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府是京城名望世家,在兩任主爺有效的經營下,財富如聚寶盆般加速累積,而宅第建得出奇的大,亭台樓榭,小橋流水,建築融合江南園林風格,間接說明石家人優雅的文人品味。
右旁廳是辦事廳,小廝及帳士們忙進忙出,石老爺泰然自若的指揮眾人辦事。
然而孩童由遠而近的歡笑聲,吸引正在清掃忙事的僕人們,紛紛停下手中的工作轉首循看聲音來源。
「龍冬晴,你……別跑!」一名少年緊追逐前方那位年紀略小的女孩。
身著紫色衣裳的小女孩,像只翩翩彩蝶跑遍花園,跑過迴廊、穿過拱門,跳起來、轉過身揚揚手上的戰利品——一隻鞋子。
「要是能追到我,鞋子就還你。」說完,嬌憨的小臉惡意扮了個鬼臉,快樂的拔腿就跑。
士可殺,不可辱。
少年見女孩行徑太過囂張,乾脆脫下另一隻鞋拿在手裡,在眾人張目結舌下,赤腳緊追笑容燦爛的女孩。
僕奴們見狀大多無力搖頭而笑,自龍小姐住進石府的這一年多來,個性溫爾的大少爺常被她激得大發雷霆,但孩子鬥氣往往過一、兩天後又相安無事,這對小冤家為這忙碌的大宅添加些許的歡樂氣氛。
少年好不容易追到女孩,伸手揪住她的衣服,以免滑溜似泥鰍的她又溜跑。
「臭石頭,快放開我!」女孩奮力扭動身子,但無論她怎麼動、手怎麼揮就是擺脫不了頸後抓住衣服的手。
少年聽到不雅的稱呼,俊秀的臉頓時氣得像豬肝一樣紅。
「你可以叫我石大哥、禾謙兄,或連名帶姓叫我都行,就是不要給我亂取綽號,更不要叫我臭石頭!」他火大地怒吼糾正。
這丫頭就是欠人管教。
個性桀騖不馴的女孩,不把他的警告當一回事。
「我就是要喊你臭石頭、臭石頭,不然喊爛石頭也好。這綽號好聽又好記,你該高興才對。」她洋洋得意地笑道。
「龍、冬、晴!」石禾謙氣得頭頂快冒出煙。
「有何貴幹,臭——石——頭。」她惡意拉長字音,嘴角漾起奸奸的淺笑。
他哪嚥得下這口氣,俐落扳正嬌小的身子,怒髮衝冠瞇起眼,破口大罵,「沒有女孩子像你這麼不可愛,出言不遜、暴力待人,你長大後,有哪戶人家要你,你怎麼嫁人?」
慧黠的眼眸轉了轉,流轉頑皮的光芒,對他擠出甜美笑容,「若我嫁不出去,那就嫁給你。」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亂開玩笑。」石禾謙不將此話當真,倒是因她的童言童語而消怒,搶回她手上的鞋子。「我是你的大哥哥,你是我的好妹子,咱們之間的關係不會改變的。」
冬晴不服氣他的說法,巧眉微攏、鼓起小臉。為何他那麼篤定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會改變呢?
穿妥兩隻鞋,見她若有所思站在原地,石禾謙返到她身旁,牽著她邊走邊道:「等會廚娘會送點心過來,我們一同去到旁廳候著吧?」
「點心」兩字,教她眼睛一亮。
「有我愛吃的棗泥糕嗎?」石府廚娘做的棗泥糕最好吃了。
「有。只要你乖乖的,想吃多少我都叫人做給你吃。」這丫頭只要有得吃就安靜,為求耳根清靜,她想要什麼他們幾乎是有求必應,真是寵壞她了。
他們來到旁廳,僕人立即生起小爐的火、熱了一壺水,讓室溫暖和點,廚娘隨即端來糕餅。
石禾謙遞上一塊棗泥糕,「來,你愛吃的。」
冬晴滿心歡喜的接過手,她最愛吃棗泥糕!
