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克上前和新郎握手。「恭喜你,葛利,總算苦盡甘來。」
本鎮居民都知道葛利的第一任太太拋下他和兩個孩子與人私奔,而今孩子分別已11和13歲了。
瑞克和新娘新郎打完招呼後,突然看見一張多年不見的熟面孔。他忍不住開心地笑起來。「好久不見。麗莎!」
「瑞克!」
他擁抱黑髮美女,然後退後作介紹:「南茜,這是葛利的妹妹麗莎,1965年班的班花,我們是好朋友。麗莎,這位是我太太南茜。」
兩個女人彼此寒暄,瑞克身後的隊伍向前移動,他只得匆匆補充一句:「我們稍後再聊,好嗎?」
「好。噢,瑞克……」麗莎拉住他的手。「你見過梅琪了嗎?」
「梅琪?」他猛地一震。
「她也來參加婚禮了。」
瑞克掃視週遭的賓客。
「在那裡……」麗莎伸手一指。「和露露、奎恩,還有我丈夫萊爾在一起。」
「謝謝你,麗莎,我會過去打個招呼。」他轉頭問南茜:「你不介意吧,親愛的?」
她當然介意,但是沒有說出口。他拍拍她的肩,留她和母親在一起。「失陪一下,甜心,我馬上回來。」
南茜有些驚惶地目送他的背影,明白他是去找高中的舊情人。那女人富裕而且新寡,不久前才在深夜打電話找他。而身著灰色西裝的瑞克英俊康灑,身強體健,當他穿過人群時,兩個少女和一位70歲的老婦人眼睛都離不開他。如果連她們都深受吸引,那他的舊情人呢?
瑞克第一次看見她的背影,一襲水紅色洋裝,秀髮依然光澤動人,身材清瘦如昔。
他滿懷緊張、期待和好奇地走過去。她拍拍露露的肩膀,談笑風生,當他接近時,她正在說:「……經辦單位竟然是威斯康辛州的鮮奶稽查!」
他輕觸她的肩。「梅琪?」
她應聲回頭,渾身一僵,兩人面面相覷。歲月匆匆,但是昔日的親密回憶頃刻間環繞著他們倆。剎那間兩個人都手足無措,說不出話來。
「瑞克……」她首先恢復過來,面露微笑。
「我就知道是你。」
「啊,席瑞克,真高興見到你。」如果是別人,她會上前擁抱一番,但對瑞克她只是伸出右手。
他握住她的手緊緊捏住。「你好嗎?」
「好,」她聳肩一笑。「比以前好多了。」
「我聽了安心多了,你看起來很不錯。」
「你也是。」她回答。
他的眼睛依然湛藍如密西根湖水,皮膚光滑黝黑,年輕時金色的頭髮而今變成蘋果汁般的色澤,剪得又短又齊,19歲稚氣的面孔已變成英俊成熟的男人。他的身軀更粗壯,臉圓了些,雙手又寬又粗。
她謹慎地放開它們。
「我不知道你會來。」瑞克說道。
「我也沒想到要來,是露露說服我回家,麗莎堅持我參加婚禮。但是你……」她微笑。「見到你我也很意外。」
「葛利和我是溪魚市民協會的成員,一起努力挽救舊市政廳免於拆除的命運,後來成了好朋友。」
那一刻露露上前打斷他們的交談。「我們呢,席瑞克,難道連『嗨』都不說一聲嗎?」
瑞克慢吞吞地轉過身去。「嗨,露露,奎恩。」
「這位是麗莎的丈夫萊爾。」
兩人握手言歡,露露又得意洋洋地插嘴:「梅琪,把消息告訴他。」
梅琪仰頭對他微笑。「我要買下哈町老宅。」
「你在開玩笑!」
「不,我今天去簽約,如果一切順利,它將成為溪魚鎮第一家家庭式旅館。」
「你動作真快。」
「露露強拉我去看房子。」她彷彿頭暈似的摸摸額頭。「我自己都不信……」
「那裡看起來似乎快塌了。」
「也許就被你說中了。我請建築師下周去檢查,如果結構不佳,交易就取消。但是目前我非常興奮。」
「呃,我不怪你,你回來多久了?」
