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電話也有可能是露娜、蒂潔或瑪茜打來的。
鈴聲七響後,她終於接起電話,準備以意大利腔說話來假裝自己是別人。
「妳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她的哥哥大衛劈頭就罵。
曉薔眨眨眼,腦筋一時轉不過來。天啊:他要對老爸沒有把愛車暫時交給他監護的事耿耿於懷到什麼時候?「我又沒有對你怎麼樣,老爸想把車寄放在這裡又不是我的錯。我寧願他把車寄放在你家,真的,因為現在我不得不把自己的車停在車道上。」
「誰跟妳說車子的事!」他吼著說。「我指的是電視上那件事!妳怎麼可以那樣做?妳有沒有想過那會使我看起來像什麼?」
事情變得有點詭異了。她努力思索這件事怎麼會影響到大衛。她只想得出一個理由:也許大衛不符合清單上所有的標準,而他又不想讓薇琳知道這種事有標準。討論哥哥的生理特徵不是她想做的事。
「我相信薇琳不會做比較。」她盡可能婉轉地說。「呃,我正在燒開水,我得——」
「薇琳?」他問。「她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妳是說清單這件事她也有分?」
越來越詭異。她抓抓頭皮。「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最後她說。
「電視上那件事!」
「那件事怎麼樣?它怎麼影響到你了?」
「妳公佈了妳的姓名!如果妳嫁了人,妳就不會到現在還姓白,但是妳偏偏不肯嫁,所以妳的姓跟我一樣。如果妳沒有注意到,姓白的人並不多!想想看這件事會使我在上班時,受到怎樣的嘲笑!」
就算是大衛,這也太過分了點。他的妄想症平時還不是很明顯。她愛他,但他始終深信自己是宇宙的中心。這種自我中心的態度在他念高中時至少還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他高大英俊,廣受女生喜愛,但他離高中畢業已經十五年了。
「我認為不會有人注意到。」她盡可能謹慎地說。
「妳的毛病就出在這裡,妳在張開妳的大嘴巴之前從來不動腦筋——」
她現在也沒有動腦筋,她只是順其自然地做。「去你的!」她說,砰地一聲摔下電話。
不是很成熟的舉動,曉薔心想,但很令她滿意。
電話又響了。打死她也不接。她第一次希望自己有來電顯示器。也許她真的需要一個。
鈴聲響了二十下時,她抓起電話吼道:「幹什麼!」如果大衛以為他可以這樣騷擾她,等她凌晨兩點打電話給他時,看他怎麼想。去他的兄妹之情!
是莎麗打來的。「這下妳可惹禍了。」
曉薔揉揉眉心,感到頭隱隱作痛起來。在和哥哥談得不歡而散後,她等著聽姊姊有什麼話要說。
「我在教會裡再也抬不起頭來了。」
「真的嗎?澳,莎麗,我替妳感到難過。」她甜甜地說。「我不知道妳有可怕的頸肌無力症。什麼時候診斷出來的?」
「妳就是愛現,妳向來只想到自己。妳有沒有想到過這種事對我或孩子們會造成什麼影響?黛芬覺得丟臉死了,她所有的朋友都知道妳是她的阿姨——」
「她們怎麼會知道?我從來沒有跟她的朋友們見過面。」
莎麗猶豫一下。「大概是黛芬告訴她們的。」
「覺得丟臉還坦承我跟她的關係?這就奇怪了。」
「不管奇不奇怪,妳把它公開出來都是令人作嘔的做法。」莎麗說。曉薔在心中迅速回想瑪茜的電視訪問。裡面沒有講得那麼露骨。「我覺得瑪茜沒有那麼糟。」
「瑪茜?妳在說什麼?」
「電視上的那段訪問,剛剛才播完。」
「哦。妳是說它還上了電視?」莎麗驚駭地問。「天啊!」
「如果妳不是在電視上看到,那麼妳在說什麼?」
「網絡上那件事!黛芬在網際網絡上看到的。」
網絡?她的頭越來越痛了。可能是公司的計算機怪胎把「時事通訊」裡的那篇文章,完整地張貼到網絡上。十四歲的黛芬可真是受教了。
「我沒有把它放到網絡上,」她疲倦地說。「一定是公司裡的其它人放的。」
「不管是誰放的,妳都是那張……清單的幕後黑手。」
曉薔突然厭煩得要命,覺得自己幾天來都像走在空中的鋼索上,她承受的壓力已經到了極點,照理說應該是最關心和支持她的人卻把她罵得狗血淋頭。她再也受不了了,連一句尖酸刻薄的話都想不出來。
「知道嗎?」她平靜打斷莎麗的長篇大論。「我厭倦了妳和大衛總是連問都不問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就認定我是罪魁禍首。他為了老爸的車對我不爽,妳為了老媽的貓對我不爽,所以你們對我劈頭就罵,連想都沒有想到要問我清單的事是不是令我很不好過。我剛剛告訴大衛去他的,現在我也告訴妳,莎麗,去妳的!」她說完就掛斷電話。謝天謝地,她沒有其它的兄弟姊妹了。
「我已經盡力當和事佬了。」她對「布布」說,然後眨掉料想不到的淚水。
電話又響了,她把它關掉。錄音機留言窗口上的數字顯示她有太多留言,她聽都不聽就把它們全部刪除,然後到臥室換下上班服。「布布」跟在她後面。
她很懷疑能從「布布」身上得到任何安慰,但還是把牠抱起來,用下巴磨贈牠的頭頂。牠忍受了片刻,然後掙脫她的懷抱,輕輕跳到地板上。畢竟她不是在做牠最喜歡的事——搔牠的耳後。
她太過緊張沮喪,坐不住也吃不下。洗車可以消耗一些精力,她心想,連忙換上短褲及運動衫。「腹蛇」不是很髒,已經兩個多星期沒下過雨了,但她喜歡它閃閃發亮。洗車打蠟除了可以消除壓力,還可以振奮她的心靈。此時此刻,她非常需要振奮一下心靈。
她在收拾洗車用具時生著悶氣。她真該讓莎麗吃點苦頭,把「布布」帶去她家,留下牠在那裡摧殘她的椅墊;由於莎麗不久前才換了新傢俱——她好像老是在換新傢俱——所以對於損失椅墊填充物,她可能不會像曉薔這樣樂天知命。阻止她轉讓「布布」的唯一因素是,老媽把她的愛貓托付給她,而不是給莎麗。
至於大衛,情況大同小異。要不是老爸要她照顧他的愛車,她就會把它轉移到大衛的車庫,如果它在大衛看護期間出了事,她會覺得自己要負加倍的責任。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她都進退兩難。
