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來人接近前,樂無歡早已警醒過來。
只是在無法確定對方的意圖前他不想妄動,但下一瞬間,樹枝連搖晃都沒有,來人不但輕盈地上了樹,且還已潛至他身邊了。
他一邊對來人輕功之高暗暗稱奇,一邊閃電出手,一把箝住了正想往他胸口摸來、軟如棉絮般的滑潤柔荑。
即便樹上漆黑一片,但微帶著詭譎的暗香還是告訴了他來人的身份。
「織嫘姑娘,請自重!」
對方聽他認出了自己,不但未羞也未惱,還笑出了一口編貝般的細齒,笑聲嬌誘,身子也是,既然手都被人擒住了,她索性把自己溫熱香軟的軀體送入樂無歡懷裡。
就在此時,方才躲在雲後的月娘適時探臉出來湊熱鬧,透過樹葉枝椏將月華勻灑在樹窩裡,也讓樂無歡看見被他捉住的女人,臉上有著多麼媚人入骨的淫笑。
「自重?嘻,我知道咱們兩個迭在一塊是會嫌重了點啦,但我瞧這樹窩還算搭得牢實,應該沒問題的。想想看,反正除了月娘沒人看到,樂少俠也別再裝老實了,不如就放開胸懷盡情享樂,咱們上搖下晃、前騁後馳、春光旖旎,人生至此夫復何求呢?」
用詞大膽輕佻,笑聲也是,女人擺明著是來投懷送抱、春風一度的,但還沒送進對方懷裡就因腕骨一陣劇痛,而不得不停下動作。
「對不起!在下並無配合的興致。」
她全身上下他唯一願意發生交集的只有手腕,那個可以藉以阻止她投懷送抱的地方。
「是嗎?」強忍著陣陣的痛楚,織嫘依舊笑嘻嘻的,「即便我只是好心的來告訴你,有關於鈴鐺的下落呢?」
明知那只是對方的誘餌,但樂無歡還是忍不住受到影響。
「織嫘姑娘,聰明的人不該將同樣的餌用上兩次的。」
「呵呵!那倒是真的,但如果這並不只是餌,而是個交換的條件呢?」
織嫘笑得媚,笑得有恃無恐。
「我這人哪,倒也沒什麼壞毛病,就是喜歡看俊男帥哥的結實胸膛,即使只能摩摩蹭蹭過個乾癮也好,這樣吧,我也不求多,只要你肯讓我摸摸你的胸膛,我就告訴你鈴鐺在哪裡。」
什麼意思?居然要他為了個訊息而「賣身」任人侵犯?!
樂無歡原想用力將對方踢下樹,說「妳想都別想,我是不賣的」,但他張開了口,卻無法擠出聲音。
他心裡很清楚,知道就算真吃了那餌,也不一定就能得到他想要的東西,也知道吃了那餌極有可能招禍上身,可天下之大,偏偏只有那餌是他無法抗拒的。
就在他天人交戰之際,對方又追加了火力。
「我這人做生意是很實在的,為了怕你事後會後悔,我先透露點訊息,你想找的鈴鐺是不是有一對笑渦?有裝可愛的小虎牙?還有一雙湖水似的大眼睛?笑起來像串銀鈴撞響?」
見她形容得毫釐不差,樂無歡想要甩脫人的力氣變得更小了,冷不防地,那只滑鰍似的小手由他掌間抽出,自作主張地移至他胸膛上。
「還有一點……」
見對方似已投降,織嫘嬌笑著更湊近他,讓她帶著詭香的呼氣,以及那雙因興奮而熾熱的眼瞳更移近樂無歡身邊。
「鈴鐺可是我的小師妹,見了我,她還得乖乖喊聲師姊,如果我帶你去見她,她絕對不敢不見。還有呢,我跟她可熟的呢,她討厭什麼、喜歡什麼、擔心什麼,我可是一清二楚的喲,你只要乖乖聽我的就準沒錯……」
嘴上誘語未歇,那只已攻破防線的柔荑在解開一排衫扣後,軟鰻似地無聲無息滑上樂無歡的結實胸膛,溫柔撫摸,打圈兒嬉戲。
緩緩柔柔,務求將獵物的防心盡除,在摸了好一陣後,那只柔荑陡地變成鬼爪,準備往下猛力一扣──
卻在此時,織嫘的嬌語連同手的動作突然止住,因為她好像聞到了燒焦的味道,那是什麼?還有她的小腿怎麼會突然熱了起來?
