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兒,你這是何苦呢?」他苦笑,緊握住她的小手,抬到他已長了鬍髭的下巴磨蹭。「你對我是那樣的感情嗎?」她就連在睡夢中都痛苦的臉,讓他的心一陣陣揪痛。「你對我是依賴還是……」
他突然說不下去了,心中似乎有著暗暗的期盼,卻又有著不敢置信的複雜感情,他企盼的是什麼?疑慮的又是什麼?
他的手停留在她憔悴的小臉前,想要將她深鎖的眉頭撫平,卻又害怕遲疑。
「哎!」歎了一口氣,終究什麼都沒做,收回手,也放開她的手。
他細心地替她將被子蓋妥,強忍著內心的痛楚,走出她的房間,當房門被關上時,明明只是那麼輕微的聲響,卻像是鐵錐一下子刺穿他的骨髓,讓他眼中莫名染上濕意。
「金爺。」劉大娘默默地從角落走出來。
「大娘,也許你無法理解我此時的心情,對寶兒,我、我不能……」他說不下去,不能什麼?不能去愛還是不敢去愛?
劉大娘理解地點頭。「我明白,金爺。我全都明白。」
金勁蒼不捨地看了寶兒的房間一眼。「其實比較起來,我更依賴寶兒,我不知道寶兒對我是真的喜歡還是將依賴誤當作喜歡,寶兒還那麼小,如果有一天,萬一有那麼一天……」他根本沒辦法把話說完。
劉大娘同情地看著他。
他抬頭看著清冷的月光,聲音壓抑而痛苦。「如果有一天,她遇到真正心愛的人,我該怎麼辦?」
劉大娘知道此時再說什麼都是多餘,解鈴還須繫鈴人,兩人之間的心結,只有他們自己才能解決,她安慰地拍拍他的背。
「不管我做出什麼樣的選擇,都是為了寶兒好。」
他此時根本不像名震天下的駝王,頹喪的語氣和佝淒的身軀讓人看了鼻酸,認識他多年的劉大娘,怎會聽不出他話中的消極之意?
劉大娘警覺,「金爺,你一向精明,不要一牽扯到寶兒,你就犯傻呀!」
金勁蒼輕喟。「你曾說過,如果我對寶兒無意,就不該做讓她誤會的事,這幾年,寶兒陪著我,關心我,我都視作理所當然,寶兒的生命中,從來只有我一個人存在,我將正值青春的寶兒放在這荒無人煙的草原,她就像只籠裡的雀兒,不得不喜歡她的主人。」
他悲涼地看著劉大娘。「我不能再自私地抓住寶兒了,她應該有更廣闊的天空,我不想讓她因為年輕時的有限選擇而做出後悔一生的決定。」
「金爺,你……」劉大娘啞了,完全沒想到金爺對寶兒的心意,竟藏得如此之深,原本的精明幹練全不見了,就像個平凡的男人,害怕最愛的女人帶給自己傷害,沒用的想要退縮?
金勁蒼舉起手,示意劉大娘不要再說,便有些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劉大娘搖頭歎氣,推門進房,看到寶兒雖然閉著眼睛,但眼角延伸至頰邊的淚痕說明了一切。「你聽到了吧?你自己想開些,也許金爺是對的。」
劉大娘的話,寶兒無力反駁,可她在心裡不停地大喊,絕不是這樣,她會讓他知道,她是用生命在愛著他,不是別人,就是他金勁蒼!
