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外!曾掩住一夏炙熱的梧桐綠蔭,已漸漸轉黃,慢慢凋落。樓內,錦繡羅綺中,兩情正繾綣,俯拾皆是濃情蜜意。
西門訣抱著雪兒半躺在紫氈臥椅上,她整個人背對著他,被他圈在身前。
「他在踢你。」他一手置在雪兒圓挺挺的肚子上,感覺到肚皮裡的震動,一臉不高興地說。
雪兒輕笑一聲。「這表示他想出來見他爹爹了。」
「南院大夫說,你應該是在這幾天臨盆,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
「我不知道。」雪兒側過臉、抬起頭對他嬌瞠道:「你剛剛那麼凶,他搞不好是不敢出來見你!」
西門訣低頭輕啄她的唇,笑斥說:「這小子最好快點出來,他要是再這麼折騰他娘!我會要他好看!」
「你別胡說!」雪兒笑著與他的唇舌追逐。
「少爺——」突來的敲門聲,中斷了他們倆的嬉鬧。
西門訣微微皺眉,大抵知道通報者是所為而來。
「少爺,八系執事都到了,在書房等著您。」今天正好是家業中各系執事到府討論今年秋收的日子。
「早知道就延個幾天見這些人!」西門訣不耐煩的說。
「別這樣,該做的事還是得做呀——」她柔聲安撫他。
他抱著雪兒起身,手環著她的腰,不想放開。
「要是有什麼事,記得一定要叫人到書房通知我。」他說。
「好啦,你快去忙!」雪兒催著他走。
轉身離開前,他忍俊不住,低頭再輕啄一下她的唇。
這會兒換雪兒輕皺眉頭,他很少出現如此反常的行徑的!
西門訣明白雪兒的表情,無奈的說:「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他只知道心底泛起一股莫名的煩躁情緒。
於是,他強迫自己,頭也不回的離開房裡。
雪兒見他離開了,才慢慢轉身踱步到斗櫃前,拿起放在上頭的竹盒子,再往床榻走去。竹盒裡放的是小娃兒的新衣。
雪兒坐在床沿,將一件件小小的衣服攤在床上,輕撫圓漲的肚子,低頭說:「小娃兒,這是你的新衣服唷,爹和娘好想看看你,你快點出來,娘已經替你準備好新衣服,就等你穿起來讓我們瞧瞧——」
房門被輕輕一推,雪兒想也不想,就知道是小虹來陪她了。
「小虹,你快來看看小娃兒的衣服。」
小虹卻沒應聲。雪兒側身看向門口,才發現——
「小虹你怎麼了?」小虹兩眼紅腫,像是哭過的樣子。
小虹還是沒答話,只是直搖頭。
雪兒動作遲緩的下了床,扶著腰走向她。「發生了什麼事?你哭了?」
「夫人……我、我爹病了……」小虹一說完,抽抽噎噎哭了起來。
「別哭、你先別哭,你爹要不要緊?」雪兒輕拍她的肩,柔聲安慰她。
「我不知道,剛剛住在隔壁的鄰居跑來請門房轉告,我才知道爹病了……」
「那你還不趕快回去看看!」
「不、不行……我有約在身,不能隨便離開府裡。」小虹淚流滿面,教雪兒看了好生不忍。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管它什麼約不約的,你先回去,我去跟訣說一聲,包準你沒事。」
小虹還是直搖頭。「小虹真的不敢,萬一怪罪下來,我……真的擔不起……我本來想找總管,可是他被少爺叫去,說是有重要的事,不能去打擾……」
雪兒這才想起來,方才訣不就說是要去跟家業中各系執事討論今年秋收的事嗎?
