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你要回家一趟;越越是這麼跟我說的。」她側身讓房客進門,跟著一同走入客廳。
「我改變主意了。」秋艷霜輕聲說道,頭也不回地往樓上走。
冷清夜沒發覺好友的異狀,猶自對她頸上的紅痕產生興味,「怎麼親熱時也不節制些?脖子上那麼明顯的一個印子,你在向誰示威?」走進房間,她笑著伸手想為艷霜理好領口的蝴蝶結,她卻快一步後退,避開她伸出的手。
「艷霜?」冷清夜被她嚇了一跳,艷霜的反應,好似她的手帶有病菌一樣。
「對……對不起,我累了。」秋艷霜面色蒼白,彷彿遭到什麼重大打擊。
冷清夜試探性地朝她靠近一步,秋艷霜居然跟著退開。
她在怕什麼?冷清夜極為困惑,卻不好再打擾她。「那麼,早點睡吧。」
冷清夜轉身離開,順手帶上房門。
蓄積的淚水終於滑下秋艷霜的臉龐,她衝進浴室沖洗自己,放聲痛哭,把一切委屈全都藉著淚水流盡。
江耀日竟然強佔她的身子,不論她怎麼哀求;他像是對待女奴一樣的侵佔她,完全無視她的淚水、她的痛楚……
他怎麼能夠?
周智升已經很久沒有見到秋艷霜了,他查了出勤紀錄,驚訝的發現她己曠職近半個月。問了何采瑜,她也只知道艷霜的室友曾代為打電話請假,然後就一直沒有消息了。
為什麼耀日沒有反應這種情況?他是艷霜的直屬上司,怎麼會忍受部屬這樣亂來?
出於擔心,周智升乾脆找上江耀日。
江耀日正與客戶通電話,周智升好脾氣地等他結束通話。
「什麼事?」江耀日終於談完合作案,一臉淡漠地問好友。
「艷霜沒來,為什麼沒見你吭聲?」
「她只是請假,我也批准了。」
「但我沒有收到假單。」周智升一臉狐疑。
「也許是她忘了填單子。現在你知道了,就省了這道手續吧。」江耀日眸光不善,似乎很不喜歡周智升的探聽。
偏偏周智升沒那麼敏感,繼續詢問心上人的狀況,「艷霜怎麼了?」
「她是我……業務部的人,你未免管得太多了。」江耀日口氣不佳。
周智升蹙眉,「大家都是同學,我關心她,你有必要擺出這種態度嗎?」
江耀日乾脆點煙抽了口,擺明了很不耐煩。
「我知道最近匯率變動得很厲害,你要擔心合約條件是否會受到影響,特別辛苦。」周智升歎息,好脾氣地為老朋友找借口,「艷霜的事,我下班後再去找她談。」
「不准去!」
江耀日話一出口,兩個大男人都愣住了。
周智升真的覺得事情很不對勁,「為什麼不?」
江耀日煩躁地爬梳頭髮,「是我准的假,你去打擾她,不等於質疑我的決定?」
周智升說不過江耀日,脾氣也上來了,「好吧,你有權力縱容這種情況發生,但公司是大家的,我希望你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說完,他轉身離開,留下江耀日神色陰沉地抽著煙,若有所思的望著空空的秘書座位。
秋艷霜獨自坐在鞦韆上,輕輕蕩著、晃著。
她已經連續蕩了三天。
上回在浴室哭到昏倒,清夜和越越為她憂心不已,隔天早上還代她打電話到公司請假,壓根兒個知道她是根本不會再去上班了。
她也懶得解釋,每天依舊準時出門,在外頭遊蕩到傍晚才回家,好像她真的仍在上班一樣。
這些天來,她就是這麼度過的。速食店、圖書館、公園……台北市的每個角落都印下了她的足跡。最後,她終於厭倦了遊蕩,選擇了距離小別墅有一段路程的公園,坐在鞦韆上發呆。
此刻已近中午,公園中沒有什麼閒談的老人或遊玩的孩子,她起身拍拍裙子,轉身朝租賃的小別墅踱去。
楚越越在為她開門時,一臉訝然。「艷霜,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我請假。」秋艷霜淡笑,「在吃飯嗎?我正好餓了。」她走進廚房。
楚越越快一步為她添好飯,「難得你終於有食慾了。這陣子你瘦得好離譜,再下去我都擔心你會不會跟趙飛燕一樣,輕得飛起來了。」
「傻子,哪有這麼誇張。」秋艷霜笑著接過飯碗,吃了一、兩口飯菜,咀嚼得很緩慢,半晌,還是放下碗筷。
「還是吃不下嗎?」楚越越一臉憂心。這種情況已經發生很多次了,每回艷霜說要吃飯,總是只吃了一、兩口,就沒有辦法再繼續進食。
「抱歉。」秋艷霜苦笑。她知道室友都在為她擔憂,所以她盡力勉強自己吞下飯粒,可是真的好難,她的胃像是無法再吸收一樣,吃了油腥,只會覺得不適應,她沒辦法再吞嚥更多。
「你很不快樂。」楚越越看出了她的強顏歡笑。「我能為你做什麼嗎?」
秋艷霜淡笑搖頭,而後轉身上樓回房。
誰也幫不了她;頭一次付出真心,換來的卻是這種下場,只能說是她自己蠢。從國小同班時到再度相逢,江耀日已經明白表現出對她的不屑,只有她看不清楚現實,以為他救她、抱她,全是出自對她的喜愛。她怎麼會傻到這種地步?
