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他的手前,這是他唯一的問題。然而,自己卻是無法回答的……
他該怎麼說呢,他們是在古家家破人亡之時唯一肯伸出的援手,父親的至交。
這份指腹為婚的姻緣,就算大哥已經不在了,也該是自己的責任。
再說……茜茜她……她是如此的無辜……他又怎忍心叫她守一輩子的活寡……
就為了自己那自盡而死的大哥。
很久很久了,沒有自己睡過。小謝子不在的夜晚,古良卻還是睡得極熟。
也許是因為,早已經下定了的決心。
從梅亭,到京城。每隔半個時辰,自己總是要問上一句。
「為什麼……」
古良從沒回答過,甚至,在他最後放開手之前,都沒有看過自己一眼。
「為什麼……」
在古良關上房門之時,小謝子喃喃對著房門問著。
最後的這句,古良想必沒聽到,然而,就算他聽到了,想必也不會回答。
那茜茜,一定是個狐狸精變的。既狐媚又做作,整天勾著古良的脖子蕩啊蕩的,才把他的心都勾了去。
他就不懂,這個只有美貌的驕橫千金女,哪一點比得上自己。就是錢嘛,多了那麼一點錢,自己只要肯開口,哪怕沒有百倍千倍。
還是,她是個病弱的女孩子,古良捨不得她傷心,所以就選了她。可是……可是,自己的心也是很脆弱的啊!
笨蛋!笨蛋!你這個負心漢!
小謝子哭著跑出了客棧。
「幫主…….幫主!您在這做什麼?」岳舵主搖著小謝子。
「……我不是幫主。」小謝子悶著頭說著。
「可是,古幫主已經說要傳位給你了啊。」岳舵主無奈地歎著。
「他說傳我就得要嗎,叫他自己跟我講。」小謝子癟著嘴。
「……幫主,別鬧了,淨衣長老還沒抓到,幫內也好不容易再度團結在一起,您要讓古幫主的苦心付諸東流嗎?」
「他有什麼苦心,他設計我!」小謝子嗚嗚哭著。
不但騙走了我的心,還把一顆燙手山芋丟給了我……嗚……
叮鈴。
一枚銅板掉在了面前轉啊轉的。
嗚……你看,這麼多人給我錢……我是哪裡像個乞丐了啊!
「幫主,您別傷心……幫主……」岳舵主連忙安慰著。
一身泥巴的小謝子蹲在街旁,迎賓樓的左後角,古良房間的正下方,淒淒慘慘地哭著。他的面前,一小堆的銅板,在晨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
「你說……」
小謝子吃飽喝足後,拉著岳舵主的衣角,嚴肅地問著。
「我家世好,武功高,銀子隨便一抓就是那麼一大把,雖然吃得多一點可也不太挑。幾乎從沒生過病,連個噴嚏都沒打過幾個,健康年輕又漂亮,可為什麼古良就是不要我。」
「……這個……」岳舵主喃喃說著。「可能,是因為幫主不能生孩子吧。」
「什麼!?孩子!?要孩子做什麼!?他要玩,我會陪他玩啊,他要人陪他說話,我也可以說上一整天。他懶得走路我可以背他,他要坐轎我也給他扇風,他騎馬我就幫他牽著,服侍得他舒舒服服,他為什麼還要孩子?」
「……這個……」岳舵主心裡暗暗叫著苦。死葉繼,還不來替班。
「幫主,我看這是沒辦法的。」岳舵主繼續溫柔地說著。「人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古幫主想有個後,也是人之常情。」
「我…….不然,我改姓古好了,我當他的孩子啊,他就不用娶老婆了。」小謝子認真說著。
這點,可以請您直接跟古幫主商量嗎……岳舵主無語問蒼天。
「喝!」
突然滿天沙塵揚來,小謝子吃了一嘴沙。
只見他閉上的眼又重新睜了開後,就是燃著熊熊的怒火。岳舵主暗暗咋著舌,悄悄退了開去。
看了下來人,是公子哥兒打扮,原來是他突然勒住了馬。打量了幾下,那公子似乎還抬起了下巴,於是,小謝子光明正大地發火了。