織嫘疑惑的低頭看去,倏地發出淒厲尖叫。要死啦!是誰在她的裙襬點了火的?
她先是尖叫,然後倉皇狼狽地跳下樹在地上打滾,因為火燒得太快,她得用滾動的方式撲滅裙襬不斷往上燒的火焰。
看見織嫘跳下樹,外表仍是蔡老爹模樣、手上捉著火折子的「兇手」鈴鐺,冷哼地開口。
「喜歡發騷是嗎?那我就讓妳發『燒』個夠!」
話說完後,鈴鐺伸手捉住樂無歡跳下樹,再扯著他往另一個方向快跑。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還沒回神的樂無歡就這樣被她拉著跑了好一段路後,他才陡地打住了腳,甩脫對方的手,再也不肯向前跑一步。
「你幹嘛不跑?」
氣喘吁吁加雙腿酸軟,鈴鐺一手扶腰、一手拍胸順氣,但可沒忘了先瞪那個不識好歹、不知感恩的蠢蛋一眼。
「我幹嘛要跑?」
兩人相較起來,內力深厚的樂無歡不但臉未紅、氣未喘,依舊是那張不太愛理人的冷臉,在回了這句話後,他轉身往來時路走去。
「可惡的大笨蛋!」
鈴鐺顧不得還在喘氣,忿忿不平地快步跑到他面前,高舉雙臂擋住他的去路。
「我好不容易才將你救出來,你卻要回去領死?你難道不知道那個女人想要殺你嗎?」
「我知道。」樂無歡面無表情的回答。其實在那隻手變成鬼爪時,他就已經感覺出來,並已凝氣等待了,他並不在乎,因為自知擋得下那一爪。
他甚至也早就看見蔡老爹上樹欺近,反是織嫘因太得意於奸計得逞,才會疏忽了戒備,讓蔡老爹有機可乘。
他沒出聲也沒打算阻止,對於這些看來有些奇怪的人,他們之間的恩怨沒有興趣,他只是沒想到蔡老爹會用這麼激烈的手段來對付自己的熟人罷了。
鈴鐺瞠目不信的瞪著他,「既然知道了你還要去?」
「她殺不死我的,她的武功不及我。」
「她的武功或許不及你,卻是個會妖術的妖女!那些旁門左道的邪術是你們這些自認為名門正派的人想都想不到的。樂無歡,你當心有一天,會敗在自己的過於自信!」
樂無歡沒有回嘴,任由著方罵,等她罵完後,逕自邁開腳步越過她身側。
鈴鐺見狀再度傻眼,原是氣到索性由著他去死算了,卻還是按捺不下,只得再度追了過去,伸手揪住他的衣袖不放。
「你就非這麼急著想去送死?還是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真是讓那騷貨給引出了火頭?」鈴鐺眼神惱瞋地掃了眼他仍是衫扣全開,露出一片赤裸胸膛的上半身。
「我對她沒興趣,但我對她想要告訴我的話,很有興趣。」冷冷說完,樂無歡毫不留情地甩脫她的手。
「該死的樂無歡!」鈴鐺氣嘟嘟地擋到他身前,惱得以指尖戳著他的胸膛,「她要告訴你的話就有那麼重要?重要到你連命都能不要?」
「我不會死的,我會活著聽到我想要的答案。」
「我就是不許你去!怎麼樣?」鈴鐺氣呼呼地展開雙臂,擺明了不讓他離開。
「我敬你是老人家,也感謝你這些日子的照顧,但……」從樂無歡寒眸中射出的冰芒是駭人的。「這並不表示我就不會對你動手,如果你硬是要攔著不許我去,那個會死的,恐怕會先是你。」
她冷嗤一聲,「你若真殺了我,一輩子也別想得到那鬼鈴鐺的下落了。」
他微瞇起俊眸,冷冷看著她,「我曾經問過你,但你明明說了不認識鈴鐺。」
「那是我在騙人的!不可以嗎?」鈴鐺不屑的翻了白眼,「騙人對我來說,比吃飯還要容易。」
