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壯麗!」蝶兒讚歎。
衛疆認為大漠的落日才是最壯觀的,一望無際的沙漠被火紅的太陽染成金黃一片,那種天地之遠、浩瀚無垠的情景,讓「人」覺得渺小,且有與天地合一之感。
可是看著蝶兒興奮的笑臉,他不忍心反駁她的意見。該死!他心裡咀咒一聲,他什麼時候開始這麼在乎她的戚受?
「我們今晚住客棧嗎?」蝶兒轉頭注視衛疆皺著眉頭的模樣。他怎麼好像又生氣了,她做錯了什麼嗎?
「我們露宿,節省時間。」他答。
蝶兒心想,也許他不喜歡愛發問以及喋喋不休的女人,難道真如娘所說,她得學著端莊賢淑嗎?那她可能不到一天就悶死了。
唉!煩人的事還真多,她到了衛府之後,要做些什麼呢?是不是得整天關在家裡?
想到這兒,蝶兒就覺得渾身不舒服,也才發覺全身真的有些酸痛,尤其是腰和腿。一定是騎馬騎得太久了,她不由自主地動動身子,想讓筋骨舒活舒活。
「怎麼了,不舒服嗎?」衛疆問。
蝶兒搖搖頭,她不想抱怨,他們還得趕路,她不想因為她個人的因素而耽擱行程。
於是又走了兩、三個時辰,大伙才在衛疆的指示下準備露宿。
他把蝶兒從馬鞍上抱下,攬在懷中,她覺得雙腿好像僵住,無法併攏。
「讓我站一下。」她得讓全身的筋骨動一下,不然她可能會變成木頭人。
衛疆扶她站著,讓她靠著他。他知道蝶兒現在一定是全身酸痛,不常騎馬的人是禁不住這般折騰的,不過他很高興她沒有因此而抱怨。
蝶兒摟著他的腰,舒服的靠在他懷中,「這附近可有溪水?我想梳洗一下。」她抬頭問。
「樹叢後面有一條小溪。」衛疆作勢要抱起蝶兒。
她搭著他的手臂,搖頭道:「你在一旁我會覺得尷尬,小春陪我去就行了。」說完,臉蛋已紅了一片。
他歎道:「我們是夫妻──」
「我曉得,可是……」蝶兒覺得她的臉好像快著火了,「何況,今天一天都沒人同小春說話,她一定也有些話想告訴我。」
她就是顧忌這麼多!衛疆無奈的想。他做個手勢,小春立刻走了過來。
「扶蝶兒到後面的小溪。」
「是。」小春恭敬道。她攆著蝶兒,慢慢踱向溪邊。
「你在馬車上會不會很無聊?」蝶兒問。
她點頭道:「小姐不在身旁,真的很無趣。」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蝶兒想起下午嘔吐的感受,她還是寧可騎馬。「你不用扶得這麼緊,我想試著走走看。」
「不行。」小春忙搖頭,「小姐若有個差池,我無法向姑爺交代。」
她一臉畏懼的表情,讓蝶兒覺得好笑。「你怎麼這麼怕衛哥?他一點都不可怕。」
「小姐,到了。」小春指著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小溪,她扶著蝶兒坐在河邊的石頭上。
「你也梳洗一下,不用伺候我。」蝶兒掬水洗手。
「是。」
小春坐在蝶兒身旁的另一塊石頭上。兩人舀水洗臉,冰涼的溪水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蝶兒脫下鞋襪,把腳浸在冰涼的水中,「哇!好舒服。小春,你也試試。」
「嗯!」小春也笑著脫下鞋襪。
兩個人像小孩一樣,嘻嘻哈哈的玩水。
「小姐,你瞧!」小春興奮地一手拉著蝶兒,一手指向水裡。
「什麼東西?」她伸長脖子看。
