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晉毫不吝畜的讚美,那張英挺剛毅的俊容上更是滿滿的佩服,直到一雙冰冷疏離的黑眸陰蟄的射過來,他才煞有其事的做了個閉嘴的手勢,卻又忍不住看著鄔曦恩搖搖頭,像在暗示她遇到一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男人。
「我大人有大量,不會計較的。」她竟然還能接話。
好個慧黠的女子!田晉再次大笑。
而朱塵劭簡直快要氣瘋了,「別得寸進尺,我還是可以把你安排到別的地方去。」
「我不會走的,另外再提醒夫君,我們成親了,就注定了要在一起一生一世,我不求相知相愛,但一定要相守。」她堅定的說完後,即靜靜的包紮他的兩處傷口。
但他卻陷在她那一席話裡,對於田晉一副感動讚歎的表情則沒空多看一眼,因為他無法不看著她……就是移不開目光,尤其在她不得不更靠近自己,才能將布條纏向肩膾,甚至處理腹際的傷口得貼近為他環腹個綁布條時,她身上的馨香不時誘惑著他,此時他的傷口是一點也不疼了,但某個不該有反應的地方卻疼了。
她知道他一直在看著自己,她努力的不看向他,但面對他赤裸的上半身與無法避免的碰觸下,她的身子也莫名的熱燙起來。
她只能逼自己專注在他的傷口上,也捨不得讓他再多疼一下。終於,處理好傷口後,她暗暗吸了口長氣,這才起身一福,「夫君好好休息,若沒什麼事,今日就不再來叨擾夫君了。」
意思是……今天她不會再來看他?他皺眉,看看她向田晉行個禮後便步出房間。
他低頭看著身上的傷,她的動作利落,也很細心,包紮傷口時沒綁得太緊,與那粗手粗腳的老大夫差很多,只是過去從不曾嫌棄老大夫的他,此刻怎麼……
田晉偷笑著看著定視自己傷口的好友,看來,隨著鄔曦恩的到來,這冰天雪地的延安城應該會溫暖些了吧。
雪花一陣又一陣的落下,空氣仍是沁涼入骨,一開口就有煙霧呵出,鄔曦恩緩步踩在厚厚雪地上,小夏跟小朵緊緊跟隨,一個替主子撐傘、一個替主子提燈籠,但愈晚天氣愈冷,兩個丫頭都覺得上下排牙齒在打顫了。
只是,小姐從早上跟王爺打過照面後,回到管事安排的房間休息了兩、三個時辰,看了些書,便請了管事帶著她認識這座宅院,最後,還與她們用晚膳,直到剛剛有名小廝過來,神神秘秘的交給小姐一張字箋,小姐就說要外出,但是這會兒天都黑漆漆的了,是要上哪兒去呢?
在穿過一重又一重的樓閣深院後,答案揭曉,王爺的書房!
來到門前,她脫下身上的披風,小夏接過手,聽她交代幾句話後,兩人看著她敲了門,走進書房。
小朵上前替主子將門給關上後,忍不住跟小夏交換一下目光,小小聲的說:「王爺是不是不喜歡小姐,要不都這麼多個時辰了,他連喚小姐再跟她見個面、吃個飯也沒有,虧小姐這麼大老遠的跑來。」
「噓,別多話,走了,小姐要我們一個半時辰後再送藥箱來呢。」
燈火通明的書房內,放置著三個小暖爐,鄔曦恩看到一大迭的本子就放在桌上,一張貴妃椅該是特別為受傷的朱塵劭搬進來的,與沉肅的書房內多是精雕細琢的上品楠木傢俱顯得格格不入,而朱塵劭就半坐臥在貴妃椅上,後背塞了兩個枕頭,長木桌則移了位,方便他看書或繕寫,田晉則坐在另一頭,想來方才兩人應該是在討論事情。
她步步生花的走過來,先給田晉行了個禮,再看了桌上原封不動的飯菜一眼,田晉立即明白的起身,很樂意的移到另一張椅子坐下,準備看好戲,因為這齣戲,他可有使上力啊!
