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幸的是,她還是他美麗的妻子,對丈夫照顧有加,卻冷淡如故,始終不願意給他一個甜美的笑容,以及溫暖的擁抱,留給他的只有一張接著一張傳達事情的便條紙。
以後我自己坐計程車上下班,是管理員介紹的優良司機,包月的,很安全,不必擔心。
你寫稿到清晨才入睡,早上我沒叫醒你,醒來時別忘從冰箱裡拿雞湯出來,自己熱著喝……
每晚他只能坐在書房讀著紙條上面的字句,想像她軟言柔語的笑著和他說話。
雖然不用再接她下班,但他還是每天把車開到CTS電視台外面等她,直到看見她走出CTS大樓,上了計程車之後,他才開著車跟在後面回去。
連幾日的雨,讓秋意更深了。
這天姚棣隔著濛濛的雨簾看見納思上車之後,他沒有跟在後面,而是打電話給她。
「納思,今天我會晚一點回去。」
他期待她的回答,卻換來一陣沉默。
「納思?」
電話掛斷了,姚棣一陣驚愕和氣憤,緊接著手機響了一聲,提醒他有一封簡訊。
晚上回來的時候,要小心開車。
「這個女人!」姚棣生氣的捶了一下方向盤,喇叭聲驚動行經的路人。
他用力的一踩油門,快速的朝巴山夜雨酒館駛去,濺起一地水花。
雨天,客人比平時稀落很多,姚棣仍然坐到角落的位置。
店裡的客人陸續離開,只剩下一個人時,他說:「老魯,把音樂關掉吧,偶爾聽聽雨打篷的聲音也不錯。」姚棣托頰傾聽,「雖然只是塑膠篷,但也算聊表意境。」
老魯關掉音樂,拉下鐵門,提早打烊。
「巴山夜雨打秋心,一個愁字,這才是你現在的心情吧。」老魯拿著自己杯子坐到他對面。「為愛苦悶?」
姚棣的思緒從外面滴答的雨聲拉回來,朝他苦苦的扯動一下嘴唇。
「老魯,一個大男人把愛和愁掛在嘴邊,聽起來好像挺沒用的。」姚棣自嘲的說。
「女人在愛情、事業上自主叫真女人,而男人把對心裡在乎的女人的感情直率的表現出來,才是真男人。姚老弟,你就是這點比大部份的男人誠實可愛。」
「當真男人有什麼用,女人若不解,當什麼樣的男人都沒什麼屁用,只有自找苦吃。」
「觸怒妻顏?」老魯輕淡的問,一副並不意外的樣子。
姚棣歎了一口氣,把事情的經過向他述說一遍。
「她仍然盡心盡力的做一個好妻子,不過是紙妻,什麼事情都用紙條來對丈夫噓寒問暖,也把家裡任何大大小小的事情打理得很好,讓我啞口無言。」姚棣沮喪的抱怨,「老魯,我們結婚才幾個月,就開始過著有名無實的生活,這叫我怎麼受得了?」
老魯會心一笑,「想必你那位完美的老婆在那方面讓你心蕩神馳,快樂得不得了,像……」
姚棣一點也不含蓄的接著說:「像吃了鴉片一樣,上癮了。」
「真有你的。男人娶到賢妻是前世修來的福份,若她又是蕩婦,那就是今世的福氣了。」老魯斟滿酒,輕碰一下他的酒杯,一口喝盡,「那你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丈夫應該有的權利和義務。」
姚棣怔了一下,囁嚅的說:「你是要我……」他深吐一口氣,堅持道:「不,我無法對納思做出她不願意做的事情。」
「姚老弟,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完美女人的另一面是極端的執拗和強烈的自尊,既然你在她的同事面前給她難看,現在她只剩下執拗的那一面,你應該明白執拗的人是不容易主動和人妥協。」
老魯一席話,著實讓姚棣感到驚怕,也有所頓悟,他定定的注視著眼前的老魯,好奇的問:「老魯,從我做學生開始就想問你一件事情?」
「可以讓姚老弟放在心裡這麼長的一段時間而沒有說出來,這事情你其實心裡早就明白,問了也是無解。」
姚棣無活可說。兩人乾了一杯,他向老魯告辭,臨走時對老魯說:「總有一天,我會問出來的。」
「或許吧。」老魯淡然的和他揮揮手。
走出酒館,姚棣發現雨停了,街道冷清,路燈照在地上的一攤攤積水上,映出暈黃微弱的水光,射出一股冷寂的氛圍,頗有秋意上心頭的蕭瑟感。
姚棣縮著身子走出巷道,來到停在馬路邊的車子,他鑽進車內,發動車子準備要離去時,從後視鏡上看見潘安擁著一位長髮女孩從一家網咖走出來,兩人坐進了一輛計程車離開。
很奇怪,這幕讓姚棣對潘安的反感減少幾分。
他很輕鬆的將車子滑向回家的路途,他瞄一眼時間,原來已經這麼晚了。
他告訴自己,納思一定坐在客廳等他回來,然後嬌嗔的抱怨他的晚歸,到時候他一定要向她說聲對不起,然後用力的抱她、愛她,直到把這幾天的空虛補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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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思孤單的坐在客廳,電視開著,但是她的注意力全在牆壁的時鐘上,已經過十點了。
姚棣去哪裡了?和誰在一起?還是……他出了意外?!