「一塊特殊的石頭,好像是綠色的,我去瞧瞧。」小春起身往溪裡走。
「小心溪裡的石頭,別傷著腳。」蝶兒提醒她。
「我會注意。」小春撩起裙襦,慢慢往溪中走去,試著不沾濕衣裳。
蝶兒緩緩地起身站著,試著把重量放在沒有受傷的腿,她想看看是否真有綠色石頭。
突然,水裡一樣東西引起蝶兒的注意,她倒抽一口氣──水蛇!一條很粗很長的水蛇,正慢慢游向小春。
蝶兒不暇思索地探入腰帶取出銅錢,可是以現在的距離加上水中的阻力,她的力道可能無法殺死它,她必須再近一點。蝶兒注意到水中有一塊大石頭,若能跳上那塊石頭,她就能夠除去那條醜陋的蛇。
但已經沒時間了,那條水蛇慢慢接近小春,蝶兒深吸一口氣,鼓足力氣向水中那塊石頭跳去──一踏上石頭,蝶兒立刻投出錢幣。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射中那條蛇,因為她的腳一滑,整個人栽進水中,水從她的鼻子灌入,她最後聽到的是一聲尖叫。
小春拿起石頭,正想大叫真的是綠石頭,突然聽到身後巨大的落水聲,一回頭,看見蝶兒正躺在水中掙扎,她不自覺地尖叫一聲,想去扶起蝶兒,但是,她被水中逐漸泛起的血嚇了一跳,她看見離她腳追只有幾吋的大水蛇正流著血,她又尖叫了一聲,雙腳發軟地跌入水中。
馬車旁,衛疆正在交代衛宗一些事情,韓伏邦正拿出食物放在地上,而韓伏慶正忙著餵馬。突然──他們都聽到那一聲尖叫,衛疆的心猛地一跳,他迅速朝溪邊奔去,隨後跟著衛宗、韓伏邦和韓伏慶三人。
第二聲尖叫的同時,衛疆已趕到,他看到蝶兒沉在水中一動也不動。
「不──」他不自覺地吶喊出聲,痛苦霎時充塞胸中,差點將他擊倒。
他奔向水中抱起蝶兒,把她放在地上,伸手壓著她的腹部。他絕不允許她離開他!
絕不!
蝶兒吐了口溪水,慢慢張開眼睛,看見衛疆原本褐色的臉如今有些慘白,黑色的眸子盛滿恐懼。她想告訴他,她很好,他已將她擁入懷中緊緊的抱著。她環著他的腰,感受他的力量和溫暖。
「我很好。」她在他耳畔呢喃。
衛疆深吸一口氣,試著控制自己,他再也不想受到這種驚嚇。他怒吼道:「你該死的在幹嘛?」雙手卻擁得更緊。
蝶兒這才想起剛剛發生的事,她轉頭尋找小春,「小春,你沒事吧?」
「我很好。」小春正靠在韓伏慶身上。跌進水中後,是韓伏慶扶她起來的,因為她已經被嚇得手腳無力。
衛疆抱起蝶兒,怒規著小春,冷然道:「怎麼回事?」
小春低著頭,眼淚已快奪眶而出,「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離開小姐去──」
「是我自個兒不小心的,」蝶兒插嘴道:「不關小春的事,你別怪她。」
衛疆圈緊她的腰,示意她別開口,他轉向韓伏邦、韓伏慶和衛宗,看他們有何發現。
「溪裡有條水蛇。」韓伏慶說。
「水蛇的頭部被錢幣打中,當場斃命。」韓伏邦補充。
蝶兒聽到水蛇已死,欣喜道:「我還擔心沒射中它呢!」
「嫂子射個水蛇,怎麼會跌入水中?」衛宗不解地問。
蝶兒正待說明,卻猛地打了個噴嚏,隨即又打了個哆嗦。
「該死,你受了風寒。」衛疆抱著她快步走回營地,後頭跟著衛宗和韓伏邦。
小春站離韓伏慶,感激道:「謝謝你,我沒事了。」
她坐在石頭上開始穿鞋襪,眼淚潸潸地流下臉龐,心想都是自己不好,差點害死小姐。
她拿起蝶兒的鞋襪,準備回去時,才發現韓伏慶還站在一旁,她立刻羞紅了臉,她的醜態全被他瞧見了。
