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開了,兩人走出去。
這次換赫連麒走在前面,雙手插在褲袋裡,她低著頭跟在他身後,心事重重的走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驀然停了下來,她差點撞到他。
「怎麼回事?」卓詠佟抬起頭,看到他的視線和迎面走來的一位女子交會。
對方時髦漂亮得難以形容,全身上下都是名牌,毛茸茸的皮草背心為她增添了一股冷艷的矜貴風采,臉上妝很濃,很像明星。
卓詠佟看到她不齒的揚起了嘴角。
「這麼快就帶女人回來過夜,是要證明你不是同志嗎?」
赫連麒平靜的看著她,「對你,我很抱歉。」
「不必了。」賈欣郁毫不領情。「我過來不是對你還有留戀,是因為還有東西沒拿。」
他完全認同。「當然,你當然不是因為留戀我才來的,我根本不值得你留戀。」
她恨恨的看著他,尖銳地說:「曾經我因為可以跟你結婚而開心,你卻讓我過得跟寡婦一樣,赫連麒,我永遠不會原諒你,你也別想我會向你道歉,我要把孩子生下來。」
卓詠佟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孩子——
他們是什麼關係?還牽扯到了孩子……
她瞪大眼睛看著赫連麒,他的眼底是一片深不可測的湖泊,她無法得知他此刻的心緒,也無法得知他在想什麼。
「我從來沒想過你需要向我道歉,我也沒資格干涉你要不要生孩子。」他直勾勾的注視著對方,未曾迴避。
「我會舉行一個盛大的滿月酒,到時會發邀請貼給你。」
賈欣郁咬著唇,腳步急促的越過他們,進入電梯裡。
直到電梯開始上升,他才淡淡的對卓詠佟說:「那是我的前妻。」
雖然心裡有數了,但聽他親口說出來,還是震撼不已。
「孩子——」她忍不住問了。
當年離開的理由,說是要讓他安心的和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結婚,如今驀然得知他可能跟別的女人有孩子,心裡卻像打翻了好幾種調味料,混在一起都不知道是什麼味道了。
「不是我的。」赫連麒看著她,俊眉揚了起來,眸底沁出淺淺笑意。
「噢——」她的眼睛眨了兩眨,俏顏漲得通紅。
終究,說成全是假大方,假理性,她根本不能接受他跟別人生孩子。
不過,這麼有損男人顏面的事,他為什麼大方對她說?
是她多心嗎?為什麼她老是覺得他沒有失憶,他分明知道她是誰,他在捉弄她。
「我冷落她。」他主動說道:「她後來開始和父母反對的前男友聯絡,在我們離婚前就懷了那男人的孩子,所以主動要求離婚,平常跟她在一起泡夜店的姐妹淘替她放話,她們唯恐我把真相說出來,所以惡人先告狀,打擊我的形象。」
說完,俊顏一貫的淡然平靜。
卓詠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
看來他的婚姻生活比她想像的還糟,他的前妻簡直恨他入骨了,竟然揚言要把男友的孩子生下來,還要盛大宴客。
她驀然想到他在這裡頂樓的那間豪華公寓,難不成他婚後就住這裡?
她恍然大悟的看著他。
一定是啊。不然怎麼會遇到他的前妻?
他住這裡,然而他們兩人來到這棟大樓之後,他卻什麼也沒表示,沒說他也住在這裡,顯然是刻意要隱瞞她。
是啊,他為什麼要對她表明他的身份是晨星集團的副總裁?
為什麼要對她這個花店老闆娘說他現在只是暫時離開工作崗位而已,隨時會回去,而花店的工作只是他一時的自我放逐罷了。
他沒理由對她說這些。
至於他到花店應徵,應該真的只是巧合,而他疼愛琪琪,只能解釋為父女天性。
可能他也納悶自己為何會喜歡一個陌生孩子吧?