備齊了鹿皮布、水桶、不傷烤漆的特製洗車皂、汽車蠟和車窗清潔劑,她讓「布布」出來到廚房陽台上看她洗車。由於貓不喜歡水,所以她不認為牠會很有興趣,但她想要牠作伴。牠趴在陽台上的一小塊黃昏陽光裡,沒多久就開始打起盹來。
凹痕纍纍的褐色龐帝克不在隔壁的車道上,所以她不必擔心會不小心噴到龐帝克而激怒了山姆,雖然在她看來,好好清洗一番對它有益無害。但話說回來,或許洗了也沒有用,因為它已經到了表面美容不會造成任何差別的地步了。但髒車令她看了就生氣。山姆的車令她非常生氣。
她開始賣力地擦洗和沖淨,一次一部分,以免肥皂水凝固而形成斑點。雖然這種肥皂標榜不留斑點,但廣告哪有不誇大的。這種洗車法是老爸傳授給她的,她始終沒有發現更好的方法。
「嗨。」
「要死!」她尖叫一聲,嚇得跳起來,沾滿肥皂水的布掉落在地上。她的心臟差點跳出喉嚨,她猛然轉身,水管還握在手裡。
水噴到山姆的腿上,他連忙往後跳開。「他媽的當心妳在做什麼。」他惡聲惡氣地說。
曉薔立刻火冒二丈。「沒問題。」她欣然同意,然後把水正對著他的臉噴。
他大吼一聲閃躲到旁邊。她以立正姿勢握著水管,看著他用手抹掉臉上的水珠。第一波出於無心的水攻弄濕了他膝蓋以下的牛仔褲褲管,第二波弄濕了他的運動衫。濕透的運動衫前襟緊貼著他的肌膚,她努力不去注意他結文的胸肌。
他們像槍手對決似地面對面而立,彼此相距不到三公尺。「妳他媽的是瘋了嗎?」他近乎咆哮地間。
她再度用水猛攻,他又躲又閃,她卻用水柱緊追不捨。
「不准說我瘋!」她大叫,用手指壓扁水管開口,使水柱噴得更強更遠。「我受夠了人們把所有的事都怪罪到我頭上來!」她再度對準他的臉噴。「我受夠了該死的你、莎麗、大衛、公司的每個人、那些無聊的記者,以及把我的椅墊撕得稀巴爛的『布布』!我受夠了,聽到沒有?」
他突然改變戰略,轉躲為攻。他不顧對準他的強力水柱,壓低身子朝她衝來。她企圖閃躲時已經慢了一步,他的肩膀撞到她的上腹部,撞擊力使她往後靠在「腹蛇」的車身上。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奪走她手裡的水管。她撲向水管,他把她壓回車身上,用他的體重使她無法動彈。
他們兩個都氣喘如牛。他從頭到腳都濕透了,水從他的衣服滲到她的衣服上,直到她幾乎跟他一樣濕。他們惡狠狠地瞪著對方,兩人的鼻子相距只有幾寸。
水珠凝結在他的睫毛上。「妳用水噴我。」他控訴,好像無法相信她竟敢那樣做。
「你嚇我。」她反控。「用水噴你是不小心。」
「那是第一次,第二次妳是故意的。」
她點頭。
「妳說了『要死』和『該死』,妳欠我十元。」
「我要加一條新規定。你不能激我說粗話,然後罰我的錢。」
「妳要對我食言?」他不敢置信地問。
「當然,都是你的錯。」
「此話怎講?」
「你故意嚇我,別想否認,所以第一句粗話是你害我說的。」她試著扭動身子,想要從他的體重壓力下滑出來。該死!他重得要命,而且幾乎像背後的汽車鋼板一樣硬。
他更加用力地壓住她,輕易地扼殺了她的逃脫意圖。水從他的衣服滴到她的腿上。
「那麼第二句呢?」
「你說了他媽——」她及時住口。「我的兩句加起來還不及你的一句難聽。」
「怎麼,現在粗話還有分級?」
她瞪他一眼。「重點是,如果你沒有嚇我和對我說髒話,我就不會說那兩句粗話。」
「如果要追究該怪誰,那麼妳沒有用水噴我,我就不會說髒話。」
「如果你沒有嚇我,我就不會用水噴你。瞧,我早說了都是你的錯。」她得意地抬起下巴。
他深吸口氣。那個動作使他的胸膛把她的乳房壓得更扁,使她突然注意到她的乳頭對他起了反應。糟了!她的眼睛因驚慌而睜大。
他低頭看她的眼神令人難以捉摸。「放開我。」她說,語氣比她想像中還要緊張。
「不行。」
「不行!」她重複。「你不能說不行,強迫我做我不願意做的事是犯法的。」
他聳聳肩,好像一點也不在乎粗暴地對待鄰居會觸犯法律。
「放開我。」她再度說。
「辦不到。」
她狐疑地望著他。「為什麼?」事實上,她恐怕知道為什麼。這幾分鐘裡「為什麼」一直在他的濕牛仔褲裡長大。她竭盡所能地漠視它;從腰部以上,除了叛變的乳頭,她大部分都很成功。從腰部以下,她一敗塗地。
「因為我即將做出我一定會後悔的事。」他搖搖頭,好像連自己也不明白。「我仍然沒有皮鞭,但管他的,我願意冒險一試。」
「慢著!」她尖叫,但慢了一步。
他的頭已經低下來了。
天地在暮色中旋轉。她隱隱約約地聽到孩童的尖叫嘻笑、汽車在馬路上行駛而過和修剪樹木的喀喀聲。但那些聲音聽來是那麼遙遠,好像與現實毫無關係。真實的只有山姆與她交纏的唇舌、他溫暖的男性體味,以及他的味道。哦,他的味道。他嘗起來像巧克力,她想要吞噬他。
他一邊吻她,一邊掰開她緊揪著他濕運動衫的雙手,把它們拉到他的脖子上,使他能夠從膝蓋到肩膀地全身貼著她。
怎麼一個吻就能使她如此亢奮?但那不只是一個吻而已;他還用胸膛摩擦她的乳頭使它們硬挺,還用他鼓脹的下體緩緩摩擦她的腹部。
曉薔聽到自己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呻吟,她試圖爬到他身上,使他的鼓脹能抵在最令她興奮的地方。她全身發燙.突然爆發的性慾和得不到滿足的沮喪折磨得她近乎瘋狂。
一隻手仍然握著水管,他用雙臂環住她,把她抬高幾寸。水柱在空中亂掃,先是噴到「布布」,使牠憤怒地嘶叫一聲跳起來,接著噴到車身,把他們弄得更濕。她不在乎。他的舌頭在她嘴裡,她的雙腿環把住他的臀部,他的鼓脹正好抵在她想要的地方。
他移動了一下,她差一點達到高潮。她的指甲戳進他的背裡,她發出一個粗嗄的聲音,在他懷裡弓起身子。
他的唇離開她。他在喘著大氣,他的眼神熾熱狂野。「到屋裡去。」他說,聲音低沈沙啞得幾乎無法分辨。
「不要。」她呻吟。「不要停!」天啊!她快要達到高潮了,就差一點。她再度弓身貼向他。
「天啊!」他閉上眼睛,不羈的慾望使他的表情狂野。「曉薔,我不能在這外面上妳。我們必須進屋裡去。」
上她?屋裡?
