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忙不迭給公主拭淚,待看到麥正秋一臉冷然地站著,不由怒從心頭起,喝道:「麥世子,公主看上你,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你若再推三阻四惹惱了公主,看你有幾條命可活!還不快跪下謝恩!」
麥正秋咬牙,這一番下來,他早明白自己中了公主的圈套,被人算計的感覺非常糟糕,他討厭受制於人的狀況。
試著提氣,氣息仍凝滯丹田運行不暢,穩下心神,麥正秋開口:「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此私訂終身,有違禮制……」
公主一聽,破涕而笑,「麥郎說的是,既然麥郎無異議,那,清雅,速速修書一封稟報父皇,請父皇即刻派人前往南桑求親。」
麥正秋正欲開口阻止,公主卻不鹹不淡地繼續道:「聽說麥郎來我東來國,是想讓令妹參加太子妃大選。唉,很不巧呢,昨天我剛收到太子哥哥的書信,他說他已覓到良人且無意三妻四妾,看來令妹是一點機會也沒有了。不過,她晚了一步,你卻來得正是時候。如果我能嫁給你,我想父皇和母后定會願意把上古天書送給我當嫁妝,屆時麥氏一族不但能迎娶新嫁娘還能解除生存危機,雙喜臨門的好事,麥郎可要三思而後行。」
看來,她還真是對他下過一番工夫,既然想引他入甕,定是算準他有不得不入的理由。
麥正秋,你可願為了家族犧牲自我?
回到客棧時,感覺非常疲憊,也不知是心累,還是中了公主的薰香之毒後產生了後遺症。
「三思而後行,三思而後行,三思而後行……」
公主的話不斷在耳際盤旋,他甩甩頭,推開房間的門。
一踏進去,立刻感覺到了他的氣息,麥正秋不敢置信地往床鋪靠近,掀開床簾,果然見到小傢伙四仰八叉地睡著,一點形象也無。
看到他,先前的鬱悶和煩躁頓時無影無蹤。
「秋秋,你回來了?」睡得迷迷糊糊的阿涼也不知是真看到他回來還是在說夢話,咕噥一聲後抓過他的手枕在臉下,繼續呼呼。
可是,這樣就夠了。聽到他喚他的名字,看到他對他的依戀,他的心慢慢沉澱下來。
唯在此時,他才明白,為什麼他對公主的提議如此猶豫?
照理說,他該滿心歡喜想也不想就滿口答應才是,可是,一個「好」字卡在喉間就是吐不出口,心裡總是有個小小的聲音在說「不行」、「不可以」,至於到底為什麼不可以,他又想不出個所以然。現在,看到阿涼,他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他放不下他。
這個認知,如此清晰地攤在眼前,令他無法逃避,卻又不敢面對。
這些日子相處的點點滴滴,讓他習慣了他的陪伴。可是,真是習慣嗎?習慣是可以慢慢養成,也可以慢慢捨棄。如果,他只是他的一個習慣,那他只要再養成新的習慣就好,可是為什麼一想到以後躺在他身邊陪他過夜的是公主不是他,他就覺得難以忍受?他寧願忍受他亂七八糟的睡姿,寧願睡到半夜被他踹醒,寧願被他的口水印濕胸膛,寧願被他不知所謂的夢話吵到,也不願把半邊床位讓給別人。好像,那半個位置天生就該屬於他,誰也不能侵佔。
呵,麥正秋,你憋到二十六歲不娶妻,原來是為了讓你有機會證明你有斷袖癖!阿涼如此依賴你信任你,如此純淨美好的人兒,你怎麼能對他產生如此骯髒猥褻的念頭?你不是人!
厭棄地坐在床頭,看著從窗戶洩進的月光,麥正秋覺得他就是黑暗,想要吞噬那潔白的光。
抱著他的手睡得正酣的阿涼,吸了吸口水,又開始說夢話:「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捉蚊子,低頭全死光。」
說著,他舉起手拍起了巴掌,邊拍邊叫:「打死,打死,全都打死!」
麥正秋失笑,褪下長袍蓋到他身上,然後就著月光跪在床上打蚊子。
雖說蒼羅城白天見不到蚊子,可到了晚上,還是有零星蚊子追著阿涼跑,這個愛招蚊子的怪毛病,不知蒼羅城可有草藥可醫。
如果治好了他的招蚊症,他不再需要他,那他是不是就可以安心娶了公主,從此和族人一起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
早上,麥正秋被一陣劇烈的搖晃弄醒。
「嗚,秋秋,秋秋,我要死了,嗚嗚,你快醒醒,你快醒醒。」
阿涼帶著哭腔的聲音讓他快速清醒,一睜眼,只見阿涼眼淚鼻涕交織在一起,那副表情又緊張又害怕,看得他心一揪,翻身坐起。
一邊幫他擦眼淚,一邊問:「怎麼了?」
「嗚,秋秋,我要死了,早上一醒來,就,就流血了,嗚,好多好多血。」一邊哭,一邊用手指著胸,「還有這裡,好痛,針扎一樣。」
麥正秋一聽,首先想到了公主,「傷在哪兒,我看看。公主昨天打你了?哪兒疼?」
慌手慌腳想解開他衣服,卻又怕力道太重弄疼他,猶豫中,阿涼抽抽噎噎翻了個身,將屁股對向他。