這個問題只有她能回答他,因為那是他的親生女兒啊。
卓詠佟黯然的歎了口氣。
看來他真的失憶了沒錯,他根本不知道她是誰,否則他不會直截了當的對她說那女人是他的前妻。
如果是她的麒,他會顧及她的感受,他不可能大剌剌的說出口。
他不是她的麒,不是她的了。
氣象報告說有個颱風迅速增強為強台,直撲台灣而來。
卓詠佟憂心忡忡地看著外頭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街景。
狂風捲起了人行道上的落葉,飛得半天高,好多機車騎士被吹歪,路況險象環生,一年比一年強烈的現象叫人恐慌不已。
打烊之前,赫連麒在玻璃框邊門釘上木條,雖然有鐵卷門,還是擔心玻璃會有所損傷。
越晚,風雨越大,根本沒人來買花了,很多訂單也都被取消,因為各縣市政府紛紛發佈明天不上班,不上課的消息。
風災過後,花價跟菜價一樣,必定跟著起漲。
除了必要的婚喪喜慶用花,買花的人也會銳減。
不過卓詠佟並不擔心,她的經濟情況很穩定,就算一整年花店都不賺錢,她也不會感到焦慮。
「今天我們提早打烊吧。晚上來包水餃。」她宣佈道。
花店一向九點半打烊,現在才七點半,但外頭天色黑得嚇人,路上一個行人都沒有,雨大得快要成河了。
「好棒!」琪琪第一個歡呼,她跑著去找赫連麒。「馬馬說打烊了,要包水餃,爸比,我們回家玩!打水仗!」
赫連麒把釘木條的工具收好,轉身抱起她,「沒問題,我的公主。」
「爸比,我愛你——」琪琪親了他一下。
「爸比也愛我們琪琪。」他開懷的回親她,每次都故意用刺刺的胡碴親她,逗得她咯咯笑。
卓詠佟看著這一幕,不自覺的嘴角浮上微笑。
如果說,沒有拒絕琪琪叫爸比的他很奇怪,那默許他們這樣稱呼的她不是更奇怪?
他只是花店的員工,還「來路不明」,她卻收留他,讓女兒喊他爸爸,沒有加以阻止……
一開始,她是想要阻止,但看琪琪喊得那麼自然,她真的不知道要從哪裡開始阻止起。
再說,他確實是琪琪的爸爸沒錯啊,她怎麼能讓琪琪喊他叔叔呢?
今生無法讓他知道琪琪是他親生女兒就罷了,至少讓琪琪喊他一聲爸爸,這樣她心裡會比較好過。
「可以走了嗎?馬馬!」琪琪急著想回家。
她回以女兒一個笑容,「可以了。」
她牽琪琪左手,赫連麒牽琪琪右手,三個人一起離開店面,一起搭電梯回家的感覺太溫馨了。
每當這時候,卓詠佟總會想要拍一張照片做紀念,又怕他會覺得奇怪而做罷。
倒是他睡著時,她偷拍了他不少照片,有幾次琪琪一定要跟他一起睡,她替沉睡的父女倆也拍了很多照片,那相似的臉孔常讓她又開心又心痛。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想通了要回去,這天上掉下來的幸福,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很珍惜。
「馬馬,琪琪和爸比也要幫忙包水餃,我們三個人同心協力。」
「好,三個人同心協力。」她笑瞅了他一眼。
他會想幫忙嗎?
他應該不喜歡衣服沾上麵粉吧?
不過,就算他不幫忙,像這樣風雨交加的夜晚,家裡有他在真好,就像多了個守護神一樣。
她不若以往的慌張,忙著準備蠟燭和手電筒,反而悠閒的下水餃,煮琪琪愛喝的玉米濃湯,煮他愛的清燉牛腩湯。
因為多了一個男主人,雖然外面刮著強風,下著大雨,但屋裡的氣氛卻是輕鬆又寧靜的。
收拾碗筷的時候,卓詠佟發現赫連麒的手臂上多了一道血痕,她驚呼一聲,「你受傷了?」
「沒什麼。」他不甚在意,「只是刮到,不會痛。」
「還是要上藥。」她不放心地說,「你洗完澡,我幫你擦藥。」
他點點頭,驀然露出一記笑容,「對了,牛腩湯很好喝。」
她眨了眨晶眸,「你喜歡?」
「明知故問。」他的眼光閃爍的停在她臉上,然後什麼也沒再說了,走進浴室去洗澡。
明知故問?
明知故問?
她的臉整個燃燒了起來,心臟快跳出胸口了。
老天,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她為什麼會「明知」?
沒錯,她是知道他喜歡喝她煮的牛腩湯,但問題是他怎麼會曉得她知道?
除非——
除非他沒有失憶,他什麼都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