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點,饒羿仍坐在自己的書房裡,思忖著林詠築最近反常的行為。
雖然這陣子她仍如同往常一樣,按時上班、正常工作,工作的速度和準確性也像從前那般,沒有任何失常。
一切看起來沒什麼改變,但他就是感覺得出來,她彷彿有很多話藏在心底,卻什麼也不願告訴他。
自從他第一次在辦公室佔有她之後,她對他的態度,就變得愈來愈奇怪。
人前她依然是他順從、得力的女秘書,但一到人後,她就開始迴避著他,甚至不願讓地碰觸她。她的心彷彿離他好遠,他怎麼也捉摸不著。
他是個霸氣高傲的人,向來不容許他人的拒絕,因此她愈是刻意逃避,他愈想用激情征服她,在這種惡性循環之下,他們的關係似乎愈來愈僵,每次在辦公室要她的時候,她都會偷偷落淚。
他不懂她為什麼哭,是他弄痛她了?還是她開始厭惡他的碰觸了?
一連串的問號在他腦中盤旋,卻始終找不到答案,礙於母親還在台灣,他一直沒機會私下問清林詠築心中的想法。
而母親來到台灣也快一個月了,看來似乎一點回西雅圖的打算也沒有,雙重壓力的摻雜下,他的心情愈加紛亂煩躁。
「饒羿?」梅璯蘭敲門後進入書房。「你還在看公文嗎?我準備了一杯咖啡,你喝了之後再繼續看文件,會比較有精神。」
她掛著溫婉的笑容,柔情款款地端著一杯咖啡送到他桌上。
自從得知饒羿喜歡的是像林詠築那種纖素溫婉的女子之後,她便刻意改變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印象,讓他明白她不僅懂得社交圈的交際手腕,也會是個溫柔體貼的好妻子。
「謝謝你!」饒羿淡笑著道謝,但並沒有去碰那杯咖啡。
如果是林詠築就會知道,他過了晚上八點之後是絕不喝咖啡的,因為那會令他失眠一整夜。
「饒羿,你看起來好像有很多心事令你煩惱,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說出來,讓我也為你分憂解勞。」
「不!我沒有什麼心事,只是純粹在看公文。璯蘭,你先去睡吧!明天我媽要帶你去逛街不是嗎?如果不睡的話,明天會沒有精神的。」
饒羿將注意力擺回文件上,擺明了不想和她多談。
梅璯蘭看到如此明顯的暗示,即使再不情願,也只能不捨地離開。
她走後沒多久,饒羿的思緒又繞回林詠築身上,突然,書房的門再度被開啟。
「兒子——」
徐俐霞打開書房的門,大步走了進來。
「媽,您忘了應該先敲門吧?」
饒羿忍耐地抬起頭,不悅地望著母親。
他不喜歡自己在思考林詠築的問題時,一再被人打擾。
「呵呵,抱歉!老媽有事急著想問你,一時就忘記敲門了。」
徐俐霞笑嘻嘻地賂罪,叫饒羿想氣也氣不起來。
「媽,你來找我,想跟我談什麼?」他輕歎口氣,領著母親到書房的沙發前坐下。
「這……」徐俐霞先望著天花板半晌,像在思考該怎麼開口,過了好一會兒,才小心而謹慎地問:「饒羿,你覺得璯蘭怎麼樣?」
「璯蘭?」饒羿立即警覺地皺起眉頭。
老媽該不會打他的主意,想把他和梅璯蘭湊成一對吧?
「對呀!你覺得她怎樣?相貌美不美?個性溫不溫柔?你喜不喜歡她?想不想娶她為妻?」徐俐霞期待地望著兒子。
老天!饒羿緊開雙眸,頻頻揉捏眉心。
老媽果然想把他和璇茄刷湊成一對!
