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外人吵什麼。」一個舵主從鼻孔裡哼了一聲。
雖然說是幫主以往的貴賓,然而,此時的小謝子卻始終不是丐幫中的人。那人說的也是對的,只可惜說錯了時候。
小謝子一步躍了過去,站在小几上拎起了那人,虎背熊腰的男子被小謝子一把舉上了半空,極像是被只鴿子銜走的老鷹。
「你再說一次?」小謝子正是怒火中燒,此時恰好找到了犧牲者。
「你……我又沒說錯。」那人勉強說著,難受地扯著小謝子的手。
「今天要不是古良被抓了走,要不是我答應了那人,今日管你們要死要活。你有膽的,就給我再說一遍。」小謝子沉聲說著。
「謝大俠,手下請留情。」岳舵主連忙伸出了援手。因為那人,早已經說不出話,一張臉發了青。
小謝子微微看了岳舵主一眼,再看了看那人,還是沒有放手的打算。
「謝大俠,此時意氣用事不是辦法,既然大家共患難,有什麼意見說出來便是,大家商議商議。」淨衣長老也連忙說著。「傷了和氣,對大家都不好,不是我們不想救,而是根本急不得啊。幫主跟古老闆如今一同身在虎穴,您急,大家也是急著的。」
小謝子放下了那人,在他拚命咳著的時候,冷冷說著。
「既然急,為什麼又要等。等著他們被拷打,還是被燒烙鐵?」
既然繼任幫主已經無望,那謝權的目的已經很明顯了。他要報復,報復!不但報復他們丐幫的幫主,處處跟他作對的古良,更也會是他下手的目標。
等等等,等到了他們採取了行動,救回了只怕是兩具屍體罷了!
想到了古良可能遭受到的對待,小謝子只是難過地連心都要碎了。
「現在幫裡已經開始在搜杭州城了。過不了幾天,等知道了謝權的居處,好好計畫之後……」
「那又要幾天?」小謝子轉過了頭,問著淨衣長老。
「這……快則三天,慢則……」
「這麼久!」小謝子嚷著。
「那又如何。不知道地方,你去哪裡找人。」葉舵主冷冷說著。「找到了地方,不部署好,等到驚動了謝權,謝權難道沒有腳,不會逃的嗎?你急,大家難道就不急?要是在這兒大喊大叫他們就能回來的話,今天一人喊上了一句,他們不是插了翅飛回來?」
「謝大俠年紀輕,難免性子比較急。」岳舵主低聲勸著葉舵主。「葉舵主多擔待。」
「我……」小謝子心裡一個發緊,看了看堂上的幾人,竟然都是默認著了。眼見沒有半個替自己說話的人,小謝子用力一跺腳,自個兒就跑出了大廳。
「謝大俠?」岳舵主見他發了窘,待要留他下來,卻被淨衣長老的一個眼色所阻止。
「淨衣長老?」
「謝大俠的心情不好,讓他靜靜吧。」淨衣長老低聲說著。「等有了消息,再跟他說吧。」
我知道,是我自己不對,亂發脾氣根本就是沒有用的……
小謝子窩在了跟古良一起睡過的床上,悶著頭哭著。
可是,我就是急啊,急到了根本沒有辦法。我學武多年,到頭來還是連一根指頭都使不上力……
那人把手放在古良天靈蓋上的時候,自己差點慌得就要給他跪下了。一直到了現在還是歷歷在目的,那人微微扭著古良的頸子時,露出了上頭紅艷艷的勒痕
以及古良微微發了紫的唇,怵目驚心的景象,每每都在怪著自己的不當心。
早該把他綁在自己身邊的,才一個沒留神,他彷彿就要……
小謝子哭著,抹著眼淚跟鼻涕,然而沒多久就又是涕淚縱橫了。
摔碎了個陶瓷的娃娃,他可以哭著讓師父替他買個新的木娃娃。但是,不見了古良,他又該找誰要去。
把他還給我啊,你這該死的、殺千刀的謝權!柿子盡挑軟的吃,找一個不會武功的人下手算得了什麼好漢,虧你長得這麼大了,以前好歹也是個響鐺鐺的人物,竟然狗急跳橋作出了這等的事情,我謝衛國一定要把你碎屍萬段……
使著性子捶打著床板,那力道可是把那厚木板打穿了一個又一個洞,而小謝子卻是毫然未覺。
怎麼辦,我到底是該怎麼……小謝子抓著頭。
當我不在了,而你也到了不曉得該怎麼做才好的時候,把它拆了。
古良那難得溫柔的話猶然在耳,小謝子只覺得被他輕輕觸碰過的胸口熱得發燙。小謝子從懷裡取出了錦囊,用衣服抹乾了臉上的鼻涕眼淚,又把手擦了擦,才小心翼翼打開了。
