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東區依然燈火燦爛,只是在燦爛的燈光下,仍然有很多不為人所見的黑暗存在。
這一天是歐陽岱宇的生日,同時也是她正式得到律師執照的一天。
她在東區的一家PUB喝得極醉,捉住弟弟崇宇大笑。
「上天待我歐陽家真不錯,碩士才畢業就讓我考上律師,還讓我有個成功的律師學長兼男朋友,開了一家律師事務所,連工作都不用找……」
她轉頭看向一個正挑眉看著他的俊帥男子,整個身子都掛了上去:「還有一個這麼優秀的弟弟,不到二年的時間,已經升上警官了,一定是爸媽在天上和玉皇大帝,耶穌基督都處得不錯,才能讓我們姐弟這麼幸運。」她狂妄地大笑:「人生幾何,夫復何求呀!」
歐陽岱宇的弟弟崇宇冷冷地看著她發瘋:「老姐,不要亂用成語好不好,國文一向是妳念得最爛的一科。」
崇宇將岱宇輕輕推開,轉頭向另一個有些心不在焉,氣質溫文儒雅如書生的男人開玩笑似地說著:「凌翔亨,你真的很偉大,居然可以忍受我老姐這種女人這麼久。」翔亨沒有回話。
崇宇覺得有點奇怪:「喂,凌翔亨,你是被嚇傻了嗎?」
翔亨此時才像回了神:「啊,崇宇,你剛剛說什麼?」
崇宇沒好氣地說:「我說你很偉大,可以成為我姐的男朋友。」
翔亨笑笑地看著爛醉傻笑的岱宇:「你姐很可愛。」
崇宇指著她:「這叫可愛?果然情人眼裡比較容易沾到蛤仔肉。」
崇宇突然覺得指著岱宇的手指頭一陣痛,果然是岱宇咬上來了。
歐陽岱宇的一隻手已經繞上了崇宇的肩,岱宇咬完手指頭,開始來咬崇宇的臉:「歐陽崇宇,你居然敢污蔑你姐,罪不可赦,我吻死你!」
岱宇立刻捉住崇宇狂吻,崇宇熟練地七手八腳把她推開:「妳這女人真的很煩。」他又向翔亨大叫:「喂,歐陽岱宇發作了,你趕快把她帶走,省得禍國殃民,危害世人!」
岱宇一喝酒就會開始發酒瘋,越高興或越悲傷時,酒瘋就會發得越大,而她一發酒瘋,就會開始狂吻任何接近她的溫體動物。
也因為這樣,所有人都再三告誡她絕對不可以一個人去喝酒,要喝酒一定要有人陪。當然,陪她發酒瘋也是身為歐陽岱宇男朋友的重責大任。
翔亨當歐陽岱宇的男朋友已經快十年,習慣得不能再習慣了,看著岱宇溫和地笑了笑,把岱宇從崇宇身上拔開,將她扶了起來。
岱宇轉頭醉眼迷離地看向翔亨:「翔亨,我好愛你喲!」抱起翔亨又開始狂吻。
翔亨沒有不耐煩的樣子,只在她的唇問說著:「好,岱宇,我們回家,妳要乖乖!」
崇宇與翔亨將岱宇扶了出去,崇宇還一直咕噥著,此時崇宇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崇宇立刻接了起來:「好,我知道。」
他放下電話,正想和凌翔亨說話,但翔亨已經知道崇宇要說什麼。
「你快去吧,公事為上。」
崇宇還是幫翔亨將岱宇扶上他的車,然後走人,但走到一半,又回過頭來,敲了敲正在幫岱宇拉安全帶的翔亨的車窗。
翔亨將車窗搖下。
崇宇看了岱宇才對翔亨說:「凌翔亨,你可一定要安全地把我老姐送回去,要盯著她進家門,否則的話,她說不定又會跑去指揮交通,到時又要我去保她,很丟臉的。」
翔亨依舊溫柔,輕笑了出來:「我知道。」
翔亨搖上車窗踩油門,車就滑了出去。
崇宇搖了搖頭,點上一根煙走回自己的車上。
在上車之前,崇宇拿起電話,按了回撥鍵:「現在情況怎麼樣?什麼?龍幫?」崇宇神色警覺了起來。「我現在立刻到現場!」
崇宇跳上了車子。
龍幫是崇宇一直在追查的一個幫派,但不知他們是僱請了哪一個法務顧問,所有行事都剛好遊走於法律邊緣,硬是捉不到他們的小辮子。但龍幫近年來鬧內哄,今天晚上幫派的大樓似乎發生了槍戰,崇宇要立刻過去解決此事。
另一頭翔亨的車子上,與崇宇幾乎同個時間,翔亨的手機也響,翔亨立刻接了起來。
一聽完電話的翔亨臉色立刻一變,將車子停到一旁,仔細地講了起來:「什麼?帳冊被搶走了?」翔亨只考慮了兩三秒:「人立刻撤回辦公室裡,把所有文件都弄掉,我立刻回去處理。」