天啊,她就要跟他上床了,而她還沒開始服用避孕藥!
「慢著!」她驚慌地叫道,拚命推他的肩膀,放下環扣住他的雙腿胡亂踢著。「住手!放開我!」
「住手?」他不敢置信地怒吼。「妳一秒鐘前還叫我不要停的。」
「我改變心意了。」她還在推他的肩膀,但還是徒勞無功。
「妳不可以改變心意!」他氣急敗壞地說。
「我可以。」
「妳有泡疹嗎?」
「沒有。」
「梅毒?」
「沒有。」
「淋病?」
「沒有。」
「愛滋病?」
「沒有!」
「那妳就不可以改變心意。」
「我有的是一顆成熟的卵子。」那可能是謊話,幾乎可以確定是謊話。她的月經可能明天就會來,所以那顆卵子早就過了有效期限,但她不會拿懷孕來冒險。
成熟卵子的消息使他猶豫不決。他思考了一下,然後提議道:「我可以戴保險套。」
她冷冷地看他一眼。至少她希望那能使他畏縮。到目前為止,他毫無畏縮的跡象。「保險套大約只有百分之九十到九十四的避孕成功率。那也就是說,它的失敗率高達百分之六。」
「嘿,那樣的機率很不錯了。」
另一個冷冷的眼神。「是嗎?你能想像你的一個小強盜,一個就好,突然襲擊我的女孩時會怎樣?」
「它們會像麻布袋裡的兩隻野貓一樣打得難捨難分。」
「對,像我們剛才那樣。」
他面露驚駭。他放開她,往後退一步。「它們會在自我介紹前就進了麻布袋。」
「我們也沒有自我介紹過。」她不得不指出那一點。
「該死!」他用手抹一把臉。「我叫唐山姆。」
「我知道你叫什麼名字,顧太太告訴我的。我叫白曉薔。」
「我知道,也是她告訴我的。她甚至告訴我,妳的名字要怎麼寫。」
怪了,顧太太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她心想。
「好了,妳跟這些人到底有什麼過節?讓我想想是哪些人。對了,莎麗、大衛、公司的每個人、記者和『布布』。妳怎麼會跟記者有過節?」
她不得不佩服他的記憶力。她就不可能在被澆了一身冷水時記住別人對她大呼小叫出的一長串名字。
「莎麗是我姊姊。她在生我的氣,因為媽媽要我照顧『布布』,而她想要這份榮幸。大衛是我哥哥。他在生我的氣,因為爸爸要我而不是大衛照顧他的車。你知道『布布』是誰。」
他望向她的背後。「牠是在妳車子上的那隻貓。」
「哦,我的——」她驚駭地猛然轉身。「布布」正在「腹蛇」的引擎蓋上散步。趁牠還不及逃脫,她一把把牠抓下來,氣呼呼地把牠送回屋裡。然後她衝回「腹蛇」身旁,彎腰檢查引擎蓋上有沒有刮痕。
「看來妳也不喜歡貓在妳的車子上散步。」山姆自鳴得意地說。
她再度冷冷地看他一眼。「你的車怎能跟我的比!」她吼道,然後吃驚地看了空蕩蕩的車道一眼。沒有褐色的龐帝克,但山姆的人在這裡。「你的車呢?」
「龐帝克不是我的車,它是市警局的公務車。」
她鬆了口大氣。謝天謝地!如果她和那輛破車的主人上床,那對她的自尊會是嚴重的打擊。
從另一方面來說,她或許需要那輛龐帝克來作為性衝動的心理煞車。如果它一直停在車道上,剛才的事也許就不會發展到那麼失控的地步。
「那你是怎麼回家的?」她往四下張望。
「我把我的貨卡停在車庫裡,以免沾染灰塵、花粉和鳥糞。」
「貨卡?哪一種?」
「雪佛蘭。」
「四輪傳動嗎?」他看起來像是那種開四輪傳動的人。
他的臉上掠過一絲傲慢的譏笑。「還有別種的嗎?」
「天啊!」她歎道。「可以讓我看看嗎?」
「等我們談判完。」
「談判?」
「對。談我們什麼時候要做完剛才做的事。」
她目瞪口呆。「你是說除非我答應跟你發生性關係,否則你不會讓我看你的貨卡?」
「答對了。」
「如果你以為我有那麼想看你的貨卡,那麼你的腦筋一定有問題!」她叫道。
「紅色的唷。」
「天啊!」她嗚咽。
他交抱雙臂。「不下注就閉嘴。」
「你是說『不獻身就閉嘴』吧?」
「我說的是我們要敲定一個日期,沒說我們現在就要做。妳花再多錢也無法使我靠近妳的卵子。」
她狐疑地看他一眼。「如果你讓我看你的貨卡,我就讓你看我的引擎。」
他搖頭。「免談。」
她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談過老爸的愛車。她所有的朋友只當他對那輛家庭房車有妄想症傾向。但它是最佳的談判籌碼,秘藏的王牌,保證奏效的必殺絕技。何況,山姆是警察;讓他看看那輛車也無妨,那樣他就會知道她的車庫需要全天候的保護。那輛車投了鉅額保險,但它也是無可替代的。
「如果你讓我看你的貨卡,我就讓你看我老爸的車。」她神秘兮兮地說。
他忍不住露出感興趣的表情。或詐是她的表情告訴他,她老爸的車不是普通的車。
「哪種車?」
她聳聳肩。「我不會公然說出那幾個字。」
他傾身附耳過去。「小小聲地說吧!」
她把嘴巴貼近他的耳朵,再度聞到他溫暖的男性體味。她輕聲說出那幾個字。
他猛地直起腰桿而撞到她的鼻子。「唉啃!」她揉著被撞痛的鼻頭。
「我要看。」他沙啞地說。
她交抱雙臂,模仿他先前的姿勢。「一言為定嗎?你看我老爸的車,我看你的貨卡?」
「行,妳要開我的貨卡都行!」他轉身望向她的車庫,好像它突然變成了聖盃。「在那裡面嗎?」
「安全得很。」
「原裝的?不是改裝的?」
「原裝的。」
「天啊!」他歎道,已經邁步走向車庫。
