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是鬧鐘或者手機聲,結果卻是門鈴聲,她甩了甩頭,看了一眼腕上的手錶,下午六點了,她的腦袋仍昏昏沉沉的。
跳下床,走到大門邊,不想開門還是得開門。進門的是杜紹恩,很顯然他也沒有睡好,眼下有著淡淡的青影。
「娃娃呢?」杜紹恩四處看了看,但套房就這麼小,一眼就可以看盡。
「我送回我媽家了。」
在警局應訊大半夜,小娃娃即使窩在燕慈的懷裡睡覺,還是常常驚醒,一驚醒就喊著要找阿嬤。
從警局出來時,天色已經微亮,燕慈堅持要先帶娃娃回家休息,要杜紹恩也回家睡覺,有事等睡飽再談。
杜紹恩沒辦法堅持,娃娃顯然嚇壞了,對於陌生的他,連抱都不肯讓他抱,燕慈嬌小的身軀一直抱著娃娃那十公斤的重量,對她來講負荷實在太重了。
「為什麼?」一夜無眠,接踵發生的事讓杜紹恩的心情是壞到了極點。
「娃娃吵著要找阿嬤,她平常都是跟我媽媽一起睡,跟我媽和我爸比跟我還要親,所以我一早就開車把她送回新竹;我媽會帶她去收驚,也會好好照顧她的。」她抓了抓一頭亂髮,有些不自在,畢竟她已經好久沒有在他面前顯露剛起床的模樣。
他在唯一的沙發上坐下,眼眸微瞇,露出殺人般的厲光。
她被他看得不自在,只好拿了換洗衣物進浴室洗澡,順便整理儀容,想想該怎麼面對他。
可是一走出浴室,空蕩蕩的房內,哪還有他的人影?
他走了,連聲招呼都沒打,那他到底來幹什麼的?
她知道他在生氣,那是股很壓抑卻又很彰顯的情緒,只是他究竟在氣什麼?為什麼她還是摸不著頭緒?
隔天燕慈照舊神清氣爽的去上班,只是杜紹恩再度避開她,就像她剛到恩華上班時的冷酷模樣。
她幾次要喊他,幾次想跟他說話,都被他那嚴峻的臉色給縮了回去。
忙碌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她在下班後,終於鼓起勇氣端了一杯咖啡走進杜紹恩的辦公室。「我們談談,好嗎?」她擱下咖啡。
「沒什麼好談的!」杜紹恩一口拒絕。
「我沒有要你認女兒,我不會要你負這個責任,這個你大可以放心,你不用擺臉色給我看!」她說得很嘲諷。
明明那晚才在她耳邊訴說著愛她的呢喃細語,結果一知道她有女兒後,他的態度竟來個九十度大轉變。
杜紹恩站起來,高大的身體逼到她的面前。「燕慈,你很自私!」
「我很自私?」她揚聲反問。
「你懷了我的孩子卻不肯告訴我,要是我們沒能再相遇,你是不是打算讓娃娃一輩子父不詳?」他濃眉糾結成一座小山。
「我是離開你之後才發現懷孕的!當時娃娃在我肚子裡已經有三個月大了,做流產手術會有風險。」
「那你可以再回來找我呀!」他冷冷的音調比大聲吼叫還令人害怕,因為她那一句沒要他負責任,是整個的觸怒了他。
「分手時,你曾明白的告訴我,希望我不要再回去糾纏你,更希望我們兩人能斷得乾乾淨淨,況且你不愛我,不想跟我結婚,只是把我當成上床的女人,那我要怎麼告訴你?」
「你……」她說得沒錯,那些都是他曾說過的話。
「如果那時我真的告訴你了,你一定會認為我是別有用心,想用孩子來拴住你對吧?」她眼睛眨呀眨的,絕不讓那脆弱的眼淚掉下來。
往事歷歷在目,至今還是刺痛著她的心!