翔亨臉色凝重,沉默許久後,才轉頭看著岱宇,他搖了搖岱宇。
岱宇從昏睡中悠悠醒來:「到家了嗎?」
翔亨不露出一點蛛絲馬跡,仍然溫柔地說著:「岱宇,我有急事要回事務所一趟,幫妳叫出租車好嗎?」
岱宇看了看周邊,笑:「不用,這裡離我家不遠,我自己走回去。」
翔亨滿臉擔心:「真的嗎?妳的酒醒了嗎?」
岱宇笑:「醒了啦,今天又沒喝很多。」她已經將安全帶解開,開了車門下了車,向翔亨搖搖手:「我真的沒醉,你先回去吧。」
翔亨點了點頭:「回去快睡,明天可不能遲到,歐陽律師。」
岱宇做了個可愛的發誓動作,舉起了三隻手指:「我以童子軍的名義發誓,明天我一定會準時到翔法律事務所。」
翔亨笑了笑,向岱宇擺了擺手,將車子回轉,疾駛而去。
岱宇看著翔亨的車遠去,很誇張地,在後頭用力揮著手,直到看不到車子,她才滿意地回了頭,走在回家的路上。
這樣微涼的夜。
風緩緩吹來,岱宇覺得全身涼涼地,愉快極了。
她將髮夾拿下,天生大波浪捲的長髮如雲般飄散,頓時讓她多了一些嫵媚。
她哼起了快樂頌,甩著長髮,兩頰酡紅地走著。走著走著,她甚至跳起舞來。
這就是快樂吧,這就是幸福吧?!
思緒還沉浸在微涼夜風之下的她,突然被一個強大的力道從後方將她拉進巷子裡。
一個男人將她壓在牆上,狂吻著她。
她傻了,楞楞地讓那個男人吻著,不掙扎也不抵抗。
數秒之後,那個男人才離開了吻,但還是將她緊扣在牆邊。
他在她耳邊低語:「對不起,有人在追殺我,請妳先保持這個樣子。」他小心地回過頭看著巷子外。
岱宇順著他的眼光,看向巷子外,巷子真的有人聲和跑步聲。
哇,他真的被追殺耶!
岱宇好奇,墊起了腳尖,試圖從那男人寬闊的肩上,看到更多外面的景況。
那個男人覺得懷中的女孩鎮定地有些奇怪,回過頭來看著她。一看之下,他有些楞住了,眼前的這個女孩,碰到如此險峻的狀況,眼中卻沒有任何的驚懼,不但如此,她正閃著一雙貓兒般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他身後。
剛剛那個吻,絲毫沒有影響她的情緒。
這不是一般女孩子該有的反應。
岱宇此時突然低呼了一聲:「他們回來了!」
他立刻收回了心神,呈現高度戒備狀態,但岱宇的動作更快,她立刻撲上去摟住男人的脖子,狂吻起他。
他楞住了。
他嘗到她的唇中有著酒香,她喝醉了嗎?
他心神動盪了起來。她的唇很香,很軟,不自覺地,他響應著她的吻。
他很驚訝自己居然在這樣的時刻,還能感到這樣的迷亂,他將手伸進她如雲的大卷髮中,有些忘情。
岱宇的唇突然離開了,眼光看著側邊,輕輕在他耳邊說著:「他們走了。」
他楞了兩三秒才反應過來。
看著眼前的她,他不知為何,居然有些流連,但此時此刻真的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謝謝妳!」他輕聲地說著,轉身就走。
但一隻手突然伸手拉住了他。
他回頭。
岱宇輕聲說:「你一定對這裡不熟。」
男人不解地看著她。
「你不能往這個方向跑,這條巷子會通到大路的另一側,你一跑出去就會遇上他們。」岱宇也不管他同不同意,拉著他的手,就往另一條小巷子鑽:「走這一條。」
他不知為何,竟乖乖地跟著她一直跑。
東拐西彎,她帶著他到一棟看起來年代久遠的二層樓建築物前。
「這是什麼地方?」他看著眼前這一棟台北都會難得看到的老房子。
「我家。」她開始脫鞋。
他楞住。
「這是我租的房子,房東住在一樓,她是個老婦人,很容易就被吵醒的,所以你不可以太大聲。」她像小偷一樣,用手指比著嘴唇,叫他小聲。
她拎著鞋子,十分俐落地翻過矮牆,然後爬上牆邊的防火梯。爬到一半,她回頭看了看他。
「喂,幹嘛,快點進來,只要你躲進房子裡,他們就找不到你了。」
他楞了三秒,笑了。
此時此刻,該是笑的時候嗎?該是跟一個怪怪的女人爬著牆回家嗎?
