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過年對屈仁來說意義重大,除了因為這是她知道自己身世後所度過的第一個新年之外,她也期勉自己過了年後,能以全新的態度去看待家人,她相信只要自己努力表現,總有一天她終會獲得家人的認同。
除夕這天下午,米家人一如往年般來到屈家。屈家自何時開始與米家一同吃年夜飯、守歲,她已記不得了,不過這似乎已成為兩家人的習慣與默契。
兩家人鬧烘烘地,君姨爽朗的笑聲伴隨著嬰兒的哭聲,整個場面熱鬧無比。
屈仁和屈愛在前幾天升格當了姑姑,因為米大姐為二哥添了個兒子,這三代同歡的畫面,把屈仁的心填得滿滿的。
屈仁洗完澡後,換上新衣準備下樓吃年夜飯。屈家一向有個規矩,圍爐吃年夜飯前一定要先洗淨身子並換上新衣,代表著除舊迎新的意味。她的新衣很簡單,只是一件白色套頭毛衣與黑色牛仔褲。她一向不甚注重自己的衣著,穿衣僅講求舒適與實用,不似屈愛那麼挑剔。
未到餐廳,她和自客廳走入的米天冷打了個照面。剛沐浴過的他神清氣爽,給人一種白淨的感覺。
看著他這俊逸的模樣,屈仁心中突然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想不到我們這麼有默契。」米天冷對她眨眨眼,越過她往餐桌走去。
她納悶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著,再回頭看了米天冷一眼,才恍然明白他的意思。看著與自己如出一轍的白色毛衣與牛仔褲,她搖搖頭,為這樣的巧合感到訝異。
隨後進了餐廳,她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家中用來吃年夜飯的桌子是圓形的,象徵萬事圓圓滿滿。席次則按照輩分入座,米天冷正好坐在她與屈愛的中間,不如怎麼搞的,她的心中就是侷促不安,手腳好似無法伸展般,老覺得位子有些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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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間,屈義突然自口袋掏出兩張電影票,遞給米天冷道:「喏!這兩張票給你。原本年初一想帶你大姐嘗嘗擠人潮看電影的滋味,沒想到小傢伙提早來報到,所以派不上用場羅。」
「謝謝!」米天冷噙著笑正想伸出手,沒想到屈愛竟一把搶走屈義手中的電影票。
「好棒!是『鐵達尼號』耶!」她充滿期待的望著身旁的米天冷。「天冷,我們明天一起去看好不好?我好想看喔!」今晚她的裝扮很搶眼,紅色的短外套配上同色無袖的短洋裝,整個人有說不出的俏麗,剛剛一下樓便吸引了人讚歎的眼光。
屈愛眼中閃爍著的期盼光彩令米天冷不忍拒絕,見眾人徵詢的眼光均落在自己身上,他只好點點頭。而他的首肯,自然是換得屈愛一聲歡呼。
聽到屈愛雀躍的呼聲,屈仁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淡淡的失落,但她並沒有深入探索心中莫名的失落因何而起。她夾了一隻蝦,藉著低頭剝蝦的動作掩飾自己的情緒。不過,在她垂眼的剎那,細心的方君還是捕捉到一些蛛絲馬跡。
「小仁,你大年初一有什麼節目?打算上哪兒玩?」方君拿起酒杯啜了一口,假裝不經意地問道。
「在家吧!」屈仁聳聳肩:「比較好的同學都回老家過年去了,所以我沒安排節日。或許會去打打球吧!」
「這麼可憐?要不要和君姨一起過?」
「謝了!我對於扮演『菲利浦』的角色沒有興趣。」她知道君姨目前有個過從甚密的男朋友,她可不想當個殺風景的超級電燈泡。
「小鬼頭,不懂你在說什麼。」方君白了她一眼。
「君姨,你少假了好不好?」屈仁丟給她一個曖昧的笑。