「我去拿鑰匙。」她衝進屋裡拿掛鎖的鑰匙,回來時發現他不耐煩地等著。
「當心點,門不要開大。」她警告。「我不想讓人從路上看到它。」
「好啦,好啦。」他拿走她手中的鑰匙,把它插進掛鎖的鎖孔裡。
他們走進黑漆漆的車庫,曉薔摸索著打開吊燈開關。燈光照在覆蓋車子的油布上。
「他是怎麼得到它的?」山姆輕聲問,好像置身在教堂裡。他伸手抓住油布一角。
「他是研發小組的組員。」
他犀利地看她一眼。「妳的爸爸是不是白萊爾?」
她點頭承認。
「天啊!」他歎道,掀開油布。
他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低沉的呻吟。
她瞭解他的感覺。每次看到那輛車,她都感到有點喘不過氣來,而她還是從小跟它一起長大的。
它沒有閃閃發亮。當時的汽車烤漆沒有現今烤漆的耀眼光澤。車身是某種銀灰色,內裝十分陽春,沒有現今消費者視為理所當然的豪華配備。車內連置杯架也沒有。
「天啊!」他再度說,彎腰察看儀表板。他很小心,沒有碰觸到車子。大部分的人,幾乎可以說是百分之九十九,都會忍不住東摸西摸。有些人還會莽撞地抬腿跨過低矮的車架,滑進駕駛座裡。山姆給了那輛車它應得的敬畏,一股莫名的感受揪緊她的心。她感到有點頭昏眼花,車庫裡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模糊不清,除了他的臉以外。她專心在吸氣、呼氣和快速眨眼上,片刻後,世界突然恢復正常。
哇曖!剛才是怎麼回事?
他用油布重新把車子蓋好,像母親替嬰兒蓋被一樣溫柔。他一言不發地從牛仔褲口袋裡掏出貨卡的車鑰匙遞給她。
她接過鑰匙,然後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我全身都濕透了。」
「我知道。」他回答。「我一直在看妳的乳頭。」
她張口結舌,急忙用雙手遮住胸前的濕運動衫。「你為什麼不早說?」她激動地問。
他哼了一聲。「妳當我腦筋真有問題呀?」
「如果我穿這身濕衣服開你的貨卡,那也是你活該!」
他聳聳肩。「在妳讓我看了這輛車及妳的乳頭後,我猜那是我欠妳的。」
她正要開口爭辯說她沒有讓他看她的乳頭,是他擅自偷看的;緊接著想起那天早晨她看到的遠不只是他的乳頭而已,於是決定不要提起這個話題。
但他不給她選擇的餘地。「何況,妳看過我的老二。」他指出。「那一定比乳頭更有價值。」
「哈,價值是由觀看者決定的。」她說。「還有,我確實有叫你遮起來,如果你不健忘的話。」
「在妳看了多久之後?」
「只有打電話給顧太太問你的電話號碼那麼久。」她振振有詞地說,因為那是實話。萬一她不得不跟顧太太聊了一分鐘呢?「但你似乎覺得遮不遮並不重要。你把它揮來揮去,好像要用它來指揮比賽開始。」
「我在誘惑妳。」
「才怪!你根本不知道我在看。」
他揚起一道眉毛。
她把鑰匙扔還他。「現在就算你求我,我也不要開你的貨卡!車裡說不定有虱子!你這個噁心的……噁心的老二揮舞者——」
他單手接住鑰匙。「妳是說妳沒有心動?」
她開口準備說她一點也不覺得心動,但她的舌頭拒絕說出那個會是她生平最大的謊言。
他得意地笑。「不出所料。」
只有一個辦法可以扳回劣勢。曉薔雙手插腰,挺起胸膛,讓乳頭頂著濕透的薄胸罩和運動衫。像雷射導彈一樣,他的目光立刻鎖定她的衣衫前襟。她看到他猛吞口水。
「妳耍詐。」他嗄聲道。
她以牙還牙地露出得意的笑容。「記住了。」她說,轉身準備離開車庫。
他溜過她身邊。「我先。」他說。「我想要看妳走進陽光裡。」
她再度用雙手護住前胸。
「掃興。」他嘀咕著側身穿過門縫。他唐突地退回來,害她撞上他。
「妳有兩個問題。」他說。
「是嗎?」
「是的。第一,妳沒關水龍頭,這個月的水費會嚇死人。」
她歎口氣。車道一定淹大水了。山姆顯然把她逼瘋了,否則她不會這麼粗心大意。
「第二個問題是什麼?」
「妳的前院擠滿了妳提過的那些記者。」
「該死!」她呻吟。
山姆處理了那個狀況。他走出車庫,鎖好掛鎖,以免某個特別多事的記者往內張望時看到她,但她認為他要保護的是車而不是她。她附耳在門上,聽到他在走向「腹蛇」時說:「借過,我得去關水龍頭。勞駕各位讓一讓。」他非常客氣。曉薔奇怪他對她說話時為什麼不曾那麼客氣過。當然啦,他的語氣與其說是請求,不如說是命令,但是……
「各位有什麼事嗎?」
「我們想要採訪白曉薔關於清單的事。」一個陌生的聲昔說。
「我不認識什麼白曉薔。」山姆撒謊道。
「她住在這裡。根據地政記錄,她幾個星期前買下這棟房子。」
「不對,幾個星期前買下這棟房子的人是我。可惡!一定是在辦過戶登記時搞錯了,我得去澄清更正才行。」
「白曉薔不住在這裡?」
「我說了我不認識什麼白曉薔。聽著,如果各位不介意,我得繼續洗車了。」
「但是——」
「也許我應該自我介紹一下。」山姆說,語氣突然輕柔起來。「我是市警局的唐警探,這裡是私人產業。我們還需要繼續討論這件事嗎?」
顯然不需要。曉薔聽到引擎發動和汽車開走的聲音。記者們沒有聽到她和山姆在車庫裡說話真是奇跡;他們一定是彼此聊得太過起勁。她和山姆就唇槍舌劍得太起勁而沒有聽到記者來到。
