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月的相處才發覺歐陽懌早已習慣生活在一個聒噪的世界裡,總要做出各種各樣出人意表的舉動來引起別人的注意,好像這樣就能證明他自己什麼似的。
可是,顏笑更早地沉迷於他唇邊的一抹微笑。
她認定了自己是愛他的,那麼他至少也是喜歡她的,這還用說嗎?
她盡力做好沒件他交代的事情,而他也同她一起共進三餐。南院那邊久久沒有動靜,君君想必是早被送走了吧。
雖然他不提婚事,但,只要他待自己好,她也就不計較那些了。只是她還是介意的。
隱隱覺得歐陽懌是有點粘自己的,呵呵!好得意!
儘管他們沒有婚禮沒有同房,看能夠朝夕相伴,這就很讓她開心的了。她所要求的不過如此!
然而,沒餐用飯時她只要一抬頭,總會迎上歐陽旭的目光,她讀出了另外一種含義,儘管她一直努力讓自己不被這種感覺擊中。
她明白,她不可以。當初不可以,現在更加不可以。她不要傷害暮風,更不要傷害懌。
「多吃一點!」拍她的腦袋,「成天胡思亂想的,吃飯也不安心!」
引得暮風「嗷——」的一聲怪叫:「呵呵呵呵!你的相公很疼幾呀!」暮風擠眉弄眼。
歐陽旭用不遜與懌的寵溺看向暮風,「被瞎說!哥哥會不高興的!他與顏笑,不是還沒拜堂嗎?喏!顏笑的男裝還沒換掉呢!」
一番話說得她變了臉。
歐陽懌不知是真不懂還是假裝不懂,笑吟吟地拿雞腿塞過來,「乖一點!吃吧!」
往事浮現,想當年她也是這麼逗李格飛的呀!事過境遷,只是聽說他舉家南遷,唉!
「張大嘴!啊!」肥飛的雞腿蹭地顏笑滿嘴是油。
「討厭!」她忿忿地皺了皺鼻子。
歐陽懌拿手捏她的嘴巴,哼!真可惡!她在心中罵道。他大笑,笑得跟瘋子似的,「就喜歡看你皺鼻子的樣子,像某種需要保護的小動物,引人疼!」
她驚得抬頭,可是當他拿眼對準她時,她的臉頰忽地燒了起來。她一向都能應付自如的,這次卻方寸大亂!
愛情,總是那麼輕易地,就淹沒了世人!
這可是他第一次,主動說喜歡她疼她呀!雖然是暗示,而不是明示,但,也是值得她放鞭炮以示慶賀的!呵呵!
她矜持地勉強咬了一口雞腿,然後耍賴,「吃不下了!」
那個看上去很尊貴的傢伙流氣地撇了撇嘴,兀自啃了下去。在大半隻雞腿面前,「我愛你」三個字也流於膚淺輕浮了!
暮風「呵呵」傻笑,她實在是個很可愛的姑娘。
她雖然地頭斂眉,卻仍能感覺到從旁邊射來的一道灼熱而憤怒的目光。她忽略了那目光,專心地打量專心啃雞腿的歐陽懌。她已經經歷了太多的掙扎太多的等待,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要的是誰,所以她必須硬下心腸來回絕歐陽旭。
因為,她要懌愛她,如她愛他那般愛她!
如果得不到自己所愛的,她寧可什麼都不要!她寧願切掉歐陽旭對自己的癡戀,也不要被他的疼痛陰陰地折磨!
所以,堅決地不去看他,堅決地關注只關注歐陽懌!
接收到她的注視,歐陽懌側頭微笑,望著他大嚼特嚼的樣子,顏笑很是開心——她就喜歡看他大口大口吃東西的樣子!