石府的廚娘是總管吉叔的夫人,聽說她娘家經營的鋪子是京城裡有名的糕餅店,嫁給吉叔後,有著好手藝的她順理成章地成為廚娘為主子們製作點心。
這時一名小男孩偷偷摸摸,悄然來到冬晴身後,手捂緊嘴巴,生怕竊笑聲暴露自己的行蹤。
「冬晴!」
突如其來一吼嚇了她好大一跳,冬晴怒目豎眉轉過頭,嘴巴還咬著糕點。
「嗓門大也不必大聲喊人,什麼事啦!」嬌憨的小臉威怒十足地斜目瞪人。
「你過幾天就要回去,在這之前我有樣好東西送你。」他笑容十分詭異,將手上的小竹簍給她,「你打開來看看,你會喜歡我送你的『禮物』。」嘿嘿,她一定會很驚喜的,最好能驚聲尖叫增加看頭。
石禾謙瞧著笑得詭怪的弟弟,心想那禮物不太可能會是多好的東西。
「阿德,把小竹簍收回去。」
冬晴抱緊小竹簍,「那是阿德送我的,我、不、還、人!」禮物到手哪有讓人收走的道理?
石禾謙瞪緊弟弟,低聲警告:「阿德,快想辦法將東西收回來!」
石順德不安地搓手,「大哥,冬晴的固執咱們又不是不知道,我看很難要得回來。」
兄弟倆討論如何取回那隻小竹簍時,冬晴開心把玩剛到手的小禮物,不經意扳開緊蓋的蓋子。
「不要開——」石順德阻止,已經來不及。
她瞇眼朝蓋口細瞧,數只通體烏黑的小蟲爬出來,有幾隻甚至已急快地爬到她手臂上。
看清是何種小蟲後,嬌憨圓潤的小臉瞬間無一絲血色。
剛出生的小蟑螂!
「啊、啊啊——」
刺耳的尖叫聲兩兄弟僅能捂耳避之,且大方取笑那位「手舞足蹈」的小姑娘。
她最討厭噁心難看的蟑螂,它們竟然還爬到她身上!
兄弟倆笑得極為開心,冬晴苦臉猛跳;當她一個不注意,右腳拐到整個人往後傾並重重壓在桌角,原本四平八穩的桌面立即翻覆,石家兄弟眼尖瞧見飛過來的糕點、熱水迅速躲開,然而翻倒的小爐裡那數塊燒得紅通通的火炭,卻飛出打中石禾謙的左臉。
「好痛!」
☆☆☆☆☆☆☆☆☆☆
大夫來來去去,僕人端來好幾次水進房,連向來忙碌的石伯伯都待在臭石頭房裡好久喔。
冬晴躲在石禾謙房門外的柱子旁,心緒不安盯緊房門。
「大少爺痛得昏睡好久,不曉得大夫的藥有沒有讓他舒坦點?」
「會的啦,你沒聽大夫說他換了種新藥草,微麻的效果能減少痛感,我想少爺會好一點。」
「但好了,那張臉將來會是他的遺憾。」
「好好一個俊男兒,竟變成這樣,唉!」
兩位老僕婦的談話一字不漏傳到冬晴的耳裡,教她好生難過。
臭石頭傷得很重嗎?