她等山姆回來打開車庫門,但他沒有回來。她聽到水花潑濺聲和不成調的口哨聲。
那個混蛋在洗她的車。
「你最好不要洗錯。」她咬牙切齒地道。「如果你讓肥皂幹掉,我會剝了你的皮。」
她無奈地等待著,唯恐有不死心的記者還守在附近而不敢叫喊或敲門。如果那些記者還有一點腦筋,他們就會知道山姆或許能擠進「腹蛇」裡,但絕不會花大錢買一輛他在駕駛時,必須屈膝抱胸的跑車。「腹蛇」不適合給高大魁梧的壯漢開,他比較適合開貨卡。她想到四輪傳動的紅色雪佛蘭而噘起嘴巴。在「腹蛇」擄獲芳心前,她差點買了一輛雪佛蘭貨卡。
她沒有戴手錶,但估計過了將近一個半小時,他才來打開車庫門。夜幕早已低垂,她的運動衫都干了,由此可見她等了多久。
「真慢。」她抱怨著走出車庫。
「不客氣。」他說。「我把妳的車洗好了,還打了蠟。」
「謝謝。你的方法正確嗎?」她衝到愛車身旁,但天色太暗,看不出有沒有痕跡。
他沒有因她的缺乏信心而生氣。「要不要告訴我那些記者是怎麼回事?」
「不要,我只想忘掉這整件事。」
「恐怕不可能。他們一查出我擁有的是隔壁那棟房子就會再來,也就是明天一大早。」
「那時我已經上班了。」
「曉薔。」他用警察的語氣說。
她歎口氣,坐到陽台的台階上。「還不都是為了那張愚蠢的清單。」
他坐到她身旁,伸直他的長腿。「什麼愚蠢的清單?」
「關於完美先生。」
那句話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張清單?報上的那張?」
她點頭。
「妳寫的?」
「不盡然。我是列出那張清單的四個朋友之一。事情鬧得這樣大完全是意外。那張清單原本不該讓任何人看到的,但它上了公司的『時事通訊』,甚至在網絡上傳了開來,然後整件事就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她屈膝抱胸,把下巴擱在膝頭。「真是一團混亂。一定是沒有別的新聞可報,清單才會受到這樣的注意。我一直在祈禱股市崩跌。」
「妳別烏鴉嘴。」
「只是暫時的。」
「我不懂。」他在片刻後說。「清單有什麼地方那麼有趣?忠實、善良、工作穩定。有什麼大不了的?」
「實際內容比報上登的還要多。」她苦著臉說。
「還要多?哪一種多?」
「你知道的,還要多。」
他想了想,然後小心翼翼地說:「肉體上的?」
「肉體上的。」
他再度停頓。「多多少?」
「我不想談。」
「那我上網去查。」
「行。你儘管去查,我就是不想談。」
他把大手放在她的頸背上捏了捏。「不可能有那麼糟的。」
「有可能。蒂潔有可能因此而離婚。莎麗和大衛都對我不爽,因為我令他們難堪。」
「我還以為他們不爽是為了貓和車。」
「沒錯。貓和車是舊恨,清單是使他們更加不爽的新仇。」
「在我聽來,他們令人討厭。」
「但他們是我的家人,我愛他們。」她垮下肩膀。「我去拿你的錢。」
「什麼錢?」
「說粗話的罰金。」
「妳要付?」
「說話要算話。但現在你知道新規則了,這是我最後一次因你害我說粗話而付錢給你。十五元,對不對?先前的兩句,然後是你看到記者時的一句。」
「差不多。」
她進屋裡找出十五元。她的五元硬幣用完了。不得不用十元和一元的硬幣來繳罰金。她從屋裡出來時,他仍然坐在台階上,但他站起來把硬幣放進口袋。「妳要不要請我進去,也許煮晚飯給我吃?」
她哼一聲。「你作夢!」
「我也是那樣想的。那麼,好吧,妳想不想出去吃點東西?」
她考慮著接受邀請的優缺點。優點顯然是不必獨自吃飯,如果她想要費事煮飯,但她並不想。最大的缺點是,跟他在一起的時間會更多。跟山姆在一起會很危險。如果他們剛才置身在隱密之處,她恐怕已經跟他上床了。如果他把她弄進他的貨卡裡,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從另一方面來說,在貨卡裡親熱……
「我又不是要妳闡述人生的意義。」他不耐煩地說。「妳到底要不要吃漢堡?」
「如果我去,你不可以碰我。」她警告。
他舉起雙手。「我發誓。我已經說過妳花再多錢也無法使我靠近妳那顆吃精子的卵子。妳什麼時候要服避孕藥?」
「誰說我要了?」
「我是說妳最好那樣做。」
「你不碰我就不必擔心那個。」她絕不會告訴他,她已經打算服避孕藥了。她今天忘了打電話給醫生,但明天一早就要打。
他咧嘴而笑。「妳說得一嘴好棒球,寶貝,但現在是九局下半,我以十比零遙遙領先。妳現在能做的只有乖乖認輸。」
如果是別的男人對她說那種話,她會把他的自尊修理得體無完膚。她現在充其量也只能拖延他。「我還在打擊嗎?」
「在,但已經兩人出局。」
「我仍然有可能擊出全壘打。」
「不大可能。」
他如此貶低她的抗拒使她生氣地吼道:「咱們等著瞧吧!」
「見鬼的!妳要把這個弄成比賽,是不是?」
「是你開始的。九局下半十比零遙遙領先個你的頭。」
「罰五元。」
「『你的頭』不是粗話。」
「誰說」他突然住口,接著長歎一聲。「算了,妳使我離題了。妳到底要不要出去吃點東西?」
「我寧願吃中國菜,也不願吃漢堡。」
又是一聲長歎。「好吧,中國菜。」
「我喜歡十二里路上的那家中國餐館。」
「好啦。」他吼道。
她對他露出撫媚的笑容。「我去換衣服。」