「四天,明天就回去了。」
「來去匆匆。」
「但卻是決定性的。」
「是的。」他們發現彼此目光再次膠著,兩個老朋友之間總會多那麼一點點情愫。
「聽著,」他唐突地說。「和我母親打個招呼,我知道她一定樂於見到你。」
「她在這裡?」梅琪熱切地問道。
瑞克微微一笑。「她是好好打扮一番才來的。」
他們笑著走向幾英尺外交談的人群。她一眼看見灰髮的席安娜,此外還有瑞克的哥哥麥克和妻子貝拉,另一位美麗的女人應該就是瑞克的妻子了。
「媽,看看這是誰。」
安娜半轉身,驚喜地張開雙臂。「哇,稀客,畢梅琪,讓我好好瞧瞧你!」
安娜緊緊擁抱她一下,然後將她微微推開。「你和以前沒有兩樣,還是瘦巴巴的。」
「當然老了些。」
「是嗎?誰不老呢?每年冬天我都喊退休,但是看慣觀光客來來去去,一時歇手還不知做什麼好,現在由他們兄弟各自負責一艘船,你還記得麥克和貝拉吧?」
「是的,哈羅。」
「還有這一位,」瑞克插嘴道,一手佔有地搭在梅琪今生僅見最美的女人肩上。「我太太南茜。」她的五官是天生麗質,化妝品更增添她的美艷,身材修長,衣著昂貴有品味。
「南茜……」梅琪和她握握手,雙眸直視她的眼睛。「很多人都說你風華絕代,果然名不虛傳。」
「謝謝你。」
「請原諒上次我半夜吵醒你,我應該先看時間再打電話。」
南茜扯扯唇角,但是笑意未進眼睛。她沒有任何寒暄的意思,使得交談戛然而止。
「梅琪有個大消息。」瑞克自動填補空檔。「她買下哈町老宅要改成家庭旅館。麥克,你認為那幢老房子值得投資嗎?」
安娜搶先回答。「當然!屋主費盡心思蓋那幢房子,單單地板就可比照同重量的黃金。」安娜停口瞥梅琪一眼。「你要經營旅館?」
「如果政府許可。目前我還不知道要到哪裡申請區域計劃許可證。」
「簡單,」瑞克插口。「杜爾郡的都市計劃委員會經管這項業務。他們每月固定開會一次,以前我參加過。」
梅琪一聽立刻急切地追問:「我該怎麼申請?會不會很麻煩?」
「呃……」瑞克搔搔頭髮。「申請附條件使用許可證並不難,至於麻煩……不是沒有。」
「噢,不。」梅琪不禁氣餒。「但是杜爾郡向來倚重觀光業,不是嗎?家庭旅館不正是吸引力之一?」
「沒錯,不幸的是我已經不再擔任委員……」
此時露露打斷他們的話。「宴會快開始了,梅琪,你要不要一起來?」
梅琪匆匆結束她和瑞克的談話。「我先走,我們稍後再談。」
湖濱的帆船俱樂部向來是梅琪喜愛之地,而今舊地重遊,仍然有一股熟悉感。
室內鋪著絨毛地毯,空氣中充滿美食的香味,藍色的焰火在銀盤下搖曳,一排白帽白制服的廚師背手而立,向來賓點頭致意。
婚禮的賓客魚貫而入,其中有好些熟面孔——雖然老了些。梅琪站著和熟人寒暄,並由眼角瞥見瑞克一行人由大廳另一端進來。
由於南茜早先的冷漠,即使梅琪急於重拾剛才的話題,依然制止自己走過去。她挑了個和瑞克遙遙相對的位子坐下來進餐。
餐後舞會開始。梅琪獨自佇立在大窗前,遠望夕陽西下,湖上出現兩艘帆船,雪白輕快彷彿海鷗飛翔。眼前的景象令她回想起上一次參加的婚禮。當時菲力還在人間,他們和朋友一起談天說笑,婆娑起舞。他死後六個月間,她拒絕所有婚禮的邀約,不願獨自面對。而今她打破成規,好好享受這場宴會。或許正如課堂上所說的,是她自己拋棄她的朋友,而不是他們拋棄她。
置身在熟悉的環境和面孔之中,興奮地期待生命中即將來臨的改變,她終於承認一件事實。
如果我及早伸出雙手,就不會那般寂寞和悲傷了。
