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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不見後 第六章 作者:蘇慕
    情像水向東逝去,癡心枉傾注;

    願那天未曾遇。

    只盼相依,那管見盡非遺憾世事;

    漸老芳華,愛火未滅人面變異。

    楚懷冰十六歲了。十六歲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像花一樣的小女孩已經開始向世人綻放她的美麗。

    十六歲,注定是她難忘的青春年華,注定她所有的人生將就此轉折。後,他們已被看好將是了不起的一對新星。

    他們的表現亦不負眾望,從少年組轉到成人組後,一年的成績比一年好。

    今年他們已被看好為本屆賽事的熱門冠軍候選者。

    謝遼沙對楚懷冰的表現感到開心,在這個東方女孩面前,謝遼沙總是顯得格外的爽朗熱情。

    「說真的,去年要不是那幾個歐洲裁判作鬼,冠軍早是你們的了!」謝遼沙為楚懷冰打抱不平。

    楚懷冰像趕蒼蠅一樣對他揮手,「去去去,你的預賽不是在明天,還不趕快訓練去。」

    謝遼沙笑著,「都練了這麼久,還在乎這一會兒嗎?你要不要喝什麼?」他揚聲問坐在旁邊的楚懷玉:「喂,玉,你要不要喝點什麼?」

    楚懷玉正在聽隨身聽,沒有聽到他的話。

    他倒不太在意,跑到旁邊倒了兩杯冰水端過來,遞給楚懷冰。「比賽前最好少喝碳酸飲料,以免體重上升,先委屈委屈喝杯冰水,等你們拿了冠軍,我請你們吃披薩,好不好?」

    謝遼沙過分的熱情並沒有挑起楚懷冰多少心情,順手將冰水遞給楚懷玉:楚懷玉接過,抬起頭對她一笑,她情不自禁地也展顏一笑。

    對於比賽的勝負,其實她並不在意,她所迷戀的只是粕哥哥一起在場上並肩飛翔的感覺。所以當某家報紙刊登了哥哥和自己有關的評論時,她總是小心翼翼地將照片剪下來,精心貼在一個大本上,如一個珍藏的秘密,從不與人分享。

    漸漸的,這幾年他們有了名氣;而隨著名氣而來的,是哥哥更多的追求者。

    譬如今天,即使只是一個簡單的訓練,依然有癡心的女冰迷守候在場邊,帶著V8或照相機,遠遠的,只為了拍得他的一顰一笑。

    如果她會施魔法,她會讓哥哥從世人的眼中消失。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自私,但是一年又一年,她發現她的自私之心居然愈演愈烈,強烈到常常讓她覺得不安。

    她這種感覺是逾矩了吧?逾越了人類的道德規範,人倫綱常。

    然而,這種逾越豈是人心可以自由控制的?她幽幽的想著。

    謝遼沙還很不識相的在她的耳邊絮絮叨叨:二剛幾天借給你的那套遊戲玩得如何?」

    「還好。」

    她最近迷上了電玩,特意買了一部手提電腦,即使是比賽期間,每晚她都要靠打遊戲讓自己放鬆下來。

    她喜歡打遊戲的感覺.全身心地殺人,讓自己完全變成另一個人.

    無論是仇殺、槍戰,越是刺激血腥暴力的,她越是玩得不亦樂乎。一兩年下來,儼然已經是遊戲高手。

    「我剛剛搞到一套黑暗帝國,剛上市的,據說棒極了,回頭你先玩玩看。」謝遼沙熱情的討好她。

    對於這個被外界稱作俄國冰舞王子的男人,楚懷冰真希望他能有俄國那些古老傳說中王子的一半沉穩,不要像現在這樣,只是成天在她的身邊轉,靠逗弄她開心過日子。

    「謝遼沙,你要不要找個女朋友?我有個同學很好……」楚懷冰迫不得已使出狠招;這是謝遼沙的命門所在,只要一提給他找女朋友,他立刻跑得遠遠的。

    謝遼沙立刻高舉起手,「好了、好了,我知道我又讓你煩心了,我這就走好了。」他剛要走開,又悄悄走回來,露出一個曖昧的笑容。「注意你哥哥,他最近行蹤詭秘,八成是有女人了。」

    楚懷冰心頭轟然一響,情不自禁地叫住他:「你怎麼知道?」

    謝遼沙得意的笑了笑,「我們住在一個房間,我還能不知道?不過男人也有男人間的秘密,不能都說給你們女人聽的。」

    楚懷冰的眉心蹙緊,悄悄望向楚懷玉,望著他寧靜安詳的樣子,她的心卻翻起無數的波浪,久久難以平靜下來。

    「哥!哥哥……」她連叫好幾聲。

    楚懷玉才將耳機拿下來,探過身子問:「怎麼?」

    好熟悉的動作,還是那樣懶散的將手搭在她的腿上,笑容近在咫尺,清澈的眼眸直視著她,無聲的等著她的所有疑問。

    這世上似乎沒有可以難倒他的事情,正因為有他,她的世界才猶如被撐起一方堅實的天。

    但是這片天,可會永遠的停留在她的頭上嗎?