難怪打擾不得。「夫人……小虹求您……」小虹腿一蹬,跪在雪兒跟前。
「你?!小虹你這是做什麼?有話好好說,不必這樣——」雪兒直想拉她起來,小虹死也不依。
「夫人……小虹求您一事,求您答應……陪小虹回去一趟……我家就在東門外,只要個把時辰就好……」小虹邊哭邊磕起頭。
「小虹,別這樣,我把你當成自己姐妹,要是能幫得上忙,那有什麼問題!」
聽到雪兒的允諾,小虹才稍抹眼淚,巍巍說道:「咱們做奴婢有做奴婢的規矩,到時候總管要是怪罪下來,我就說是陪夫人到街上走走,這樣也不會讓夫人難做人……」
「別這麼說,只是陪你回去一趟,你家又不遠,沒什麼關係的,我們一會兒就回來,說不定還沒人發現我們兩個曾出去過呢!」雪兒邊說邊扶起她。
小虹這才收住眼淚,連連道謝。
心思單純的雪兒,加上對小虹的信任,絲毫沒察覺出這整件事情的蹊蹺之處,便帶著她出府。
等出府之後,雪兒才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勁。為什麼從她房裡走到大門,一路上都沒見到任何人呢?而且一出大門就有轎子等著,怎麼會這麼剛好?
過了東門,雪兒愈來愈覺得事有蹊蹺,小虹不是說她家在東門外嗎?已經出城好一會兒,怎麼還沒到?
她正想喊停轎時,轎子正好停了下來。轎簾被拉了起來——
「夫人,到了。」小虹一臉深沉的說,和之前哭哭啼啼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雪兒緩緩的步出轎子外,舉目所及,讓她心頭一驚。四周雜草叢生,唯有一條小徑通往前方的木屋。
「這是哪裡?你家呢?」她問小虹。這裡根本就不像她所說,有幾戶人家住的地方。
小虹面無表情,拉著她的手臂,說:「夫人,請隨我來。」一說完,便強拉著她往小徑走去。
***
西門府邸
不到一個時辰,雪兒失蹤的消息便傳到西門訣耳裡。
府裡上上下下幾百個僕從、奴婢,幾乎快把整座宅第翻了過來,就是非找到雪兒不可!
西門訣仍端坐在書房,各系執事都讓他送回已安排好的院落稍事休息。而一個個家僕傳來的,卻都是尋不到人的消息。
他一定得鎮靜下來!愈慌亂、情勢就對他愈不利!
四叔進了書房,對西門訣如此冷靜的態度感到十分詫異。他以為侄兒對妻子的迷戀已到無法自拔的地步。
「訣兒,四處都找不到人,倒是發現有個奴婢和雪兒一起失蹤了。」
「誰?」
「她叫做小虹。」
是她?那個常到雪兒房裡陪她的奴婢?這一切難不成是事先就安排好的?西門訣在心底慢慢歸納出一些頭緒。
「我派在房外的人呢?」
「剛剛在春暉閣發現他們,他們全都昏了過去。」
連他布下哪些人都知道,這除了他身邊的人帶有誰?
西門訣凜凜的眼神,飽含怒意的看著四叔。
四叔好歹也是經過風風雨雨的人,明白西門訣的眼神所代表的意義。
「我知道你正在想,是哪個在你身邊的人還走你的妻子?」四叔一臉坦蕩,直接說出他的想法。
就在西門訣重新整理思緒時,臉海裡突然靈光乍現,讓他想出整件事的關鍵點。
西門訣痛苦的閉上眼,咬牙道:「難道——是他?」
是誰?
謎底即將揭曉。
***
「小虹,你為什麼要騙我?」雪兒被她拖著走時,仍是不解的追問她,想得到她的回答。
「是你太容易相信人。」小虹僅是冷淡的回應。
「你家真的也有四個姐妹?」
小虹輕掃她一眼,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你連這個都是騙我的嗎?」她曾經一廂情願的以為,小虹和她有相同的遭遇,又一廂情願的把她當成自己的姐妹。
「我真的把你當成自己的親姐妹一樣看待……」雪兒難過的說。
小虹聞言,細眉輕輕佻動一下,即回復平常。
「到了。」她抱著雪兒走到木屋前,一手推開門,毫不客氣的將她推入,旋即將門帶上。
「啊!」雪兒踉蹌了下,驚呼一聲,直覺先護著肚子。
「你快生了吧?」
這聲音?!
雪兒猛抬起頭,看向聲音的來源。男子背著光,整個人像是籠罩在一層黑暗的圈環底下。
男子緩緩走向雪兒,雪兒一雙圓眸卻慢慢膛大。當男子在她面前站定時,一口氣霎時哽在她喉嚨裡——
「是你?」
他是華凌!
