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古代,樓蘭 >> 情有獨鍾,波折重重,失而復得 >> 唯見秋月白作者:未稚 | 收藏本站
唯見秋月白 page 11 作者:未稚
    瓏染只覺得渾身力氣被抽乾,虛弱跌坐地上,抬眼對上金鳶夾雜迷惑與憐惜的複雜目光,她平淡一笑:「臣妾不潔之身褻瀆了神靈,還請殿下賜罪。」

    第四章遠山畫屏幽(1)

    朔凌殿,四壁銅雀,青蓮燈轉三百盞。

    金鳶半躺在床上,手臂剛敷了藥,稍微一動都扯動筋骨烈烈的疼,他硬生咬牙忍住:「你們……都下去吧。」屏退那些宮女御醫,獨留太子妃一人在側。

    瓏染低眉順目地坐在床沿,輕輕幫他掖好被角:「可好些了沒?」

    金鳶仍陰沉著臉:「今日受他一劍,來日必十倍奉還!他以為自己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覺?可笑!本太子只是姑且留他一條命,教他睜大狗眼瞧清楚本太子如何把他踩成肉泥!」察覺到那雙手微微一僵,他幾不可聞的一笑,岔開話題,「沒想到你也會耍些拳腳。」

    「臣妾的家鄉原本就注重強國禦敵之道,尤其皇室子女皆自小習武,以作防身之用。」瓏染垂眸淡淡道,「但臣妾資質愚鈍,學的只是皮毛而已。」

    金鳶聞言卻是驚訝:「中原也有這風氣?」

    因樓蘭國自古以來受盡匈奴的壓迫,樓蘭王室漸漸意識到需靠武力振國,所以不光是兩個皇子會武,便連幾位公主也都身手不凡,若非如此也不可能抵擋那些舞伶的行刺。

    瓏染深深看了他一眼,似有千言萬語,最終只點了點頭。

    「蘅秋,」金鳶第一次喚她的閨名,定定看著她,「你今日冒死救我,究竟——」

    他仍記得她在祀神台上的舉動,當那些人都隔岸觀火時,唯有她不顧一切地衝過來救他。捫心自問,他從未相信過她,更不曾給予過她應得的憐愛,所做的一切都只是表面功夫。所以那一刻他不是不震撼的——無論她出於何種目的,他都會感激她。

    「臣妾說了,殿下便會相信麼?」

    「我若相信,你便一定會說真話麼?」金鳶反問。憶起洞房花燭夜第一眼看見她,六尾鑲玉鳳冠下那一雙黑鴉鴉的大而空的眼睛,伊人明明是清淡如雲的模樣,偏卻給人一種邪僻的感覺——她太空徹。他甚至害怕看見那兩截瘦骨伶仃的手腕,簡直像是假的、死的,裡面未曾流動過血液,所以你抓不住她!

    他總是給自己找千萬種理由去質疑一個人,然後心安理得地遠拒這個女子——他的妻。

    「臣妾只希望殿下能夠平平安安。」瓏染溫言道,對上那雙明暗莫測的眸子,她又輕輕一笑,移開視線,「而殿下能夠平安的前提,便是當上新的君王。」

    金鳶眼底的光芒一瞬湮滅。原來——她根本只是想當他的皇后!「哈——」他冷笑一聲,眼裡只剩不屑,「所以我不能死。我死了,你又如何能母儀天下呢?」

    瓏染低眉不語,也未否認。

    忽聞外頭傳來宮女的說話聲——「殿下吩咐過了,外人不得隨意進出。」……「哎喲,你咿咿呀呀指手畫腳的,誰聽得懂啊?」

    瓏染下意識地回頭去看,笑容一瞬僵凝:是他?