去看了部溫馨又感人的電影,秋艷霜在電影院裡隨著劇情痛哭一場,覺得那鎮日困擾她、糾纏著她的哀愁,多少被淚水帶走了。
走出電影院時,她覺得自己得到了新生,也驀然領悟縱然有再多的困難和挫折,她終究還是得繼續面對未來的生活。
而日子的好過與否,全看自己是否看得開;看開了就是放過自己一馬,想不通的話,寂寞地痛苦也沒有用。
買了一份報紙回家,秋艷霜向兩位室友坦白自己已經離開了公司,目前失業中。她不想再用謊言來搪塞自己的行蹤,寧願正大光明地暫做失業人,也好過期騙關心她的室友。
冷清夜和楚越越仍然尊重她的決定。前陣子秋艷霜的不快樂,她倆都看得出來,而今秋艷霜似乎已從悲情中掙脫,她們自然樂見其成。
「你可以休息一陣子,不用那麼急著找新工作。」冷清夜說了句。
「你不擔心我交不出房租?」秋艷霜漫應,視線還是鎖在報紙的求職欄上。
「我這個人很好說話,你要賒欠房租也沒問題。」冷清夜優閒地喝了口茶。
「我倒希望你能先把身子養好再出去見人,不然瘦成那副樣子,活像一具乾屍在街上飄一樣,嚇死人了。」
秋艷霜終於抬頭,臉色欠佳,「乾屍?這話太惡毒了。」
「自找的羅!本來你瘦歸瘦,該長肉的地方也還有看頭,但現在……」冷清夜搖搖頭,「嘖嘖嘖,連衛宇衡都問我,你是出了什麼事?好端端一個大美人變成副骷髏,真教人擔心。」
「真有這麼糟糕?」秋艷霜乾脆放下報紙,起身走到玄關處的長鏡前端詳自己,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起,她嬌美的臉龐已略顯凹陷,清靈的大眼更形嚇人。
「如何?我的話沒錯吧。」冷清夜嘲笑好友,「越越想煮中藥幫你進補,但我不許,只讓她幫你墩鍋雞湯溫潤身子。」
「謝了。」秋艷霜悶悶地坐回沙發,精神不太好。
「要不要去醫院做個檢查?」冷清夜的話別有深意。
「何必?我只是不想吃飯才會變瘦,你別烏鴉嘴。」秋艷霜笑了。
「反正你還沒找到新工作,趁這時間去檢查身體也無妨。我還想把越越一同帶去呢。」
「幹嘛,為你老公新開辦的醫院招攬客戶嗎?」
冷清夜白她一眼,「我才不會傻得自投羅網。要是讓衛宇衡知道我去做檢查,他準會擔心個老半天,說不定還會以此為借口,鎮日把我鎖在他身邊。」
秋艷霜有些羨慕冷清夜的際遇,「能被衛宇衡這樣深愛著,你真幸福。」
「謝謝。」冷清夜也不客氣,事實如此嘛。「你呢?」她不是不清楚艷霜的狀況,但看現在艷霜什麼也不願多提、身子骨也日益變差,料想她是失戀了。
因為冷清夜一直沒有多問,秋艷霜還以為這個問題永遠也不會被提出來討論。
冷清夜繼續道:「我想你應該是已經看開了。前陣子一直有人輕生跳樓的報導,我怕你也跟進,所以當時不敢多問。」
秋艷霜笑瞪好友,「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我太笨、太相信他……反正現在一切都過去了,沒什麼值得提的。」她的語氣很淡、很輕,好像一切真的過去了。
「你在想什麼?」
晚餐時間,周智婷和江耀日約在軟化南路上的某家義式餐廳用餐,席間,周智婷開口問著自己的未婚夫。