她主動拿了碗筷,夾了些菜放到碗裡後,卻捨棄了筷子拿了湯匙,走到一直沉默看著她舉動的朱塵劭面前,他的確是個很沉得住氣的男人,他手上厚厚的一本冊子仍拿在左手,看來他的右手因為肩傷,無法活動自如吧。
他冷冷瞥了她一眼,她是打算餵食嗎?
她以湯匙舀了一匙飯菜,微微拿高,意指如果他不願自個兒來,她很願意代勞。
好玩!這對夫妻的默契已好到可以用眼神說話了,田晉真是大開眼界。
但很快就沒啞劇可看了,因為朱塵劭開了口,「我的手還沒廢!」
她莞爾一笑,「我的手正好閒著。」
他可笑不出來,「那是你的事,何況,是誰說過今日不會再來煩我的?」
「是我,前提是如果沒有其他的事,但有人向我稟告夫君這裡的碗筷仍無法收拾,似乎一時半刻都還不可能吃飯的樣子。」
「真行!你才來多久,這裡就有人被你收買了?」他冷冷的道。
田晉差點笑出聲來,哪有人被收買,不就是他寫了張紙條派人轉交給她而已。
「夫君倒不如視為大家對你的關心,我知道你右手不好活動,左手又忙著要拿東西看,那就由我來代勞。」她巧笑情兮,手又更往前伸了些。
他黑眸半瞇,「你敢--」
她當然敢!怎麼不敢?!
他話剛出口,這個該死的女人竟然迅速且準確的將手上那一匙飯菜塞入他口中,而且用湯匙壓舌,倒盡食物後再抽出,讓他措手不及,吐也不是、咀嚼也不是,只能恨恨的瞪著她。
「你是將軍、是王爺、若是吃飯掉得滿地都是,這傳出去多難聽,在你的好友兼下屬面前也嫌難看吧。」她還特別微笑看了田晉一眼。
真絕!而且……好強!晉目瞪口呆,但仍下意識點點頭。
朱塵劭能如何?只能含看這口飯菜,雙頰鼓鼓的,黑眸陰蟄的怒瞪著她。
「把力氣用在咀嚼上吧,不然瞪著我,只會讓你的胃口更好。」
「怎麼說?」回過神來的田晉,好奇的代替有口不能言的朱塵劭問。
「氣得咬牙切齒,再大口大口的吞嚥下去,像在喝我的血、咬我的肉,咬了一口後,不是會恨不得再咬下一口?」
她的眼眸帶著調皮的慧黠,看在田晉眼裡很吸引人,但看在朱塵劭眼中卻是可惡。
好不容易朱塵劭將那口飯菜香下肚,火冒三丈的要開口咆哮時,她竟利落的再塞了一口,他簡直難以相信,這女人竟敢一連兩次?
「哈哈--」田晉狂笑著直拍腿,難得啊,能見到鼓著腮幫子、可愛到一個不行的大將軍。
雖然他很想看下去,但某人一直釋放他很礙眼的氣息,還附帶著肅般的眼神,他也只能笑著從椅上起身,「好了,你們夫妻倆,一個慢慢喂、一個慢慢吃,但這畫面對孤家寡人的我而言太傷身又傷心,我要出去了。」
她粉臉微微一紅,「曦恩的行為不太得體,還望田副將見諒。」
「哪種行為?餵食受傷的夫君嗎?這叫賢慧,這種行為很可取,多多益善。」他率性的呵呵一笑,便先行離開。
好有幽默感的男子,田晉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她微微一笑,回過頭,目光落在終於嚥下口中食物卻一臉暴戾的丈夫身上。
朱塵劭見她不怕死的又從飯碗裡勾起另一匙時,臉色益發陰冷,「你夠了。」
「那請夫君把手上的書冊放下,專心用餐。」
「若我不願意?」
「我只能繼餵食。」
他陰蟄冷然的瞠視著她,全身更是充滿著危險的氣息,他的妻子竟敢威脅他?!但她也不遑多讓,雖靜靜佇立,身上卻散發著動人的不馴,然而這抹不馴出現在這張美若天仙的絕色容顏上,既衝突又突兀,卻也使她看來更出色了。
此刻的她,沒有溫柔賢慧,而是用一副「拭目以待,她也不會是懦夫」的神態瞅著他,但如此無畏卻更吸引他,那雙如星夜璀亮的黑眸折焰生輝,的好的粉唇像在誘他一親芳澤,而他仍然深深記得它美好的軟嫩滋味……
難以想像,從不在慾望裡沉淪的自己,竟然在瞬間有了熾烈的渴望,還是在此盛怒時刻叫……不!肯定是他氣得腦子亂了。
他咬咬牙,決定要讓她在最短的時間消失在他的視線內!