樂無歡冷冷哼氣,「我又怎麼知道你現在不也是在騙我?和信你相較起,我還寧可信那可能會要人命的織嫘。」
「可惡透頂!冥頑不靈!你這傢伙果真跟小時候一樣一點也不可愛!」
鈴鐺恨恨的跳腳。
「居然寧可信那妖女不肯信我?告訴你,天底下最有可能知道鈴鐺下落的,除了我外再無旁人,之前我不想說,是因為知道說了也沒用,你就算見到她,也不可能拿回你想向她討回的東西了,我只想讓你死心離去,想讓你知難而退,卻不知你這小子竟是如此不知好歹──」
「我確實是不知好歹,也不希罕你救……」樂無歡冷冷打斷她的話,「而現在,我不想再和你浪費時間了。」
他的話裡明擺著將對方的一番真心勸解,全當成在放屁。
「你你你……你這個笨蛋!或許我真該別理你,省得氣壞了自己……糟!」
鈴鐺耳尖一豎,撇頭看向後方,看見遠方有片烏雲正朝他們快速移來,她二話不說的再次捉起樂無歡的手。
「快點!她追來了!」
但無論她如何施力,樂無歡就是不動如山。
「你真的不走?」
「我剛剛已經說過了,我有興趣的東西在織嫘的身上,所以我不走。」
她恨恨咬牙,鬆開手,懊惱的跺了下足。
「算了算了!算我徹底輸了你,這一局算是你贏了!你非得要見到鈴鐺才肯離開是嗎?成!我讓你見!現在就讓你見!見個開心過癮!」
她伸手往臉上一撕,並旋身口裡喃聲唸咒,頓時,一團銀芒乍現。
等到那團銀芒消失後,那名老人已然不見,出現的是個明眸皓齒、水靈剔透,但臉色卻明顯難看的少女,只見她兩手扠腰地站在看傻了眼的樂無歡面前。
不論高度模樣,不論裝扮髮飾,不論神韻氣質,正是他尋尋覓覓多年的鈴鐺。
「現在……」她不耐煩地伸手撥發,仰高下巴惱瞪著他,「樂少俠滿意了嗎?」話一說完,她伸手再次捉住他,轉身就跑。
樂無歡雙腿雖然聽話地動了,但神智卻仍沉浸在震撼裡,眼睛緊盯著少女不放,好半天後才訥訥地擠出聲音。
「妳真的是鈴鐺?」
「不!我不是!我寧願我不是!」撥空送給樂無歡一記白眼,她沒好氣的說:「知道有人整天在妳耳邊叨念著妳的名字是件多麼煩人的事嗎?或許趕明兒個,我就要去改個名字了。」
「我如何確定妳是『真』鈴鐺?如何確定妳不是另一個幻化成她的模樣來騙我的妖女?」
不能怪樂無歡起疑心,畢竟剛剛親眼看見一個老人在面前變成了個小姑娘的震撼,真是很嚇人的。
「這倒奇了,這個時候你就知道該謹慎?怎麼先前在我二師姊面前時你就沒有這樣?還任由那色女剝了你的衣裳?莫非……哼!你還真對她有幾分心思?」
鈴鐺嘴裡忍不住低低喃怨,對於此事就是無法釋懷。
雖說她始終閃避著不願以真面目見他,也知道兩人日後不可能再有交集,但其實在心底深處,她早已將他視作是自己的私人擁有物,她的小玩具。
她可以嚇他、躲他、玩他、整他,但若換了別人?哼!她可絕對不許。
「我剛剛說過了,我對織嫘的唯一興趣就只是她能提供給我消息。妳還沒回答我剛剛的問題,證實妳真的是鈴鐺。」
她回首睨他一記,不帶好氣的開口。
「咱們第一次見面時你才七歲,我懶得去記你的名字,只管你叫『小鬼』。因為你向玩伴們誇口說天底下沒有你樂無歡捉不著的鬼,所以我才會忍不住下場和你玩起來。我們玩到第三十回時,你以『散殃』寶玉做輸贏賭注,那一回是在亂葬崗上玩的,你追到一處墓穴打開了棺,卻看見棺裡躺了一個和尚,我說的有沒有錯?」