「君姨,別害臊嘛!談談你那位大情人,今天怎麼不把他帶來讓我們大家鑒定鑒定?」
屈廉的話立刻贏得眾人的附和,話題一下轉到方君身上。面對眾人的逼問,她倒有些疲於應付。
晚飯後,按照慣例,大家一起坐在客廳中守歲。屈平良在壁爐中升起熊熊的烈火,火焰把每個人的臉映照得通紅,心也烘得暖暖的。
以往除夕夜,人大都藉著看電視或打橋牌來打發時間,今年,屈義突發奇想,提議來個交換禮物的活動。
他建議每人必須提供一份禮物,以抽籤的方式進行交換。而每個人在抽中對方的禮物後,必須要答應對方一個要求,以向對方表達謝意。至於對方所提的要求,因主要是達到一個娛樂的效果,所以只要是在合理的能力範圍內,任何無傷大雅的要求均可。
交換禮物的活動由提議人也是今晚的主持人屈義先開始。他抽中三弟屈廉所提供的禮物,應眾人的要求,他當場將禮物拆開展示。沒想到,外盒一拆,裡頭竟然是一條花花綠綠、五顏六色的四角內褲,惹得眾人幾乎笑彎了腰。
「喂!你送這個是哪個年代的老伯在用的?」屈義沒好氣地道。
「你可別看不起這條內褲喔!它材質佳、通風好,保證舒適不長癬。」
「謝了!你留著自己用吧。」他把內褲拋還給屈廉。
「二哥,你就委屈點吧!」屈廉拿著內褲對屈義擠擠眼。「原本我預設的對象是老爹,誰知道讓你鉗到啦!你今年運氣不錯哦!」
「臭小子,別推到老爸這邊來,你的孝心我心領了!」屈平良的話惹得人又是一陣笑。
「嘿嘿!二哥。別忘了遊戲的規矩,你還欠我一個要求喔!」屈廉不懷好意地搭上屈義的肩膀:「不好意思,小弟覬覦你那套遙控汽車已久,可否割愛?」
屈義聞言,立刻甩掉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你想得美!一件破內褲就想換我的寶貝,你休想!」
「二哥,你賴皮喔!」屈廉轉向人,故作嚴肅地道:「請大家發揮輿論的力量。」
他的話引起人的鼓噪,但不論大家如何譴責,屈義就是不肯點頭。最後,米大姐站出來說話了。
「屈廉,那套遙控汽車是他第二個老婆,你要他給你簡直是難如登天,你就別再為難他了,不這樣,你想玩時,我們隨時出借,如何?」
屈廉思索了一會兒,想想可行,才勉為其難地道:「好,雖不滿意,但尚可接受。」
「便宜你了。」屈義嘟噥道。
一場遙控汽車之爭總算圓滿落幕。
輪到米天冷,他抽中屈仁所提供的白色米老鼠圍巾。在人的掌聲中,她拿出準備好的禮物正欲交給米天冷時,屈廉卻突然像發現新大陸般指著他們道:「怎麼?你們兩人約好的是不是?穿情人裝耶!」他回頭看看大家。「看來屈米四度聯姻有望了!」他打趣道。
米二姐立刻出聲糾止:「不對!這次是米屈聯姻才對。」
「不管是屈米聯姻或米屈聯姻都好,小弟,你要加油喔!要為爸媽的希望努力,想辦法把屈家兩個小美女給拐過來!」米大姐攬著米天冷的肩,擠眉弄眼地道。
面對人的調侃,米天冷的反應如何屈仁並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已是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懊惱地朝米天冷伸出手,將禮物遞給他。
米天冷嘴角那抹笑意始終掛在臉上,他緩緩地抬起手接過圍巾,順勢握住了她的手。
屈仁一愣,卻驚訝地發現米天冷的手似乎比想像中大而有力,自掌心處傳來的溫度令她心中升起一股奇異又甜蜜的感覺。
她抬起頭,正巧迎上米天冷正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的眸子。他的眼神是那麼的專注,彷彿想看穿她似的,她的心緊縮了一下,然後急忙地縮回手,一顆心仍是抑制不住地狂跳……
「小仁,你可以向天冷提出一個要求。」屈義說道。
屈仁愣了一下,低下頭,「我……我沒有什麼要求。」
「不行,這是遊戲規則,你一定得提出要求。」米天冷也笑望著她。
「我……我暫時想不到。」屈仁只覺得一顆心跳得好快,腦中一片空白,根本無法思考,她哪還能想什麼要求?
