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禮且溫柔,端雅秀婉,周蓉玉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善良又可親的小女人,宜室宜家,萬中選一的媳婦人選。
大家吃著日本炭燒薄餅,一邊羨慕李清昭的好福氣,祖上積德覓得良緣,一邊又數落他不惜福,有了這麼漂亮的未婚妻還招惹其他女人,實在可惡至極。
而且那肚子看來也五個多月了,都快當爸爸了還不安分,桃花一朵開過一朵。
這種愛拈花惹草的男人不值得辯護,讓他關到頭髮長虱子算了,看能不能大徹大悟,回歸家庭,做個愛妻愛子的好男人。
只是當他們內心評論的當頭,最貪吃的文鼎豐律師突然表情一變,抱著肚子往廁所跑。
如果只有他腸胃不舒服,算是意外,可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幾乎每一個吃過薄餅的人都搶著跑廁所,律師事務所空前的鬧人荒,紛紛請病假掛急診。
而這一天是攸關李清昭有罪無罪的開庭日,他的辯護律師有無出席關鍵影響甚大。
「……根據徐宏文醫生的證詞,我的當事人當時根本毫無行兇的能力,他胃中被驗出少許的抗憂鬱藥,而這一類的藥通常有安眠鎮靜的作用,加上酒精的催化,試問一個昏睡過去的人如何持刀殺人……
「我的當事人沒有精神方面的病史,也從未服用抗憂鬱藥,他體內的藥物顯然是有人設計,在此我懇求庭上徹查他身邊所有患有憂鬱症的親友,查出真兇,還他清白……」
徐宏文,腸胃科的權威,他的證詞證實了李清昭是無辜的,在紅酒的催化下,他的自主能力深受藥物影響,斷無可能有力氣殺人,而且是一刀深及肺腑,透背而出。
再則,死者遇刺後竟無任何反應,也不合乎常理,雖然一刀刺得深也不致立刻斃命,在死前一定會因為痛而掙扎想逃,但是何綵鳳的屍體是正面仰上,沒有移動現象,像是睡著了,只是胸口插了一把刀。
太多的疑點歸納出一個結論,李清昭並非犯案之人。
「杜……杜律師,我先去上個廁所。」滿臉慘白的喬綠溪捂著肚子,急得快哭了。
「去去去。」打贏了官司,杜希櫻臉上並無喜色,她以平常心收拾著文件。
「是。」喬綠溪飛快地奔向法庭左側的女廁。
而剛從男廁回來的孫立橋則是兩腿虛軟,一副快站不直的樣子。「杜律師,你為什麼沒事?」
沒錯,事務所上下只有兩個人倖免於難,一個是不愛吃甜食的那幻天,一個是她。
「你沒聽過美人相忌嗎?我一向不吃敢與我比美的女人拿來的東西,尤其是那種溫婉賢淑的女人,那是我生平一大忌諱。」正好和她相反的類型,她一看生厭。
「你不會告她吧?她一直道歉一直哭,說薄餅是她日本友人所贈,她之前吃過也沒問題,怎知送到我們手中卻被下了藥。」他小聲地替人求情。
吃了同樣的東西,一個人腹痛可能是腸胃敏感,兩個人以上是巧合,三個人一起發痛,那就不是單純的食品過期。
一票人都拉個沒完,就算他們不在意,醫院也會主動調查是吃了什麼而引發腹瀉嘔吐,繼而查出餅上有毒。
還好人數眾多,大家分一分也沒幾片,吃得不多症狀輕微,僅腸間不適而已。
「你相信?」她停下手邊動作,笑意盈盈。
「她沒理由害我們呀,我們是救了她未婚夫的大功臣,她感激都來不及,哪會心存惡念。」她哭得楚楚可憐,我見猶憐,鐵石心腸的人見了也會不捨。
杜希櫻笑得很假地用捲起的文件拍拍他臉頰。「果然是菜鳥呀!心思真單純,人心險惡對你來說還是太複雜。」
「呃!什麼意思?」他是不是被罵笨了?