「混帳東西!」小謝子也揚起了一陣的掌風,更大的風沙撲向了那公子,也是讓他滿嘴沙。
「呸……」公子哥兒氣極,見到得意洋洋的小謝子,一揚手,馬鞭就打向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乞丐。
哼哼,關公門前耍大刀。小謝子一聲冷笑,正要拉住馬鞭把他從馬上扯了下來,此時,一聲清叱響了起,白光也似的一劍就掃過了馬鞭。
小謝子抓到了一個輕飄飄的馬鞭尾,正要發火,一個怒氣沖沖的姑娘就已經拿著劍迎上了公子哥兒。
不曉得是不想擋還是不敢擋,那人一見這個姑娘的臉,那囂張的氣焰就減上了九分九。用著短短的馬鞭左支右絀地擋著,饒得也是險象萬分。
只是怪了,他身下的這匹馬卻是溫馴得嚇人。
只由得兩人在它身上、面前來來去去地捉對廝殺著,還是沒有半點被驚擾的樣子。
小謝子好奇地看著那匹馬,那匹馬似乎也在看著小謝子。它的眼睛,彷彿是在笑著的。
小謝子摸了摸它的尾巴,它則是輕輕甩了一甩後,在小謝子的臉上又拂了兩三下。
好可愛……小謝子睜著眼睛,正要張著雙臂抱上前去,豈料,這匹馬的主人卻是一揚鞭,把馬騎了遠去。
又留給了小謝子一臉沙。
「後會有期!」那公子哥兒喊著。
「把你的脖子洗乾淨了再來!」姑娘也叉著腰喊著。
看了看那姑娘,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怒氣沖沖的小臉上,是薄薄的一層香汗。
這個……看來是個潑辣的姑娘……小謝子沒好心地評論著。
「你怎麼樣了,有沒有受傷?」突然的,那姑娘走了近,似乎是關心地問著。
輕輕柔柔的語氣,簡直要讓旁邊的人聽得要酥了。
「我……」小謝子吶吶說著。
「真是的,嚇壞了嗎?」姑娘從懷裡掏出了條香香的手帕,輕輕擦了擦小謝子的臉。「你叫什麼名字,爹娘在嗎,為什麼在這裡乞討,肚子餓了嗎?」
好……好……好溫柔……
就連一個陌生人都對我這麼好,可就是那臭古良!
「嗚……姐姐……」小謝子心裡一酸,就是軟軟地叫著。
「我帶你回家吧,在我府裡做事,也好過在街上風吹雨打的。我讓先生教你認字,將來嫁個漂亮的小丫頭給你,你說好不好啊?」姑娘笑著問。
「不要……」不要……嗚……我只要古良……小謝子擦著眼淚。
「你在這裡做什麼!?」突然,古良的聲音響了起,小謝子轉過身就是嚇得要跑。然而,念頭一動,這天下這麼大,為什麼我就不能站在這裡!?啊?
轉回頭正要瞪上一眼,那個姑娘卻是站在了古良面前,眨著眼睛看著他。
……等一下……
「……茜茜?」古良輕呼著。
茜茜!?那個狐狸精!?
小謝子指著眼前的小姑娘,嘴只是一張一合著。
哼哼,我就知道。
收起了震驚的表情,小謝子嚴肅地、上上下下打量著這個小姑娘。
你看你看,一對桃花眼,對路人亂放電,以後一定是個紅杏出牆的料。
再說,大家閨秀還舞刀弄劍的,粗魯。
隨便帶人回家,笨。
古良啊古良,你娶這個人是大大的虧本啊……小謝子搖著頭。
「……他是怎麼了?」古良問著那個姑娘。
嗚……你問她也不問我!小謝子捂著臉,繼續哭。
古良像是才剛被這場打鬥驚醒,似乎還沒好好梳洗過。微亂的長髮只是束成一束,就連衣服也沒有紮好。然而,他還是該死的俊!小謝子悲從中來,就是越哭越大聲了。
「古大哥,我好想你!」姑娘跑上了三步,然而,想到了什麼,連忙停了腳,盈盈拜下了身去。「茜茜見過古大哥。」
「……好久不見,你又長高了。」古良輕輕說著。
「古大哥也是。對了,茜茜這就請家父設宴,不知古大哥今晚是否有事?」
「……沒有,正要上府拜見李伯父。」古良說著。
兩人相隔將近兩丈,可說話依舊是斯斯文文、輕聲細語的。儘管小謝子故意哭得呼天搶地,似乎也是沒有阻礙的樣子。
咦?等一下。李?