西下的夕陽像金幣般掛在水面上方,近處泊著一艘船,水面平靜絲滑無痕,只有一對夜泳的水鴨偶爾激起絲絲漣漪。
「風景真美,不是嗎?」瑞克站在梅琪身後靜靜地說道。
她不敢衝動地轉過頭去,心中暗忖他太太或許在某處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美麗而且熟悉。」
「你的確需要回家來走一走。」
「回來後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家。現在我終於明白,過去一年是我推開眾人而不是他們拋棄我。你知道嗎?這是菲力死後,我第一次參加宴會。」
「而且很享受它?」
「噢,是的。如果不是麗莎再三遊說,或許我會拒絕。但是置身此地,我突然不再自怨自艾。你知道我還有什麼發現嗎?」
「什麼?」
她轉身發現他站得很近,手中端著酒杯,雙眸直視著她。「我不再覺得身邊少個男人,自己就像第五個車輪一樣的格格不入而且多餘。」
「有進步。」他簡潔地說。
「是的,好大的進步。」
沉默降臨,他們四目交接,他搖動杯中的酒,淺啜一口。
「你看起來很好,梅琪。」他靜靜地吐出這一句,彷彿忍了好久才說出來。
「彼此彼此。」
他靜靜地衡量彼此的變化,突然慶幸歲月並未苛待他們,眼中掠過最好掩藏起來的回憶。
他首先掙脫沉默相視的迷咒,微微退開,增加兩人之間的距離。「你打電話來之後,我和母親挖出高中時代的紀念冊,看著我當年長髮和瘦巴巴的模樣哈哈大笑,然後我試著想像你39歲的模樣……」
「40了。」
「對,40。我當時想像你是一臉皺紋、灰髮的寡婦什麼的。」
她哈哈大笑。「我也在猜想,你是不是禿頭了,胖了,甚至脖子上肥肥的一圈肉。」
他仰頭大笑。
「我會說歲月實在待我們不薄。」
她微笑地直視他的眼睛。「你太太長得很美。」
「我知道。」
「她會不會介意我們這麼談笑風生?」
「或許,我不知道。我已經很少和單身女郎聊天了。」
梅琪望過房間,發現南茜正看著他們倆。「我不想引起爭執,但是我有好多問題要問。」
「問吧。要不要我替你端杯酒?」
「謝謝你。」
他離開去端酒,梅琪心中決定要向南茜好好說明,她無意搶她的先生。她閃過婆娑起舞的人群走向南茜。「席太太,可以打擾一下嗎?」
南茜抬頭,不冷不熱地望著梅琪。「我姓費,不冠夫姓。」
「噢,」梅琪有些摸不著頭腦。「費小姐,我可以坐下來嗎?」
「當然。」但是南茜並未露出絲毫歡迎她坐下的神色。
「我希望你不介意我借用瑞克的智慧,我趕著飛回西雅圖,臨行前有許多需要學習的。」
南茜銳利地瞥一眼朝她們走來的瑞克,回答道:「他是你的了。」
「你的酒。」瑞克將酒遞給梅琪,轉頭看著他太太,對於她顯而易見、近乎無禮的冷漠感到驚奇,她嫉妒的反應實在很奇異。以南茜令人屏息的美貌而言,他經常在公開場合看見男性目不轉睛地瞪著她看,偶爾甚至有人遠遠向她舉杯致意。他已經學會不受威脅地接受這一切,看成是對自己品味絕佳挑她做妻子的一種讚美。
而今眼見她的冷淡和嫉妒,他的男性自尊和忠實,使他能欣賞這種嫉妒的源頭,並視為18年婚姻的正常現象。
他坐在南茜旁邊,一手搭在她的椅背上。
「所以你是認真的了?」他對梅琪說道。
「你會不會覺得這麼做很瘋狂?」
「不,只要房子結構健全就好。」
「如果一切按照計劃,我要請你給我一些如何面對都市計劃委員會的建議。」
「可能是立即批准,否則就是強烈的反對。」
「為什麼呢?」