韓伏慶看著她淚濕的面頰,不曉得該怎麼安慰她,只好道:「你也該回去換下濕裙,免得受涼。」
小春點頭,不好意思地快步走去,後頭隨著韓伏慶。
★★★正和衛疆爭論的蝶兒,一看見小春,忙道:「小春回來了,她的衣裳也濕了,我和她一起換。」
原來衛疆要替蝶兒換衣衫,可是蝶兒害羞,硬是不肯,他不理她的抗議,正要抱她回馬車內,小春剛好回來。
衛疆見狀只好妥協,把蝶兒抱進馬車裡,吩咐小春幫她換衣服。然後他指示韓伏慶升火,蝶兒的頭髮濕了,必須烘乾。
馬車裡,蝶兒看著正幫她換衣裳的小春雙眼通紅,安慰道:「小春,別自責,不是你的錯。」
小春搖搖頭,「是我的錯,我沒好好照顧你,如果剛才不是姑爺及時趕到,你恐怕……」她哽聲,潸然淚下。
蝶兒歎口氣,拍著小春的肩膀。「我現不是安然無恙嗎?答應我,別再難過了。」
小春點頭。「謝謝小姐救我一命。」她想到那條粗鄙的蛇。
蝶兒笑道:「沒什麼。」
小春幫蝶兒換好衣服後,不解地問:「小姐,你和姑爺已是夫妻,為何不讓他幫你換?」
蝶兒羞紅了臉,「我不習慣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她覺得很尷尬,遂轉移話題,「你也趕緊換下羅裙,免得著涼。」
小春換好後,扶著蝶兒下馬車,緩緩走向火堆。
四個男人正站在火堆旁低聲交談,衛疆首先看到蝶兒,其它人也紛紛轉頭看著她們倆。衛疆不覺屏住呼吸,在火光下的蝶兒,多麼溫柔可人,烏黑的秀髮有幾綹垂在臉頰旁,更顯得她的嬌弱。
蝶兒感覺大家都在看她,只覺得渾身不自在,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頭上長了角?
她拚命按捺想去摸頭頂的動作。
「我很好,你別擔心,我身子壯得很。」蝶兒道。小春扶蝶兒坐在席上,待他們四人陸續坐下後,她才入座。
「你身子還好吧?」衛疆問。
衛疆拿了塊烤餅遞給蝶兒,她搖頭道:「吃不下。」下午嘔吐時,胃已被折騰了一番,方才又喝了些溪水,胃有點不太舒服。
他蹙眉道:「吃下去,否則會沒體力。」她如此的纖細弱瘦,不吃東西怎麼行?
蝶兒見衛疆一臉堅決的模樣,只好接過餅,抱怨道:「連吃個東西,你也逼我,真霸道!」
她愁眉苦臉的表情,讓大家都笑了。
衛宗調侃道:「大哥是想把你養成大胖豬。」
蝶兒向衛宗做了個鬼臉,「衛哥才不會這麼壞,是不是?」她抬頭問衛疆。
他只是微笑的摸摸她的頭,不發一語。
「大嫂,你還沒告訴我,怎麼會掉到水裡?」衛宗一臉好奇。
「因為我在岸邊,離水蛇太遠了,怕打不中,所以跳上溪中的大石頭,沒想到卻滑了一跤。」她比手畫腳的說。
衛疆聽了之後,眉頭皺在一起,想起她沉在水中的模樣。
蝶兒一看衛疆又想訓人,忙轉移話題,「衛哥,我們還得多久才會到家?」
「五天。」
「還這麼久!」她只要想到五天都得在馬上折騰,就覺得骨頭快散了。
「大哥,你是不是該買些女僕?府中都是男僕,嫂子可能會不習慣。」衛宗建議。
蝶兒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為何只有男僕?」
「家中沒有女眷,故不需要女僕。」衛疆解釋。
自從十二年前衛夫人去世之後,衛廣便遣退了所有的女僕。
「難道僕人之中沒有成家的嗎?」蝶兒問。
「很少。」衛疆說:「僕人約期滿後,大都自謀出路,所以府中連男僕也不多。」