小謝子耳尖,早聽到了這個姓,這一下,哭聲當場收了起來。
我知道了!古良是為了追李秀,所以才暫時假裝要娶這女人!對!一定是這樣!
「一路小心。」漏掉了一大段的話,小謝子只來得及聽到古良輕輕柔柔的這句。
「是,古大哥也請小心。」姑娘眼波流轉,跟古良的眼神對上後,兩頰飛紅,當場嬌羞答答地跑了回府。
身後,一大群的小婢女,抱了雪白的狐裘也連忙跟著。
乖乖,第一次看小姐這麼害羞,剛剛聽到張公子要找古公子麻煩,提劍而出的狠勁可哪是現在這樣子。
「我就知道。」小謝子歎著氣,從身後抱住了古良的腰。
「……知道什麼?」古良冷冷說著。
「嗯,沒關係,不用跟我說也沒關係,我不會再懷疑你了……」小謝子陶醉地說著。
「……」古良看向了一旁的岳舵主,岳舵主回他的是一個無奈的苦笑。
京城,某座宅邸內,同時有著這樣的一段對話。
「……失敗了?」
「……是的。」
其中一個青年,竟然就是多日不見的李秀。
只是,垂下了頭。本來也還算俊秀的臉,早在多日的顛沛流離裡憔悴了許多。
「為什麼?本來還不是好好的嗎!」
憤怒的一掌,把桌上的茶壺跟杯子都打下了桌。
同時被那人的怒意跟巨大的破碎聲響嚇到,李秀懦懦地退了好幾步。
「……是因為,半途殺出了一個古良。」
「古良?」
「這只是個小人物,應該不曾入過您的耳。」李秀恭恭敬敬地說著。
「……自從他毀了我的事,就已經不是個小人物。」那人撫了撫鬚,沉吟著。
「他怎麼壞了你的事?」
「他騙得了幫主的位子,又用詭計讓丁興出賣了我。」李秀低聲說著。
「……所以,他現在是丐幫的幫主了?」
「是。」李秀又低下了頭。
「……聽來,你還沒全壞了事。」那人的語氣略緩。
「……在下愚昧,還請明示。」
「你去哪裡。」古良緩緩問著。
「你管我要去哪裡。」小謝子冷冷說著。
看了他一眼,古良沒再理會,拂了袖就繼續走著。
小謝子趾高氣昂地跟在後頭。
古良停下了腳步,略略回過頭去。
小謝子朝他扮了個鬼臉。
再度拂了袖,古良怒氣沖沖地大跨步走著。
「古公子到!」
「古公子到!」
一道一道的關卡,從門口到內院。一聲接著一聲,饒是氣派萬分。
朱紅的大門打了開,總管恭敬地在門口彎下了腰。
「老爺跟夫人在大廳相候,古公子請進。」
點了點頭,古良穿著難得一見的錦繡長袍,微提長衫下擺,正待瀟瀟灑灑地跨進了門……
此時,一陣不祥的旋風從身旁飄進了門裡。
古良眉頭一皺。
「丐幫的幫主來了,還不叫你們家老爺出來接駕!」
果然不祥。
「別鬧了!」古良低聲喊著。
「丐幫幫主?」想那總管還在震驚之中,一時會意不過來。
「既然你老眼昏花,我就原諒了你。張大眼睛仔細瞧著,這是什麼?」小謝子一根碧玉棒直直頂到了總管的鼻子,把總管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是……是……在下這就去通報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