事的樣子,拿起吐司,自顧自地吃將起來,一邊還做出深深陶醉於美味的模樣,小丁因為得不到他預期的反應,自覺無趣,便退了下去。
一看小丁關上了門,姍姍便急急地攤開了報紙,細讀下面的文字。一邊讀,一顆心便一邊下沉,最後沉到深不見底的黑洞裡。
哈!太可笑了,怎能相信這可怕的男人會存什麼好心。
不管做什麼,他都只是為了自己,絕不會是為了別人!
她越想越氣,憤恨地睡著枕頭,真希望枕頭是他,才可一洩心頭之恨。
季殊群踩著平穩的步伐走進來,渾然未覺空氣中瀰漫何種異樣,手中拿著一瓶生馬鈴薯汁,聽說這對治療胃痛有很大的功效。為了不讓別人察覺,他還特別私底下親自調配。
雷姍姍一看到季殊群,滿腔怨怒正待宣洩,狠狠地將報紙摜在他臉上,怒視著他的眼光,閃動著火花。
季殊群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惹毛了,本來的一股狂熱,被兜頭澆下一盆冷水,手中那瓶馬鈴薯汁,也隨之震動撥灑,幸虧他及時穩住,方能讓它不致打翻。但原有的興致,已在瞬間被澆熄。
他冷冷地拿下貼在臉上的報紙,只是略瞧一下標題,便大抵清楚是怎麼回事。
雖然整件事情的發生,不一定是完全出於他的算計,但有這樣的結果,還是令人滿意。
看來雷殷兩家合資的相關企業股會波動好一陣子,這也就是他乘機收購的大好時機;屆時再以低利誘惑,好讓他們向他的銀行借貸來買回股票。
但他們絕對料想不到,他們炒作了半天,非但不會讓收購股票的對方拋售,反倒被收購更多,到時候他們就知道什麼叫賠了夫人又折兵。
這一切發展都太完美了,唯一的缺憾,就是犧牲了雷珊珊,但這也實在是莫可奈何的事,怪只能怪她為何是雷柏仲的女兒,讓造化這樣捉弄人。
「你別忘了你現在是在誰的地盤上。」季殊群將報紙隨手一扔,冷冷說道。
「我當然不會忘記是誰強迫我立在他的地盤上,惹得我沾滿一身腥膻!」雷姍姍冷哼一聲,修正他的話,提醒他自己是被他囚禁的事實。
季殊群好整以暇地一屁股坐入沙發,嘴角迸射出表面溫和,骨子裡則是一份陰沉的笑容。「你難道不懂得基本的作客之道嗎?我只是請你暫時在這兒作客罷了。」
「是喔!小女子我真是受寵若驚,愧不敢當啊!況且,叨擾了這麼久,而我是那種向來不多佔人便宜也絕不讓人多佔便宜的人,不如容我立刻告辭,至此為止了吧?」姍姍故意用她慣用的文字措辭,來使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伎倆。
季殊群笑得很可惡,讓雷姍姍恨不得想要將他的笑容撕下,踩在腳底好好踏幾下。「你盡量安心作客吧!你我還何必分什麼彼此呢?所以當然談不上佔不佔便宜嘍。」
「不,牛牽到北京還是牛,我們兩人就算到了巴黎還是兩個人,當然有彼此之分。」姍姍一臉嫌惡地說。
季殊群突然用一種詭異的眼光看她,憑雷姍姍向來準確的直覺,知道他絕對沒安好心眼。
果真!