    她輕輕咬唇,「今天早上,我好像看到你給人打電話。」

    「是啊。」他微笑著,回答簡練。

    但這笑容卻讓她隱隱有絲不安。

    「給誰打的?梅格先生?」梅格先生是他們兄妹的經紀人,負責處理他們一些日常商務上的事宜。

    「不是。」他重新靠回椅背,戴好耳機,似乎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連一個簡單的答案都不肯給她嗎?

    她咬緊牙,「到底是誰?你到底是給誰打的電話?為什麼不肯告訴我?」

    他將目光投過來,似笑非笑地問:「冰兒,你是不是太敏感了?而且我想我有我的隱私.」楚懷冰一下子愣住。他的笑容在她眼中一瞬間都變得有些疏離,不再像以前一樣溫文爾雅,容易親近。

    這意味著,他們兄妹不再是一條心,從此哥哥將有他的秘密,而她將退位二席,拱手讓出自己的位置,眼睜睜的看著某一個不知名的女人坐在哥哥的身邊,成為他心中的一切。

    她咬唇咬得太緊,竟然咬出一絲血。

    楚懷玉無意間抬頭,看見她的表情竟然是淒冷蒼白,全身一震,從旁邊抽出一張紙巾,擦拭著她的唇角,柔聲說:「嘴角都出血了,下次表演連口紅都不用了吧?」

    她轉開臉,避過他的手和紙巾,推開椅子,幾步滑進了場中。

    此刻的她太衝動了,只有在冰面上才能讓她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未來她該怎麼做。

    如果這是她人生的第一場仗,無疑將是一場硬仗,因為她甚至不知道對手是誰;但她絕不能輸,因為她的賭注是自己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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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聲雷動。楚懷冰和楚懷玉不得不第二次向觀眾謝幕致意,掌聲持續了將近十分鐘才漸漸停止。

    去年此時,由於裁判問題,他們兄妹與冠軍失之交臂,引得媒體觀眾嘩然,口誅筆伐,直到國際滑聯公開表示嚴懲那幾個裁判後才平息風波。

    今年看此情形,觀眾的反應與去年如出一轍,裁判們又怎敢懈怠?八個裁判一口氣竟然亮出四個滿分,在雙人組史上,這樣的成績也算是罕見。

    十年磨一劍,楚氏兄妹鑄就了一段新的傳奇。

    記者會異常的熱鬧,世界各國的媒體都到場,問題如潮水一樣湧來。

    「請問你們倆是否準備參加明年的冬季奧運?」

    「傳說你們是繼格林科夫和格爾傑耶娃之後雙人滑冰上又一對將雄霸冰壇的人,你們自己覺得是嗎?」

    「你們的下一次表演將會選用什麼風格的曲目?」

    「你們會參加年底的明星巡迴表演嗎?」

    楚懷冰默不吭聲的坐在那裡,回答問題的事情一向都是交給楚懷玉和教練。

    她實在是不適合和媒體打交道,閃爍的燈光令她覺得刺眼。

    不像哥哥,他天生是生活在鎂光燈下的人。越是眾星拱月的場合,他越能從容不迫的吸引全場的目光。出色的哥哥,將來會有一個怎樣的終生伴侶?在那些愛慕他的人中,有誰最終會取代她的地位?又有誰對哥哥的感情能有她的濃烈?那些女孩子們愛的無非是他俊秀的外表、光彩奪目的成績,而他的內心世界,豈是一般人可以輕易觸摸到的?

    「冰兒,你今天好像氣色不好。」楚懷玉低聲對她說:「不如你先回飯店去吧。」

    「嗯。」楚懷冰真的想離開了。

    記者會結束後,她推開椅子正向前走出幾步,忽然聽到身後有手機鈴聲響起,是柴可夫斯基一號鋼琴協奏曲的旋律,是她親自為哥哥錄製的鈴聲。她不由得站住,凝神細聽。

    「是的,比賽已經結束了,我一會兒就可以出去。十一點,你在玫瑰酒吧等我吧。」

    哥哥在和誰通電話?電話那頭的人又是誰?這麼晚了他還要出去?