「那等你想到時再告訴我好了。」米天冷溫柔地為她解圍。
「好吧!那就破例一次,小仁,你可別忘了他是你的債務人。」屈義打趣道。
屈仁只得頷首,回身坐回自己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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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躍的火焰映照著屈愛那張面如死灰的臉,心中不斷燃起的妒火使她的表情看來有些陰冷。她微發著抖,握緊了手中的「仙女棒」,一雙帶著恨意的眼眸直直地射向臉頰鮮紅的屈仁。
為了今晚的聚會,她耗費心思刻意裝扮,目的就是希望能吸引住米天冷讚賞與驚艷的目光。可是,整個晚上他的注意力始終不在自己身上,更令她發狂的是,她發現他清亮的雙眸竟總是跟隨著屈仁的身影……
這表示什麼?他喜歡屈仁嗎?突然,那日排球場上米天冷為屈仁擔憂的眼神掠過心頭,屈愛暗暗心驚,體內的危機意驀地升起。
不!不可以!他不可以這樣,他不可以這樣漠視她的感受。他難道察覺不出她對他的感情嗎?他知不知道自己已經默默暗戀他幾年了!
屈愛將心中的怒氣全記在屈仁身上。她恨她,恨她如此不經意便奪走她的光芒,恨她如此不經意便搶走米天冷的目光。從小到大,她可以忍受自己想要的玩具被她奪走,唯獨天冷……她絕不能再讓她搶走。
看著米天冷的目光始終跟隨著屈仁,屈愛心痛得幾乎想大吼出聲。不過她不會這麼輕易就認輸的,她在心中不斷地告訴自己。她暗暗發誓,這一次她將不惜用生命來保住自己心愛的東西。
一旁的方蘭把屈愛的激動看在眼裡,身為母親的第六感讓她隱隱感到似乎有什麼事不對勁。她憂心忡忡地看著面色蒼白的屈愛,心裡除了有些不捨,有些矛盾的複雜情緒在心中波動著。
不一會兒,輪到屈仁上場抽禮物,她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地朝手心吹了口氣,希望能討個好綵頭。根據內幕消息,得知君姨提供的禮物是直排輪鞋,她早就想要一雙了。
然而,事情總是沒有想像中那麼順心,當二哥宣佈她所抽中的號碼並非自己心中所預期的時,她實在失望得不得了!
當她不經意地瞄見米天冷自座位上起身迎向她時,她不敢置信地睜大雙眼,難道所抽中的禮物是米天冷所提供的?怎麼會有這種事?巧得太離譜了吧!
更玄的事還在後頭,當她打開精美的外盒一看,差點沒昏倒,原來盒中的禮物赫然是一條印有米妮案的紅色圍巾,與她所提供印有米老鼠案的白色圍巾竟配成一對。這……真的只是湊巧嗎?