「這裡,你看,好多好多血。」
只見屁股那裡,一大片血跡濕透了潔白的褻衣,身下的床褥更是紅了一片。
一著急,麥正秋立刻拉下他的褲子,只見那細白的屁股上,血水似小溪,順著大腿根兒蜿蜒往下流。
「怎麼回事?」
看到這麼多血,麥正秋心都要停了,急急扳過他身子正要查個仔細,卻在瞬間被眼前的景象轟得大腦發白。
以為自己眼花,他閉上眼再睜開,那幅景象竟仍未消失,他不敢相信地抬頭望向那個仍在抹淚哭得不知所措的傢伙,暗自猜想這具身體和這個人頭並非同一人,可是,將頭甩了又甩之後,他終於確定,這具身體,是阿涼的身體。
而阿涼,竟然張開了腿,用手指著,哽哽咽咽,「嗚,還在流,秋秋,秋秋,我要死了,嗚嗚。」
麥正秋閉上眼,咬著牙背過身,「夏微涼,你到底是男是女?」
「呃?」沒料到他會突然問這個,哭得正歡的阿涼一臉茫然,待看到秋秋背轉身不理他,他又哭起來,「嗚嗚,我都要死了,你都不理我,你還吼我,嗚嗚。」
咬牙聲加重,麥正秋握著拳狠狠捶了下床板,「夏微涼,你今年到底多少歲?」
被嚇到的阿涼止住了哭聲,乖乖地應:「呃,十、十九歲。」
「是男還是女?」
這一問咬牙切齒,阿涼不但連眼淚止了,連磕巴都省了,回答地毫不猶豫,「是男。」
「你!」
麥正秋揮著拳頭轉身,待看到阿涼衣衫半裸一臉驚恐,那一拳硬是砸不下去。
他惱得站起,吼:「把衣服穿上!」
「秋秋,你、你生氣了?」
很可憐很肯定的詢問,讓麥正秋的火氣迅速上揚。
該死的!該死的!他剛才到底看到了什麼?那是女人,女人的身體!阿涼,竟是女的!
她竟然騙他!不但騙他這麼久,事到如今,事實就擺在眼前,她竟然還敢說她是男人!如果她是男人,那他是什麼!該死的!她怎麼能,怎麼能那麼一臉單純無辜地脫光了衣服露出流血的屁股給他這個男人看?她!
麥正秋在床前快速地踱步,走來走去,走來走去,每走一步都讓他的怒火往上再竄一分。
穿好衣服跪在床上的阿涼,不知秋秋為什麼生氣,想勸他停下來不要再走,可一迎上他惡狠狠的眼神,他只好縮縮脖子,委委屈屈,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可是,嗚嗚,他還在流血,他都快要死了,秋秋怎麼還這麼凶他?
麥正秋捏著拳,停住腳,瞪向那個哭得可憐兮兮的傢伙,頭開始作痛。
「該死的!你還有臉哭,你這個小騙子!把眼淚擦了!」
「我不!你冤枉人,我、我才沒有騙人!嗚嗚——」
「你還嘴硬!我最後一次問你,你到底是男是女?」
「我當然是男人。」
「很好!很好!」
怒得失去理智的麥正秋,「刷」一下扯掉自己的褲子,「行,你繼續嘴硬!如果你是男人,那我是什麼?」
看到他身體中間的部位,阿涼倒吸一口冷氣,難以置信地將手指伸到嘴裡咬了咬,然後揪開自己的褲子朝裡看了看自己的,再抬頭對比一下他的,眉頭一擰,奇怪地問:「秋秋,為什麼我們長得不一樣?不是說,這世上只有男人和女人的身體是不一樣的嗎?為什麼你的和我的不一樣?難道,你是?你是女人?!」
說到最後一句「你是女人」,他跳了起來。
「啊啊啊,秋秋,秋秋,你是女人,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這下怎麼辦,男女授受不親,我們睡了這麼久,你以後會不會嫁不出去?」
麥正秋臉都黑了,他再怎麼有想像力,也沒想到她會是這種反應。要麼,她戲弄他上了癮,是個就算天塌下來也要把謊話進行到底的笨蛋;要麼,他就是個白癡,連男女都分不清。
而她,兀自咬著手指,繼續苦惱地叨叨:「秋秋,你是在生氣你和我長得不一樣嗎?雖然,雖然我不太喜歡長得太男人婆的女人,可是,事到如今,我們睡都睡了,如果害你以後嫁不出去,那,我娶你好了。本來我計劃要娶個比我小個兩三歲的女孩為妻,你卻比我老了七八歲,唉,以後肯定要被取笑說是老妻少夫,但事已至此,為了對你負責,我就委屈一下好了。」
一番天人交戰之後,阿涼做出了捨身的決定,可看到秋秋越發想要殺人的眼神,她「啊」一聲叫出來。
「啊,秋秋,我要死了,嗚嗚,我知道你不想當寡婦,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勉強。反正我要死了,我們一起睡的事,我會保守秘密一直帶到棺材裡,我誰也不說,對不起,我不該這麼壞,臨死了還想拖累你當寡婦,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麥正秋徹底發狂,「該死的!你繼續給我掰!你繼續裝!你繼續嘴硬!你想死,哪有那麼容易!」
一把拎起她,把她夾在腰間,像一道龍捲風般衝了出去。
該死的!待我找個大夫給你好好瞧瞧,看你還敢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