納思驚跳一下,拿起電話,電話撥一半時,頹然又放下話筒,心裡黯然神傷的想,姚棣已經不再在乎她的感受了。
這時她的注意力被電視節目所吸引,電視裡那位來賓正是CTS資深記者張得明,他正侃侃而談名人表裡不一的臉嘴。
「我認識一位當紅女主播,三個字,被她的總編輯老公捧為維納斯,她就真的以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女神,有一次一位新進的同事不小心把咖啡灑到她身上,她竟然摑了對方一個耳光,還要人家賠她身上那套名牌衣服……」
說謊!這根本就在影射她,而且也沒有發生摑掌事件,他怎麼可以造謠生事?!納思憤恨的關掉電視,望著大門,斗大的眼淚不知不覺的滑下臉龐。
她從來沒有感受到像現在這樣的孤單,她盼著姚棣回來,然後和以前一樣撲向他的懷裡訴說委屈,他就是有辦法說理開釋,逗她開心,忘卻煩惱。
可是一切都不同了,姚棣還會像以前一樣凡事支持她嗎?自從上一次造型師事件,他竟然當著大家的面讓她下不了台,她還能抱著他訴苦嗎?也許他也相信張得明所說的話。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她只是想把事情做到盡善盡美,這樣有錯嗎?
這時她聽到門外鎖匙轉動的聲音,她立即從沙發上跳起來,跑回臥房。
姚棣進門時,客廳還是留有一盞燈等他回來,卻不見她嘟著性感的小嘴半嬌半嗔的詢問他:怎麼這麼晚回來?
頓時他心中油生惆悵之意。以前不論有多晚,她一定會坐在客廳等他回來的。
他淋完浴之後,回到書房時,他又看到納思留給他一張紙條,上面寫著——
天涼,早晚溫差大,厚外套我已經拿出來放在你的衣櫥,早上出門時,別忘了帶。
真是夠了!都已經四天了,這個把戲她還要玩多久?