他將手上的冊子丟到桌上,以左手扣住她的碗,放到桌上後,也是以左手拿起湯匙一口一口的吃下肚,沒多久--
「你可以走了。」桌上的碗已空,他伶冷瞪看她。
沒想到,她卻移身坐在他身邊,「我還有話要說。」
「我想你不是只來個兩、三天。」他沒好氣的道,意思是沒有必要這麼急著碎念!她不由得嫣然一笑,那笑很美,讓他的心波動了一下。
「沒錯,至少在你傷好之前都不會離開。」她坦承一笑。
他抿抿唇,這又是另一個威脅?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她跟母后可真像,還是母后有私下傳授?
「我希望你能答應我,在傷好之前,都聽我的。」
「你不要得寸進尺,你是我的妻子,不是我的父母、不是皇上。」
「我更是你的家人,所以很在意你的傷,母后也很擔心……」
「身子是我的,我比誰都清楚,沒有大礙。」
「傷口感染發炎就是危險,萬一情況嚴重就得截膚……」
「夠了!我不是第一次受傷,這裡也不是沒有大夫的地方。」
「但我必須告訴你最嚴重的狀況。」她是真心的。
他深沉黑眸瞬視著她,「你要不乾脆說白了,母后要你過來,不單單只是治我的傷,最好傷好後能讓你懷孕,這也是她交代給你的另一件事吧。」
見她粉臉微微一紅,顯然他料中了。
「母后急著讓我當父親,但我可沒那麼著急,若是你打算照母后的話做,我勸你可以回京了,這裡天氣極冷,你看來太嬌弱……」
「我看來是嬌小纖細,但我習武又習醫,身子骨受不受得了這樣寒冷的氣候、適不適合有孕,我比誰都清楚,倒是夫君……」她沉沉的吸了口長氣,「太不珍惜自己,這一點,可惡極了。」
他詫異的看著她,她是真小看了他的脾氣,還是以為他不會發脾氣?
「不管見鬼的傳聞是真是假,夫君死了兩任妻子是事實,直到國師算了能為夫君破煞的命格之女,母后才決心讓我成為你的第三任妻子。」她沉靜的說著最真心的話,「夫君打勝仗的事已傳回京師,朝野歡慶不已,但同時夫君重傷之事也傳開了。」這些都是皇太后的人在她前來延安的一路上,陸續帶給她的訊息,「我成為朝野百姓茶餘飯後的閒談,很多人在看也在猜,國師的破煞之言,指的難道是夫君不會再死一任妻子,卻是自己身亡?」
「簡直是胡說八道」他愈聽愈火大。
「是胡說八道,因為我不會讓那樣的事發生。」她神情堅定的看著他。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是震憾的,她的眼神跟口氣都像在向他承諾,她絕對不會讓他死!
她深吸了口氣,「我會傾其所能的照顧夫君的傷,我也不準備當寡婦,請夫君為我、為自己、為愛你的每一個人好好養傷,等傷好了,夫君要做任何事,我都不會干涉,可以嗎?」
這一番話說得至情至性,朱塵劭的心中更是暖烘烘的,這是他成親三次以來,第一次他的妻子如此堅定的告訴他她的心底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