季殊群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傾下身,復住她的唇,哺哺道:「這樣水乳交融夠不夠,還需要分彼此嗎?」
雷姍姍用力推開他,這回自己不會再上當了,對這種利己主義者,根本不用抱希望他會憐惜什麼人的心態。
「如果你以強迫佔有人為樂的話,你大可蹂躪我,我不會再退縮,反正大不了就是個貞操嘛!況且貞操還是男性沙豬主義下的祭品,根本屁也不值一個。」姍姍勇敢直視著他,堅定篤實的神態,連季殊群都要自歎弗如。
季殊群怔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她這樣直接大膽的話語,真敗給她了。
「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我對不懂得溫柔的女人也沒興趣,況且我季殊群從來也不需要強人所難。」季殊群回得自信,他將一直拿在手上的生馬鈴薯汁擱在桌上,用不著痕跡的口吻道:「把這喝下去吧!或許對你的胃有幫助。
季殊群撂下話後,便揚長而去,獨留滿肚子氣的雷姍姍;但當她一眼接觸到桌上的馬鈴薯汁時,卻又深深迷惑了起來。
季殊群在書房,獨自品嚐威士忌喧騰後的落寞,搖晃著杯中淺黃透明的液體,心中不知為何就是有擺脫不去的煩悶。
為什麼他會對雷姍姍的冷淡與憤怒有所感覺?他向來是不管別人想些什麼、在意什麼的啊!他只對自己的事有感覺、有興趣。
而現在雷姍姍對他反感,之前本來好不容易建立的輕鬆氣氛,毀於一旦,原來這假象竟是如此脆弱與不實。
他不該花心思在這女人身上,不然,結果絕不是眾人所樂見的,也包括他自己。
下定決心後,他將杯中物一飲而盡,也將不該出現的情緒一同飲盡。
他搖搖晃晃地走回房門,沒想到房門轉得太急,一個不留神,竟然整個人撲進房間,跌趴在冷冷的地板上。
這一跤摔得可不輕,驚天動地的聲響,很快地便驚動了本已進入夢寐之際的雷姍姍。
她睜大眼睛,望著天花板,考慮自己到底要不要起來?心中的天使與惡魔正自纏鬥著,當想到早上的情景,惡魔便跳出來遮住天使;可是一想到可能血流滿面的季殊群,天使便又跳出來遮住惡魔。終於,天使略勝一籌,雷姍姍坐起身來,但她仍不忘惡魔的叮嚀。
本來季殊群是死是活,與她一點關係也沒有。但若有機會可嘲笑季殊群一番,她焉能不把握?
心念一轉,便一骨碌地下床,摸黑來到小廳,月光朦朧中,只見季殊群滿身酒味地倒在地上。
竟然還有血!
雷姍姍有些緊張,她蹲下身,拍拍季殊群的臉頰,嚷道:「喂,你還活著嗎?要死也別死在我面前哪。」
季殊群呻吟了一聲,並末如預期的出聲反擊。
這下可糟了,若季殊群連答腔都不答勝,那表示事情大條了。
雷姍姍費了好大的勁,才將季殊群的身子翻過來,檢視一下他到底哪裡受傷?
很快就判斷出,原來血是因為跌倒又碰到花瓶後的撞擊所造成的傷口泊出的,而之所以昏迷應該是因為醉酒,而不是傷昏。
迅速做了判斷後,知道他並無大礙,不知為什麼自己竟無失望,反倒有些安心與欣喜,這是為啥?
他應該是自己的仇敵呀!仇敵有個三長兩短,她應額手稱慶才是,怎麼安心了起來?
雷珊珊並未煩惱太久,對於裡不清而需用腦的事,她通常不感興趣,因為她是標準的享樂主義者,世間已有太多不幸,若還要讓自己過得不快樂,那麼人生最主要的功能便消逝了。
她擰了條濕毛巾,想讓季殊群舒服些,反正他現在不清醒,可以對他好些,他也不會發現。
才一走到他面前,便發現他吐過的穢物,把他自己弄得一身狼狽髒亂。
珊珊捲起地的袖管,想要幫他清理,不料映入眼簾的一道傷口,吸引住她的目光,珊珊不由得停下手邊的動作,對著他手上宛如蛇信的傷口,怔怔地發愣。
疤痕已淡化呈肉色,不仔細看還看不出來,想必是經過了長時間的消褪,但痕跡仍隱約可見,代表當時傷得挺深。
一道傷口其實沒什麼大不了,但重點是它位在左手,且疤痕成齒痕狀,完全和幼時深鏤腦中的印象相吻合。
季殊群整個人給她的熟悉感覺,朦朧中聽到的『小雨」呼喚、費心將她綁架的用意,以及這無意間驚見的傷口,本來模糊破碎的影像,霎時拼湊起來,拼湊成一個清楚意念……夏曇!