有一些熱力和開朗,混著心中湧動的情思一點一點地爬行出來進駐到顏笑地雙眼和微笑裡。
歐陽懌莫名其妙地看著笑得甜蜜蜜的顏笑。看著她甜蜜地幼稚相,他也笑了。他莫名其妙地笑道:「傻丫頭!」順手替她抹去了嘴上的油。
她兀自喜悅著,就聽見「卡嚓」一聲。
暮風叫道:「這碗的質量也太差了吧!居然碎了!」
半片碎瓷殘留在歐陽旭左手中。
老天啊!顏笑愣住了,呆呆地說:「天!你流血了!」錯愣中與歐陽旭對視,她看見了他眼中的一片淒楚深情。
※※※
「早些睡吧!」
「懌!」顏笑拉住他。
「怎麼了?」他耐心地轉身,在這些天來的接觸中,她漸漸知道他並非只是個掛著邪笑嘴臉的精明傢伙,大部分時候,他是溫情的。
「沒事!」她欲言又止,想一想又說:「旭——他,沒什麼大礙吧?」
僅在一瞬間他面無表情,片刻後又笑道:「不是包紮過了嗎?」
「也對哦!」她笑著打哈哈。
歐陽懌撫撫她披散開的長髮,微笑著出去了。
為什麼不留住他呢?雖然他們不可能拜堂(迫於世俗壓力),但她可以留住他的!風子今天還說他是她的相公呢!
即便逛慣了風月場所,也即便知曉某些事情,可自己到底還是個雲英未嫁的大姑娘呀!
要不,去他那兒找他?
心,怦怦亂跳。哎——她害怕!
心裡有個念頭,這念頭關於天長地久。只是,若是不留住他,換作別個女人留住他,那麼他便不屬於她了!若,有一天,他娶了妻,那自己該怎麼辦?不行,她得行動起來!
對於歐陽旭,顏笑採取了最冷酷的方式。到底她也是男人世界裡摸爬滾打了好些年的,對於他,她默然視之。其實也不願這樣,可是,不理智一點情形只會更糟!
那麼現在,她究竟去不去找他呢?
還是,還是去吧!
喜滋滋地換上風子送的肚兜,呵呵,很漂亮!思索後地,終究還是套上了男裝外套。這就找他去!
「大爺不在!」一句話把她說呆了。
「這麼晚了,他不在房間休息,上哪兒去了?」心口湧上一股不安。
「南院呀!」小廝理所當然地答道。
「南院?」機械式地重複了這兩個字,突然奔跑起來。她沒有要跑,是腿它自有它的意志。風,急速地向後掠去,掠得兩腮生痛。然而她不覺累也不決快,她的意識是恍惚的。
跑什麼呢?指望什麼呢?想自取其辱嗎?說到底,自己又是歐陽懌的什麼人?別說不是,就算是,男人擁有三妻四妾也四稀鬆平常的事情!
只是她不甘心!她不相信!她不信他在溫情脈脈地對她之後跑去同另一個女人尋歡作樂!
不信哪!她要用自己的眼睛來看清楚!
猛地撞開門。
煙視媚行的君君嬈嬈地斜依在床上,她先是嚇了一跳,隨後便仰著髮絲凌亂的頭桀驁不馴地望著她,眼裡帶著挑釁和恥笑。
她的身邊,是赤身裸體的歐陽懌。
默然地注視著這一切,痛苦地活著是唯一的感覺。
她顏笑相信愛情,愛情背叛了她;她顏笑相信命運,命運捉弄了她。
她已經不會說話了,儘管她的心情無限悲涼。
看不清歐陽懌的表情,臉上涼涼一片,伸手一摸,才知儘是淚。
一直預感著會有這樣的收場,卻一直地勇往直前努力地表白著什麼,努力地取悅他討好他,固執地不肯割捨這分摻著淚水的快樂。飛蛾撲火,作繭自縛,她全認了!
只是,她卻沒有如自己所期望地那樣無動於衷。她從來都不知道,心痛的感覺是這麼強烈。
歐陽懌冷靜且面無表情,「這麼晚了,瞎逛什麼,回房去!」
流著淚,她僵硬著倔強地與歐陽懌對視。
他皺眉,「病了麼?怎麼瘋瘋癲癲的!」
她放棄了,掉頭就走。
她知道,這回自己是真的病了——疼痛撕心扯肺地折磨她。可她卻在痛中歡笑著哭泣——是了,素來以刀槍不入來標榜自己的顏笑,今天終於有機會,體味真正的失戀。多好!
她想起了七月出嫁時,還大人似的同她說了珍重,雖然那時她還不明白那兩個字的意義。可她,終究沒能珍重。
嫣然因她無法嫣然,湘玉因她而絕望自絕,天哪——
她開始怨恨那個把自己變成怪物的老頭子!咳他畢竟養大了她!還有,手伸向襟口的黑玉,她好孤獨,好想見見她的父母!