「可是現在我們不同了,為何你告訴了鑫華卻不告訴我,而是讓我在那種情形下知道我有個女兒?」這才是讓他最不能接受的地方。
「鑫華是個好男人,他關心我,所以我才讓他知道我有個女兒。」
「我看你是喜歡鑫華吧!所以你才會讓鑫華接送你們母女,才會不想讓我知道我有個女兒!」她竟然敢在他的面前稱讚別的男人,即使這個男人是他的好兄弟,這也足以讓他燒燬了所有的理智。
「爭執這些都沒有意義,我從來都不打算告訴你,不想你因為娃娃而對我負責任,你還是可以繼續追求心潔,我不會阻攔你的!」她也愈說愈氣了。
「你很堅強嘛!堅強到當未婚媽媽也無所謂?」他氣到有些口不擇言了,一點都不想撇清和楊心潔已經沒有任何關係。
「你放心,我會去找個愛我的男人,帶著娃娃嫁人,這你不用擔心。」燕慈多年來受的委屈,讓她說的全是氣話,也許這樣才能保有她僅存的自尊。
「好呀!難怪你會一直把我推給心潔,原來你早就喜歡上鑫華了,那你幹什麼還跟我做愛?難道你也跟……」杜紹恩話還沒有說完,燕慈已毫不客氣的賞了他一巴掌。
這個巴掌不痛不癢,但屈辱的成分大過一切。
「杜紹恩,你這個王八蛋,我永遠都不要理你了!」燕慈一轉頭,氣沖沖地離開了杜紹恩的辦公室。
杜紹恩懊惱的以十指爬梳著頭髮,他是怎麼了?她又是怎麼了?
明明兩人已經和好了,那晚的旖旎纏綿,她身上美好的滋味,他以為他已經挽回了她的心。
她為他生了個可愛的女兒,他應該要感到欣喜萬分,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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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後,杜紹恩約劉鑫華來家裡談事情,劉鑫華也很想把事情弄清楚,於是劉鑫華拎著私藏的紅酒,一起來到杜紹恩的家。
兩個大男人,在三杯紅酒下肚,在杜紹恩訴說著和燕慈同居的過往,在劉鑫華瞭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劉鑫華直接賞給杜紹恩的肚子結結實實的一拳。
砰的一聲,杜紹恩被打倒在地。
杜紹恩並沒有言明和燕慈分手是因為他不想結婚,他以最冠冕堂皇的「興趣不合」四個大字匆匆帶過分手的細節。
而他會被打,純粹是——
「你算什麼好兄弟、好男人?你竟敢懷疑我和燕慈?」劉鑫華大叫著。
「不是嗎?你找燕慈進公司就是喜歡她,她還讓你知道她有個女兒。」杜紹恩打不還手,因為他根本心灰意冷到不想還手。
但劉鑫華那一拳還真重,杜紹恩只能悶哼的忍受。
「她是因為想要拒絕我的追求,所以才主動透露她生了個女兒,希望我能打消追她的念頭;像她這麼好的女孩,我雖然追她不成,但我還沒有小心眼到就會懷恨在心,我和燕慈變成了好朋友,好朋友當然要互相幫忙。」劉鑫華像只大猩猩般,邊跳邊哇哇大叫著。
「是這樣嗎?」杜紹恩苦笑著,同時也鬆了一口氣,是他誤會了燕慈,他不該對她說那些話的!
「不過你們已經分手了,就算我追求燕慈,你恐怕也管不著!」劉鑫華拿起酒杯猛灌了一杯酒。
杜紹恩從地上爬了起來,拎起劉鑫華的衣領。「你敢?那我就翻臉不認你這個兄弟!」
劉鑫華冷笑。「你自己追心潔追得火熱,怎麼就不准我去追燕慈?我可不在乎她是未婚媽媽,我還可以當娃娃現成的爸爸。」
「在燕慈進入公司之後,我就沒有再對心潔有任何追求的動作了。」杜紹恩用力勒緊劉鑫華的衣領。
劉鑫華一把打掉杜紹恩的手。「所以呢?你現在這樣警告我,到底算什麼?」
杜紹恩頹喪地坐到了沙發上。「她有女兒卻不肯告訴我,在那種驚險的場面,她才不得不讓我知道,我被她蒙在鼓裡這麼久,換成是你,你做何感想?!」
「要是有個女人偷偷生了我的孩子?」劉鑫華很認真的想了想。「如果我愛她,我會感動到痛哭流涕;如果我不愛她,我就會付錢了事,不過我一向防範得很好,不可能有這種事發生。」