「哈!你們倆真是今晚的最佳拍檔。穿一樣的衣服也就算了,竟然還買了一樣的禮物,甚至抽中對方送的禮物,真是默契十足。」方君嘖嘖稱奇。
屈仁無法形容此刻心中的震撼,一連串的巧合讓她不得不相信命。
「怎麼樣?天冷,你對小仁有什麼要求?」屈義問。
「唔!」米天冷一笑。「我現在也想不出來,可不可以暫時先保留?」
屈義沉吟了一會兒後看看大家:「嗯,反正剛才已經破例一次了,那就破例第二次了。真是的,你們兩個還真是最佳拍檔。」他轉向屈仁。「小仁,你欠天冷一個要求,將來可不許賴皮喔!」
屈仁微窘,不知該說什麼,這時電話鈴聲恰巧為她解圍。
「小仁,電話。」屈廉接了電話後喚她。
她小跑步地從三哥手中接過電話,「喂!我是屈仁,請問你是哪位?」
「小仁,我嚴大剛啦!」
「大剛!」她興奮地大叫,隨即吐吐舌頭壓低聲音,她知道家人對嚴大剛的排斥。「怎麼是你?我也正想找你耶!上次搭你便車的事還沒有好好謝謝你呢!」
雖然她立即壓低音量,但「大剛」兩個字還是飄進整個心思都在她身上的米天冷耳裡,他劍眉微攏地看著她。
「明天你有沒有空?小含明天生日,我們打算在店裡幫她開個慶生會,你能不能來?」
「小含生日?太棒了!我一定到。」她興匆匆地道。隨即,似想到了什麼般又說:「小含喜歡什麼?我該準備什麼禮物?」
「不用了,人來就可以了。那我們就這樣說定囉!明天下午一點鐘,我們在麥當勞門口碰面。」
「OK!Bye,bye!」她興奮地掛上電話,回到座位上。
「小仁,誰的電話?瞧你興奮成那樣,該不會是男朋友吧?」方君開玩笑地問。
屈仁睨了君姨一眼。「才不是呢!朋友明天生日,邀我一同去慶祝。」
方君一副不相信的表情,惹得屈仁急著想撇清。
當天的抽禮物活動在屈愛抱走了君姨的直排輪鞋後告一段落。接下來,不知是誰提議打衛生麻將,由屈爸屈媽、米爸方君一桌,而屈家三兄弟則拉了米天冷湊一桌,二位嫂嫂則各自坐在親密愛人旁邊觀戰插花,屈愛則趁勢挨緊了米天冷。
由於屈仁對於麻將一竅不通,對看牌插花沒興,於是抓了個橘子蹦蹦跳跳地上了樓,打算挑選一樣適合的禮物送給小含,絲毫末發現身後一道緊隨的探索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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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在屈仁準備熄燈就寢前,屈愛意外地敲了她的房門。
看到她,屈仁有些詫異。「小愛,有事嗎?」
「你……」屈愛的神情顯得有些不自然。「你不是一直想要一雙直排輪鞋嗎?我的給你。」她把直排輪鞋拿到她面前。
屈仁受寵若驚地接過東西。「真的要給我?」
屈愛點點頭,遲疑了一會兒才開口,「我……我想跟你換樣東西,可以嗎?」
「當然可以!」屈仁興奮地道,並移開了堵在門口的身子。「你想換什麼?」她真的太意外了!印象中,這應該是屈愛第一次這麼和平主動地找她講話。
「我……」屈愛遲疑了一下,「我……想要天冷的紅圍巾。可以嗎?」
聞言,屈仁心中的興奮頓時降至谷底。原來屈愛會委屈自己放下身段和她說話,竟是為了米天冷的紅圍巾!
「當然可以!」掩住心中的黯然,屈仁故作愉悅地轉身拿了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盒遞給她。「喏,給你!」
「謝謝!」屈愛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乍聞「謝謝」二字,屈仁有些莫名的感動,因為從小到大,屈愛從未對自己說過這句話。
