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遠侯府官大滅大,她一個普通百姓豈能與之抗衡。
接下來呢?對付完濟民堂、桃花村,緊接著的是不是在盧縣的哥哥?
官場諶如修羅道,妖魔遍地橫生,赤身走過煉獄火,不是燒成灰燼就是再煉成鋼,哥哥方才出頭呢,如果對手是晉遠侯府……唯得灰燼這個下場。
如今她方才明白,螞蟻撼樹是多麼的自不量力。
躲不來、嬴不了,除了俯首稱臣,她別無選擇。
謹容整整衣裳,對四兒交代。「那藥帖記得每日熬給你家少爺喝,多買些肉、蛋給你家公子加萊,還要叮囑他一日跑半個時展的院子,身體養好,才有本錢擬定計劃,包袱裡的東西我給你們留下了,這些日子多承照顧,謹容銘感五內。」
語畢,她邁步往外,許歷下意識拉住她的手。「你不能去。」
這一去,她肯定回不來了,七線蠱的毒是否致命他不確定,卻能確定嫡母睚眥必報的性情,謹容的失蹤必定讓她火冒三丈,再回去,她定然不會給謹容好下場。
「為不牽連姨娘,舅父,你寧可將自己困在這個沒有未來的小院落,我又怎能為保住自己一條命,讓父母兄長,桃花村民和濟民堂全數陪葬?」她是再膽小不過的,若有一點點的可能,她絕不會挺身而出,她從來沒想過當英雄,如今……實是迫不得己。
「你不害怕嗎?」
「怕死了。」
怕十天取血一回,那苦頭她受過,她還曉得往後只會一次比一次更嚴重,直到她痛到想殺掉自己為止。
第五章奸計逼人上梁山(2)
「那麼你先坐下來,我們再斟酌斟酌,說不定能想出其他辦法。」
「有可能嗎?我的軟肋不是一丁點,而是無數人,我逃不過如來佛掌心的。」她自嘲苦笑。
「是我的錯,如果那天連夜將你送回桃花村……」他自責自怨。
「別說這話,我沒有令牌根本出不了門,就算我從洞裡摸出去找到章家,怎樣也得等到隔天才能出城,而我親耳所聞,那日天未亮,吟松屆己經知道我失蹤,府衛一大早便往桃花村去,如果當時我一頭撞回去,只不過是提早個十數日被逮,情況不會有任何改變。」
「所以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能怎麼辦,事到如今,我還能不出面嗎?」謹容看見他眼底的哀憐,笑了,說:「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如果你真的擔心我,就快點把身子養好吧,半年後治好惠華郡主的病離府時,說不定我還需要你幫忙。」
「相信我,我會努力,你是我……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會茁壯,會堅強,會有足夠的力量讓你依靠。」他鼓起勇氣向她表白。
她朝他微笑,笑容裡帶著一絲苦澀。
她沒有回應他的話,旋身走出許歷的書房,抬起頭,屋外迎面而來的是燦爛陽光,然她的心卻墜入無底深淵,再看不見一絲清明。
風從頰邊貼著刮過,三月的風,原來還隱隱透著噬骨涼意,會吹迷了人的眼睛,她眼角濕濕的,從那裡墜下淡淡的不甘心……
己近午時,天光大亮,四面窗子齊齊打開,東面牆上桂著海棠春睡圖,正北的正牆上則高懸著先帝賜下的匾額御寶,下頭擺著一張光亮鮮麗的紅木鑲銀八仙桌,兩旁各擺一張扶手大椅,地上是打磨得極其光亮的青石扳。
謹容終於著見傳聞中的晉遠侯夫人,那個下蝟手欺害庶子,為達目的不惜在親」L子身上下毒的女子。
見到人之前,謹容在心底勾勒出無數神樣貌,但見了面,方知自己想錯方向,她不醜陋,不猙獰,沒有惡婦長相,相及的,她美貌天生,讓人忍不住想要投注日光。
吳氏身穿著一件月牙白的纏枝菊花對襟梢子,蜜荷色棉羅裙,頭上給著飛燕髻,上頭插著一根通體剔透的白玉福壽扁方,她滿臉的溫婉柔和,唇角帶著淡淡笑意,可明明是笑著的卻讓人感到不寒而慄。
她斜倚在長榻,端著一盞燕窩細細品吸,腳邊一個丫頭拿著美人錘輕敲,她不言不語,只是,頰邊的微笑始終不墜,像是演戲似的。
她身旁站著一名束髮女子,額角處有一道疤痕,若謹容沒猜錯,她便是許歷的親生母親一方姨娘。
聽四兒說那道疤痕是拜晉遠侯夫人所賜」下的,也因為那次的「賞賜」鬧得太大,連太夫人都被驚動,方能保下許歷一命。
許歷和方姨娘的一生,根本是本苦難中。
謹容輕歎,這樣一個看似嬌柔美好的婉約女子,怎地生出一副猛虎性子,是天生如此或是因為後宅之爭才磨出殘決性情?