「你不是女人,不懂女人的心情,哪個女人能接受未來的老公有多名情婦,除非她不愛他,是別有所圖的假面夫妻。」一旦愛了就會有嫉妒,眼底容不下一粒沙子。
「她看起來不像不愛她的未婚夫……」兩人還牽著手,你儂我儂地互餵水果。
「如果愛了那更糟,有些女人的報復心很強,寧可玉石俱焚也要對方付出慘痛代價,補償自己所受的傷害。」
「咦!杜律師,你說的人跟你好像……噢!好痛……」嚴禁職場暴力。
她笑笑地收回揍人的粉拳,眼角往上吊。「孫大橋,最近吃得很營養,皮肥肉厚的,讓我不幫你磨去一層皮都過意不去。」
「學姊,你不要老是動粗,好男人都被你嚇跑了。」這麼粗暴,有誰受得了。
「有個夏桐月就沒跑不是嗎?」她甜甜地笑了,眼含殺氣。
「可是你一直對他那麼凶,難保他哪天想開了,就跟別的女人跑了……」嚇!
怎麼突然感覺好冷,由腳底板涼到頭頂?
想開了,跟別的女人跑……
杜希櫻臉上倏地蒙上一片陰霾,心情顯得不是非常愉快,她一言不發地將所有資料堆在學弟手上,轉身就走。
「學……杜律師,你要去哪裡?」他說錯什麼了嗎?她臉色不對。
「回事務所。」阿月真的會因為她不肯愛他而另擇所愛嗎?像她父親一樣捨棄家庭,只為追尋他所謂的真愛。
「喔!回事務所……等等,不用等小喬嗎?」她還在蹲馬桶,為腸子裡的穢物舉行告別式。
「她不知道路嗎?要不要找只導盲犬帶她回家?」她甩頭就走,髮絲如瀑。
杜希櫻從不等人,她眼前只有一條陽光大道,金光燦燦的烈陽灑落點點金沙,渲染了她水漾眸子,輝映出鑽石光芒。
習慣勝訴的她沒接受任何人的道賀,多餘的感謝也不會讓她牆上多一面獎牌,她享受著這種勝利後的孤單。
「請問你是杜希櫻杜律師嗎?」
一道甜柔嗓音忽地傳來,站在法院門口的杜希櫻停下腳步,側過身望向聲音來源,一位穿著國中制服的小女生氣喘呼呼地跑過來。
「我是,你找我有事?」很可愛的女孩,笑起來很甜。
「果然是你!我沒找錯人,有人托我送了個蛋糕給你,祝你生日快樂。」她端起十二吋大蛋糕,笑咪咪地往前一送。
「咦!我的生日……」還沒到。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
沒等她說完,小女生已迫不及待的高唱生日快樂歌,歌聲清亮又帶了點嬌嫩,不少人因此會心一笑的圍靠過來。
可是杜希櫻覺得很不對勁,腦中發出警訊,怎會有人平白無故地在法院前送她蛋糕,實在非常可疑。
但是小女生的笑容太甜美了,她遲疑了下沒喊停,心想不過是四句的生日快樂歌,聽她唱完也就沒事了,何必讓小女生的笑臉垮下?