看著屈愛步履輕快的背影,她的心中不免有些激動,雖然那句「謝謝」只是因為她「恰好」選中米天冷的禮物而換得,但,在她舉手之勞的情形下能獲得屈愛的感謝,她仍然覺得很高興,雖然這麼做有些對不起米天冷,但只要屈愛開心就好,一切都是其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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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早上九點半,米天冷準時出現在屈家,他打算與屈愛趕早場的電影。在等候的當兒,他坐在客廳中隨意翻看著雜誌。
「天冷,抱歉,讓你久等了。」屈愛翩然地自樓梯上走下來,一襲白色洋裝搭配微微飄揚的紅色圍巾,彷彿是一位初下凡塵的飄逸仙子。
她清脆的叫喚聲讓他自雜誌中抬起頭來,當他看見屈愛脖子上的紅圍巾時,愣了一下,原本激動的想詢問,但還是忍住了詢問的衝動。
「可以走了嗎?」他放下雜誌。
屈愛噙著笑點點頭。
一直到了市區,米天冷終於按捺不住一頭的納悶問了屈愛:「你脖子上的紅圍巾……好像很眼熟?」
屈愛咯咯一笑,望了他一眼。「這是你買的,當然眼熟羅!」
她的回答令他的眉心一蹙。「我的禮物不是讓小仁抽走了嗎?怎麼會在你這裡?」
屈愛的眼裡閃爍著不定的光彩,故意漫不經心地道:「是小仁拜託我跟她換的啊!她一直很想要一雙直排輪鞋,而我剛好抽中君姨的禮物,所以羅……」她邊說邊留意著他的反應。
只見米天冷身子微微一震,雖未答話,但表情卻有著少見的嚴肅。
屈愛並未忽忽略他的反應,故意解釋道:「你生氣啦?你不要怪小仁嘛!她真的很想要君姨的輪……」
「我沒生氣。」他故作若無其事地偏過臉。「走吧!快趕不上早場的電影了。」
他雖然極力掩飾,但屈愛還是捕捉到他眼底的黯然。她陰晴不定地望著他俊秀的側面,妒意從心底慢慢地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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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仁與嚴大剛到達美發店時,已是下午一點半。美發業屬於服務業,除除夕當天休息外,初一到初三各營業半天。而由於大年初一剛好碰上小含的生日,因此在店長的支持下,由嚴大剛發起,大夥兒共同策劃,決定午後辦個慶生會,除了慶祝小含的生日之外,也慶祝虎年的到來。
由於嚴大剛的關係,屈仁先前已到過店裡幾次,與大家還算熟稔。起初,曾因為她是明星高中的學生而對她有明顯的排擠,也會刻意的與她保持距離但經過幾次的相處後,大家都逐漸接受了活潑開朗的屈仁。
只見屈仁混在人群中,幫著大家掛綵帶,貼燈管,在大夥兒的玩笑聲中忙得不亦樂乎。由於全體動員,不到三十分鐘,場地便大致佈置完畢。
按著,嚴大剛抬出一個三層的大蛋糕,在眾人的歡呼聲中迎出羞怯的小含。店長提議每個人對壽星說句「吉祥話」,一時之間,什麼「早生貴子」、「百年好合」等等令人啼笑皆非的話紛紛出籠。大家全都笑彎了腰。
在一連的笑聲中唱完了生日快樂歌,大夥兒在小含閉著眼睛許願時便已開始玩了起來,互扔著蛋糕。不一會兒,奶油大戰正式開打,而拉炮、泡沫噴霧劑陸續上場,追逐聲與尖叫聲四起,笑聲此起彼落。
屈仁臉上、身上全是奶油和炮屑。她又叫笑,狼狽得東躲西藏,可是大家好像都喜歡以她為目標,蛋糕奶油老往她清秀的臉蛋抹。嚴大剛見她只躲不攻,發揮了高度的氣度,挺身擋在她身前,替她擋住不少奶油和拉炮。
半晌,店長揮手高喊暫停,但沒人理他,大夥兒反而以他為攻擊目標,紛紛把手中的「存彈」往他身上砸。他高舉雙手投降,全身狼狽的無辜模樣,更令人笑岔了氣。
「大家暫停!」嚴大剛高喊。「我們先舉杯祝小含生日快樂。」擁著小含,他率先將手中的香檳一飲而盡,然後在她額上印上深情的一吻。
「耶!」眾人拿起杯子高喊。
「大剛,什麼時候請我們喝喜酒啊?」有人打趣道。
「快了快了!等我成為全台灣最有名的造型設計師之後。」他摟緊了小含誇下海口。
小含眼角閃著感動的淚光,挨緊了他。