他如果被那些人找到,結局就是死路一條。
這是他生死交關的時候。
但他跟著她爬上去了。
岱宇很熟練地上了二樓,打開了窗戶,爬了進去。
她一進房間裡,雙手高舉,小小歡呼了起來:「哇,好棒,回家了!」
他看著她,臉上不自覺地又揚起笑意。
她笑著轉頭看了看他:「地方很亂,你請自便。」她打起呵欠,「我不行了,我要睡了,明天還得去報到呢。」
她一面往床鋪走去,一面脫著衣服。
一件衣服被丟在地上,不多久,另一件長褲也隨意地被棄置了。
再不多久,連米色的內衣都脫了下來。
男人心狂跳,為了尊重她,他將眼光移開,但仍在餘光之中,知道她全都脫光了。
她真的醉了,醉得很迷糊,才會帶一個陌生男子回家,還在陌生男子前脫起了衣服。
岱宇當然不知道男人想著什麼,她只是想解開身上所有的束縛,鑽進了被窩裡,將自己包裹起來。
她的頭一沾上枕頭,就沉沉地睡去了,渾然不覺房裡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那個男人看她將自己全部遮起來後,終於鬆了一口氣,回過頭來。
剛剛那段時間,比他被追殺時還要難熬。
他聽到底下傳來人聲,他如箭一般衝到窗台。那群人果然還在底下,他側身到一邊去。
還沒安全。
他看到岱宇床前的燈,立刻輕手輕腳地走過去,蹲下來,將岱宇那盞微弱的床頭燈關掉。
他蹲在床邊,一抬眼,就看見她的睡顏。
雖然在黑暗之中,但因工作訓練,窗簾射進來的微弱路燈燈光,已經能讓他看清楚那張因酒而微紅的臉蛋。
他輕輕地伸出手,將她的長髮撥開。她不能算很美,但揉合了奇妙的嫵媚和可愛,他想到那顫動地睫毛下,剛剛那雙閃著好奇光芒的貓兒眼。
她剛剛還說,請自便……
他看過的女人不少,卻從來沒看過這樣的女人。
他又不自覺地揚起了嘴角。
他站起了身,巡視著房間,房間裡有著計算機,和成堆成疊的法律書籍。
她是學法律的嗎?
但六法全書下壓著的卻是史努比的漫畫。
桌上有著大大的座右銘:不可以一個人喝酒!
他笑開了。
如果喝醉了就會隨便帶陌生男人回家的話,她真的不可以一個人喝酒。
他看到桌上散亂著她的信件,收件人是「歐陽岱宇小姐」。他回過頭看向那個已經在床上微微打起呼的女孩。
她叫歐陽岱宇?
他轉頭看到桌上貼著一張照片,是這個叫歐陽岱宇的女孩,與一個看來十分具有書生氣息的男人的合照。
他看著照片中的男人,楞了起來。
她正親密地挽著他的脖子。
他拿了出來,照片上寫著:「我與翔亨,一九九六年。」
她的男朋友嗎?
他心裡感到微微地痛,嘴角卻揚起了微微地笑。
這樣的女孩,有男朋友應該是很正常的吧。
自己與照片裡的男人,看起來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二個人。而他與她,也在不同的世界。
他不自覺地有些輕歎了起來,當初願意走入這一行,就是覺得自己已經不可能再有什麼牽掛。
而如今才遇見她……
太晚了,再已經沒有回頭的機會。
只不過這個男人叫翔亨?
他楞了三秒鐘,將放在身上的帳冊和文件拿了出來。文件中用鉛筆寫的部份,正是記錄著一個叫凌翔亨--是龍幫幫主江龍所聘請,一直隱身在幕後的法律顧問,幫助龍幫洗錢的人。
特意用鉛筆寫,就是為了不留下任何證據。
沒有人見過凌翔亨。
而照片這個男人也叫凌翔亨?
不會是同一個人吧!
他看向床上的女孩。
不會的,這個女孩,怎麼樣都不像與黑道有關。
許久,他才將照片與信件放回原處。
這個女孩救了他,他不能讓她身陷險境之中,他該離開了。
他看向窗外,龍幫的人似乎散去了。
他幫她鎖上窗,一個這麼不小心的女孩,很容易就會引來小偷。
他仔細關上了門,走了出去。
第二天早上,鬧鐘巨響。
岱宇在床上痛苦掙扎。
巨大的拍門聲連著吼叫:「歐陽岱宇,妳給我起床,妳的鬧鐘再響下去我就把妳趕出去!」
岱宇跳了起身,將鬧鐘給打死,然後大叫:「我起來了,我起來了!」叫完,就是一陣劇烈的頭痛。
完了,昨天又喝太多酒了。
她看著全裸的自己,衣服散在一地,她看了看桌上和窗戶,看起來和昨天喝酒前一模一樣。
她拍了拍胸口。
昨天是翔亨送她回來的,應該沒有發生什麼事,最多也就是捉住翔亨狂吻吧。
翔亨應該習慣了。
她敲了敲自己的頭,自言自語:「我的酒癖怎麼這麼壞呀。」
門口的敲門聲又響了起來:「歐陽,妳不是說今天是妳第一天上班嗎?還不快點!」
岱宇大驚,對對對,今天是她第一天上班耶。
她慌忙地把自己整理好,衝了出門。立刻招了一部出租車就跳上了車。
一個人影從黑暗的巷角走了出來,眼光溫柔地看著她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