他是夏昊,夏昊沒死!
雷珊珊驚懾地往後退了退,可能嗎?
那個曾經讓自己傷春悲秋好一段年輕時光的夏昊,竟然只是上帝開的一場大玩笑。
想到對他總有莫名的熟悉感,他對自己的瞭若指掌,以及自己總設法子從骨子裡恨他的原因,乍看似乎都獲得了解答。
他來報仇的吧?他將她擄來一定有他的目的在,他會怎樣對付爸爸和殷伯父呢?他是怎麼一個人生存下來的?他一定很苦吧?
滿心疑問全在腦子裡打轉,珊珊思緒紛亂,她該怎麼做?
她傾下身,清理著池的穢物,帶著一種贖罪的心情,安頓地,讓他可以沉穩地睡個好覺。
經過一夜身與心的折騰,珊珊早已筋疲力盡,逕自在他的身旁沉沉睡去。
李殊群擁有一夜好夢,已好久沒有這樣高品質與充滿安全的睡眠,他滿意地深吸一口氣,吸進了恍如初生嬰兒般的芬芳。
他想睜開眼,無奈力不從心,總看得不夠真切。他伸出手,接觸到軟玉般的軀體,觸感很好,下意識用手環抱住這鬆軟的觸感,繼續他的好夢到天明。
太陽當空照耀,邵薇在樓下焦急地看著腕表,眼看就要趕不及晨報,她蹬著高跟鞋上樓,一打開門,看到的景象,使她氣憤難當。
邵薇臉色鐵青地站在門邊,看到這互相倚偎、共服的兩人,那高漲的妒火蔓延,使她真很不得將雷珊珊碎屍萬段。
雷珊珊到底要搶季殊群到什麼地步?她不能讓她這麼囂張、這麼稱心如意!
邵薇踩踏著三寸細跟高跟鞋,僻啪僻啪蹬上小了的房裡。『小丁,去把警備系統切斷,大門打開,讓那姓雷的女人給我滾出去!」她用超高分貝的聲音大吼。
小丁有些悻悻然,正在睡夢中的他,看到大小姐進來,以為自己飛來艷福,暗自竊喜呢!
原來根本沒好事。
他囁囁地說:『「但若被季少爺知道了,怪罪下來,小的可承擔不起。」
「笑話!你豬腦啊!你不說,誰會知道?到時打死不承認就好啦。」邵薇狠狠地說,有一種暢快感,因為很少有機會可輪到自己去罵別人笨蛋或豬腦!
「可是——」小丁仍是遲疑,心裡卻有些不甘被罵豬頭,真是一大恥辱啊!
「可是什麼?」邵薇很快就將小丁的話打斷。「難不成你忘了你騷擾雷珊珊的事?到時她一旦得寵了,准教你吃不完兜著走。」
聞言,小丁的臉色白了白,才道:「小的這就立刻去辦。」
雷珊珊被刺眼的陽光給驚醒,看到季殊群環繞自己的模樣,暗叫不妙!
這傢伙竟敢乘機偷吃豆腐,她本想惡狠狠地將他放在她身上的手甩開,但隨即一想,若驚醒了他,他搞不好還以為是自己送上門呢,到時跳到黃河都洗不清。
有鑒於此,她還是小心為妙!
她輕輕移開他的手,躡手躡腳地下床。站在床邊,看著季殊群熟睡的臉,有一會兒怔忡,他真的是夏昊嗎?那個二十年來難得曾在她心中留下影子的男孩。
她本該狂喜,然後喜極而泣,但今天他們卻是這樣敵對的關係,使她的心裡一點也輕鬆不起來。
她知道是她們雷家對不起地,所以她沒法恨他;既然沒法恨他,卻又無法和平相處,只是讓自己更增添了痛苦。
雷珊珊轉身出去,突然覺得週遭安靜得不祥。
整棟房子各個大門是敞開的,警鈴的燈訊號沒閃爍紅點,代表並未開啟,大門外的警衛也不見蹤影。
這是怎麼一回事?照理來說,她大可趁此良機揚長而出。
為什麼她要思索這麼多?為什麼她有一些遲疑?