為什麼?她在心中吶喊,天下何其之大,可卻容不了一個小小的她;天下癡情者甚多,她竟得不到她愛的那一個。
呆坐在涼亭的石凳上,她反反覆覆地跟自己說:「別哭別哭,這算什麼呢?」可到了最後她已經流不出眼淚了。
歐陽旭走過來,她不知道他怎麼知道她在這兒的,但他似乎早就習慣了她這副精神恍惚的樣子,什麼也沒問,拉了她便往他的院子走。
他擰了熱毛巾給她,而她卻早就失去了氣力。他歎氣,仔細地給她擦臉。被淚水浸得發疼的臉頓時就順服起來了。
「謝謝。」
「如果你給不了我要的,索性什麼也別給。」歐陽旭拉她做到床變,「今天你就睡這兒吧,我去書房。哥哥他不會追來的,你放心好了。」
是的,他一整夜都會呆在君君那兒。或許這些日子以來,他天天都在那兒,大家要瞞的,只是她顏笑而已!這算什麼?
歐陽旭的手伸想她的頭髮,她以為他會揉她的髮髻,但他的手卻僵在了半空,終究沒落到她頭上。「有事叫我,書房就在隔壁。」
顏笑已經開始無法漠視,也許她一直以來就沒有漠視。這樣的關愛讓她感覺到了強烈而刻骨的痛苦。
她在想,原來自己對歐陽懌也不是無怨無悔的,其實她一直在期盼,他給她等同的愛。
夜色正濃,而她,毫無睡意。
☆☆☆
感覺像睡在搖籃裡,晃晃悠悠的,好舒服!要是床板再多一點,厚一點就好了。
顏笑滿足地將頭塞進震頭裡,可那枕頭卻硬得不像話!一生氣她就想換個睡姿。可是,活見鬼的!床竟摟著她不許她動盪,這不是做噩夢吧!
她神色緊張地偷偷瞇開眼,咦——
歐陽懌他——他正抱著自己,大踏步地向前走?在錯愣的當兒,他已將她轉移到她的房間。「知道你醒了!全身這麼硬,你也知道害怕嗎?」他輕輕放下她。
「我為什麼要害怕?我有什麼好害怕的?」她齜牙咧嘴地凶他。
面無表情,顏笑咬牙暗罵,哼!他幹什麼老是面無表情?害他膽顫心驚的!
「顏笑,知道你對我有感情,不然你也不會跟了我。」他開始說話了,「可,有感情了又不是什麼天大的了不起的事情。得學會克制自己!你別總像個小孩子似的,一碰上什麼事就又哭又鬧,還跑到旭的房間睡了一夜,成何體統?」
這叫什麼屁話?
她忿然開了口,她盡量讓自己平和,可她做不到!
「你真是鐵石心腸!你不是讓我選擇的嗎?既然我選了你,你也默許了我們的關係,這代表你對我是有承諾的?可是你竟然利用我對你的感情,讓我為你跑前跑後的!還去找那個水性楊花的下賤女子!」她後退後退再後退,退到書桌跟前握緊了桌沿,「我比上她嗎?難道我還比不上她嗎?」
「是,你比君君好!可是,」他也急了,「可是,旭的事你又怎麼解釋?」
「我跟他沒什麼!」她直直地吼了出來。
「沒什麼?真的沒什麼?你當我是傻子?打一開始,他就喜歡你!現在,還是喜歡你!我的眼沒瞎!你以為我看不見你們眉目傳情?」
氣得正要分辯,他就一把摀住她的嘴,說:「我並沒有預備愛上任何人!顏笑,愛上你不在我的計劃範圍之內!我的計劃中沒有愛上你這一條!」
心柔軟地跳動著,這個時候,她看見了生命的燦爛和美麗。她終於等到了,等到懌說愛她!
「我該拿你怎麼辦?」他無助而茫然,再不是那個胸有成竹的自負樣,「我知道我不該愛你不該說要娶你,因為旭他也喜歡你。是,我不甘心就這麼放了你。顏笑!」
顏笑抱住他,淚潸然而下。就衝著他的一番話,她早已徹底地原諒了他。因為,她也愛他呀!女人就這麼好哄,只要他說愛她,哪怕是騙她的,她也不在乎了!