「五年前一家名叫諾爾奇的開發集團進來,開始秘密收購土地,後來我們批准他們的使用執照,諾爾奇集團蓋了一幢32房的公寓大廈,停車卻出現問題。本來觀光客的停車位就不夠,那些大廈的商家又聲稱缺乏停車位導致他們生意不佳。如此一來,引發委員和商家們對本地外觀的爭執。地方人士認為太多的霓虹燈和水泥牆有礙風景區觀瞻,環保人士也大聲疾呼動植物生態和海岸線維護。畢竟杜爾郡的引人之處在於它的鄉間氣息濃厚,委員會的職責是保存僅有的空間和全鎮的田園風味。一旦你申請旅館經營許可時,可能會面對相同的爭議。「
「可是我只不過開放四到五個房間,而且我有足夠的停車空間!馬路對面的舊網球場正好可以改成停車場。」
「我相信委員會會將此列入考慮。」
「況且我不是那種……那種狡猾的東部商人,一心想炒地皮賺錢。我是本地土生土長的女孩。」
「這也對你有利,但有一點要牢記——」瑞克說得興致高昂,南茜卻厭倦地推開他的手臂。
「抱歉,我想去聽聽音樂。」
瑞克喘口氣任由她離去。「你必須牢記,這些委員是本鎮居民托付他們看守全鎮利益的人,目前的成員包括農夫、老師、記者、餐廳老闆、漁夫和康洛妮。你還記得康洛妮吧?」
梅琪不禁垂頭喪氣。「記得。」
「她一直凱覦她得不到的東西。如果她有心唱反調,你就得面對她用財力和勢力打擊你。」
「萬一他們拒絕呢?」
「再申請一遍,但你最好一開始就避免這種結果。在申請前盡可能收集所有的事實和數字,證明你有足夠的資金整修那幢老房子。別忘了引用實際的數字,說明旺季所需的房間數和缺乏旅館導致的觀光客流失。有關停車問題你可以再三向他們保證,並且請本地居民為你說項。」
「你願意嗎?」
「願意什麼?」
「為我說項?」
「我?」
「你是前任委員,他們尊敬你。如果我能使你相信我的旅館不會引起環境衝擊和停車問題,你願意替我出面,說服委員會核准申請案嗎?」
「呃,當然可以。但是我需要進一步瞭解你的計劃。」
「只要一有數字和計劃,我第一個通知你。」
「還有一件事。」
「什麼?」
「我不是有意探聽,如果你不願意也可以不答,但是你的資金足以實現這個計劃嗎?當時委員會是因為諾爾奇集團資金雄厚,才批准他們的申請。」
「錢不是問題,瑞克,一旦那種巨型飛機墜毀,生者一定有筆豐厚的賠償金。」
「好,現在說說你找誰估價。」
他們交談的內容全是工程師、工人、建築師等等,完全不涉及個人。臨別前她一再道謝,並承認一有需要將立刻與他聯絡。
那天午夜,瑞克和南茜分別在臥室兩端更衣。她突然開口:「呃,那個梅琪手腳可真例落,絲毫不浪費時間找上你,不是嗎?」
瑞克松領帶的手一停。「我就料到你會這麼說。」
南茜由鏡中瞪著他。「真是丟人!我丈夫和他的老情人舊情綿綿,全鎮的人都在看。」
「我們沒有舊情綿綿。」
「那該怎麼形容它?」她把耳環摔在化妝台上,一把扯下手腕上的手練。
「你也在場,我們談的都是公事。」
「那你們在窗邊談什麼?別說也是公事!」
瑞克攤開雙手面對她。「聽著,你我都喝了幾杯馬丁尼,我們何不明天再討論?」
她把洋裝丟向一邊。「當然,好讓你有機會躲到你的寶貝船上,避而不答!」
「我們是高中的好友,難道你要我對她視而不見?」
「我可沒要你當著大家和她卿卿我我,把我孤零零地丟在一邊!」
「卿卿我我!」他氣急敗壞地喊道。
「別騙我,瑞克,我看得一清二楚!」
「她不過在告訴我,她是多麼懷念她死去的丈夫。」
「當她勾引你的時候,可沒絲毫懷念她丈夫的神情!」