    見她看過來,那啞巴少年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賣力朝她揮手比劃了一番。

    他分明是想見見太子!瓏染按壓住心中的不安,笑道:「哦,原來是本宮的藥忘記喝了,也不是什麼大事,何需你親自跑一趟呢,本宮這就回去。」

    她起身要走,卻被金鳶拉住:「讓他進來。」

    「殿下?」瓏染驚愕地看著他,「殿下理應清楚,這裡是朔凌殿,不是……毓琉齋。」他可以在她的地方縱慾而為,因為沒有人去看,也沒有人願意管,但這裡是太子府正殿,該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殿下重傷在身,還是早些歇息吧。」

    「我的話不想說第二次。」金鳶沉聲道。

    瓏染卻站住了不動,良久,幽幽歎了口氣:「殿下何必拿自己的名譽與臣妾賭氣?」

    金鳶無端被這句話激怒,陡然喝道:「讓他進來!」

    瓏染這次反是笑了,朝他盈盈一鞠:「那麼,臣妾今晚繼續賞月。」

    不等那扇門關上,她已自發繞到紗帳後面。這裡並沒有隔間,但重重紗幔交疊,竟是隔出一個毫不相干的世界。瓏染走出好遠,漸漸看不見外面那些糾纏不清的是是非非。

    過了今晚會不會有人知道——太子之所以常來毓琉齋,不是因為太子妃,而是為了那個眉清目秀的少年?

    這荒唐的床第關係,從她嫁入太子府的那天晚上,便注定要以這種方式維持下去。

    ——所謂皇宮,自古便是禁錮那些風月與嬋娟的囚籠。

    ——所謂流言,大多都是好事者捕風捉影的虛設。

    ——所謂「一朝在君側,十年雨淚漣」……

    待滿室燈火闌珊,僅能從窗縫裡透出零星一點天光。瓏染仍記得在天山遇見蘅秋時的模樣——「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貞婦貴殉夫,捨生亦如此。波瀾誓不起,妾心古井水。」字字堅如磐石。那樣嬌貴的公主竟能為了自己的愛人不顧一切,她心底無不震撼。

    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卻足以磨滅當初來樓蘭的滿腔熱情。但偶爾她也會想,如果她就這樣離開了,是否還可以找個相愛的男子——或者不是愛,哪怕只是一丁點的喜歡也好,平淡地與他相遇,然後平淡地執手過完自己的一生?

    她果真是個沒什麼慾念與苛求的人罷,抑或者——她已經不敢去苛求。那些太清澈美好的東西往往都那麼遙不可及,抓不住也摸不透,如同那個人——

    瓏染思緒一頓,趕走腦海裡的影子。那個人,有意無意的,總牽連著她教她窩心——她已經知道了,白哉就是萱見,可是又能怎麼樣呢?她並非執拗於他的欺騙,他待她究竟有幾分真情,她心裡是有數的,甚至願意將這幾分真情抵消他不善的動機。亦干戈亦玉帛——他們之間是這樣一種微妙的關係,但這些同樣無法消除他們之間的隔閡,他們畢竟不是一路人。

    「今晚會不會是滿月……」她這樣想著便推開了窗,手指驀地僵在半空——

    窗外,那個眉若春山的男子安靜地站在月下,他定是沿小園香徑一路走來,身上沾染了落花的香氣,久久都消散不去。

    君子如蘭。

    瓏染想到的只是這個詞,以至於不假思索地就喊出了聲:「萱見,」她掩住嘴笑,輕輕又道,「白哉先生。」

    萱見細細看她,眼裡卻有疑惑:「我一路走來,卻只見竹影橫斜,你道為何?」

    「你是從……」瓏染支吾道,有些掩飾緊張與驚喜逾恆的意欲,「我家門前走過了麼?」她忙又指指南面,顯是多此一舉的解釋,「整個皇宮只有鳳竹苑栽了竹子。」

    萱見聞言輕輕笑了。「嗯。」他應了一聲。

    他的臉龐落了一層陰影,這幽邃的目光,看得遠處雲靄與煙樹合璧,霧氣撲面而來的一剎,竟是將鱗次櫛比的樓闕也一併覆沒。就這樣迷了眼也好,就這樣任梢頭月色似淺約宮黃,也不招肆,也不逗留,它歸它悠悠往東庭閒步。天宮十二衢,猶不及矮牆外柔藍一水縈花草。

    「當心——」

    瓏染逕自從窗簷踏下的時候,由他伸手虛扶了一把,但也是一觸即離的授受。

    「天色還早,我是說……離明晨還早。」瓏染輕垂笑眼,「能否陪我走一程?」

    「無妨。」

    瓏染便往西面的杳荷亭走去,一面享受著這難得恣縱的辰光,聽得萱見先開口道:「你今日在祀神台上的表現,倒是讓我大開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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