姚棣氣沖沖的走到臥房門口時,駐足一會兒,凝視著這扇門,他沒有把握它是否還像第一天一樣上鎖拒絕他進去。
他深深的吐了一口氣,然後將手緩緩的放在門把上,輕輕的轉動,門竟然開了。
他心喜,輕悄悄的走進臥房,俯看著這張每夜令他魂牽夢縈的睡容,他緩緩的伸出手想撫摸她的臉蛋,可是最後他卻縮回來了,轉身走出臥房。
在門關上那一剎那,納思沒有張開眼睛,可是傷心絕望的淚水已從眼角淌下來,濕了鴛鴦枕。這鴛鴦枕還是新婚那天兩人共枕過,這幾天孤枕難眠時,她特地和原本的枕頭交換。
她哪裡做錯了,讓姚棣不再像以前一樣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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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得明一進辦公室,納思立刻上前質問。
「張得明,你太過份了,你昨天怎麼可以在電視上胡說八道、譭謗我?」
「魏大主播,我毀滂你?」張得明邪邪一笑,挖苦的駁斥,「你搞錯了吧,我怎麼敢得罪公司的大紅人,而且你老公又是總編輯和名嘴,在報紙上寫文章以犀利損人聞名,可以殺人不眨眼、毀人於無形,我還想多在這個行業多活幾年呢。」
「電視播出來有帶子為證,你別想賴。」
「我有指名道姓嗎?」
「這……」納思啞口無言,支吾的說:「雖然你沒有說是誰,可是你這樣惡毒的影射,只有笨蛋猜不出來。」
「只有笨蛋才會對那些話對號入座。」
幾個同事低聲嗤笑幾聲,這更令她覺得難堪,她氣得握緊粉拳,挺起胸膛,昂然而立不顯嬌弱。
「我不管你有沒有指名道姓,我要你公開澄清道歉。」
「跟誰道歉呀?」
「跟我道歉。事情根本就不是你說的那樣,你扭曲事實,那天曾麗珠把咖啡灑在我身上時,我雖然生氣,可是我根本沒有動手打人,那天有幾個同事也都在場,他們可以作證,由於衣服是廠商所提供,曾麗珠理所當然要賠那這件衣服,而且我還主動替她負擔一半的錢。」納思的目光在辦公室掃了一下,不見曾主珠,卻看到那天也在場的同事。「林菁惠、楊蓓苓,那天你們也在場,你們可以作證。」
兩人冷淡的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不想捲入是非。
「你們……」
「魏納思,別天真了,你沒有感覺到你在公司的敵人很多,每個人都巴不得你中箭落馬,空出七點主播的位子嗎?但我不覬覦你的主播位子,根本不需要四處譭謗你。」張得明邪笑。
每個人都在覬覦她的位子?
納思瞠目驚惶的問:「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沒有感覺到自己四面楚歌?」張得明見她如一隻誤闖叢林的受驚小白兔,心裡有見獵心喜的快感,「你上去公司的網站看看,就知道自己有多麼惹人厭。魏納思,我勸你還是趕快把精明的老公勸進來公司當你的靠山,不然你的日子會越來越不好過。」
納思心裡驚得打一個突,懷疑的望著張得明。那封黑函是他寫的嗎?
「張得明,你一個資深前輩在辦公室挑撥離間,不覺得有失身份嗎?」徐世珍不屑的說。
「徐世珍,你別虛偽了,這不是你心裡最想做的事情嗎?」他攪混一池水後,馬上拍拍屁股走人。
納思環視辦公室的同事,他們真的如張得明所說的一樣嗎?她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冷顫。
她打開電腦進入CTS論壇,看著一則又一則對她惡毒的攻訐和批評,看得她膽顫心寒,頭頂壓了一層密密的黑雲。
「別看了。」潘安把電腦關掉。「最受歡迎的人當然會成為有心人士的靶心,你就當他人的放……」他拿起筆在桌上寫了個「屎」字,然後舉手在鼻前煽煽風,說道:「臭死了。」
納思噗哧一笑,抬起頭來,用泛紅的眼睛感激的看他一眼。
「潘安,謝謝你,現在公司裡大概只有你把我當成朋友。」
「魏小姐,能當全台灣男人心目中最完美女人的朋友是我的榮幸。」
「叫我納思就可以了。」納思氣餒的皺一皺鼻頭,「潘安,我不明白,我自認自己很努力的想把工作做到最好,他們為什麼要這樣的挑剔我?」
「他們是嫉妒你。你想想,一個完美的女人有好運氣,又有能力把事情做好,沒有出差錯,讓人無從挑剔,所以只好用這種不必負責的方式來發洩情緒。不過你比我還好,只是幾個沒本事的傢伙背後發牢騷,說幾句酸話罷了,我可是被大群的男人怨恨呢。」
「怎麼一回事?」
「我想除了你老公姚棣先生之外,我是另一個被眾多男人嫉妒入骨髓的人,因為我每天在新聞結束之前和你聊一分鐘的話。你不知道,為了和你聊這一分鐘,有多少人想取代我的位子。」
明知道他只是在安慰她,但是她還是很開心,心裡的不愉快也逐漸的釋懷。