他會受傷,阿德與她都有錯,但阿德卻承擔所有責任,被石伯伯祭出家法打一頓後,現在還跪在石家祠堂前,都過了一天一夜,還不能起來。
應該連她也罰,畢竟是她撞翻桌子的。
石老爺終於步出房門,嚴肅的表情有著幾分憂心。
「冬晴。」他喚。
「伯伯。」她乖巧來到石老爺面前,偷偷覷房內一眼,「他……人還好吧?」
「謙兒的狀況不太穩定。」他蹲低身,厚實的大掌憐愛地摸摸她的發,「謙兒受傷的事你別放在心上,大夫說多敷幾次藥就會好的。」
「是嗎?」若是如此,她的心頭不安感也會稍減一點。
石老爺笑了笑,「對了,再過兩天你師父就要來接你回去;往後,你還會來看伯伯嗎?」
龍老哥將這丫頭寄宿他家裡,好讓家中女眷教她一些姑娘家該會、該知道的事,如今兩年之期將至,這與石家人投緣的孩子得回去,想必宅子裡也會少了位姑娘笑鬧的熱鬧氣息。
她猛力點點頭,憨稚的小臉儘是認真。「我一定會來看伯伯、看大家的。」這裡就像她第二個家,眾人的親切教她捨不得離開。
難怪眾人都說生女兒貼心,他要是有位像冬晴般的乖女兒那該多好。
石老爺愛憐地撫撫她水嫩的頰,「跟伯伯到飯廳吃點東西好不好?」聽下人說,這丫頭兩餐沒吃了。
「我吃不下。」她悶聲道。此時就算華美錦食在她面前,她也沒胃口。
石老爺明白小姑娘心頭所想,不厭其煩地柔聲安慰,「謙兒會沒事的,你別擔心。」
冬晴低垂小臉,搖搖頭。
石老爺不強人所難,示意一旁掃地的僕婦照料她,便離去處理擱置許久的公事。
迴廊上有數位管事在那兒候著,石伯伯走過去時他們團團包圍住他,嘰嘰咕咕談論著她不懂的事情。
子承父業,臭石頭以後是不是像他爹那樣的忙呢?
明天或後天她就要離開,在這之前,她想對他說說話。
冬晴趁著打掃的僕婦與其他人閒聊之際,躡手躡腳推開房門,小小的身子隱入門縫,成功溜進石禾謙的睡房。
溫暖的房內,床榻上躺著個人;她手輕腳輕地來到床前,見乾淨白布裹上的傷口,眉宇間為那隱隱作痛的傷口擰眉,睡得極不安穩。
她心眼湧起酸疼,淚光盈盈。好好一個人弄成這樣,她……要負大半責任的。
「臭石頭,你是不是很痛啊?之前我亦曾被熱鐵燙著、被尖銳小刀割傷手指,所以我曉得你有多痛。阿德被罰跪在祠堂前還不能起來、伯母哭腫了眼、伯伯也為了你都放下公事不管,你好好喔,有關愛你的家人。」瑩潤水珠滑出她的眼眶,墜落石禾謙臉上,「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害你變成這樣的,對不起、對不起。」
細小的懺悔聲傳至並未熟睡的傷者耳裡,眼上、臉上微溫的熱感教他緩緩睜開眼,透過迷濛的視線瞧見那位伏在床畔的小人兒。
冬晴在哭!
她抹抹淚,哽咽續道:「大家都說你沒事,我不相信,我想你得過好一段時間才能痊癒的;明天或後天我就要回去,師父來信說過,我回谷後就得待好久、好久,不知何時才能再出谷,我想……我會很想很想你們的。」
石禾謙閉眼假寐,聽到她要離開的消息險些破功睜開眼。
冬晴是位可愛嬌美的女孩,古道熱腸、樂天知命的個性有別於京城裡的姑娘,她離去宅子裡會冷清許多的。
「你睡著必定聽不到我的話,但我還是要說,因為不說就沒機會了。」她取下頸上那條繫了塊小而薄銀鎖片的細鏈子,扳開他的手,將它交至他的掌心裡,「臭石頭,這塊銀鎖片刻有我的生辰八字,是師父拾到我時就戴在我身上的,它是我最重要的東西。」
「倘若你臉上的傷真的好不了,沒姑娘家敢嫁你的話……」兩隻略冷的小手覆上那握有銀鎖片的手,她表情認真無比地道:「那我嫁給你。」
那我嫁給你……
石禾謙猛然驚醒,手不小心揮落桌上的杯子,應聲即碎。
剛才記得他剛才整理帳款累了眼睛酸,趴在桌上歇了會,便作這個夢。
冬晴,龍冬晴。
記憶能儲存多久,他未認真的想過,可是這些年來躲在記憶深處那嬌小可愛的身影,常常竄進他的夢境裡。
她離開大概有……六年了吧?