跟前的這一幕令屈仁感動莫名。看著嚴大剛的生活逐漸走向正軌,身旁又有一個善解人意、懂他的女孩陪在身邊,她真的替他感到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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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鬧追逐之後,現場一片狼藉。大家分工合作將現場恢復原狀,有人提議到港口吃海鮮,於是一夥人分乘數部機車,浩浩蕩蕩地往港口出發。
享用完美味的海鮮大餐後,又有人提議到山上看夜景,屈仁興致勃勃地附和,嚴大剛卻憂心地提醒她:「小仁,你那麼晚回家不要緊嗎?」
她無所謂地一笑。「沒關係,我待會兒打電話回家說一聲就行了。」
「大剛,我覺得你好像小仁的奶媽,你那麼關心她,就不怕我們小含吃醋啊?」有人問道。
「去你的!」嚴大剛睨了那人一眼。
小含瞭解地看了他一眼,大剛跟屈仁之間那種哥兒們的感情她相當清楚,所以不會有什麼誤會和吃味。
他們來到山上一個居高臨下的觀景點,市區萬家燈火的畫面躍人眼簾。屈仁跟著大夥兒望著山下的點點亮光,一時之間,整個氣氛變得有些感性。
「小仁,謝謝你!」嚴大剛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
她詫異地望著他。「無緣無故謝什麼?」
嚴大剛一笑:「我想你是對的。過去,我將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團糟,我恨父母的離異、恨周圍的一切、恨全世界……」他苦笑著搖頭又道:「現在想想,有什麼好恨的呢?不過,我真的很慶幸自己在最無助的時候,還有你對我伸出援手,終止我繼續沉淪,讓我找回了自我,你不會瞭解我有多感激你,真的!」
「我哪有你說得那麼偉大?」屈仁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其實我只是旁觀者清罷了!」
「總之,我還是很謝謝你。」
「你以後有什麼目標?」為了怕他繼續說些感謝的話,她趕快轉移話題。
「我打算先參加美發丙級技能檢定,通過之後再考乙級。」
「有沒有把握?」
「當然,」他舉起手對她做了個勝利的手勢。「現在的我信心十足。」
「要加油喔!」她望著嚴大剛在黑暗中閃閃發亮的雙眸微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會成功的。」
「謝謝!我一定會的。」嚴大剛將雙眼移向遠方,內心對未來充滿著希望。
☆☆☆
嚴大剛送屈仁回到巷子口時,已快接近十一點。牽著單車,數著路旁的盆栽,屈仁一步一步地踱向黑暗中的家。
她將車推到門旁,才拿出鑰匙準備開門,昏暗的路燈旁突然竄出一條人影,嚇得她差點尖叫出聲。
對方動作飛快地摀住她的口,低聲道:「是我!」
原來是米天冷!她用力扳開他的手,難掩憤怒地低斥道:「你幹嘛裝神弄鬼嚇人?你知不知道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她驚魂未定地撫著胸口,未注意到米天冷異於平常的陰冷目光。
「你也知道害怕?既然知道害怕就不應該這麼晚回家!」
聽出他語中的譏諷,她不滿地將背包重新甩上肩,生氣的回道:「我晚回家好像不關你的事。」說完她一腳就想跨進門。
米天冷比她更快一步地擋在門前。他擰著眉,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
「你真的認為不關我的事?」
她別過臉不予理會。
見她不語,他以為這是默認。他定定地凝視著她,接著出乎她意料之外,他竟用力抓住她的手臂,扯著她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走。沿途,她不安地掙扎,卻不敢大聲嚷嚷,生怕驚動家人。
一直把她拉至附近的樹下,米天冷如鐵鉗般的手臂才放開她。