    她一回身,恰好楚懷玉也站起來。

    「要出去見人?」她故意問。

    「是的,見一個朋友。你先睡吧。」他和教練打了招呼,直接走了。

    「楚懷冰,還不回飯店?發什麼愣呢?」教練催促著。

    她咬咬唇,露出勉強的笑臉,「教練,今晚月亮這麼好,我想走回飯店去。」

    教練愣了一下,不過也許能明白少女情懷總是詩,只好說「注意安全,早點回去睡覺,需要多休息」之類的話。

    出了會場,楚懷冰悄悄攔住一輛計程車,吩咐道:「玫瑰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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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玫瑰酒吧是本城有名的高級酒吧,高雅的裝潰和鋼琴演奏使得此處更像一個白領階層放鬆消遣的娛樂場所。

    楚懷冰走進去,只掃了一下就立刻看到楚懷玉。

    他正坐在靠窗的一角,和對面一個人談笑風生。

    看到那個人的背影,楚懷冰的心已經冷了一大截。因為只要看到那頭髮的顏色,她就可以猜出那人是誰——伊莎貝爾。

    楚懷冰靜靜地看著那對坐在牆角的人,看著他們凝望著彼此的專注眼神,看著他們掛在唇邊的淺淺微笑,一直看著楚懷玉執起伊莎貝爾的手,自然得似乎重複過無數遍。

    她的心驟然揪緊,像被人在心頭重重割了一刀,又像被人抽空身上的力氣。

    如果她有足夠的勇氣,她會像小時候那樣走過去,擋在兩個人中間,用憤怒敵

    但是她已不是年少莽撞的她,即使她走過去又怎樣?在哥哥心中能夠改變什麼嗎?或者,只是自取其辱罷了。

    前面的鋼琴聲已經停下,鋼琴師走到一邊去休息。她的瞳仁一閃,走到一邊的吧檯,問侍者:「你們的值班經理在哪裡?」

    侍者用手指給她看,「鋼琴旁邊說話的那個人就是。」

    她走過去,值班經理正在和鋼琴師說話,她打斷道:「不好意思,我有個請求。」

    值班經理看了她一眼,似乎覺得她有些面熟,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很尊重地站起來,「您有什麼事?」

    她指了指身邊的鋼琴,「今天是我一個朋友的生日,我們在這裡為他慶祝,我想為他彈一首曲子。可以借用您這裡的鋼琴嗎?」

    值班經理是個很親切的人,笑了笑說:「當然可以,只要您承諾您的表演不會嚇跑我的客人。」

    「當然不會。」

    說完,楚懷冰走向鋼琴,坐了下來。

    她的位置背對著楚懷玉那一桌,但是黑色鋼琴光滑的琴身恰好可以映照出楚懷玉的背影和伊莎貝爾的笑臉。

    她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注意力盡量集中在鋼琴上。

    十指重重地落下,幾串間歇性的跳躍過後,值班經理的臉上露出一片詫異。不僅僅驚詫於這個小女孩高超的鋼琴技巧,還驚詫於她為朋友賀壽所演奏的曲目,竟然是貝多芬的「悲愴」?

    楚懷冰的手指在琴鍵上優雅地遊走,一會兒如閒庭散佈,一會兒卻是大珠小珠落玉盤的琅琅急行。指尖的力度比以往練習的時候更加沉重,滿場的注意力都不由得被吸引過來。

    楚懷玉雖然背對著鋼琴,但是聽到琴聲後,他就已經聽出來演奏者是誰。這種帶著怨氣的演奏,像極了楚懷冰兒時因為賭氣在他面前故意彈琴發洩的味道;更何況那奇特的滑音方法,有許多是楚懷冰自己的獨創,旁人無論如何也模仿不來的。

    他不由得挺直脊背,卻沒有回頭,反而更緊地握住伊莎貝爾的手。

    伊莎貝爾閃動著美眸看著他,嫣然一笑,「是楚懷冰在彈琴吧?你這個妹妹真有意思。」

    楚懷冰自始至終沒有抬頭去看琴身上的反光,她知道哥哥一定能認出她的琴聲,但其實她無法確定哥哥在聽到她的琴聲後會有怎樣的反應。

    當六分鐘的曲子演奏結束,她依然背對著楚懷玉站起來,走下舞台:迎接著她的,是熟悉的掌聲,伴隨著幾聲口哨,但聽在她的耳裡卻是異常的刺耳.

    她要的並不是這些啊!