六年,時間不算短,歲轉流移間,改變許多事,成長、個性、家業,還有他的——臉。
石禾謙起身,來到一旁的小桌前拿起銅鏡,瞧見鏡中的面容時,神情似哭似笑。
那年的火炭,數小塊落在他左半邊臉造成嚴重的灼傷,事後似乎遭到感染,一連串的惡運幾乎要他命歸黃泉,又幾度由鬼門關搶救回來。
在補品的調養下,好不容易身子健壯了些,然而當大夫拆下敷藥的淨布,原本屏息期待的家人見到他傷後的面孔,爹面無表情、娘傷心掩面、弟弟的歎息,家人不同的表情教他伸手撫過左頰,在觸碰那深淺不一的淺黑傷疤時,他激動得拿過銅鏡一照,殘酷的事實讓他只想撞柱、一死了之。
當時他才十七歲,哪能接受英俊無缺的相貌竟有如此大的改變!
衝出房,聽見端水丫鬟的驚聲尖叫,看到修花剪草家丁錯愕的表情,「天要亡我」的感覺籠罩著他,神情空洞地跌坐石梯上,心神受不了如此殘忍的煎熬,他最後昏過去。
爹娘擔心家僕無心的驚嚇會傷害到他,於是整理一棟小閣樓,派遣書僮小南子與他作伴、照料他生活作息;從今以後,採石樓是他獨有的天地,雙親特別下令未經允許不准尋常人隨意進出。
如今的他,是用了六年的時間來反反覆覆溫習這張半鬼半人的容貌,早晚各對鏡照一次,強迫自己接受這個無法抹滅的事實。
「大哥,我能進來嗎?」樓梯口傳來聲音。
石禾謙拾起地上的碎片,「上來吧。」
一位年輕俊朗的青年抱著數本帳冊踏進房。
「阿德,桌上這些帳冊我瞧過了,你可以拿回帳房,讓帳士分類放妥。還有夏季快到,你到曲府織坊訂十幾匹質料佳的布回來,咱們去年沒發冬衣用布給下人們,今年得做些夏裳好好補償,畢竟他們也忙了一整年。」石禾謙指示。
「我待會就去辦。」石順德回應,放下手上的帳冊,抱起兄長審看過的,欲言又止瞧著他。
石禾謙翻開帳冊,見弟弟還杵在一旁。「阿德,有事嗎?」
「大哥,事情是這樣的,娘問你今年的清明,你要不要隨我們去掃墓,順道上寺裡祈福,吃頓齋飯。」
「我圖剛繪好,這一、兩天就要刻版,事情挺多、分身乏術,你陪娘去吧。」
又被拒絕了。
石順德不氣餒,好聲好氣再道:「大哥,你今年刻的年畫在南北兩京與其他大城分號書肆同步上架後,兩天內銷售一空,忙了一段日子,是不是該出去透透氣了啊!」
大哥老將自己關在採石樓裡,除了看書養花,就是終年刻版畫,平淡如水的生活毫無樂趣可言。
在爹娘授意下,他得連哄帶拐將兄長騙出採石樓,拉出石府大門,感受府外熱鬧的京城生活,讓他體會身為京華傳奇的尊崇與榮耀。
大明的版畫百家爭鳴,而大哥在臉受傷後的初期終日躲在採石樓,不敢面對世人,無聊之餘,他要人買來雕刻刀及刨平的木板,依他所繪的圖畫,刻起平生第一幅版畫,雖然無名家手工來得精緻,倒是成就感讓他開懷好多日,於是他往後的生活重心便全移到這從未接觸的領域。
他一古腦兒鑽研此技藝,巧意、用心再加上石府經營書肆、印刷鋪十多年,在爹的幫忙下,他的版畫得到文人雅士的賞識,甚至連市井小民對他的作品亦深感興趣。