「南茜,你究竟著了什麼魔?結婚這麼多年,我什麼時候看過別的女人?」他雙手叉腰問。
「是沒有,但她們不是你的舊情人,不是嗎?」
「她不是我的舊情人。」他繼續更衣。
「你騙不過我,難道你們不是高中時代的情侶嗎?」南茜尖銳地問,坐在床上脫絲襪。
「南茜,看在老天份上,別再提了。」
「我說錯了嗎?我看見你走向她的那一刻就猜到了,她的表情再明顯不過。」南茜穿著淺藍色的襯裙走向化妝鏡,四指輕撫下巴。「呃,至少你還算有眼光,她長得不錯。」
那一刻他突然覺得太美對她並沒有好處。他單單多看別的女人一眼,立即對她構成莫大的威脅。他靜靜地看著她對鏡欣賞自己的五官和美貌。
她顯然感覺挺滿意,才抓起梳子用力梳頭。「我不要你幫那個女人。」
「我已經答應了。」
「就這樣?不顧我的反對?」
「南茜,你在小題大作。」
她摔下梳子轉身面對他。「是嗎?我一週五天在外奔波,正好讓你們舊情重燃?」
「親愛的,這是你自己選擇的,不是我。」他氣忿地伸手指著她。
「噢,我們又回到老話題了,不是嗎?」
「不是我們,是你!既然如此,我就乘機說清楚,我希望太太和我同住,不是只來度週末而已!」
「我的希望又怎麼說!」她揮揮手。「我嫁了個希望留在芝加哥擔任大公司主管的丈夫,但是突然間他卻決定回家當……當漁夫!」她攤開雙手。「老天,漁夫!你有沒有問過我想不想當漁婦?住在這種荒郊野外,距離文明80英里——」
「你的文明和我的定義不一樣,南茜,這正是我們的麻煩所在。」
「席先生,我們的問題是你突然變換航道,不在乎我正如日中天的事業!」
「親愛的,如果你用點腦力,應該記得我們討論過你的事業,當時我們認為你做幾年後,會開始養育子女。」
「那是你的想法,瑞克,搞什麼五年計劃的也是你。我每回表明不想生孩子,你都充耳不聞。」
「顯然你希望我繼續下去,但是時間所剩無幾,南茜,我已經40歲了。」
她轉開身體。「我們結婚時你心裡就該有數了。」
「不,」他扣住她的手腕。「我從來不知道,我一直假設——」
「呃,你假設錯誤!我從沒說過要生小孩!」
「為什麼,南茜?」
「你知道原因。」
「是的,但是我想聽你親口說出來。」
「講講理,瑞克,你以為我們談的是什麼?我有一份令人嫉妒的工作,而今你卻要求我放棄,把自己困在這……這監牢裡養兒育女?」
她的遣詞用字深深刺入他的心,彷彿孩子是別人的一樣,他歎口氣放棄了。他可以當面指責她的自我陶醉,但又有何益呢?他愛她,不想傷害她,而且坦白說他也愛她的美麗。但是隨著時間的消逝,外在美的重要性日趨降低,許久以前他就瞭解,即使她懷孕而蓬頭垢面、身材變形,他只會因此而愛她更深。
「睡吧!」他落寞地說道,拉開床罩沉重地坐在床沿,伸手扯下襪子丟向一邊,垂頭喪氣地瞪著地板。
她隔著房間打量他良久,只覺得婚姻的支柱似乎正在崩塌,不禁納悶除了孩子以外,還有什麼能繫住他的心。她走過去蹲在他雙膝之間。「瑞克,請你諒解,」她抱住他,臉理在他胸前。
「女人不該懷她不想要的孩子。」
瑞克,伸手抱她吧,她是你的妻子,你的愛,而且她正努力與你言歸於好。但是他不能,也不願做到,只覺得心頭異常沉重。過去他們面臨相同的爭論時,向來沒有明顯的結論,只是彼此好幾天悶悶不樂,終究會言歸於好。
但是今夜不然。南茜平靜理性地為她自己的想法辯護。事實無庸爭辯,他也不希望孩子有一個含怨憎恨他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