走。
唯一的一張白紙上,寫著唯一的一個字。
要記得,照裡頭的話去做,答應我。
「我才沒答應過你!」把錦囊扔在了床上,小謝子咬著牙衝出了門。
循著當夜的路找了一回,又把當天晚上那個謝權躲了進去的宅邸裡裡外外搜了一遍,大大小小的人也都逼問過了。
最後,沿著當夜古良被帶了走的方向,挨家挨戶地闖了進去搜人。
不到一天的時候,小謝子便驚動了杭州城的衙門。
誤以為是大盜田環河再世,杭州城的大捕頭畫了張小謝子的畫像,再加上幾的人的證言,用著三匹快馬連夜送下了江南城。
江南城裡的楊大俠見到了,研究了大半個時辰,等到終於省悟了是自己的師弟後,就開始裝起了病。
杭州城的捕快更急了,沒天沒夜地也跟了搜著城,搞得是怨聲載道。
然而,怎麼也搜不出小謝子。不過,這也是因為在杭州城裡搜遍了都沒古良的蹤影后,小謝子開始搜到了城外,也沒有再回到城裡頭了。
沒有輓聯,也沒有披麻帶孝的孝子孝女。然而,一具棺木,一具裡頭躺著遺體的棺木,以及一個低頭凝視著的人,就已經讓這間小室裡的空氣,比外頭更是沉滯了。
當天,在他房裡,他不斷地替他運著氣,然而他卻是不曾再張過眼。
抱了他回來的路上,也不記得是走了多久,遇上了多少人,做過了什麼事。只記得,在暫時棲身的大廳裡號哭了將近一天一夜後,才讓幾個跟在身邊的人,好言勸回了房。
等到醒了來,昔日的生死之交已經入了殮,一聲聲的輕喊以及男兒淚,依然是喚不回的了。
早知今日如此,也許,當初就該……
就在謝權靜靜凝視著丐幫幫主遺體時,一個年輕人從外頭跑了進來。
皺著眉、抬起頭,正要呼斥這人的無禮,然而那人卻是用著極為嚴肅的態度來的,叫謝權也實在給不了臉色。
那人名喚紹山,也是當時跟自己走的人之一。記得當時,眾叛親離,也只有他們五個人自願跟著自己離開,從此一同成為了叛出丐幫之人。
一想到了這裡,無名的火氣總算是全消了。謝權歎了口氣,問起了紹山的來意。
「剛剛在門口,見到了一個人倒在街上,這會兒大夥兒正在爭著要不要帶他進來呢。」
「濟弱扶傾這點,即使是現在這等的境遇,也是不該忘。」謝權有些不高興。
「這人特殊,長老請跟我來一瞧,自當明白。」紹山低聲說著。
回過了頭,再度看了棺中之人一眼,謝權點了點頭,跟著他離開了。
一見到那人,謝權連忙走了下台階,測了測脈搏。雖然頸上的勒痕未消,然而,幸虧還是活著的。
謝權替他點開了穴道,只見那人緩慢地嘔著黑血,謝權連忙把他上身抱了起來、側過了頭,讓他不至於嗆到了自己。
那人的頭還是無力低垂著,黑血一滴滴從鼻孔跟嘴角流了出來。
「我先前略略看過了,他身上的穴道只怕給人點了有兩天兩夜了。」紹山說著。
謝權心裡不由得微微一驚,就連一般的武人都受不住的,這人一點武功都不會,豈不是……
「快,幫我把他扶進去。」謝權扛起了那人一邊的肩膀。
「長老,不能救。」一個臉皮白淨的人連忙擋著。「這人只怕是敵不是友。記得當天幫主出現富貴山頭,是一個謝姓少年救了回的。這人幾天都與那謝姓少年一起,想必是一夥的。」
「是了。」紹山身旁的一個矮子也喊著。「再說,既然他們連幫主之死都栽贓到了我們身上,這個人如果救不活,我們就多得罪了一個人。」
「就是說!無緣無故的,就丟在了我們莊宅前,誰曉得是怎麼回事!我說我們把他丟得遠遠的,然後趕緊再搬了吧。」站在矮子身後的一個麻子也嚷著。「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咱們就別再惹事了。」
「你說這話算是什麼。」謝權怒喝著。「即使今日落魄街頭,該管的事、該救的人,我謝權還是要插手!紹海!過來扶!」
麻子嘟囔了幾句,還是過去攙起了那人。
「長老,我看紹海說得對,我們還是別管了,盡快搬離這兒才是上策。」一個女子說著。
「紹山,你說呢。」謝權低下了聲音,問著那人。
「……就算是知道會沒頂,也得跳了。」紹山歎著。「今日長老要真是見死不救,就算逃得了一輩子,我紹山還是會後悔,當日實在是識人不清。」
