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桂被他的反常弄得侷促而緊張起來,抬起手打算自己動手解衣,卻在碰到他手時又縮了回來。
「主子……」她張嘴,除了這兩個字,卻不知該說什麼。
「是不是睡不著?我也睡不著……幫我寬衣……」鳳雁北沒有等她往下說,逕自替她找了理由,只是在褪下她的衣服時,聲音已不再如開始那樣沉穩。
自從上次明明惱怒她不將自己放在眼裡,卻仍忍不住半強迫地要了被鞭笞得蔫蔫一息的她後,他就被自己對她那強烈的渴望和佔有慾給嚇倒了。這些日子他幾乎是有意避著她。
然而,這一晚,他卻怎麼也壓制不住想抱她的念頭。來到側院外徘徊著,卻不想看到她開門而出,坐在簷下發呆。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臉上露出那樣的表情,憂傷,無奈,還有讓人心酸的堅強微笑。
青雙的琵琶聲起,她走了出來,他便一直跟在她身後。看著她瘦削的身影孤零零地站在塘邊柳樹下,風一起,吹亂她的發,那一刻,他突然害怕起來。害怕她越來越平靜,越來越沉默,以至於再也不會抬頭看天上的月亮……
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隔著一層窗紗透進來的濛濛月光便也能起到照物的功能。
過近的距離,他灼熱的呼吸噴在香桂的臉上,濃烈的男性麝香味將她環繞,一股難言的曖昧在黑暗的房間裡悄然瀰漫。
香桂的手放上他的領口,突然間有些口乾舌燥,額上微微浸出了細汗。
「桂……」鳳雁北低喚,牽著她的手緩緩拉開自己的衣服,黑曜石般的眸子緊盯著眼前那張平凡無奇的臉,熱切而專注。
香桂輕喘了口氣,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朦朧暗光中,他長髮散落,晶亮的眼中似有水波蕩漾,原本就絕美的臉被蒙上了一層夜色,顯得驚人的媚惑。
她的心跳亂了序。
溫潤的唇輕輕落在她唇上,含住,輾轉吸吮……那極致的溫柔以及小心翼翼試探的情慾讓香桂的眼睛漸漸濕潤。這是他第一次吻她,也是第一次以這樣珍惜的姿態來抱她,彷彿她是一個好人家的女子那樣……
究竟,自己是戀著他的容貌,還是戀著他偶爾出現的溫柔呢?當被放倒在床上的那一刻,香桂腦子裡突然冒出了這個念頭。
只是,當那具灼熱的軀體貼向她的時候,她再也無法多想。
房間裡溫度在持續上升,細碎的呻吟與粗重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將黑暗染了上一層濃艷的瑰色。
屋外月色正明,一個窈窕的身影落寞地站在窗邊,側耳傾聽著裡面傳出來的男女歡愛之聲,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地握著。一滴暗色的液體從她的指縫中浸出,啪地一聲滴落在地上,在水銀般的月光中濺開,接著又是一滴……
良久,屋內的激情平息了下來。
「我怕冷,你抱著我睡。」突然響起的男人聲音讓原本打算悄然離開的人驀然僵住,冷月照在她美麗的臉上,現出的是驚詫,是不敢置信,還是濃濃的嫉妒。
他怎麼可能會用那樣霸道得近乎撒嬌的語氣和人說話?他怎麼可能會怕冷?