    再也按捺不住,她終於回過身,看到的情形卻讓她全身一震,眼前一黑,差點昏厥過去。

    楚懷玉的唇正貼在伊莎貝爾的耳邊,兩人旁若無人的竊竊私語,親密的樣子儼然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人。

    楚懷冰再也沒有力氣走過去說什麼,以她現在的情形,連喝止的權利都沒有。她是妹妹,對於哥哥交女友的事情,她根本沒有立場說什麼。說得多了,只會招來哥哥更多的反感,讓她更無立足之地。

    她踉嗆著走出酒吧,沒有看到身後有一雙深邃的眼同樣目送著她纖弱的背影,波瀾不驚的外表下是被苦苦壓抑住的憂鬱深沉的感情。

    這樣做的後果雖然傷了她,但畢竟是在幫她,為的是不讓她陷得太深。若真有一天她發現自己泥足深陷再也無法自拔時,他們必然會成為一對萬劫不復的罪人。

    對故去的父母,他身為兄長,要如何交代?

    伊莎貝爾噙著咖啡杯口,問:「為什麼故意演戲給她看?」

    他一笑,沒有回答,

    伊莎貝爾的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龐,喃喃地道:「天知道,玉,我有多愛你,我不想只做被你利用的道具,難道你真的沒有考慮過接受我嗎?」

    楚懷玉拿下她的手,溫柔地回答:「伊莎貝爾,你是個很好的女孩,但是不適合我。我願意和你永遠做朋友,很好的朋友。」

    「是朋友,而不是情人,是嗎?」伊莎貝爾自嘲地笑了笑。「雖然知道是被你利用,但是我還是很高興你最先想到的人是我。只是……玉,我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因為你妹妹即將犯下一個不可原諒的錯誤,你要努力去改正她。但你自己呢?你問過你自己嗎?你對她的感情又是怎樣的?」

    楚懷玉不假思索的回答:「我很愛她,但只是兄妹之間的愛。我希望她過得好,永遠幸福快樂。她的心魔是我過分溺愛造成的,這些年她身邊的異性除了我幾乎就沒有別人,也許我應該給她物色一個真正的男友才對,一個可以讓她依靠一生的人。」

    伊莎貝爾撇撇嘴,「你捨得?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妹妹交給其他男孩子,你能放心嗎?」

    「在中國有句話,叫作長兄如父。你沒聽說過吧?」楚懷玉笑著站起來。「伊莎貝爾,無論如何要感謝你今天特意來陪我,改天我請你喝中國功夫茶。」

    走出酒吧,外面的寒風驟然襲來,鑽進楚懷玉的每個毛孔,他打了個寒顫。

    伊莎貝爾剛才所說的每個字其實都如針一樣刺進他的心,只是他強忍住痛.

    幾年前楚懷冰發生雪難事故之後,他已經隱隱察覺到某種奇妙的情感正日益包圍著他們兄妹,扭曲了他們原本正常的生活。

    他知道他們兄妹對彼此的關心超出一般人的想像,但是如果發展到世人無法接受的畸戀,將會把兩人帶往萬劫不復的下場。

    萬劫不復……一晚上他連續兩次想到這個字眼,不禁渾身又一次輕顫。

    前方的盞盞路燈都在心頭黯淡下來,模糊的道路、模糊的人生、模糊的感情,真的將是一座無底的深淵嗎?跳下去,粉身碎骨:留在上面,是否就可以活命?

    其實,他真的不敢去想,不敢去面對楚懷冰瀅瀅欲訴、含愁帶怨的眼眸,和心灰意冷的蒼白面龐。

    在他心中,最重要的終究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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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訓練結束,楚懷玉拉住正要走出去的楚懷冰。

    已經連著三天,除了要交代的事以外,她絕不開口,以前的她不是這樣子的。這些年來他早已習慣被她在身前身後纏著,習慣她銀鈐般的笑聲隨時隨地的響起,習慣她嬌嗔地靠在他的身邊,懇求著他做這做那。

    他托起她小巧的下顎,放柔聲音:「到底怎麼了?在生什麼氣?」

    她的眸光如死水般平靜,「沒什麼,只是覺得最近有些疲累,想好好調整一下。」她躲過他的手,轉身向前走。

    他跟在身後叫道:「冰兒!」

    她義無反顧的向前行,鐵了心不肯回頭。因為她知道只要自己肯停住,這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堅固防線必然就要崩潰。

    既然他那樣無情的對待她,那麼,以無情對無情,是她報復他「負心」的唯一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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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懷冰失蹤了。

    在世錦賽的閉幕式上她居然失蹤了,害得教練不得不向大會和外界謊稱她昨晚得了急病,不宜出席。

    但是這樣的謊言卻很快地被戳破。

    因為有可靠消息指出,楚懷冰今早獨自一人安然無恙的搭乘計程車離開了飯店。

    那麼,她到底去了哪裡?