「紹舵主!」矮子嚷著。「此一時,彼一時!」
「真要挑時候,不是就跟那淨衣一個樣子了。」紹山冷冷說著。
此言一出,另外反對的四個人也靜默了下來。
「紹山,麻煩你先清出一間房。」謝權說著。
「知道了。」紹山點了點頭。
「紹舵主,您別動手,我來就好。」矮子嚷著,拉著女子一起進了屋。
「我去抓帖藥吧,給他活絡活絡筋骨。」那個臉色白淨之人也歎著。「不過,我還是挺討厭那把鬍子,總覺得黏了上去,就一直發著癢。」
「洗一洗不就好了。」紹海喃喃抱怨著。「我可才慘,這身銅臭味不曉得得留幾天。」
「有消息了!?」從外頭闖了進來的小謝子,喜出望外地問著。
「沒錯,天大的好消息。」淨衣長老撫著掌。「找到了,英雄坡外,一個小農莊裡,幾個人見到了謝權。」
「那麼,古良呢?」小謝子睜著將近五天沒睡的眼睛,著急問著。
「這點……實在未知。」淨衣長老歎著。
「嘖,那麼他們在哪,我去找他。」小謝子說著。
「謝大俠別急,此刻我們已經部署好了人,就等淨衣長老一聲令下。」岳舵主和氣地說著。
「那要等什麼時候?」小謝子問著。
「就等到天黑。」葉舵主說著。
「什麼,這麼久……」
眼見小謝子一臉失望的表情,岳舵主輕輕笑著。「要謝大俠久等,真是過意不去。然而,謝大俠可以先去梳洗一番,到時見到了古老闆,也比較體面。」
對喔。看了看自己身上,滿是泥巴跟煤灰,小腿上還黏著片落葉。要是古良看到了,只怕又要捏著鼻子,不以為然地看著自己了。
「……好吧,我先去洗個澡好了。」小謝子吶吶說著。
「洗完了澡,然後請謝大俠安心睡個好覺。等到遇上了謝權,只怕就要仰賴謝大俠了。」淨衣長老說著。
「……我是沒問題,可是我要先救古良出來。」小謝子看著淨衣長老。
「這一點,謝大俠盡可放心,我們一定會盡力救古老闆出來的。請您就不用顧慮了。」淨衣長老帶著微笑說著。
等到古良醒來之時,那渾身的酸痛讓他不禁皺著眉頭。
待要想起最後的印象,便是自己被人勒住了脖子。
然而,這裡是不像地獄。
古良起了身,蹣跚下了床。
走得了幾步,才發現自己在一個小小的宅院裡。裡頭的花花草草都已經枯死了大半,野草卻是蔓生著。
沒有遇上人,於是古良繼續走著。
待要聽到了人聲,已經是在一間大廳旁了。
裡頭的人正在討論著事情,而古良也傾了身去聽。
「杭州城越搜越嚴了,不曉得是不是在搜咱們。」
「哼,看來淨衣帶著丐幫,帶得倒挺好的啊,連官府都打上了交道。」
「現在沒空談這個問題了,昨天夜裡就有不少人踩過了這附近,我瞧我們還是快搬吧。」
「搬去哪?大典再三天就要舉行了,如果現在逃了走,當初又是為了什麼要來。」
「紹舵主,您的意見呢?」
「……」
「我說……我們手上有人質。」
「你是說……」
「我瞧那個謝大俠,這幾天為了找這古老闆,鬧得杭州城就要掀了天。到時候,綁上了他,只怕要那位謝大俠把淨衣的頭雙手奉了上來,也只是一件小事。您說對不對啊,古老闆。」
身前的門突然被拉了開,那個滿臉麻子的人帶著一臉的冷笑看著自己。
古良看了看前方的人,包括這個麻子,總共有六個人。謝權坐在主位上,也是冷冷看著自己。
「我無所謂。」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古良用著微微沙啞的聲音,緩緩說著。
「……不成。」更是讓眾人驚愕的,那污衣長老沉聲說著。「今日要我挾持個人來活命,我還寧可一死了之!至少,九泉之下,還見得了孫幫主!」
「長老!」回過了頭,那麻子對著謝權喊著。
古良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著那污衣長老。
「古老闆,既然你醒了,吃過了飯、梳洗過了,明天一早就走吧。」謝權隨意擺了擺手。
「長老,您就不怕他洩漏了這地方。」一個女子連忙說著。
「到了現在,我謝權已經不曉得還能怕些什麼了。」謝權輕歎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