「我也是。五分鐘。」
曉薔跑進屋裡,很清楚他也在加快動作。他認定她不可能在五分鐘內換好衣服,她偏偏要證明他錯了給他看。
她一邊脫衣服,一邊往臥室跑。「布布」哀嚎著跟在她後面。現在早已過了牠的晚餐時間。她換上干的內衣褲,套上紅色短袖針織衫、白色牛仔褲和涼鞋。她跑進廚房替「布布」打開一罐食物倒進牠的盤子裡。她抓起皮包衝到門外時,山姆正好跳下他的廚房陽台往他的車庫去。
「妳遲到了。」他說。
「我沒有。何況,你只需要換衣服。我除了換衣服,還得喂貓。」
他的車庫門是現代式的。他按下遙控器的按鈕,它就像上了油的絲綢般向上滑開。她羨慕地歎口氣。然後,在車庫門打開時自動亮起的燈光中,她看到那只閃閃發亮的紅色怪獸。鉻鋼雙排氣管、鉻鋼保桿。輪胎大到使她這種身高的人必須撐手跳進座位裡。
「喔!」她合掌歎息道。「在看到『腹蛇』以前,我想要的就是這種車。」
「長凳式座椅。」他說,曖昧地揚起一道眉毛。「如果妳乖,等妳開始服用避孕藥控制住妳的卵子後,我會讓妳在貨卡裡引誘我。」
她努力不動聲色。幸好他不知道她的自制力有多麼薄弱,光是想到引誘他就令她心跳再度加速,更不用說是在什麼地方引誘他了。
「無話可說嗎?」他問。
她搖頭。
「該死!」他雙手握住她的腰,輕而易舉地把她托進駕駛座。「這下我真的擔心了。」
***************
瑪茜的計劃沒有成功。在第三個記者打電話來之後,蒂潔不得不面對現實。天啊!這件事為什麼不消失?一張可笑的清單怎麼會那麼令人著迷?倒不是說嘉朗會覺得它好笑,她沮喪地心想。他似乎不再覺得任何事好笑,除非是工作上的事。
他們還是男女朋友時,他是那麼風趣愛笑。那個興高采烈的男孩到哪裡去了?
他們甚至不再經常見面。她的上班時間是八點到五點,他則是三點到十一點。等他下班回家時,她已經睡著了。他在她出門上班後才起床。最能表露心跡的是,他不是非上三到十一點的班不可。那是他自己選擇的。如果他的目的是避開她,那麼他的目的達到了。
也許他們的婚姻已經結束,她只是沒有面對那個事實而已。也許嘉朗不想生孩子,是因為他知道他們的婚姻瀕臨破裂。
那個念頭使她痛心疾首。她愛他。確切點說,她愛的是以前的他,而不是近幾年來總是對她惡聲惡氣的他。當她半夢半醒之間或在不經意中想到他時,浮上她腦海的臉孔是年輕愛笑的嘉朗,她在高中時深愛的嘉朗。那個笨手笨腳、熱切可愛、與她偷嘗禁果的嘉朗。她愛那個在結婚一週年只送得起她一朵紅玫瑰的男人。
她不愛這個她已經記不得有多久沒有說我愛妳的男人。
與她的朋友相比,蒂潔覺得自己好窩囊。如果有人企圖欺負瑪茜,她會趕他走,然後另結新歡。露娜為世摩煩惱,但她沒有坐在家裡等他,而是繼續過她的日子。至於曉薔,曉薔的人生在某方面擁有蒂潔所沒有的完滿。無論命運如何安排,曉薔都以幽默和勇氣來面對。她們三個都不會像她這兩年多來一樣默默忍受嘉朗。
她痛恨自己的儒弱。如果她和嘉朗分手呢?他們勢必得賣掉這棟房子。她愛這幢房子,但那又怎樣?她可以住出租公寓。曉薔就在出租公寓住了好幾年。蒂潔可以獨自生活,雖然她從來沒有獨居過。她可以學習自己處理一切。她會養隻貓作伴,不,養隻狗來保護她。她會再度約會。跟一個不會一開口就侮辱她的男人交往會是什麼感覺?
電話鈴響時,她知道是嘉朗打來的。她以穩定的手拿起話筒。
「妳瘋了嗎?」他劈頭就罵。
「不,我想沒有。」她鎮靜地說。
「妳使我成為工廠的笑柄——」
「如果有人笑,那是因為你讓他笑。」她打斷他的話。「我不打算在電話裡跟你談這件事。如果你想要在回家後心平氣和地跟我談,我會等你。如果你打算大叫大嚷,我有比聽你罵人更好的事可做。」
他掛她的電話。
她把話筒放回去時,手在微微發抖。淚水模糊她的雙眼。如果他以為她會求他原諒,那麼他就錯得可悲了。這兩年來她按照嘉朗的意思過生活並過得痛苦不堪。也許她應該按照自己的意思過生活了。如果她失去嘉朗,最起碼她還可以保有自尊。
電話在半個小時後再度響了。
蒂潔皺著眉頭去接電話。她認為嘉朗不大可能再打來,但也有可能是他在想過她說的話之後,明白這次他提高嗓門時,她不會翻身裝死。
「喂?」她說。
「妳是哪一個?」那鬼魅般的低語令她皺眉。「什麼?你哪位?」
「妳是甲小姐?還是乙小姐?妳是哪一個?」
「去你的!」新的蒂潔厲聲說,然後用力掛斷電話。
***************
曉薔第二天一大早就跳下床,決定在山姆起床前就出門上班。雖然想到再度跟他拌嘴就令她興奮得心跳加速,但昨晚吃完中國菜回家後,他很可能會上網去查那張清單。她不想知道他對清單上第七要件以後的內容有何看法。
她在大清早七點鐘正要出門時,看到錄音機裡塞滿留言。她在按下刪除鍵的前一秒突然猶豫起來。在國外旅遊的父母什麼事都可能發生:說不定其中一人病了,或是發生其它的緊急事故。
誰知道呢?甚至有可能是莎麗或大衛打電話來道歉。
「有可能才怪。」她咕噥著改按播放鍵。
兩位平面記者和一位電視記者打電話來要求採訪。連續兩通掛斷的電話。第六通是藍琦琦的姊姊莫培梅打來的,她想約曉薔上「早安美國」談風靡全國的清單。第七通是「時人雜誌」打來的,要求的還是採訪。
接著又是三通許久不出聲後掛斷的電話。