「嗯。」女人回答的聲音很簡單,除了仍帶著歡愛的慵懶外,並沒有特別的欣喜,像是早已習慣他的要求。然而,過了一會兒,她又訥訥開了口:「天氣很熱……」很熱,兩個人抱在一起會非常熱,尤其還是在剛做完劇烈運動之後。
原本她不該笑,然而,唇角卻控制不住因女人那有點疑惑的語氣而上揚。
「少囉嗦,讓你抱就抱。」男人壓低聲音吼,貌似有些尷尬。
很顯然,女人是處於弱勢地位,聞言便不再說話,似縱容也似委屈。
她倒寧願被他這樣欺負。那身影動了一下,輕輕靠在牆上,在心中暗暗歎了一口氣。
房內歸於寂靜,從呼吸聲可以聽出兩人都已睡沉。她就這樣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直到東方發白。
「你也是從西北軍營裡出來的?」
轉過一個彎,香桂看到靠牆站著的青雙。青衣雙鬟,畔垂雲絲,她看上去清減了許多,卻也更加清雅動人。
香桂笑了笑,有些訝異青雙會在這裡專門等她。
「一起走走,好嗎?」雖然是詢問,但是那只纖美的柔荑已經伸了過來,牽起香桂的手。
有些受寵若驚,那柔滑的觸感讓香桂渾身不自在,生怕自己粗糙的手繭會磨傷那隻小手,只是又不好收回來,唯有僵硬地隨著青雙身旁。
「你的腿是怎麼回事?」似乎此刻才注意到她的跛足,青雙關切地問。
實在是不太習慣這突如其來的親暱,香桂的反應便比平時更慢了一拍,過了好一會兒才訥訥地道:「摔的。」說出這兩個字,她胸口突然一緊,難受得差點喘不過氣來。
並沒發現她的臉泛白,在穿過一處柳蔭之後,青雙停了下來。腳下的小徑往前延伸至不知名的其他院落,兩旁花木扶蘇,葉片反射著明媚的陽光,蔥翠欲滴。
「穿過那片杏樹林,就是王府的院牆……你是下營的吧,怎麼會認識主子呢?」很顯然,青雙比香桂更熟悉王府。
試探性地想把被握住的手抽回來,結果並沒有遇到阻力,將重獲自由的手收到身後,悄悄在衣服上擦了擦掌心的汗,香桂暗暗鬆了口氣,卻對青雙的問題感到為難。她知道如果老實回答的話,將會帶來很可怕的後果,可是她也不習慣撒謊。
「我……在軍營中見過他一面。」斟酌了半天,她擠出了這麼一句話。那是她第一次見他,不過他卻沒將她放進眼裡,所以那個大雪天,在她和何常貴的家中,才是兩人的初識。
很顯然這並不是青雙要的答案,她卻也不再追問,笑了笑,道:「你也喜歡主子吧。」陳述的句子,顯示出她的肯定。
這一次,香桂沒有回答。喜歡或者不喜歡,對別人來說都無關緊要,只是她一個人的事。
「我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青雙斂下了明媚的眼,清麗的小臉蒙上了一層薄薄的哀怨,「……喜歡到願意為他做任何事……」
為什麼要和她說這些?香桂不解,沒有搭腔,事實上是不知道該如何搭腔。
「你能為他做什麼呢?」短暫的沉默後,青雙突然揚起雙睫,定定地盯著香桂,聲音略略提高地質問。
沒有待香桂回答,她已經繼續道:「你長得不出色,腿又殘疾,還是下營的……究竟他為什麼會留你在身邊?」不解,心酸,不甘……她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他寧可要一個早已不乾淨的女人,也不願碰自己。
被人這樣當著面數說自己的不是,香桂不惱,卻有些哭笑不得。
「可惜,無論是什麼樣的,咱們都曾經是營妓。他不會要一個營妓做他的妻子……他不會要……他明天就要和西吾來的公主成親了。」仿似已經忘記了身邊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青雙失神地低喃,兩行清淚順著頰悄無聲息地淌下。
他要成親了!香桂怔住,心中有些茫然。
那樣的話、那樣的話……那跟她沒關係吧。眨了眨眼,她突然省起。
「你別難過了。」長得好看,連哭起來也要惹人憐愛一些,香桂歎氣,笨拙地安慰起這個滿腔柔情無處訴的女子。
「你為什麼不難過?」瞪著水氣迷濛的眼,青雙為香桂的平靜感到不可思議。
「我、我有難過……」滯了下,香桂有點難為情地承認,但是也僅此而已。她不是情竇初開的少女,那些懵懂的對情愛的憧憬早在殘酷的現實下還沒開始便幻滅了。她可以傾盡一切去保護自己想保護的美好,近乎專執地寬容著加諸於她身上的不平,卻不容許自己去渴求回報。因為她知道,當她開始渴求回報的那一刻起,才是她不幸的真正開始。
青雙蹙眉,突然發現自己完全看不透眼前的女人,她究竟是心機太深,還是太愚蠢?
抬手,用手絹拭淨臉上的淚痕,她說出此次找香桂的真正目的:「我無法忍受他以後都屬於另一個女人……我要離開這裡,你跟我一起吧。」
沒想到她會為這事找自己,香桂有些錯愕。半晌,才訥訥道:「我不能走。」除非鳳雁北親口告訴她,她可以離開了,否則她不能走。不然的話,走到哪裡都只有死路一條,而且還會牽累別人。
青雙聞言臉色微變,冷笑,「容不得你說不。」話音未落,驀然伸手點向香桂的腰際,在她軟倒前輕鬆地接住,而後挾著她提氣縱身往側方杏林奔去。
如果你把香桂從他身邊弄走,我就想辦法讓他納你為側妃。
那個人的承諾在青雙耳邊響著,哪怕只有一點希望,她也必須為自己搏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