話說到此,她歇了口氣,調侃地盯視著他,看見樂無歡在聽完這一長串話後,臉上那副呆若木雞的表情,她忍不住綻出可愛笑容。
她這一笑,不僅笑出了一對深邃笑渦及可愛虎牙,且笑聲如鈴,正是樂無歡幼時乍聽,只覺天地頓時為之失色的笑音。
幼時不懂只覺得好聽,此時再聽,卻像是心頭有一頭小鹿突突地亂跳,甚至就快要跳出胸口,臉上表情也就顯得更呆了。
「怎麼樣?樂小鬼!還有什麼地方需要鈴鐺姊姊再做補充說明的嗎?」
一句「小鬼」勾回了他的神,樂無歡不悅的蹙起眉。
「我不叫小鬼。既然蔡瓜老爹真是妳,那麼蔡花婆婆、蔡世廠、蔡藍紫、蔡叨、蔡括部……」
「別數了!聽得耳朵生油!」
鈴鐺打斷他的話,表情有些洋洋得意。
「那都是我!都是你鈴鐺姊姊我裝扮的!怪你自己太笨,跟小時候一樣又輸給了我,今日若非是我二師姊跑出來攪局,害我險些被你氣死,你這一輩子也別想再見到鈴鐺的。」
「不可能!」樂無歡不信的搖頭,眉心深鎖。「我曾親手扯過蔡花婆婆的臉皮,她的臉皮是貨真價實的絕沒錯,此外那身高胖瘦、面部疤痕以及其他瑣碎肢體動作,我因為存疑,早已將他們每個人都暗中仔細觀察過了,不可能是用易容術的,那都是真正屬於他們自己的臉皮。」
「嘿嘿!你鈴鐺姊姊我呢,就是成功的瞞過了你!」
鈴鐺來不及繼續得意下去,陡地,天上劃過一道閃電伴隨著驚雷,接著眼前草叢一陣搖動,那一對對綠瑩瑩的眼睛伴隨著蛇吐信般嘶嘶的響音,快速地由草叢中探出身並爬上石子路,兩人不得不停足,因為眼前望去竟已見不著路,只能看見滿滿的一片綠瑩瑩冷光鋪地。
路上全是蛇,毒蛇!
鈴鐺有些被嚇到,小小聲的埋怨。
「糟糕!二師姊是真的火了,連如此耗費功力的『蛇蟲鼠蟻暴雷令』她都用出來了,此令一下,方圓百里內的蛇蟲鼠蟻、蜈蚣、蠍蟲等野物都會被喚出來,別看這些傢伙體積小,卻有過半都是有毒的,隨便咬你一口都是會要命的,其他的都還好,我最怕的是種叫做『食蟲虻』的,那可是我的天敵,只要一黏上我的頸背,就非要將我的體液給吸乾了為止。」
看得出她是真的害怕了,因為她邊說邊打起哆嗦。
想了想後,鈴鐺轉頭問著像是已經消化完了震撼,恢復漠然神情的樂無歡。
「小鬼,你的輕功怎樣?」
「還好。」他淡然回答。
「希望是真的『還好』才好。」她放棄了考慮,因為自知已無其他選擇,於是她伸手攀住他的頸項,整個人偎進他懷裡,「鈴鐺姊姊的輕功比『還好』還不好,所以現在也只能全靠小鬼你了。」
樂無歡臉上浮現不悅,冷聲強調道:「我說過了我不叫小鬼!」
「好好好,你不叫小鬼,不叫小鬼。」她朝他扮了個吐舌鬼臉,「你這一回若真能救鈴鐺姊姊遠離那些蛇蟲鼠蟻,脫離險境,那姊姊我就不再叫你小──鬼……」
她最後幾個字是飄散在風裡的,因為身子已如閃電般騰高飛起,才不過一眨眼的工夫便已飆飛出十里路遠,這種神速怕就連「風馳電掣」這四字,都不足以形容。
下一瞬間,鈴鐺原是擔心遭蟲咬的心思自動轉換,改成擔心自己一個沒捉牢,被拋飛出去而跌碎個四分五裂。
可惡!依舊是個不可愛的小鬼!
鈴鐺忍不住在心底抱怨。
什麼叫做「還好」,這根本是非、常、好,知道嗎?
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