眾人封他為京華傳奇,許多名門正宗的雕版師對半路出家的他心有不服,但世人都愛買他的版畫卻是不爭的事實,再說石府書肆公平地販售各家版畫,並未因大哥是石家人而壟斷市場,所以不能說那些前輩們技不如人,只能說其巧思方面得多多加強、好吸引買主。
「阿德,你快去幫爹的忙,別在這兒逗留太久。」石禾謙淡淡的道。爹少了他的幫忙,小弟得多擔待些。
「但娘說……」他話未說完,即被人搶白。
「娘要去,你陪她老人家去行了,」石禾謙落寞地垂低眼,眼神黯淡歎道:「你明知道我是跨不出這一步的。」
他不想讓姑娘們見到他時拔聲尖叫,不想小孩見他就嚎啕大哭,更不想看到有人無意撞見他的臉就昏厥不醒;他花六年的歲月克服心理障礙,不敢輕易面對人群,讓他不容易建立起的一點點自信在出家門後便功虧一簣。
「大哥……」
「別說了,我是不會出門的;我想,娘會體諒我的。」
大哥語氣那麼堅決,他無法強人所難。「娘那邊我去說說,你也別太累,該休息就休息,別雕版雕得太晚。」石順德好聲勸著,正要抱著帳冊踏出房門時,匆匆回過頭,「大哥,今晚咱們用完飯後,我到你這兒陪你喝幾杯好不好?」
弟弟那點心思他哪不瞭解,這小子怕他寂寞啊。
石禾謙會心一笑,「好,多帶幾瓶好酒來,我奉陪到底。」
「那就一言為定嘍,我該回去帳房忙。」話落,他快步離開採石樓。
推開窗戶,瞧見那抹走得匆忙的身影,石禾謙爽朗笑開。
他的不幸連累爹對他的有心栽培,還好,他還有個好弟弟,努力學習一切,為石家出一份力。
阿德,大哥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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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中的溪流,奔馳湍急。初春冬雪漸融,綿延群山下湍急流水切割成的深壑迂迴曲折水路,水流如萬馬奔騰,這條素有「斷魂路」之稱的水路無人敢行,生怕冒險航行其間,一不小心連命都沒了。
然而有對男女,在村裡買足乾糧,透露即將入山群返家一事,老實的村長告知川水難行程度,盼他們打消此意或是繞道而行;但他們枉顧村人的告誡,硬要闖入鬼門關。
走進深山,以龜速踏上鮮少人知的微陡上坡小路,轉轉繞繞、停停走走,終於來到針葉林,瞧見陡峻山崖上那棵狀似展開雙臂迎客的大松,儒衫男子曉得自個未走錯路,代表他們快到家了!
來到半山腰雲海中,步伐小心於白茫茫的霧氣約莫走一里路,聽到前方的流水聲,男子拉著小姑娘撥開草叢快步前進,不多久,眼前深壑飛瀑,離對岸約有一丈之遠。
「龍姊姊,我們怎麼過去?」面容秀氣的小姑娘緊挨著男子,生怕稍不留神就掉進百丈之深的幽谷裡。
「膽子真小。」身著儒衫的男子出口竟是女孩子細柔聲調,她熟練剝開攀於石壁上的翠籐,觸動某個機關,機械聲響起夾雜鐵鏈拉動的聲音,湍急無法渡行的水面下,似乎有東西慢慢往上升。
是……石橋!