她由衷的說:「潘安,你人真好。」
「姚棣先生人才好,他對你真的無微不至,我想有他的支持,勝過我在這裡耍嘴皮予。」
納思勉強一笑扯動嘴角,無話可接。以前姚棣是她的支柱,但是現在呢?她沒有把握了。
「對了,最近怎麼沒有看到姚棣先生來接你下班?」
她神情黯然,但很快的又恢復原色,並且在眉眼、唇角掛著幸福的笑容。
「姚棣工作忙,我不希望他兩頭跑,累著了身體,所以我現在自己搭計程車上下班。」
「你對姚棣先生真體貼。」潘安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的樣子引起她的懷疑。
你還有話要跟我說嗎?」
「沒……有。」潘安神情閃爍。
「如果有關我的事,你也不必有所顧忌怕傷了我,反正再壞也不過像今天這樣的情形,我已經可以承受任何有關自己的流言了。」納思淡淡帶點苦味的朝潘安一笑,鼓勵他說出來。
他猶豫了一下,「那天……就是你換造型的那一天,我有事去找羅經理,走到門口時,發現姚棣先生在裡面和羅經理說話,所以我就沒有進去打擾他們,當我要離開時,我聽到……」說到這裡,他戲劇性的停頓下來。
納思原本心不在焉的聽著,但卻被他這個舉動引發起好奇心。
「潘安,你聽到什麼?」
「我聽到姚棣先生對羅經理說……他覺得你還不太成熟,媒體歷經也不夠,不能勝任七點新聞主播的工作,他希望羅經理能把你換下來。」說完,潘安又急忙的說:「納思,你不要誤會,我想他的意思是……」
納思冷冷的開口,「他是我丈夫,我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她霍地起身,「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說完,她氣憤的走出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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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棣和羅一鳴通完電話之後,旋過椅子,臉色凝重的眺望這個如叢林般的城市。
剛才在電話裡,羅一鳴說了納思和張得明爭吵一事,並告訴他在公司網站這幾天湧進許多批評她的言詞,對她很不利,真叫人擔心。
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納思竟然沒有打電話告訴他,這個女人還在拗什麼啊?
他發現一個不尋常的現象,這些留言是在晚上同一時段密集湧進去的,而且這幾天湧進去的人雖然署名不一樣,可是網址IP卻洩漏這些留言是固定的三台電腦發出去的,這分明就是有人計劃打擊納思的形象。
這手法雖然拙劣,但卻深諳三人成虎的道理,若照這樣每天湧進許多負面的批評,對納思的殺傷力很大。
姚棣氣得火冒三丈。他一定要揪出這個躲在背後傷害納思的傢伙!
他拿起手機查看沒有簡訊,並沒有納思的留言,心裡很失望,接著是恐慌。莫非她不再把他當作最親密的人了?
他坐立不安,然後站起來走到角落一處放置高爾夫球的推桿器材,拿球桿連揮三桿,三球皆入洞,覺得這是個好兆頭。今天是星期五,晚上就去接納思下班,然後再去看場電影,算是和她講和,他實在無法在週六和週日與她相對默默無言,這樣下去他一定會發瘋。
驀地,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這個在網路操作進行對納思抹黑的人,和先前寫黑函的人是否為同一個人?
是張得明嗎?他一方面在電視上含沙射影說納思的不是,另一方面在私下放話抹黑她。
不過張得明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若只是為了納思擅自修改他的稿子的話,這也未免太小題大做了。
又是一個漂亮的姿勢,正要對準洞揮去時,電話鈴聲響起,他的心咚了一下,打偏了球。
他一個箭步接起電話,「喂,納思?」
「是我啦!」是羅一鳴。
「羅胖,你有話怎麼不一次說完呢?」這時,姚棣看見那白球打到斜角的牆上彈回來,慢慢滾到他的腳邊。
「姚棣,納思現在是不是在你那裡?」電話那頭傳來焦急的喘息聲。
「沒有啊,」姚棣的心無端的顫跳一下,「她又怎麼了?」
「納思不見了。」
姚棣丟下電話急忙的跑出去。他責怪自己,他是男人,又是納思最倚賴的丈夫,她現在一定很傷心、無助,自己應該在第一時間主動打電話給她才對,為何要計較呢?
如果納思發生什麼事情,他絕對無法原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