也許在昨天以前,不知道季殊群是夏昊的情況下,她或許能走得較坦蕩自然,但如今……
季殊群反身一探,構不著原先的軟至溫香,有些悵然若失,急急地睜開了眼,想要去尋那給他溫暖的身影。
他披衣走出,看到四周寧靜得不像樣,看著全部敞開的大門,不禁皺了皺眉。
他下意識地急尋雷珊珊的蹤跡,一眼便瞥見了雷珊珊愣在廊下的身影,原先不安的情緒略微舒緩。
幸好她還未走!
這樣的慶幸情緒,讓自己啞然失笑。
他無聲地來到雷珊珊身後,注視著她的種種反應。
她眉頭深銷,落寞的神情,像是在取捨些什麼,倒是很難得看到凡事大刺刺的她,會有這樣猶豫不決的表情。季殊群臉上露出莫測高深的笑,像是詭計得逞後的志得意滿。
雷珊珊馬上感受到來自後方強烈的壓迫感,趕緊回過頭,恰巧與他的視線撞個滿懷。
雷珊珊很快地移開目光,臉上豎起防備的表情。
季殊群笑得很邪惡。「門這樣大開,你為何沒走?」他頓了頓,剛好適時地讓珊珊緊張的心提到胸口。
「莫非…」
珊珊看向他,不知他要說什麼,說道:「莫非什麼?」
季殊群忍不住仰天大笑。『莫非你喜歡上我了。」不知為何,他就愛如此試探她、逼問她,像是一種誰先承認誰愛上誰就輸了的幼稚遊戲。
雷珊珊被他這樣直接犀利的言語給震住了,若是平時,她一定反唇相稽回去,但這回為什麼覺得心惶惶然的難受。
「你看到我沒離開,為什麼要鬆一口氣,莫非你愛上我了?」雷珊珊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強自鎮定地反問回去。
這是一場男女的角力戰,誰要是先動心便落敗,而且是血本無歸,她可沒本事承受這樣的挫敗,珊珊一直警惕著自己。
雷珊珊露出冶蕩一笑,那種笑,足以魅倒眾生。
她緩抬纖指,輕輕畫過季殊群的臉頰,用醉死人的聲音道:「可千萬別愛上我啊!」
季殊群將雷珊珊一個旋身拉入自己的懷中。
對了,就是這種感覺!
雷珊珊纖細的上半身,密密貼住他的胸膛;他的胸膛彷彿為她而生,才能如此吻合每一處。
癱在他的懷裡,雷珊珊這回已經沒有力氣反抗,昨夜的震撼尚未消腿,腦中百轉千回是對夏昊的心疼與不捨,她克制不住心中酸楚的柔情,她的聲音輕緩,發出的話語如平地一聲雷響,轟得人嗡嗡然。「你是夏昊,對吧?」
季殊群的心一震,這名字宛如擂鼓,震撼力竟是這樣勾人攝魄,他盡力不讓自己的聲音發顫。「你這種掩人耳目的表白,實在是太高明了。」
雷珊珊很失望,明知他不會承認,還是對他這樣的反應感到難過,因為若連自己的真實都不願面對,代表真實是這樣令他痛苦與不堪回首。
老天啊!他到底是如何顛簸成長的?
緊靠在他懷中的雷珊珊,竟讓季殊群有種幸福的錯覺,以為時間會在這一刻停止,直到世界末日。
心驚於自己不穩的呼吸與狂亂的心跳,他趕緊推開雷姍姍誘人的身軀,以防自己再度陷入荒謬的聯想。
他的聲音飄蕩在冷冷的風中。「別再用這種三流的方法勾引我,不然下回我可不擔保你的貞操。」
驕傲的雷珊珊,被他的話深深傷害了,她真是驚異於這善變、來去如風的男子。
殊不知季殊群的張狂,其實是他最虛假的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