「生活的停頓與死亡無異,而愛注定要讓人頓足,所以我迴避。你當我不知道你逃走嗎?那天晚上,我是看著你和暮風翻牆的,也阻止了旭的追趕。我想你走了也好,因為就在我扯開你衣襟的那一刻,我了悟了自己為什麼著了魔似的偏要把你留在身邊。所以,我真的情願你走,可是,你卻回來了!」他摸摸她的頭髮。她好喜歡懌摸她的頭髮,感覺特別受寵愛。「那麼,我就再也不放手了。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是你自己放棄的!」
「哼!說的比唱的好聽!」她氣鼓鼓地翹嘴巴,「那你怎麼還去君君那兒?」趁他心情好,趕緊解決一下情敵,呵呵!她好聰明!
「那你以前不是經常去『聽雨樓』麼?顏笑,你懂的,對不對?」這個賴皮的壞傢伙!
「這可不一樣!」狠狠地捏了他一把。她居然也矯情地扭了起來,「哼,又沒和別的女人做過什麼!」
「你那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他邪笑地壞笑。
「廢話!反正你以後不准找別的女人!」
「不准我找女人?」他垮下臉。「那我怎麼辦?」
「我難道不是女人嗎?」她用力捶他,討厭!竟敢漠視她!
「是麼?」他笑。
想了想,抬頭,看看他,她踮起腳,咬咬他的嘴唇。他沒有動。她急了,她不會,怎麼辦?他的唇冰冷,嗚嗚,她好想哭。
他說——聲音低沉地地說:「你可別後悔?」
「後悔幹嗎?」顏笑紅著臉微笑著看著他。
他鬆開她,用力插緊門。
她想,她大概可以變成女人了,以後也許還會成為妻子,母親。謝謝暮風,因為她在努力使自己不要喪失愛的能力。
呵呵!
+++
「我去城北貨場看看,今天有批瓷器運來。你多睡一會兒。」
顏笑拿被子蒙住臉,哼著說好。
「乖乖的,等會兒回來叫你吃午飯!」扒掉她臉上的被子,歐懌親了她的額頭一下。她羞答答地緊閉著眼睛不看他。
他笑著替她掩好門。
她用手掩住額頭被他親過的地方偷笑,好幸福哦!肚子嘰嘰咕咕地亂叫,哎——還是不要睡了,起來吃點東西吧!她還沒吃早飯呢!
鏡子裡,笑靨如花。
推開房門,陰暗的竹門前,赫然站著歐陽旭。
她尷尬得不知所措。
歐陽旭似乎在一種她難以想像的情緒裡渙散著滿心的傷楚。她緩緩低下頭去,再也無語。
她很想給他以安慰,然而她不能。也許她打一開始就不該找他,不該理會他,甚至哪怕在昨晚她拒絕了他的溫情,那麼他的傷痛也會少一些。
許多事情一開始便是注定好了的,只是他們對於誘惑的抵抗力太差。千言萬語,只能沉默。
他同樣沉默,他用密切的注視來感應她,那麼熱切與淒涼,這是不得安生的懌永遠不能理解的深情。
「啪——」他扔掉了手中的竹枝,轉身融入墨綠色的竹林子。而他那雙憂傷的眼睛與慘白的臉龐,以及他的身軀和著陰沉的天空永永遠遠地鎖在她心底最深處最柔軟處。
她很明白,一縷輕煙已經飄散,一個美麗而悲傷的愛情泡沫在空氣中破滅。
她與他,永遠沒有可能。
這也挺好的,一切歸於平靜,對誰都好,誰都已經不起任何折騰了,不是嗎?
◇◇◇
午飯時,歐陽旭沒有來,暮風也沒有來。顏笑心裡忐忑不安起來,但她不敢亂想。
歐陽懌又捏她的嘴巴,然後傻笑,「送你一個驚喜!」他神秘兮兮地說道。
「什麼?」她狂喜。哼哼!她偏不如他的願,「沒準你把女人移到別的地方金屋藏嬌了呢!」
「你這丫頭!」他拿手敲她的頭,「不識好歹!」
「好好好!我冤枉你了!」怎麼跟小孩似的,這麼容易翻臉!「不過,你確實有前科嘛!所以也不能怪我哦!」
「你這叫得了便宜還賣乖!」他又敲她的頭,但是,呵呵,他伸出的爪子被她的牙齒攔截了,「哇!你還真的咬!很疼的!」
「你不也咬了我嘛!」翻開領子,一一指出證據,「都是你咬的!」
他嘿嘿邪笑,色狼一隻!