她清除所有的電話,因為她一通也不打算回。這件事已經從無聊發展到荒謬了。
她把車駛離車道時仍不見山姆的蹤影,這表示她今早有個心平氣和的開始。她的心情好到使她把收音機轉到鄉村音樂台跟著唱。想到跟山姆鬥嘴比彩券中大獎還令她興奮。在她認識的男人中沒有一個像山姆這樣在聽到她說話時,不但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還能跟她唇槍舌劍而不冒冷汗。她能夠暢所欲言而不必擔心他會感到震驚。有時她覺得他喜歡惹她發脾氣。他驕傲自大、令人生氣、充滿男子氣概、思緒敏捷、性感得要命。還有,他對她老爸的愛車表現出應有的敬畏,還把她的愛車清洗、打蠟得漂亮極了。
她得趕快弄到那些避孕藥才行。
更多的記者守在漢默科技的大門外。一定有人對他們透露她開什麼車,因為她減速等警衛升起柵欄時,鎂光燈開始閃個不停。
警衛對她咧嘴而笑。「想不想帶我去試車,看看我合不合格?」他問。
「我再跟你聯絡。」她說。「我的檔期已經排到兩年後了。」
「不出所料。」他朝她擠眉弄眼。
她到得很早,噁心的綠色走廊上空無一人。但某個計算機怪胎到得比她還早,她停下來看電梯告示牌。切記:先搶劫,後放火。抗命者將被勒令停止參加突襲隊的行動。
她覺得好多了。沒有電梯告示牌的日子令人難以忍受。
進到辦公室後,她發現記者和警衛並沒有使她心煩。他們都不重要。她和山姆的戰爭比較有趣,尤其是在雙方都知道結果會是什麼時。她從來沒有過一夜情,但她猜她和山姆的一夜情會使床單著火。她可不打算讓他輕易得手。他必須費一番工夫才能得到她,即使在她開始服用避孕藥之後。這是原則問題。
何況,使他受挫折會很好玩。
藍琦琦也提早來上班。「太好了。」看到曉薔坐在辦公桌後時,她的眼睛一亮。「我有話跟妳說。我剛剛還在希望妳會提早來上班,好讓我們能私下談談。」
曉薔暗自呻吟。她知道琦琦要談的是什麼。
「培梅昨晚打電話給我。」琦琦說。「妳知道,我的姊姊。總之,她一直在嘗試聯絡妳。妳猜怎麼著?她想請妳上『早安美國』的節目!那是不是很令人興奮呢?呃,當然是請妳們四個,但我告訴她,妳可能是發言人。」
「嗯……我們沒有發言人。」曉薔說,琦琦的臆斷令她有點不知所措。
「如果妳們有,妳就會是發言人。」
曉薔試圖找一個婉轉的拒絕法。「我不知道妳姊姊是執行製作。」
「哦,她不是,但她跟執行製作談過,她也很感興趣。這將是培梅的卓越成就。」琦琦透露。「據說其它的電視台今天可能會跟妳們聯絡,所以培梅想搶在他們前面。這對她的事業會很有幫助。」
言下之意,如果曉薔不合作,琦琦的姊姊在事業上遭遇的任何挫敗都會直接怪罪到曉薔頭上。
「可能會有問題。」曉薔努力裝出遺憾的表情。「蒂潔的丈夫不喜歡惹人注意。」
琦琦聳聳肩。「那就妳們三個上節目。事實上,只有妳一個上節目也可——」
「露娜比較漂亮」
「話是不錯,但她太年輕,她沒有妳的威信。」
太好了。曉薔這會兒連威信都有了。
她試著運用那種威信,以較堅定的語氣說:「我不知道。我也不喜歡這樣惹人注意,我寧願這整場風波趕快平息。」
琦琦驚駭地看著她。「妳不可能是說真的!妳不想出名發財嗎?」
「發財,可以。出名,不想。但我看不出來上『早安美國』怎麼會使我發財。」
「妳可以出一本這方面的書!像那些寫規則書的女人一樣賺進幾百萬!」
「琦琦!」曉薔大聲說。「實際一點!清單怎麼可能寫成一本書,除非男人的理想尺寸可以討論上三百頁?」
「三百頁?」琦琦面露狐疑。「我認為一百五十頁就夠多了。」
曉薔往四下瞧,找東西來撞頭。
「拜託,求求妳答應培梅。」琦琦合掌懇求。
曉薔靈機一動。「我得跟其它三人商量。不是四個一起,就是一個也沒有。」
「但妳說蒂潔口——」
「我會跟其它三人商量。」她重複。
琦琦看來不大開心,但顯然臣服於她認為曉薔擁有的神秘威信。「我還以為妳會很興奮。」她嘀咕。
「不,我喜歡我的隱私。」
「那妳為什麼把清單放進『時事通訊』?」
「我沒有,是瑪茜酒後失言對道妮說溜了嘴。」
「哦。」琦琦看來更不開心了,好像終於明白這整件事一點也不令曉薔興奮。
「我全家人都因這件事在生我的氣。」曉薔咕膿。
雖然失望,但琦琦是個心地善良的女人。她坐上曉薔的桌緣,臉上流露出同情。「為什麼?這件事跟他們有什麼關係?」
「就是嘛。我的姊姊說我令她在教會裡抬不起頭;更令她生氣的是,她十四歲的女兒在網絡上看到整張清單。我的哥哥氣我使他在同事面前感到難堪——」
「我不明白怎麼會那樣,除非他們在洗手間裡相互比較的結果是他短人一截。」琦琦說,然後格格地笑起來。
曉薔說:「我不願去想像那個畫面。」她看琦琦一眼,然後她們開始捧腹大笑,笑到眼淚把臉上的妝都弄花了。她們格格傻笑地到洗手間去補妝。
***************
九點鐘,曉薔被叫進她頂頭上司溫旭甫的辦公室。
他喜歡裝腔作勢,穿著談吐總是非常歐式。他也是個笨蛋。有些人是天生如此,有些人是後天努力出來的。溫旭甫兩者皆是。
他沒有請她坐下。但曉薔還是坐下了,她的冒昧換來上司不滿的皺眉。她已經猜到他找她來的目的;反正都是要挨罵,站著挨罵不如坐著挨罵。
「白小姐。」他開口,一臉聞到屎尿的表情。
「溫先生。」她回答。