誰知小女生最後一個「樂」尚未唱出口,手上的蛋糕便像天女散花一般爆開。
首當其衝是她和一臉錯愕的國中女生,爆炸的威力十分強大,兩人的臉上、身上和手臂儘是艷紅鮮血。
靠近他倆的旁觀者或多或少受了點傷,驚惶失措地向四周逃開。
「杜律師、杜律師,你有沒有事……嚇!你在流血……」慢一步出來的喬綠溪快步跑至,眼淚快掉出來地扶起全身是血的上司。
「先……先看看那個孩子,她……沒事吧?」她眼前一片血霧,看不真切。
喬綠溪忍住不哭,轉頭看了一眼。「法警過去了,她好像暈了。」
「傷呢?會不會很嚴重,她還有……呼吸嗎?」她幾乎不敢問。
喬綠溪搖著頭,不想回答。「杜律師,你傷得很重,先顧著自己好嗎?」
「大喬呢?我記得他跟在我身後。」她胸口忽地一陣抽痛,差點喘不過氣。
聽到她的叫喚,跛著腳的孫立橋石扣一拐的走近。「撞到腳而己,不礙事。」
她一聽,安心的笑了。「不要通知阿月,我怕他擔心。」
「可是……」不告訴他行嗎?他會拆了他們的骨頭。
「還有,救她,全力搶救,那孩子的醫藥醫藥費,我出……」一股腥甜味往上湧,她猛地嘔出一口血。
「杜律師——」
沒聽到耳邊傳來的聲音,杜希櫻眼皮漸漸沉重,越來越重,她心想,好累,不想再睜開眼,她要好好地睡場長覺。
伴隨喔咿喔咿的響笛聲,救護車來了,載走重傷昏迷的國中女生,而後被搬上車的是失去知覺的杜希櫻,她全身癱軟地任人搬動,只有傷處的血不斷流出。
外科手術室,好幾袋血又送進去,初步診斷肝臟破裂,肋骨斷了三根,脾臟也有震傷現象……
外傷部分更嚴重,因為炸開的火藥直接接觸人體,現在還看不出燒傷程度,等過個三、五天才知道藥物治療有無生效,萬一細菌感染,免疫系統稍差的,引起併發症甚至可能致命。
不過孫立橋、喬綠溪沒遵守她的意思。萬一是遺言……呸!呸!呸!不吉利,總之,他們在第一時間把事情告訴夏桐月,不敢有所隱瞞。
畢竟兩人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外人也看得出他們之間的羈絆有多深,即使不言明也知其深濃,愛得不能失去彼此。
「等一下!還在開刀,不能進去,你想幹什麼?」一隻手臂及時地拉住暴沖的男人。
「她在裡面……」她一個人,沒人陪伴。
夏桐月的手是顫抖的,眼中有著驚慌和恐懼,以及不願相信的憤怒,厚實的背抵在牆面,兩眼眨也不眨地盯著「手術中」的燈號。
他可以忍受她的無理取鬧,包容她惡作劇後的小小得意,甚至,她不愛他也無妨,他不強求了,只要她囂張輕狂地站在他面前,笑著說:你又被騙了。
他心甘情願當她一輩子的奴隸。
可是,時間為什麼過得這麼慢?讓他備受煎熬的心有如刀割,一波痛過一波,似要將他逼瘋。
「她是九命怪貓,生命力強悍得很,沒有什麼能將她擊倒,別為她落淚,她心眼很壞,等她醒後會笑你的。」刑幻天笑著安慰他,自己卻偷偷鼻酸。
他哭了嗎?
夏桐月伸手輕觸冰涼面頰,指腹上的濕潤是他無聲的淚水。
杜希櫻,你好樣的,竟然讓我為你流淚,你最好安然無恙地回到我身邊,否則我絕饒不了你。
「這次的爆炸事件警方已經介入調查,公然在法院門口挑戰公權力,根本是不知死活……」
刑幻天叨叨絮絮說了老半天,夏桐月一句話也聽不進去,腦子裡是一片空白,他眼神空洞彷彿是丟失魂魄的空殼,找不到歸處。
等待是磨人的,一分一秒的流逝都像在凌遲人的意志,漫長得使人窒悶,連愛嘮叨的男人也難得的沉默。
也許只有一小時,卻似過了一年,心是糾結的,停滯在無可預知的這一刻。
驀地,燈瘋了。
醫護人員魚貫走出,最後出來的是主刀醫生。
「暫時脫離危險,先觀察三天,病情若無惡化便可轉至普通病房。」
簡短的幾句話卻讓人有活過來的感覺,兩個男人同時鬆了口氣,狼狽地淚流滿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