「媽——」
「別告訴我璯蘭又美又好,但你對她就是沒感覺!」徐俐霞先發制人。
「確實是這樣沒有錯!」
他要是對璯蘭有感覺,早在三年前就會行動了,絕對不會等到現在,讓老媽有機會插手干涉。
「璯蘭到底哪裡不好?她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孩,聰明伶利不說、生意手腕又高明,這樣的女人,絕對會是個能幫你打理家業的賢內助。」
徐俐霞覺得璯蘭樣樣都好,實在不知道兒子對她哪點不滿意。
「媽,我需要的妻子不是懂得幫我做生意的女人,而是——」
「而是什麼?」徐俐霞緊接著問。
「而是一個會永遠支持我、鼓勵我,在我疲時、給我一雙溫柔慰藉的手,在我飢餓時、永遠有熱騰騰的飯菜可吃。只要和她在一起,就會覺得很平靜、很安心的女人,那才是我心目中的理想伴侶。」
「那你需要的是一個全能的女傭,而不是老婆!」徐俐霞不客氣的回嘴。
「媽!」
「好!那你告訴我,你來台灣也有三年了,週遭可有這樣的女人出現?」
「當然——」
林詠築的名字,幾乎從他口中竄出。
只是,目前他的生活重心還是放在工作上,並沒有踏入婚姻的打算,如果讓老媽知道他和林詠築之間的關係,恐怕明天就會逼他們去公證,所以他及時忍住了。
「總有一天,這樣的女人一定會出現。」千言萬語難以啟口,他只能以一句話含糊的帶過。
「她已經出現了!」徐俐霞以先知般神聖的口吻,興奮地宣佈:「璯蘭就是你命中的真命娘子!璯蘭雖然不會作菜,但她很善體人意,個性爽朗又大方,你剛才說的條件,除了不會煮飯之外,其他的她全都能辦到,至於你想吃熱騰騰的菜,請個廚娘來不就解決了?這根本不是問題!」
「媽!你不明白——」
「我明白!你這孩子就最被動,對喜歡的女孩子也不敢主動表示,你需要人家從後頭推你一把。」
「唉!」饒羿頭痛欲裂,忍不住大聲歎息。
她確定她口中的這個人,真的是她兒子嗎?
「璯蘭真的是個好女孩,這不單是我這麼認為,就連詠築也這麼說——」
「你說什麼?」饒羿迅速抬頭直視母親,冷聲質問。
他迅速而激烈的反應,令徐俐霞有些驚愕。
「呃,我說……不只我認為璯蘭好,就連你的秘書詠築也覺得她不錯。」
「她真的這樣說?」寒霜開始罩上饒羿的臉。
「她當然說過!不信你可以去問問她,看她是不是真的說過這樣的話?」
徐俐霞以為兒子認為她說謊,連忙擺手澄清,殊不知自己不經意的一句話,卻將拆散了一對原本相屬的有情人。
「是嗎?」饒羿心中的怒氣逐漸加深。
她可真是大方!居然在他母親面前大力讚許情敵的優點,難道她一點都不嫉妒嗎?還是,他另娶他人,正合她的意?
難道這正是她落淚的原因?
因為她無法再忍受他的碰觸,百般推拒不成,才會和他母親站在同一陣線,迫不及待將別的女人推給他,好教他別再來糾纏她。
她的這個舉動,無異於迎面賞他一巴掌,他一向是眾人眼中的天之驕子,幾時曾有女人如此急於擺脫過他了?他在她的心目中,就如此廉價不堪嗎?
而這頭,徐俐霞還沒發現他的異狀,仍繼續遊說道:
「其實璯蘭這個女孩真的很不錯,你真的應該好好考慮!我原本以為你們會一見鍾情,還一廂情願的希望你們能先在台灣訂婚,然後再回美國宴客。這樣雖然稍嫌快了點,但好女孩就應該趕快訂下來,你不知道在美國有多少人追璯蘭,我怕她被別人搶走——」
「我答應!」
「啊?你答應什麼?」兒子突然丟來這麼一句話,徐俐霞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你不是要我訂婚嗎?既然林秘書盛情推薦,我若是不同意,豈不是太說不過去了嗎?」饒羿瞇起銳利的黑眸,冷笑道。
她好心推薦別的女人給他,不就是希望他別再去糾纏她嗎?既然如此,那他就如她所願,不過——她別指望他會就此放過她!