「她說她不需要我負責,她也不會要女兒認我,更不想跟我有任何關係。」杜紹恩因為劉鑫華的一席話而陷入沉思。
就算他對於忽然冒出個娃娃來,心裡有著千言萬語難以形容的感動,卻都被燕慈冷冷的話給激到一滴不剩。
「你該問你自己到底還愛不愛燕慈?」劉鑫華氣歸氣,還是在杜紹恩的身邊坐下。
「我想我很愛她,比以前還要愛她。」杜紹恩說著,臉色凝重地又喝了一杯酒。
「那不就得了,她愛你,你愛她,這世界多美好。」劉鑫華還能說笑。
「她愛我?」杜紹恩一臉的疑問。「她要是愛我,怎麼會拚命把我推向心潔?她要是愛我,怎麼都不肯告訴我女兒的存在?」
「那你有讓燕慈知道你還愛她嗎?」劉鑫華這會兒更是當起了心靈導師。
「我有跟她說過,她不相信。」
「那問題就出在你身上,她為什麼不相信你的愛?是不是你沒給她十足的安全感?」
杜紹恩似乎有些懂,可是腦子還是亂烘烘的,這樣的變故讓他無法冷靜思考。「也許吧!我曾經傷害過她。」
「過去的事不提,就拿現在的事來說,你之前才追求心潔,現在又開口說愛她,任哪個正常的女人都不會相信你口中的愛吧?」劉鑫華毫不留情的嘲諷他。
「追求心潔是在燕慈進公司之前的事,現在我跟心潔一點關係也沒有,難道我跟她分手之後,不能去追求別的女人嗎?」杜紹恩懊惱地反問。
「行呀!只是你要想辦法讓燕慈覺得安心,覺得你會全心全意愛她一輩子,不會再愛上別的女人嘛!」劉鑫華很好心地提點杜紹恩。
「我氣她肚子裡懷了我的孩子,卻一聲不吭,要是她沒有進公司來,她是不是打算瞞我一輩子?」杜紹恩更氣的是自己,只是他一直不願承認這點。
「隨便你,你繼續生氣好了,如果你不想追回燕慈,那可別怪我沒跟你說一聲,像燕慈那麼好的女孩,我是不打算放過了!」劉鑫華再幹完一杯酒,隨即走人,他再也不想跟一個固執得像頭牛的人說話!
不行!他不能讓燕慈被鑫華給追走。
杜紹恩的腦中響起警訊,之前他跟燕慈分手可以分得乾脆俐落,是因為他從來不相信婚姻的甜美:可是現在……
他不能再錯失她,他明明不想對她生氣,為何還是對她生氣?
他怪自己,卻也像無頭蒼蠅般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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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慈和杜紹恩之間的劍拔弩張,同事之間大家都議論紛紛,只是儘管大家再怎麼旁敲側擊,燕慈不說就是不說。
沒有同事敢去問杜紹恩,因為杜紹恩那張撲克臉,像是被人倒了八百萬的會錢,先前他母親天天上公司來鬧,同事也沒人敢八卦或長舌,因為杜紹恩發起脾氣來可是六親不認。
經過了這些事情之後的燕慈,完全不想離開恩華,強烈的自尊心及不認輸,讓她不想用逃避來解決事情。
她依舊將長髮綁起馬尾,身上還是俐落的西裝式套裝長褲,高跟鞋的腳步依舊快速而匆忙,說起話來專業及自信度仍十足。
她不受杜紹恩的影響,她絕對要做自己的主人。
反觀杜紹恩,看著她和同事們有說有笑,尤其是男同事,他心裡的妒火就燒得特別旺,可是他卻拿她沒辦法。
平常他的話就不多,不笑的時候更是嚴肅到極點,連劉鑫華都倒戈向著燕慈,更別說被他拒絕的楊心潔也不會給他好臉色看。
他在公司裡簡直是孤立無援,沒有人願意親自去面對他那難看到陰森森的表情。
他想去跟燕慈道歉,想去求和,想去見娃娃,想了很久很久,想了許多天,他完全不知道這樣僵著脾氣有什麼用。
以前的燕慈會軟聲軟語的來跟他撒嬌,他的火氣就會消下去,脾氣就會發不出來:而現在的燕慈不但不甩他,還像是絲毫不受影響似的。
他被蒙在鼓裡兩年,他突然有個女兒,她完全不跟他商量,連點訊息也不透露給他,他難道不該生氣嗎?