「這是什麼?」歐陽懌把黑玉拉了出來,「上面還雕著字。」
「這哪是字呀!」她伸著勃子,以便更清楚地讓他看清,「不是字!」
「當然是!」他肯定地說道:「是金國的文字。」
金國?她的父親是金人還是母親是金人嗎?那她,不就不是宋人了?
「你不覺得你一點兒都不像正常人嗎?你的眼睛是褐色的,頭髮有些卷?還有你的種種惡習!」老頭臨死前的話立即迴響在她的耳畔!
天哪!
「怎麼了?」歐陽懌問道,「對了,笑,這石頭你哪兒得的?還當寶貝似的掛在勃子上!」
「是我爹爹留給我的紀念品。」她故作輕鬆地微笑,「你認得上面的字嗎?」
歐陽懌搖頭,「不認識,好像是名字吧。以前我倒是認得幾個的,不過大半忘了。」他順手把黑玉放進她的領口,替她理理衣服,真的很貼心!
「餓死了!」歐陽旭興高采烈地進來,身後是磨磨蹭蹭半低著頭的暮風。
她的心涼了半截。
果然,歐陽旭別有深意地瞟了她一眼。歐陽懌不動聲色地吃他的飯,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腳。她也只好裝作不動聲色,但眼睛卻不是瞄向暮風。
藉著夾菜給她的機會,歐陽懌在她耳邊輕聲說道:「這樣不是更好嗎?大家都有了歸宿!」
可她不放心呀!顏笑想,若歐陽旭真心待暮風好,那也便罷了;只怕將來事情的真相被風子知道了,那麼風子會恨她一輩子的!更何況,自己不想害她!
但現在,她無力回天。她只能說,她相信這是老天的某一種安排!願神靈保佑風子!也希望旭能喜歡風子,以彌補她對他造成的傷害!
門房顛顛地跑了進來,「回大爺,二爺,門外來了一位姑娘,自稱是大爺好友的妹妹。」
「姓什麼?」歐陽懌發了話。
「姓高。」
「快請!」歐陽懌滿臉喜色,「定是建成送來的消息!」
歐陽旭奇怪地咬咬下唇,「上個月的銀兩不是按時送去了麼?難不成是出了什麼大事?邊關告急?」
「但願不是!」歐陽懌面色凝重,「否則,兩國開戰,大好河山又要淪陷許多了!恥辱呀!」
難道說,歐陽懌賺來的錢都交給一個叫高建成的了?記憶中,朝廷好像有一名善戰的高將軍。
顏笑正想迴避,歐陽懌說:「不妨!與我一同去偏廳吧!」
大家看向歐陽旭,他緊緊握住暮風的手賭氣似說:「暮風也去。」
歐陽懌笑著搖頭,拉著顏笑走開,說道:「旭,你這是何必?暮風,一塊來吧!」
她覺得歐陽懌真的是老奸巨滑!可,沒辦法,她就是喜歡他。喜歡一個人可是迴避得了的麼?「
儘管她對歐陽旭心存歉意,儘管她不願陷風子於不義之地。但是,她認為對於各自所承受的命運,她們應當毫無怨言。
□□□
一個高挑女子福了一福,「不知哪位是歐陽大哥?」
歐陽懌忙還禮道:「在下歐陽懌,我的弟弟歐陽旭,這位是顏笑,這位是暮風。」
眾人一一施禮還禮落座。
「不知姑娘如何稱呼?」歐陽懌彬彬有禮地詢問。
女子自袖子裡掏出一封信來,雙手遞與歐陽懌,然後說道:「不敢,家兄高建成,小女子是哥哥的三妹劍雲。」
歐陽懌起身讀信,忽而神色大變,「局勢竟如此凶險?」
高劍雲點頭,「去年才與金聯手滅遼,大舉進犯。目下,金軍已渡過黃河進逼東京。皇上憂勞成疾,不日內將宣詔傳位。」
顏笑立時憶起七月曾說時局變化難以常理推測,這可如何是好?