「怎麼會是你?是你叫小虹騙我?」
華凌冷笑一聲。伸手欲觸摸她的臉頰,雪兒見狀,毫不考慮的躲開。
「別碰我!」雪兒怒道,一手撫著肚子,直想借此安撫肚子的孩子。
華凌一把抓住她,將她拉近身側,低頭在她耳畔狠狠說道:「西門訣的一切,都會變成我的,包括你!」
華凌毫不憐惜的將她甩往一旁的床榻。
「啊——」雪兒整個人撲在床上,肚子因這激烈的舉動,而微微抽疼起來。
「小娃兒,娘現在一點也不希望你出來,你可要聽話啊——」雪兒抱著肚子,在心裡不斷重複這句話。
「我跟了西門訣十幾年,想盡各種方法,就是找不到他任何的弱點——」華凌走向床榻,俯在雪兒耳畔,帶著殘佞的口吻緩緩說道。「還好有你這娘兒們出現,不然,我這輩子恐怕都得做西門訣的影子——」他邊說著,邊伸手探向她的肚子。
「不要!」雪兒驚叫出聲。
「你以為我為什麼要等你快臨盆了,才騙你來這裡?」華凌的口氣充滿了殺意。
「如果時間配合得剛好,西門訣正好來領他孩子的屍體,也可以順便看看,我是怎麼用他以前玩女人的方式,玩他最愛的女人——」語末,他不禁狂笑起來。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雪兒凝眉,眼神楚楚的看著華凌。
他輕撫著她的臉,低聲道:「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模樣有多誘人……我第一次見到你,僅僅驚鴻一瞥,我就在心裡告訴自己,這就是我要的女人、像花兒一般嫩的女人!可我卻也同時想著,千萬別讓西門訣看到她,他一看到,說什麼也會摘下她……但我終究是太遲了。」
雪兒掙扎著,想躲開那欲嘔的碰觸。她不敢相信,現在和她說話的人,是那個在西門家對她好和善,還幫了她不少忙的華凌!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一點也不像我認識的華凌!」
他悶哼一聲,說:「我本來就是這個樣子,是你太單純,竟然看不出來我在你的面前一個樣子、在西門訣面前又是另外一副模樣。不妨告訴你,你看到的我,是為了想著借由接近你、瞭解西門訣弱點的華凌!他四叔說得一點也沒錯,你真是他最大的致命傷!」
「你為什麼傷害訣?」
「哼,等西門訣來了,你就會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現在,先讓我嘗嘗你的滋味。」華凌跨上床,兩腿張開,跪在雪兒兩側,正準備解開褲襠。
「不要!」雪兒更是放聲尖叫,肚子的抽疼感微微加劇起來。
突然,門「碰」一聲被推開。小虹怒氣沖沖跑進來。
「你答應過我,絕不會碰她的!」
「出去!」華凌朝她大吼。
「她快生了,你會玩死她的!你要是讓西門訣來的時候,發現收到的是一具女屍,我告訴你,你就什麼也得不到!」小虹不敢相信,他籌劃了大半年的事,竟為了這個女人而失了理智,幾乎功虧一簣!
華凌這才稍微冷靜下來。「告訴我,按照原訂計劃,西門訣還要多久才會到?」
「再兩個時辰。」小虹回答他。
「好,就等他來!」華凌翻身下床,朝小虹說:「替我看著她!」旋即離開木屋。
雪兒側身環抱著身子,還不住的直發抖。肚子開始微微陣痛起來,糟了,她知道這次是真的快生了,但卻不知道自己和孩子還能撐多久?