半個月後。烏里雅蘇臺城。
正值正午,街道上的人潮並不多,一輛馬車緩緩穿過街道,因為執鞭的人太過普通,馬車外飾也很樸實,所以沒有引起過多的注意。
簾子此時被掀開。
「英子,先送我到萬三爺那,隨後帶寶兒去看病,再回來接我。」
金勁蒼一路上閉目養神,這半個月來,他也想了很多,幾個時辰的路程,他聽著馬蹄踏地的篤篤聲,離萬家的宅子越來越近,決定也益發清晰。
他對寶兒,為父為兄,呵護多年,寶兒正是迎風綻放的年齡,他卻已經經歷過太多風霜,他配不上她。
半月前將自己的感情全告訴劉大娘,那是唯一一次壓抑不住,經過這段時間的思考,他知道自己現下做的決定對寶兒和自己都好。
「金爺,你不陪寶兒姑娘一起去?」金爺的決定讓英子很納悶,平常只要事關寶兒姑娘,金爺就緊張得跟什麼似的,怎麼這一次……
金勁蒼連看也不看寶兒一眼,冷道:「有你陪著就夠了。」
坐在車內另一側,始終沉默的寶兒,聽到他的話,小臉更加蒼白,她捏緊衣襟,閉眼忍受胸口那一陣深過一陣的痛楚。
不久,馬車停了下來,金勁蒼隨即起身,她抽噎一聲,直覺想抓住他,他避開,她只抓到他的袖子,她緊緊抓住,小聲乞求。「別走,不要走……」
金勁蒼頓了一下,她以為他會留下,臉上剛要浮起笑容,怎知他卻無情地將她的手推開,沒有回頭,逕自下了馬車。
笑容瞬間僵在失色的臉龐上,她的手無力地垂下,直到英子將她送到藥莊,被安排坐定在大夫面前時,她仍舊未回過神來。
吊兒郎當的大夫看著眼前的淚娃兒,不免暗自驚歎,世上怎會有生得如此精緻特別的美人兒,就連流淚傷神都那麼動人。
不過,到底有啥好哭的?上次見她失神失魂,像個失語的木頭娃娃,這次見她,半月的藥程在她身上似乎毫無作用,臉色反而更加慘白。
「寶兒姑娘,求你別哭了,趕緊讓大夫給你瞧瞧吧。」跟在一邊的英子也有些心急,擔心她又發病。
大夫的眼珠子溜了一圈,突然賊賊一笑,一把捉住寶兒的小手,「美姑娘,是為了男人才如此失魂落魄的吧?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呢!」
寶兒尷尬,連忙抽回自己的手。
「喂,你這大夫怎麼如此無禮!」英子本來就不喜歡這油頭粉面的大夫,一個大男人,長得如此妖媚,讓人看不起。
大夫的那雙丹鳳眼往英子一橫。「怎麼,難道你們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大夫來醫治姑娘的病?」
英子有點心虛地垂下頭。確實,這半月來,他們又陸續找了幾位大夫,但寶兒姑娘心中的鬱結卻絲毫未減,才會又來到藥莊。
「我要給你家姑娘看病,滾出去!」大夫也不再給英子好臉色。
英子不甘想要理論,寶兒卻輕聲阻止,「英子哥哥,你先出去候著吧。」
「可是……」他在,大夫就如此無禮,他若出去……他實在不放心。
寶兒搖頭。「沒事的,你就先出去吧。」
在寶兒的堅持下,英子只得出去,關門前,還是有些不放心地頻頻看向寶兒,「寶兒姑娘,我就在外面,有什麼事情,你只要大叫就可以了。」
「嗯。」寶兒點頭,用眼神示意他放心。
大夫看著英子不情願地關上門後,隨即笑了出來。「那男人在你身邊安插了一隻忠心的小狼狗,你別傷心,我看得出來,那男人絕對很在意你。」
「姐姐,英子哥哥是好人,你不要罵他是狗。」