他再度皺眉,她猜那是因為他認為還沒輪到她說話。
「大門口的局面變得無法控制。」
「我同意。也許你可以申請法院命令……」她故意越說越小聲,很清楚就算有根據,他也沒有權力申請。大門口的局面沒有危害到任何人,記者也沒有妨礙到員工。
皺眉變成怒目而視。「請妳正經一點。妳很清楚這種不合時宜又令人分心的局面是妳一手造成的,人們覺得很不高興。」
她猜他口中的人們指的是他的上司。
「怎麼會是我造成的?」她溫和地問。
「妳的那張下流清單……」
也許他和施苓雅是自小失散的雙胞胎,她心想。「清單不是我的,也不是狄瑪茜的。那是集體合作的產物。」為什麼大家都把清單歸咎給她一個人?難道又是那種神秘的「威信」作祟嗎?如果她真有那種權力,也許她應該開始多加行使才對。她可以使排隊結帳的購物者讓她優先結帳,或是在下雪時優先清除她住的那條馬路的積雪。
「白小姐,拜託。」溫旭甫以壓制的語氣說。
言下之意,拜託不要把他當白癡。來不及了,她已經視他為笨蛋了。
「妳特有的幽默是很好認的。」他說。「也許參與其事不只妳一個,但妳絕對是主謀。因此妳有責任整頓局面。」
曉薔或許會向她的朋友抱怨道妮,但絕不會向溫旭甫提起道妮的名字。他已經知道其它三人的名字了。如果他認定她要負大部分的責任,那麼無論她說什麼也不會改變他的心意。
「好吧。」她說。「午休時我會去大門口告訴他們,你不欣賞這種宣傳,你要他們滾出漢默科技的地盤,不然就要叫人逮捕他們。」
他看起來好像吞下一條鯨魚。「呃……我想那不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你有何建議?」
問題來了。他的表情一片空白。
她隱藏起她的如釋重負。如果溫旭甫能夠在她無計可施時想出可行的辦法,她的自尊會大受打擊。
「『早安美國』的工作人員打過電話來。」她繼續說。「我會拒絕她。『時人雜誌』也會打電話來,但我不會接的。那些免費的宣傳不可能對公司有好處……」
「電視?全國性的電視?」他小聲地問,像火雞一樣仲長脖子。「呃……那會是很好的機會,對不對?」
她聳聳肩。她不知道好不好,但無疑是個機會。她剛剛的話害自己陷入絕境,她最不想要的就是出名。她一定有嚴重的人格缺陷,因為她見不得溫旭甫在任何方面佔她上風。
「也許你應該跟高層討論一下那個想法。」她建議,從椅子裡站起來。如果運氣好,高層會否決那個想法。
他既興奮,又不願讓她知道他必須請示上級,好像她不知道他的職權似的。
曉薔一回到辦公室就召開戰爭會議。露娜、瑪茜和蒂潔都同意中午在瑪茜的辦公室碰面吃飯。她向琦琦說明目前的狀況,整個上午都在琦琦的協助下閃躲電話。
中午時她們四個備妥各種餅乾、飲料聚集在瑪茜的辦公室。
「我想我們可以正式宣佈局面失去控制。」曉薔陰鬱地說,把各大媒體打電話來的事告訴她們。
她們全部望向蒂潔。
蒂潔聳聳肩。「我看不出現在嘗試滅火有什麼意義。嘉朗知道了,他昨晚沒有回家。」
「哦,親愛的,」瑪茜同情地說,伸手輕拍蒂潔的手臂。「真是遺憾。」
蒂潔的眼睛有點腫,好像哭了一整晚似的,但她的神情平靜。「我倒不覺得。」她說。「這只是使問題浮上檯面而已。他要嘛愛我,要嘛不愛。如果不愛我,那麼他應該滾出我的生命。別再浪費我的時間。」
「哇!」露娜對蒂潔眨眨眼。「真有妳的。」
「妳呢?」曉薔間瑪茜。「跟大頓有麻煩嗎?」
瑪茜露出她那種老於世故的笑容。「跟大頓總是有麻煩的。他的反應就是典型的大頓反應,大吼大叫和猛灌啤酒。我早晨出門時,他還在睡覺。」
她們全部望向露娜。
「他沒有跟我聯絡。」露娜說,朝曉薔咧嘴而笑。「關於尺寸的笑話全給妳說對了。我告訴那些男生我贊成十二吋,但妳們其它人想縮小尺寸。那通常都能使他們知難而退。」
當她們停止發笑時,瑪茜說:「好了,言歸正傳,我接受本地媒體訪問的那招不管用。如果我們不再嘗試息事寧人,把這件事當成玩樂,妳們覺得如何?」
「溫旭甫正在跟高層討論免費全國性宣傳的事。」曉薔說。
「好像他們不會像飢餓的女人撲向巧克力棒那樣把握這個機會?」蒂潔嘲諷道。「我贊成瑪茜。讓我們再強化一下清單,真正地玩個痛快;妳們知道的,添加幾項,擴大我們的討論和解釋
「管他的。」曉薔說。
「管他的。」露娜附和。
她們相視而笑,瑪茜掏出紙筆。「我們最好立刻開始,給他們值得報導的故事。」
蒂潔搖搖頭。「這真的會引出躲在陰暗角落的瘋子。妳們昨晚有沒有接到怪電話?有個男的,我想是男的,但也有可能是女的,輕聲細語地問:妳是哪一個?他想要知道我是不是甲小姐。」
露娜看來吃了一驚。「哦,我也有接到一通那種電話。還有兩通掛斷的電話,我想可能也是他打的。但妳說的沒錯,他那種輕聲細語的方式使人聽不出他是男是女。」
「我的錄音機裡有五通掛斷的電話,」曉薔說。「我把電話關掉了。」
「我不在家。」瑪茜說。「大頓把錄音機砸爛了,所以我暫時沒有留言。今天下班時,我會順道去買個新的。」
「也許我們四個接到同一個傢伙打來的電話。」曉薔說,感到有點不安,慶幸隔壁住的是警察。
蒂潔聳聳肩,露齒而笑。「成名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