「工作上的事。」江耀日沒有承認心頭那絕美的身影,謊言順口而出。
「是關於秋秘書的事嗎?」
「怎麼會提到她?」江耀日原想轉開話題,但周智婷還是巧合地將話扯回秋艷霜身上。
「聽哥說的。」周智婷露出一個甜笑。「你在煩惱她的曠職是下是?何不另找名新的秘書呢?」
江耀日闋黑的眸中閃過一絲不耐,「感謝你和你哥的關心,我想這件事我還處理得來。」他已經為記憶中抹不去的美麗容顏困擾許久,不需要誰再來提點他。
周智婷很快就知曉自己僭越了,「對不起。」
江耀日沒多說什麼,見時間差不多了,他招手買單,偕同周智婷離開。
本來每星期和未婚妻見面兩次的習慣,他打算開始減為一次,或者不見面也行。
都怪那該死的秋艷霜。
曾經擁有如她這般討人喜愛的美麗女子,他怎麼會再安於口味清淡的周智婷?
難道真是男人的劣根性作祟?
送周智婷回家後,江耀日開著車在街上遊蕩,而後,如同過往的每一日,他不自覺地將車子駛到秋艷霜租賃的小別墅前,期待能看見她的身影。
雖然,他一直沒有如願。
秋艷霜不曾在晚上出門,但他一來到這裡,就會感覺離她更近,間接減少一些對她的思念……
他望著小別墅的鐵門,心襄輕喚著她的名。
秋艷霜被噩夢驚醒。
在夢裡,她重新經歷了過往的某些片段,那些與江耀日共度的甜美時光,以及後來他殘忍的傷害她,一切的一切交疊成電影般在她腦海裡播放。
已經過了兩個月了,她還是忘不掉那蝕骨入心的傷痛。
床頭的小鬧鐘顯示此刻是晚上八點——她因為精神不好,傍晚就上床休息了。此刻樓下隱約傳來冷清夜和楚越越的陣陣笑語,她決定不再睡了,起身沖淨因噩夢而生的冷汗,隨後換上一襲深藍色長裙踱下樓。
「你們好吵,害我睡覺時還頻作噩夢,真欠揍。」秋艷霜笑著加入樓下的交談,臉色依舊有些蒼白。
客廳裡不只楚越越和冷清夜,連衛宇衡都來了。
「怎麼不說你是因為虧心事做太多才會噩夢連連?把過錯推到別人身上太不道德了。」冷清夜笑應,為她倒了一杯熱牛奶。從秋艷霜身體變差開始,冷清夜和楚越越開始購進多種營養食品,並利用每一個機會調養秋艷霜的身子。
「謝了。」秋艷霜接過牛奶,和客人點頭招呼。
「要不要安排個時間,來我的醫院請醫生或營養師幫你檢查檢查?」衛宇衡問著。
秋艷霜聞言笑應:「你和清夜真不愧是情侶,默契好得沒話說;她也曾經建議我這麼做。」她俏皮地回視冷清夜,打算為一直受到房東荼毒的自己討回公道,「而且她說她也要順便檢查一下。」
衛宇衡不是傻子,很快就聽出秋艷霜的暗示,他轉頭質問冷清夜,「你怎麼沒跟我提過這事?」
冷清夜早被秋艷霜的話給嚇破膽子,她沒想到這個大美人竟會出賣自己。
「我只是……」
「只是什麼?」衛寧衡將冷清夜攬入懷裹逼問。
秋艷霜和楚越越在一旁看好戲,冷清夜一碰上衛宇衡,就像老鼠碰到貓一樣,他們的相處情況比八點檔還精采。
冷清夜瞪了秋艷霜一眼,氣她變節。
「我只是想用這借口勸艷霜去檢查而已。」冷清夜回應衛宇衡,語氣有點抱怨。
「不是因為你可能有了身孕?」這是他巴不得發生的事。
「不是。」冷清夜沒好氣道;就知道他會這麼想!