大夫一驚,隨即笑道:「姑娘果真有雙慧眼,那好,我也不逗你了,咱倆相識一場,也算有緣,我叫陳蓁蓁。」
陳蓁蓁?還有這天下第一藥莊?寶兒將兩者兜在一塊,隨即雙眸圓睜。「你就是塞北十三莊的主人?」
對方一雙飛鳳媚眼一瞇,很是霸氣。「寶兒姑娘知道我?」
寶兒點頭。「當然知道,金爺曾說過,買賣城是天下商人的必爭之地,而城中霸主非十三莊主人陳蓁蓁莫屬。」
「哈哈哈,寶兒姑娘真會說話,這話我愛聽。」
陳蓁蓁忍不住大笑,她那張傾國傾城的美艷臉龐,使得寶兒看得目不轉睛。
寶兒心想,天底下真是再也找不出像她這樣的女人了,自信霸氣,名動天下,所掌管的十三莊號稱做遍天下生意,尤其還擁有能起死回生的絕妙醫術。
陳蓁蓁察覺出寶兒看著她的目光既羨慕又悲哀,同為女人,這女孩又長得如此可愛精緻,她挺心疼她的。
金勁蒼她聽說過,十三莊的人脈信息很廣,商場上的事情沒有陳蓁蓁不知道的,當時她經過金家的駝場,被誤認作大夫,她一時興起,將錯就錯,沒想到卻有緣認識這麼一位養在深閨的絕色美人。
「寶兒姑娘,你犯的是心疾,心病還須心藥醫,我就是給你救命仙丹,你若還一味鑽牛角尖,就算神仙下凡都救不了。」陳蓁蓁握住寶兒的手。「養心丹你先服下,以後要多寬心,病才能好,如果長期鬱結於心,你這單薄的身體可承受不起。」
寶兒落淚,顫著唇說道:「如果要這樣活著,那還不如死了好。」
「什麼話!」陳蓁蓁怒斥,「難道你離了男人就活不了了?」
「離開誰我都活得下去,就算卑賤過一生,我也無所謂,但世上只有一個他,這輩子識得他,有幸伴在他身邊,我就再也回不去過沒有他的日子了。」寶兒咬著唇,神情嬌弱動人,含淚的眸光卻透著一股堅毅。
陳蓁蓁憐惜地歎口氣,看來她並不像外表那般軟弱,她有著為了愛可以粉身碎骨的決心了。「這又是何必?」
「原先我只想一輩子守在他身邊,也曾哭著暗自決定,就算他以後娶妻,我也要將感情壓抑住,愛他就是看著他幸福美滿,但……」
「做不到是嗎?」情啊,成就了多少人,又害了多少人啊!
寶兒抽噎著道:「是的,當我發現他有別的女人,我就受不了了……」她用力捶著胸口痛哭,「我也不想這樣,可是我管不住自己,姐姐,我真的不想這樣貪心,讓他為難呀……」
寶兒的哭聲讓陳蓁蓁為之鼻酸,她安慰地拍撫著她的背。「好了,不要太過傷心,你的病還未痊癒呢!」
「姐姐,我為什麼要這麼貪心?」
看著寶兒自責又委屈的臉,連一向瀟灑的陳蓁蓁都忍不住紅了眼眶,看來這事她不能不管了!
「寶兒,別哭。」陳蓁蓁雙手捧起寶兒的臉,替她擦去淚痕。「聽我說,你哭也沒有用,我只問你一句,你愛他到何種程度?」
寶兒抬起淚眼,毫不猶豫道。「我願意為他活!」
「為他活?」陳蓁蓁不解。
「是的,為他死,那是最基本的,不是嗎?」寶兒的眼神穿透陳蓁蓁,看著不知名的遠方,美麗的小臉上表情淒迷。「我愛他,愛到可以忍受人世間最痛苦、最悲慘,甚至是最羞恥的事情,即使靈魂已經痛苦得想要立刻死掉,但為了愛他,我可以背負著這些痛苦活下去!」
聽到這番話,陳蓁蓁震驚了,她沒有想過寶兒心中竟然有如此細膩深沉的情感,性格中見不得弱者受苦的一面立刻表現出來,她握住寶兒的手,信誓旦旦地說道:「放心,我來幫你。」
「幫我?」寶兒看向她。「怎麼做?」
「苦、肉、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