「他喜歡你。」小虹站在床側,冷冷說道。
雪兒轉過身子,哀求她:「小虹,求你放我走……我肚子在痛,快要生了……」
「不可能,我不會背叛華凌。」
「小虹,他就是你的心上人?」一定是的。當時提到他時,小虹臉上流露出的愛意,是騙不了人的。「是華凌把我從妓女戶贖出來,他是我的第一個恩客,我是他的人,只為他賣命。」
小虹像是在歎息,接著淡淡地說道:「華凌的過去,讓他非這麼做不可,而你,錯就錯在是西門訣的女人!」
她明白雪兒不懂她的意思,也不想再多說,逕自找了張凳子,走向牆角,倚牆而坐。
木屋頓時安靜了下來。
對雪兒來說,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只知道這當中有太多詭譎難辨的事由,她不想再多思索,只希望她的孩子和訣能平安無事……
陣痛,仍然持續。
***
「訣兒,你知道是誰帶走雪兒?」四叔問他。
「是華凌!」西門訣答得斬釘截鐵。
「你怎麼知道?」怎麼會是他?他不是忠心耿耿跟著訣兒十多年?
西門訣微仰起頭,苦笑一聲。
「我交代他任何事,他一定都是如期完成,唯有這次我派他去洪州,要他每十天回報進度,但他卻晚了五天遲遲沒有回覆。」他早該起疑的!卻因一直掛心雪兒,無暇分心察覺這件事。
「更重要的是,我派去守在雪兒房外的人,有大半是我叫他負責指派,我聽到你說在春暉閣找到那些人時,只有昏迷卻不見死傷,為什麼?因為他們全認得華凌,當然就沒了防備心。還有,這才讓我想起益州的事——」
「益州的事也和他有關?」
西門訣頷首。「還有很多事——都是他一手策劃的,就是想置我於死地。」他這才想起,當初華凌為了要處理好一些事,稟報他要晚一天離開益州。當時他就覺得納悶,那微不足道、只是貨物件數重計的問題,需要花上一天的時間處理嗎?而他卻只當他是生性謹慎、仔細的緣故。
沒錯,應該是他搞的鬼!知道他去益州的事,當時只有他和四叔在房裡。而他向來不吭聲,很容易讓人以為他不曾存在過。
「二哥的死,難道也是他?」
「很有可能。」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西門訣輕哼一聲。「他很快就會來告訴我!」
「什麼意思?」
這時,總管正好拿了一封信函入內。
「少爺,外頭有個小孩子,交給門房一封信,說是要轉給少爺。」
「小孩子?有沒有問是誰交代他的?」四叔隱隱知道這封信的來由,但還是忍不住脫口再問一次。「那小孩子說是一個男人交給他,要他等到過了午時再送來。」
「拿來!」西門訣直接取信。
他瞥了一眼信中的內容,旋即將信揉成一團。
「信裡說些什麼?」
西門訣隱忍著怒意,緩緩說道:「當然是說要見見我!」
「你真要去?」四叔想勸阻,認為他不可貿然行動。「先等等,我去集合一下人手,也不過就單單一個華凌,這件事一定能解決。」
他狠狠瞥了四叔一眼,十個華凌又如何?現下讓他心急的原因,是為了另外一個人。
「不必,他要我一個人去,我就一個人去!」
西門訣二話不說,起身準備前往赴約。
而在另一處的木屋裡,三人亦準備前往約定地。
腹部的陣痛慢慢加劇,雪兒好害怕孩子搶在這時候生!怎麼辦?她要怎麼樣才能救這個孩子?她和訣的孩子——
華凌再度回到木屋。
「讓她準備、準備,西門訣快到了。」他交代小虹。
訣要來?「你要訣來做什麼?」陣痛讓她一說話便喘了起來。
小虹上前扶她坐起身。
「當然是為你而來。」華凌笑說,那笑意足夠讓人打起冷顫。
「我不去!」雪兒縮回床榻,直覺她一出現,訣一定有危險!
「由不得你。」華凌一把抓住她,將她往自己的身上拽。「你要是不下床,我就馬上玩死你肚子裡的孩子!」
他的話讓雪兒倒抽了口氣,明白他絕對是會說到做到!
她巍顫顫往床側移動,在小虹的攙扶之下,勉強下床站穩身子。
雪兒的舉動讓華凌嘴角勾起滿意的笑容。他捏著她小巧的下巴,笑說:「這才是乖女孩,等我解決掉西門訣,我會回來好好疼你——」
她沒有辦法反抗,只能由著小虹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