秋艷霜忍不住爆出笑聲,實在是太久沒遇上值得她笑的事情了。
當然她也接收到冷清夜的瞪視,為免過於得罪房東,秋艷霜決定見好就收,轉移話題,「我想去書店走走,失陪了。」
衛宇衡接到冷清夜的暗示,起身追上秋艷霜,「我也該走了,送你一程如何?」
秋艷霜深知這是冷清夜的好意,「謝謝。」
衛宇衡大方一笑,領著美人一道出門。
衛宇衡的司機一向會等在巷口,走出門的他手一揚,司機立刻駛近。
「好大的排場。」秋艷霜笑歎,卻在進入黑色奔馳600的後座前發現那輛遙停在左側的白色BMW,不由得臉色微變。
「怎麼了?」衛宇衡不解地應。司機開了後門,他正等著她上車。
「沒事。」秋艷霜僵笑一聲,隨即坐進轎車中,隨衛宇衡一同離去。
車子往市區行進,秋艷霜一直神色惶然。
「出了什麼事嗎?」衛宇衡察覺了她的不安。
「還好,我還能應付。」秋艷霜不想否認,她的臉色瞞不了衛宇衡這等聰明人。
轎車駛到「誠品」門口,秋艷霜正要下車,衛宇衡截住她。
「若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不要客氣。」冷清夜視秋艷霜為過命好友,他一樣會珍視這個女孩。
「謝謝。」秋艷霜相當感激衛宇衡和冷清夜的安排。她笑了笑,隨即向他揮別,逕自走入書店。
人多的公共場合,總算讓秋艷霜梢稍冷靜下來。
就算江耀日跟來這兒,也不能做出什麼傷害她的事的,秋艷霜如此安慰自己。
可她微微生出的勇敢和堅強,卻在看見江耀日的身影時,全數消失。
他果然跟來了。
遠隔幾個書櫃的江耀日,姿態是一派優閒,目光卻如同豹子般緊緊鎖住她。
她駭然地震落了手中的書籍;顧不得拾撿,她轉身就跑,不管能逃到什麼地方,她都不要再見到那個魔鬼!
倉皇中,秋艷霜跑至無人的樓梯間,隨即被狩獵的豹子攫住。
「不要!」秋艷霜雙手護住自己,驚聲尖叫。
「我說過,這一輩子都不會放開你。」他冷冷的音調殘酷地聲明。
「放了我,放了我……」她劇烈顫抖,毫無能力面對江耀日的脅迫。
江耀日很不滿意今晚看到的一切,以及秋艷霜這副怯弱的模樣。
「走!」他拽住她,大步走向書店的出口。
掙不開他的鉗制,秋艷霜驚顫地流淚,空腹加上這等刺激讓她暈厥過去。江耀日乾脆打橫抱起她,卻在書店門口被衛宇衡攔截住。
衛宇衡一直沒有離去,他想秋艷霜的健康狀況太差,他乾脆坐在車內守在書店門口,等秋艷霜選完書後再送她回家。
沒想到等不到五分鐘,秋艷霜竟會暈厥地被一名陌生男人抱了出來!衛宇衡眼見情況不對,立刻攔下江耀日,他不會容許別人欺負秋艷霜。
「可以將她還給我嗎?」衛宇衡堵在江耀日的身前,口氣一派溫和。
「不關你的事。」江耀日妒恨的目光直直射向衛宇衡。衛宇衡是國內某個大財團的領導人,在商場上混過的人都知道他的大名,他亦不例外。但此刻就算是天皇老子都不能從他手裡奪走秋艷霜,更何況眼前這個……秋艷霜的新姘頭!
想到此,江耀日的脾氣更是無法控制,「她是我的女人!」他惡狠狠地說,堅決不放手。
衛宇衡挑挑眉,約略知曉前陣子秋艷霜為情所困,那麼眼前這男人就是讓秋艷霜健康惡化的罪魁禍首了?
「不管她是誰的女人,我有責任帶她回去。」衛宇衡仍然客氣地淡笑。
那笑容在江耀日的眼中卻轉化為嘲諷;若非他雙手抱著秋艷霜,此刻衛宇衡的下巴一定會被他揍得脫臼。
兩個勢均力敵的大男人當街對峙,周圍開始聚集好奇的人群。
衛宇衡當然不會讓情況惡化下去,他朝司機一個示意,隨即自己動手抱回秋艷霜,並讓司機阻止江耀日的蠢動。
「放手,不准你碰她!」江耀日雙拳難敵四掌,只能眼睜睜看著衛宇衡親自將秋艷霜抱上奔馳轎車而後駛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