「米天冷,你幹嘛?你抓得我手好痛。」
「痛?你也知道什麼叫痛嗎?」他寒著臉,冷冷地逼視她。「為什麼把圍巾給了屈愛?」
早上,聽到屈愛的話後,他就再也沒有心情看電影。好不容易撐到電影結束,他婉拒了屈愛逛街的邀約,急忙地趕回家想質問她,不料左等右等卻等不到她,他的心情由期望漸轉為失望。他的心因嫉妒而轉為沸騰。
「你就真的那麼討厭我嗎?」
他的逼視令她心虛地退後一步,她慌亂地搖搖頭:「不是這樣的……我……」
圍巾的事是她理虧,她承認自己未曾顧慮到他的感受。面對他的誤解,她想解釋,但看著怒氣沖沖的米天冷,她的舌頭卻像打了二十四個結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而隨著他的逼近,屈仁只有不斷地後退,一直到背後抵住了樹,再也無路可退。看著一向溫文儒雅的米天冷失去了平日的冷靜與自持,她暗暗感到心驚。
「你知不知道等別人幾個小時的滋味?我真的沒有想到你竟然會淪落到這種地步,竟然和嚴大剛那個流氓鬼混到三更半夜?」他蹙著眉,語氣有著不可置信的失望與心痛。
屈仁原有的一絲心虛在聽到他批評嚴大剛的話後頓時消失殆盡,她不能苟同地昂起頭反駁:「請你注意你的修辭,嚴大剛才不是流氓!」
米天冷見她竟然挺身替嚴大剛辯護,妒意立刻竄上心頭。他將雙手抵在樹前,霸道地把她圈入自己的範圍內,強烈的妒意令他的雙眼泛紅,他心痛地低吼:「這麼說,你今天一整天真的都和他在一起?」
「我是不是和他在一起似乎不關你的事!」她勇敢地迎視他臉上的寒霜,他語中的批判與輕蔑令她有種人格被侮辱的感覺。他憑什麼批評她的朋友?她的行動更沒有向他解釋的必要。
她的話令米天冷的心沉到了最黑暗的谷底。他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用不容反駁的強烈語氣定定地吐出一句話:「我不准你和他在一起。」
不准?他憑什麼?不滿的情緒壓過了平日的判斷力,她粗心地忽略米天冷今晚異常的原因,無懼於他臉上愈來愈冷的目光,她挺起胸膛深吸了口氣。
她冷笑一聲:「不准?我不知道我的行動自由何時歸你家管了?你根本無權干涉我的事!」見他絲毫沒有鬆手之意,她掙扎著想扳開他的手指。「米天冷,你放手!」
她愈掙扎,他的手卻愈掐愈緊。「我無權?」他的眼睛因激動而瞇成一直線。
「你竟然說我無權,你知不知道……從國一開始,我的心就再也容不下別人,我一直在等,等你長大,等你正視我的存在,但我沒想到自己默默的等待只是一場空,我竟然抵不過一個無所事事的混混!」他用力地放開她。
曾幾何時,他的心就再也容不下別人,眼神祇因她的身影而發亮。為了讓她注意到自己,他逼自己在各方面必須比她出色。無數個挑燈苦讀的子夜,他強撐著疲累的眼不斷的複習功課;無數個朝陽微熹的清晨,他犧牲睡眠學打籃球。所有的刻意、所有的用心,目的只有一個——他要向屈仁證明自己已不是昔日那個愛哭鬼。
但多年的等待換來她一句冷淡的質問,這讓他滿腔熱血瞬間澆熄,整顆心跌落到谷底。他退後一步,發出一聲聲椎心泣血的低吼:「你到底要到何時才會正視到我的存在?請你睜大眼睛看清楚!我早已不是小時候那個掛著鼻涕、老跟在你後面跑的米天冷了,早就不是了。」
他的話一字一句地震懾了她的心,她怔怔地望著那雙在黑暗中依舊深邃明亮的眼眸。
他……他到底在說些什麼?怎麼她一句也聽不懂?她腦中一片混亂,只閃過一個念頭:她要替嚴大剛辯解,人對他的誤解實在太深了,她不能坐視不管。
強忍住心中的悸動,她怯怯地道:「嚴……嚴大剛他不是混混,你們都誤會他了,他只不過……」
「夠了!你不用在我面前解釋他有多優秀。」米天冷煩躁地揮手打斷她的話。
屈仁一愣,委屈地閉上嘴。
米天冷哀傷地看著她,然後以絕望的聲音黯然地說:「可不可以對我公平一點?」隨即,他便邁開大步離開。
望著他逐漸被黑暗噬的背影,她只能像尊雕像般,動也不動地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