「誰來主持防務事宜?」歐陽懌攢眉。
「主戰派李綱大人,而且,各地援軍也趕往東京救援。」高劍雲憂心忡忡,「不過,糧草一時間湊不起那許多……」
歐陽懌說道:「這由我來想辦法。高姑娘,不知這次需要多少糧草?」
高劍雲道:「我也不清楚,兄長在信中已有交待。而且讓我務必請兩位一同前往東京,共商大事!」
歐陽懌沉吟半晌,「由我去吧,旭在家中照料。」
「這……」高劍雲頗犯躊躇。
「要麼我去吧。」歐陽旭急道:「哥哥,讓我去吧,我在東京有好多熟人!」
歐陽懌低著頭看足尖,「高姑娘,想必你也累了,請到客房休息,容我們再商量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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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局不穩,我不贊成你們去東京!」顏笑急沖沖地,「每次都是派人押送銀兩的,對嗎?那為什麼偏偏這次要你們親自去?說不通呀!」
「你是不是懷疑其中有詐?」歐陽旭思索著其中的可能。
「不管怎樣,」歐陽懌的眼中不再有她,「我一定要去。我與建成是過得了性命的朋友,他不會害我的!況且,本來我是要從軍的,是建成勸我學有所用地來經商,以從商來報國。這次,我是無論如何也要參加東京保衛戰!」
「歐陽懌!你,腦子清楚一點!去參加戰鬥的確很英勇,可你想過沒有,或許你就再也回不來了!還有那個高劍雲,你與她素昧平生的,萬一她是你以前的仇敵假扮的……」
歐陽懌打斷她,「信是建成的親筆,我去意已決,你不要在勸了!」
歐陽旭顯得分外冷靜,「哥哥,顏笑的話不無道理。」
「那你留在家中好了,我明天一早動身。」歐陽懌大步流星地向外踏去,沒有一丁點兒的留戀。
大家怔住了。顏笑回過神看看不知所措的暮風和沉默的歐陽旭,說道:「怎麼辦?旭,我該怎麼辦?」
「他很狂熱,幾近癡迷。一切為了他的理想,」歐陽旭按住她的肩,「留住他,不管用什麼方法,一定要留他。他已經神志不清了,此去東京,凶險萬分。顏笑,我拜託你,務必留下他!」
她飛奔出去,終於在竹林前截住他。「不要走!」她喘得厲害。
「我是一定要去的。」歐陽懌的眼中燃燒著火焰,「報效國家——這是我一輩子的夢想。你不要勸我,我的腦子很清楚!」
「你清楚嗎?會送命的!」顏笑聲嘶力竭地吼出她的恐懼。
「轟轟烈烈地死去強過苟且偷生!」歐陽懌輕輕推開她,「說到底,你只是個女人家,你不懂!」
「那個見鬼的高建成不是讓你經商報國嗎?他現在叫你去,明顯是前後矛盾!」顏笑強迫自己冷靜,可是她全身顫抖手腳冰冷,「是,我是不懂你的理想,可是我知道每個人都希望過平靜而富足的生活!我只求你平安,懌,你明白嗎?」
歐陽懌終於把目光對準她,他憐憫地看著她,「你也不認可我嗎?顏笑,等到國破家亡以後就沒有什麼平安富足了!」
「懌,要報國有很多種方法!你沒必有選最危險的這種!對不對?」她擋住他,「不要走,聽我說,哪怕,哪怕是為了我!為了我留下,可以嗎?」
「你的腦子裡儘是些情呀愛呀的!你知道嗎?這個世上除了男歡女愛外,還有民族大義!」他目光炯炯,「我不會威力一己之私而忘記國家大義!更不會為了任何人而停留,包括你——顏笑!我早就說過的,生命的停頓與死亡無異!」他推她,她不依,死死地抱住他。她希望可以這麼抱住他,直至天荒地老!
「鬆開!」
「不送!」顏笑哭得稀里嘩啦的。
他終於淺淺笑了一下,「拿你沒辦法!」然後堅絕地推開她,走他自己的路去了。
「懌,你會回來看我嗎?」
他沒有回頭亦沒有頓足,「也許。如果回不來,便不要等我了。」
「但是,但是,但是,」她終於吼了出來,她絕望地叫道,「但是,懌,我、愛、你——」
他早已隱沒在那片綠色之中,風牽著竹葉婆娑起舞。
她坐下去,坐到了地上去,去感受最真實的大地。
她對自己說:「是的,我愛你,懌。」
但他們,終於失之交臂。他,終於離她而去。
顏笑驚覺,自己已經離不開他,她不願記住那些歡樂的時光讓自己牽腸掛肚。她寧願相信自己是在一種極其悲慘的境遇中徹頭徹尾地愛上了他,在慘不忍睹的傷痛中至死不渝。
也許人生中最大的美麗,也是人生中最大的痛苦。
她愛他,但她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