「啊——」徐俐霞終於發現他的臉色有多僵冷陰沉。
糟了,兒子生氣了!
他是不是認為詠築越俎代庖,太多管閒事了?
萬一明天到了公司,發現詠築已經被Fire了,那她不就成了千古罪人了嗎?
「兒子,你可千萬別拿詠築開刀呀!從頭到尾她只誇了璯蘭一句好,其他的好話都是我說的!而且訂婚的事也不急於一時,等你和璯蘭慢慢培養出感情,再來談這件事也不遲。」
徐俐霞趕緊替林詠築澄清,但卻稍嫌太遲,饒羿早已被徹底激怒了。
「不!我怎麼會處罰林秘書呢?她盡責得連老闆的對象都包辦了,我應該感謝她才對,您說是吧?」饒羿冷笑。
「這個……」徐俐霞只能乾笑,什麼也不敢說。
「訂婚的事,我堅持立刻著手進行,不過我有個條件——就是舉凡有關訂婚的大小事宜,全都由林詠築一個人負責,不許他人代理,只要能辦到這個要求,我就全程配合,直到訂婚宴那天為止!」
「你是說真的?」
驚慌退去之後,喜色開始浮上徐俐霞的臉龐,她原以為兒子必定氣炸了,沒想到他居然這麼輕易答應跟梅璯蘭訂婚。
他到底哪根筋不對勁?還是吃錯了什麼藥?
哎呀,不管了!只要他肯答應和璯蘭訂婚,她也不管他究竟哪兒出了問題!
「好、好,明天我馬上去求詠築,她心地好、人善良,一定會答應我的!」
「哼!」饒羿只是冷哼不說話。
「兒子,你好好休息,從明天開始,有得忙了!」
徐俐霞喜孜孜地走向門口,開始盤算著明天該用什麼方法,求林詠築答應籌辦訂婚的相關事宜。
母親走後,饒羿的鐵拳猛力擊落在冰冷的辦公桌上,梅璯蘭端來的咖啡,幾乎全灑了出來。
他冷厲的黑眸中,閃著怨恨的光芒。
既然林詠築這麼急著想擺脫地,那他偏不放過她,他要一輩子纏著她,讓她想擺脫也擺脫不了他至死方休!
「早!」
認真負責的林詠築固定每天上午八點四十分前到公司,提早為一天的工作做準備。
她和幾位早到的同事打過招呼,便坐下來拿出上司今天的行程表來看。
她才剛看了兩行字,徐俐霞就出現了。
「詠築,早呀!」徐俐霞站在她的辦公室門口,笑瞇瞇地朝她揮手。
「饒夫人?」林詠築趕緊起身走向她。
「您怎麼來了?總裁呢?」
「那小子晚點才會到,我等不及了,所以自己先搭計程車過來。」徐俐霞拉著她,親暱的問:「詠築,你老實說,我對你怎麼樣?」
「饒夫人對我?」她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林詠築有點慌張,不過還是照實回答。「饒夫人待詠築很好呀!」
「那麼,如果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請你幫忙,你會不會幫我?」
「如果在我的能力範圍內,我當然會幫。只是……您要我幫您什麼忙?」林詠築好奇的問。
「我想請你替饒羿籌辦訂婚的事宜。」
「總裁的訂婚事總裁地……他要訂婚了?」林詠築睜大震驚的雙眸,臉色瞬間變得好蒼白,失去血色的嘴唇,慌亂地顫抖著。
「沒錯。」
「是和……梅小姐?」
「正是!大概是他正好開竅、還是不知怎麼地,我才勵了他兩句,他就爽快地答應跟璯蘭訂婚了。」眼見就要添一名如花似玉的兒媳婦,徐俐霞笑得合不攏嘴。「你瞧——他們是不是即才女貌、天生一對呢?」
「是……是的。」林詠築喉頭乾澀得幾乎無法開口,只能勉強擠出微弱的應和聲。
「那麼——林秘書,你不祝福我們嗎?」
不知何時到辦公室的饒羿,突然出現在她們身後。
「總裁……」林詠築低垂著螓首,沒辦法抬頭與他對望,因為她的眼眶已瀰漫著逐漸氾濫的淚水。