衛宗補充道:「咱們長年在塞外征戰,很少回去,所以府中都是齊叔在管事。」
齊叔原本是一名郎中,二十年前行醫時被胡人刺瞎左眼,若不是衛廣出手相救,他恐怕早已命喪九泉。所以,齊叔對衛府十分忠心,衛疆和衛宗也都是他看著長大的,而兄弟倆也十分敬重他。
「一個女性也沒有,那衛府不就像軍營一樣?」蝶兒張大眼睛,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差不多了,不過軍中還是有女的,她們是──」
衛宗說到一半驚覺自己失言,連忙住嘴。其實衛疆早已一道冷眼掃去,韓伏邦和韓伏慶則強忍笑意,看他如何自圓其說。
「她們是誰?」蝶兒好奇的問,小春也一臉疑惑的望著衛宗。
「是……」衛宗正竭力思索要如何解釋,他無法在嫂子面前說出「軍妓」這兩個字。
瞄到一旁幸災樂禍的韓伏邦和韓伏慶,他心中突生一計,指著兩人道:「嫂子問他們,他們也曉得。」
韓伏邦一臉訝異、瞪大雙眼,不知道為何話題會突然繞到他們這兒來?韓伏慶的表情更誇張,下顎像是脫臼般,無法合攏。
蝶兒納悶的看著他們奇怪的表情:「你們幹嘛?有話就說呀!」
「是……」他們吞吞吐吐,不知從何說起。
蝶兒轉向衛疆,「衛哥,他們都不說,你告訴我嘛!」
韓伏邦和韓伏慶像是獲得了緩刑般,大大地吁了一口氣,衛宗更是一臉賊笑,這下有好戲看了。可惜,他的如意算盤打得太早。
衛疆看向衛宗,命令道:「自己解決。」
衛宗為難地說:「她們是……」他竭力思索著答案,「是……戰俘。」他為自己想到這個答案而喝彩。
蝶兒懷疑道:「戰俘?」
韓伏邦和韓伏慶則是一臉好笑。
「是啊!胡人戰敗或投降時就會成為我們的俘虜,當中就會有女戰俘。」衛宗努力的圓謊。其實他們是不可能囚禁婦孺的,就算抓了他們,不久也會放他們回去。
「那你們為何吞吞吐吐?好像是見不得人的秘密。」
衛宗看蝶兒又想追問下去,忙站起身。「我吃飽了,我先去睡。」說畢,像是逃命般的走向另一頭。
「我們也告退了。」韓伏邦和韓伏慶趕緊起身,不等蝶兒阻止,兩人已快步走開。
蝶兒蹙眉道:「他們幹嘛走得那麼急,餅都還沒吃完呢!」
一旁的小春,看其它人都離席後,覺得自己也該退下,讓小姐和姑爺單獨在一起。
於是她站起身,「小姐、姑爺,小春告退了。」
蝶兒看著小春逐漸離去的身影,轉頭對衛疆說:「你方才對小春太嚴苛了,她才會這麼怕你。」
經她這麼一提,讓衛疆想起在溪邊的情形,他得灌輸她一個概念。「蝶兒,以後我在詢問屬下事情的時候,你不可以為他們掩飾或辯護。」
「什麼?!」蝶兒不明白。
「小春。」他提醒她。
「可是小春不是你的部下,而且本來就不是她的錯。」
「她屬於你,而你屬於我,所以她是我的部下。別和我爭辯。」他阻止欲開口的蝶兒。「當她說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後,我會判斷她是否該負責,而不是靠你來替她求情。
你必須答應我,以後不再干預這種事。」
「為什麼?如果我認為……」
他打斷她的話。「我不希望以後有人犯錯時,要你替他們求情,來掩飾過錯。」他抓緊她的肩,加重語氣,「蝶兒,聽到沒?」
蝶兒實在很生氣,為什麼每次他都命令她得服從這、服從那?雖然明知他的顧慮有理。她不高興的應著:「聽到了。」
衛疆知道她在生氣,可是她會習慣的。他摸著她的頭髮道:「你的頭髮需要烘乾。」