她看向方姨娘,方姨娘的容貌遠遠比不上吳氏,能強得過的地方大概只有半滿身段,雖真愛千斤抵不上胸脯四兩,只是男人的寵愛可以依仗得了多久?
再加上一個虎視耽院的正妻,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她的地盤,誰敢踩進來?殺無赦!
如今,多年折滕,方姨娘憶不復見當年形容。
她向前兩步,如同奴婢般接過吳氏的杯盞,眼底儘是卑微恭敬,謹容這才發現她有一條腿是跳的,她忍不住心底升起一絲哀憐。
不知是否己經確定再無退路,謹容一顆心及而定了下來,及正無路可退,不如挺身前進。害怕又能怎樣?晉遠侯夫人能饒過自己?說不定不害怕,還能震懾對方幾分,迫得對方俯首羞愧。
心定,她仰起下巴,同吳氏一般,掛起淡然笑意。
己經跪過大半個時痕,謹容天生怕冷,寒氣從膝下的青玉地磚縫隙間誦上來,沁入早己發麻的雙腿,略略一動便像有千根萬根細針不斷刺上,可她咬牙撐著,不落半點下風。
吳氏遷自喝著燕窩,細細瞧向謹容,她同意這個何謹容雖是小門小戶的女兒,卻不怯懦畏縮,通體氣派,行止間不失端莊,難怪莘兒起了動念想將她留在府內當個真姨娘。前些日子,翡翠過來回話,把她與莘兒和簡煜豐的對話一一轉述,她確實是個心思靈秀剔透,穎悟瞭然的女子,她曾經想過去會會何謹容,可她不過是個上不了檯面的妾室,堂堂侯爺夫人纖尊降貴,豈非落了身份。
誰知道如今居然演上這一出逃亡計,把她往死裡得罪,也破壞了她對何謹容的所有好感。
所以她晾著這丫頭,再給她幾分下馬滅,否則她當真以為自己是莘兒娶進門的新婦、是這府中的半個主子?
吳氏低低一聲笑,無端端地激起謹容一個機靈,心下密匝匝地刺進無數綿密酸楚,她咬緊牙關,心底明白再多的不甘,至此己經成了定肩。
一名丫頭進門,走到吳氏跟前屈膝道:「夫人,世子爺和裕親王回來了。」
「快快有請。」
聽見回報,吳氏坐直身子,揮手讓捶腳的丫頭退下去,雙眼益滿笑意,幾分嬌態浮上,竟有幾分年輕姑娘的嬌媚。
門邊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兩人雙雙走進廳裡,吳氏一見到人,連忙道:「方姨娘,懷不快點上茶。」
那聲音嬌甜柔美,嗲得讓人忍不住興起一陣雞皮疙瘩,謹容下意識拾頭,卻意外撞見方姨娘臉上一閃而逝的不屑鄙夷。
許莘一進屋,發現謹容跪在廳前,他想也不想奔上前將她扶起,不贊同地向母親瞥去——
謹容雙腳止不住地打顫,這一挪動,雙腿的刺麻感更甚,她額間冒出無數冷汗,幾乎站立不穩,但即便如此她依然目視前方,不驚不懼,不慌不忙,面上波瀾不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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