「兒子,詠築已經答應替你籌辦訂婚的事宜了,你應該好好謝謝人家!」徐俐霞迫不及待向兒子宣佈這個好消息。
林詠築聽了大驚,連忙出聲阻止:「饒夫人,請等等!對不起,我不能……我不能幫您這個忙!」
她先前並不知道徐俐霞想拜託的是這件事,如今得知實情,她實在無法若無其事的替他籌辦訂婚的事宜,假裝他們之間從來不曾開始。
饒羿原先緊繃難看的臉色,總算稍微舒緩了。
「媽,既然林秘書不願意答應這件事,那麼依照我們的約定,我不能和璯蘭訂婚!」
「你說什麼?!等等——詠築,你是真的不肯幫幫我嗎?」徐俐霞轉頭望著林詠紛泛,眸中充滿了懇求。「詠築,難得饒羿決定要訂婚,你就可憐我期待這一天期待了那麼多年,幫幫我的忙吧!」
「不是我不肯幫忙,而是我真的不能……」
「算我拜託你吧?」
林詠築迴避徐俐霞哀求的眼神,強撐著笑容道:「如果總裁決定要和梅小姐訂婚,自然該由饒夫人您和梅小姐來處理相關的事宜,我只是一個外人,沒有資格處理這麼重要的事!」
「詠築,你千萬別這麼說,你不最外人,我一直都把你當成自日己的女兒在疼愛呀!」徐俐霞歎口氣,接著又說:「其實我也不是故意要麻煩你,而是饒羿比較信任你,他堅持訂婚事其定要由你來籌辦,否則他就不訂婚。在這種情況下,你說我還能怎麼辦?當然只有來求你了!拜託你了,詠築!」
「總裁,您——」
林詠築詫異地掉頭望著饒羿,饒羿也毫不迴避地直視著她,兩人眼眸相觸,傳達著只有自己才明白的訊息。
為什麼?為什麼要我為你籌辦訂婚的事宜?這麼做有多殘忍,你知道嗎?林詠除泛望著地,無聲地在心中吶喊。
你還愣在那裡做什麼?開口拒絕呀!說你不願意,說你辦不到,甚至說你厭惡梅璯蘭都行!只要你說聲不,我馬上拒絕這件婚事,一切就當沒發生過!
饒羿的雙眼緊鎖著她,冒出怒火的黑眸,默默傳遞心底的命令。
然而遺憾的是,他們都不懂得讀心術,所以他們凝視著對方,希望對方比自己先一步退出戰局,結束這場磨人的拉鋸戰。但,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了,他們之間依然只有沉默。
「你還在發什麼呆?我和我媽都在等你回答呢!」
最後,饒羿冷冷地提醒,逼得她不得不開口回答。
他明知道她難以回答,卻還是執意逼她開口,他這麼做,無異是將她推到萬丈深崖邊,逼她往下跳。
她將心碎隱藏在心底,強迫自己望著他冷酷的瞳眸,喃喃低語道:
「我……我答應!我願意幫您籌辦訂婚的事宜,不管您要我做什麼,我都會替您辦到。」
既然當初她曾經允諾,就必須做到當初的承諾——不貪戀、不癡纏!
饒羿面色一凜,面孔扭曲、鼻翼賁張,臉色陰沉得駭人,暴怒與憤慨一齊湧上心頭。
他神情狂亂地點頭稱好,眼中閃著陰鷙的寒光。
「好……既然你這麼熱心,那就交由你全權處理吧!我要你每天按時向我報告籌劃的進度,等我決定訂婚的日子之後,你就馬上給我著手進行!」
他推開總裁辦公室的門,大步跨入後,再用力甩上門。
林詠築神情悲愴地盯著尚在震動的門扉片刻,終於忍不住悲痛,掩著嘴快步跑開。
徐俐霞像被遺忘似的,一個人留在原地,骨碌碌的眼睛望望跑遠的林詠築,再轉回來看看兒子辦公室緊閉的門。
她的頭轉過來又轉過去,轉得她頭都暈了,還是想不透,他們……是不是在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