    他一遍又一遍的撥著,直到最後一次從電話中聽到了系統錄音:(你所撥的電話現在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楚懷冰是存心要失蹤到底,不留一點線索給他了。

    站在人潮湧動的大街上,楚懷玉忽然覺得心底失落焦慮的感覺是平生從未有過的。

    她到底去了哪裡?這座城市中有什麼地方會讓她駐足停留?

    直到心頭靈感閃現,他驟然想到他們的父母正是埋葬於城市的郊區:而他和楚懷冰已經有將近一年沒有到墓地看望他們了。

    於是他叫了一輛計程車,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墓地。

    他飛也似地奔到陵園,遠遠地就看到楚懷冰纖細的身影在風中孤獨地屹立著,臉頰低垂,面向墓碑。

    楚懷玉奔過去,一把抓住她,這失而復得的喜悅讓他將積壓的所有怒氣都爆發出來,高喝:「你怎麼一個人跑來這裡,也不和別人說一聲?你知道你這樣做有多自私任性嗎?」

    楚懷冰的眼神茫然,只是看著墓碑,喃喃的開口:「我記得當初你告訴我說爸爸媽媽是去了天堂。我想,那裡一定是很美的地方,否則他們為什麼從來沒有來看過我?」

    楚懷玉一震,心一軟,聲音緩和下來:「他們是放心的離開的,也許是因為他們相信我們可以很好的生活,所以……」

    「是嗎?」楚懷冰忽然揚起臉,眸光如冰。「我們真的可以很好的生活嗎?」

    她的目光讓他的心似被凍傷,隱隱作痛,「怎麼?難道你覺得我們現在過得不燈嗎?我對你的照顧還不夠嗎?」

    她笑了,不是苦笑,而是慘笑,這笑容讓他的心震顫得更加厲害。

    「你對我的確照顧得很好,我想爸媽如果在世,也只會說做得失敗的只是我這個女兒而已;而你,從來都沒有錯過。」

    她的話異常古怪,讓楚懷玉聽了更加彆扭,一咬牙,握緊她的手腕,也不在乎是否會抓痛她,聲音低沉道:「冰兒,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你是在暗示我,我有門麼地方做得不對嗎?」

    「你沒有錯。」她輕輕搖頭。「錯的是我而已,是我錯信了人。」

    這話太傷人了,楚懷玉蹙緊眉心。

    「你錯信了誰?我嗎?難道我所做的一切真的不能讓你滿足嗎?冰兒,你要的是不是太多了?」

    她的眸光一跳,與他對視,在他的眼中終於看出她想要的答案。

    只是他遠比她要冷靜,遠比她要理智;或者說,遠比她無情吧?

    所以他才能如此瀟灑地安排好自己的一切,包括他的感情、她的感情、他們的生活走向,包括許多不可預知的未來。

    楚懷冰反抓住楚懷玉的手,尖銳地問:「告訴我,請你一定要實話告訴我!我們可不可能永遠地在一起?」

    他怔住,默然無語。

    她從他的沉默中知道了答案,身子一晃,悲慼一笑。

    「這世上原本就沒有永遠的,即使是曾經許下的誓言,也都可以當作昨日的風雲,被你遺忘。」她刻意地點明。

    當初父母雙亡時,楚懷玉親口說過「永遠不離開」這五個字,此時就如尖銳的刀子刺傷彼此的心。

    她說完了她想說的話,甩頭而去。髮絲輕揚中,一滴淚隨之飛出。

    倔強如她,長大成人後已不喜歡讓自己落淚。

    只有天性懦弱的女人才會為情所困,為情所累。

    她楚懷冰,今生絕不會為情流淚。

    哪怕楚懷玉傷她再深,哪怕她這一生再也不會碰情,也絕不輕易墮淚。

    絕不!

    但她卻不知,這一滴淚已經濺在她和他的心頭。

    為情而傷的人,其實又何止她一人?

    只是世俗的禮法規炬如一條無情寬廣的河流,將他們殘忍地分開,使得他們只能在河的兩岸遙望著彼此卻無法擁有對方。

    相愛,之於別人來說是一種幸福,之於他們卻是望塵莫及的痛苦。

    記得楚懷冰曾說過風是暖的,還有顏色;但此刻在身邊獵獵吹動著的風卻是寒冷的,灰暗得遮蔽了整個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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