唉!他走出辦公室,來到燕慈的桌邊。
燕慈看了他一眼,沒什麼情緒。「杜副總,有事嗎?」
杜紹恩嗯哼了一聲,清了清喉嚨,才以有些難為情的聲音說:「麻煩你來我辦公室一下。」
這時四周的同事全都豎起了耳朵,注意聽著兩人之間那可以爆發戰爭的對話。
他的聲音放柔軟了許多,沒有像前幾日的硬邦邦,所以她也以禮相待。「杜副總,請問什麼事?」
「是關於出差的事。」他想微笑表示友善,無奈笑起來有些僵硬。
「嗯。」她站了起來,跟著他進辦公室。
一進到辦公室,他就把門給關上,好杜絕外頭同事們八卦的眼神和如同順風耳的利耳。
「燕慈……」杜紹恩軟聲軟語地喊著她的名字。「坐呀!」
她強自鎮定的在沙發椅上坐下,因為她已經感受到他的不一樣。
「你也知道,我不太會說好聽的話,有什麼話我就直話直說了。」他在靠她最近的椅子上坐下。
「嗯。」她大概猜測得到,他假公濟私要說什麼,不過她沒有阻止,因為他的態度已經夠柔軟了,她不能再刺激他大男人的自尊。
見她沒有拒絕,他的信心大增。「我這個男人很可憐,娃娃雖然是從你的肚子裡生下來,可是你卻剝奪了我這個爸爸應盡的權利和義務。」他說得很頹喪,五官更是垮了下來。
「哦?」她愣住,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思考過整件事情。
「你知道嗎?我錯過了許多的事情。」他更近一步的握住了她擱在膝上的雙手。
「什麼事?」她忍不住問。
見她沒有甩開他的手,他的眉頭稍稍舒緩了。「我沒有聽你親口告訴我,你懷孕了;我也不曾陪你去做產檢,所以看不到超音波裡的娃娃是長什麼樣子;你在生產的時候,我更沒有牽著你的手,要你不要緊張;更沒有陪著你坐月子……」他說得有些卑微,好像那些事情是多麼了不起的大事。
「紹恩……」她的眼眶紅了。
「娃娃什麼時候該打預防針?她先會叫爸爸還是媽媽?她幾個月開始換牙?她什麼時候會爬、會走、會跑?」他的臉上有著淡淡的光輝。「這些我都想知道。」
「紹恩……」她吸了吸鼻子,沒想到心房會這麼快就淪陷在他的感性裡。
「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要對你發脾氣,這幾天冷靜下來之後,我終於想通了,我是在氣自己沒來得及參與你的懷孕過程,還有娃娃的出生以及成長……」他勉強撐起笑臉。
「我以為你是在不高興莫名其妙多了個女兒。」
他搖頭。「一開始,我的確感覺像是在作夢,事先毫無跡象,突然間多了個女兒,我想正常的男人都是無法接受的,尤其是在那種情形下。」
他的感性表白的確打動了她,她是個很簡單又很笨的女人,她的心更不是銅牆鐵壁做的,只要她心愛的男人多跟她說幾句好話,她就這麼輕易地原諒他了。「我不敢告訴你我替你生了個女兒,我真的好害怕看見你嘲笑我,或者懷疑我的動機,尤其我一進公司,你對我冷言冷語的態度,你那時還在熱烈的追求心潔……」
「對不起,燕慈,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他將她摟進懷裡,親吻著她的額際。
「我心裡一直想要維持那僅有的自尊,我不想讓你看輕,我沒想到事情都有一體兩面。」她可以抗拒霸道及冷漠的他,可她就是無法面對這樣頹喪又憂慮的他。
「那我們和好了好不好?」他柔情地問。
「可是你還誤會我跟鑫華。」這實在讓她太生氣了。
「我已經被鑫華揍了一拳,到現在都還會痛。」
這下她緊張了。「哪裡?為什麼被揍?」
他拉出襯衫的下擺,再翻開襯衫,讓她清楚看見他肚子上一片的烏青和紅腫。「我有去問過鑫華這件事,結果就是這樣……」
這招苦肉計,看來用得不錯。
「還痛不痛?」她只是看就覺得好心疼。「你有沒有抹外傷藥?」
「別緊張,鑫華打得好,這一打,我才能完全想通。」他又放下衣擺,輕輕摟住她的腰。
「鑫華真的是個好朋友,也是你的好兄弟,你不要再亂吃飛醋了,他真的對我很好。」她將小臉輕枕在他的肩上。
「我明白,都是我不好。」他以食指勾起她的小臉,讓她能看著他。「燕慈……」
「嗯?」
「請你再給我們一次機會,我真的好愛好愛你。」原來他也很能說甜言蜜語,這是情到濃時,自然脫口而出的話。
她眨著水盈盈的大眼,摸了摸耳後的髮絲。「我……」
「可以讓我和娃娃培養感情嗎?可以讓我參與娃娃的成長嗎?」他問得很卑微。
「我不喜歡辦公室戀情。」她看著他的緊張,原來他也會有緊張的時候。
「你拒絕我?」他的面色如灰土般的死氣。
「我不喜歡上司和下屬談戀愛,那樣會公私不分。」她卻微彎起唇角,淡淡的笑著。
他有股恍然大悟的感覺,這好像是他之前曾對她說過的話。「我很認同,那你覺得呢?」
「我沒道理叫老闆辭職。」她還在吊他的胃口。
「所以……」他的胃口被她吊得高高的。
「等義大利出差回來之後,我會辭職。」她終於點了點頭。
他的臉上浮現出大大的驚喜。「燕慈,我們結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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