待機械轉動聲停,她興高采烈拉著小姑娘走過石橋,安全來到對岸後,在另一頭的石壁上按下機關,石橋徐隱入水面深處。
她取下掛於脖子上的細鏈子,上頭繫著一銀一金的飾物,將金色飾物插進石壁中那個狀似天然形成的小孔,輕輕一扭,機械聲再度響起,石壁徐緩翻開出一條細縫。
「這雙金銀鑰匙天下只有兩對。」她認真看向身旁的小姑娘,「這話也意味著,你這一進去就得告別你所熟悉的大千世界,過著與世隔絕的山居生活,你……真的願意?」
天下有太多美好的事物待小丫頭長大、去發掘,但小丫頭身世離奇,有股惡勢力正追尋著她;相逢便是有緣,她有必要保這通卜熟卦的小姑娘一輩子周全。
唉,一輩子好久、好遠……
小姑娘重重點頭,眼睛眨也不眨瞅緊她。
「好吧,如你所願。」
她們進入石洞前,穿儒衫女子以火摺子點亮買來的蠟燭,以照亮黑暗的深洞;待兩人進入後,石壁隨即歸回原狀。
小姑娘依緊她走著,直到來到叉路,她們才停下步伐。
「小妹子,趁此機會我告訴你,左邊這條路雖然較快進谷,但裡頭機關太多只有我才能走;為保你安全,咱們就走右邊這條路。」
她們倆背負裝滿禮物的竹簍,微駝背朝無止境的深洞走去,終於來到盡頭,一面栩栩如生的虎頭銅製品鑲嵌於壁上,將銀色飾物插進露出的虎牙間,巧勁一扭,壁內傳出機械轉動的聲響,這扇青石所做的拱型門緩緩往上拉。
久違的光線亮於眼前,微冷的霧氣隨風送入山洞裡。
「歡迎你到踏雪尋梅谷。」女子彎下腰,拿出一顆烏黑色藥丸於小姑娘面前。「趁瘴氣少咱們才能進谷,以防萬一,還是得吞顆藥丸防患未然。」
今日是農曆上春分的日子,其中幾日瘴氣消退,這也就是她們馬不停蹄進入荒僻深山,趕著入谷的原因。
「這裡就是踏雪尋梅谷?!」小姑娘仰起小臉興奮地看著她。
「是啊。每當我四處遊玩累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回來這美如山水畫的家。」
她們順著依山就勢的蜿蜒小徑走出雲霧中,仰首一看才明白自己方才置身於千變萬化的雲海下。藉千層梯朝下走,梨花夾道、峭壁奇松、涓細流水、奇花異草……等,處處為景、步步皆奇,乍到此谷的小姑娘震撼於未曾見過的美景。
原來通過精心巧制的機關,雲海下竟保護這世人爭相尋訪的奇幻之地,踏雪尋梅谷。
突然,幾道黑影掠過她們面前,十數隻黑豹不知由哪冒出來的,低咆幾聲,阻撓她們的去路。
「喝!」小姑娘嚇壞了,躲到女子身後尋求庇護。
「別怕,它們是山谷的守護者,對於未曾見面的陌生人難免虛張聲勢一番,好突顯自己的重要性。」她輕快道著,雙手擦腰向前趨近幾步,蹲在一頭身體精強年輕的黑豹面前,解開綰成一束的男性髮式,飛瀑似的長髮散開披肩。「你還識得我嗎?」
黑豹微瞇眼繞著她走一圈後搖搖尾巴,充滿力與美的四足以迅雷之姿朝房舍跑去,其他豹子則隱入草叢樹林間,讓出路。
「龍姊姊好厲害。」小姑娘一臉崇拜。以一敵十多頭黑豹不是常人能及,姊姊膽識過人,排除連男人都不敢為之的困難。
一抹雪白色纖影拾梯向她們走來,定眼細瞧,是名傾城傾國的絕色美人。
美人腳旁是頭毛皮烏黑的豹子,像頭溫馴的羊兒跟緊她。
「不是她厲害,而是豹兒識得她。」美人朝小姑娘頷首,轉眼看那位披頭散髮的女子,無奈一笑,「左等右盼,你總算回谷了,冬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