蝶兒差點忘了自己的頭髮還是濕的,她拿下髮簪,讓一頭烏黑的秀髮直洩而下。
紅紅的火光,在她周圍形成一圈柔呈,照著她姣好的面容,被洩的長髮更顯出她的嫵媚,衛疆看著正在烘乾頭髮的蝶兒,不覺心中一動。
蝶兒覺得有些倦了,可是頭髮還得過些時候才會幹;同時又覺得全身很酸痛,心想一定是騎馬的關係。
「我好累。」她說完即打了個哈欠。
衛疆抱起一臉倦容的蝶兒,坐在他的大腿上,她環著他的腰,臉龐靠在他的胸膛上。
「睡吧!」衛疆道。
「我的頭髮還沒幹。」她的聲音懶洋洋的。
「你先睡,等會兒頭髮干了我再抱你回馬車。」
「不要,我喜歡靠著你,和你說話。」
他微笑,喜歡她坦白的個性。他摟緊她,下巴輕輕地磨蹭她的頭頂。
「衛哥。」她輕喊。
「什麼事?」
「你的規定好多。」
「你需要遵守的只有一條──服從我。」
她抬起頭,讓他看見她的不悅。「那還不是一樣?我得服從你的每一道命令、每一句話,可能不到半年我就氣出病來了。」
衛疆覺得有可能氣出病的是他,她總是那麼好辯,又喜歡質疑他的命令。「北方有好大夫,你不用擔心。」
蝶兒覺得自己快尖叫了,而她也的確叫出來了。
「我不是擔心找不到大夫,我……」她突然住嘴,因為她看到衛疆眼中的笑意。
「你故意這麼說,對不對?你明明知道我指的是什麼。」她戳著他的胸膛抱怨。
歎口氣,她靠回他的懷中,「和你談話讓我有挫折感。我想睡了,晚安,夫君。」
明天等她有精神時,再同他說話吧!蝶兒心想,偎緊他,沉沉的進入夢鄉。
「晚安,夫人。」衛疆輕聲說。
★★★蝶兒覺得好累,他們已經馬不停蹄的趕了六天六夜的路,她覺得自己的腰好像快斷了。如果她能坐在馬車上趕路,那該有多好!只是她知道那是奢望,因為她的身體不肯合作。蝶兒想,她一定是跟馬車犯沖。
她唯一回到馬車上的時間,是就寢時;除了第一晚在衛疆懷裡睡著外,其餘幾天他都堅持她得回馬車上睡,說是對治療她酸痛的腰有幫助。當然,他是對的,可是她喜歡在他懷裡入睡,很舒適、安全;更重要的是有被呵護的感覺……哦!天啊,她的腰真的很酸。
她往後靠著衛疆的胸膛,想讓自己舒服些。
衛疆知道蝶兒的腰肯定又酸痛了,對於不擅騎馬的人而言,連續幾天的趕路,必定是一種苦刑,更何況她又是這麼嬌小、柔弱。想及此,也令他擔心她的身子能否受得住北方的天氣。
「衛哥。」
「什麼事?」他應道。
「我們還要多久才會到?我記得你說五天就抵達了,可是今天都第七天了。」她伸手揉揉背後僵硬的肌肉。
「再一會兒就到了。」衛疆回答。這幾天因為顧及蝶兒身子不適,所以他們放慢了速度。
「再一會兒?那表示還要多久?兩個時辰?」蝶兒為這個可能性大大地呻吟一聲,她可憐的腰可能無法撐這麼久。
「有沒有看見那邊的城門?」他舉起左手,指著前方的一個小點。
她伸長脖子,專心看著。「嗯,好像有。」
「進了城門,就到了。」
「真的?!」她大叫了一聲,轉頭興奮地對著他笑,「我好高興,我們終於到家了。」腰痛似乎不再那麼離以忍受。
衛疆微笑著,知道難為她了,趕了這麼多天的路,也不見她抱怨過什麼;原本以為這幾天餐風露宿,她會受不了,沒想到她還是捱了過來。
「我們住的地方離城門很近?」她又問。
「嗯,但不是你現在看到的這座西城門,我們住在北城門。」
「北城門──我曉得,比較靠近北方邊防,是不是?」她嘰嘰喳喳的講個不停,「城內有匈奴人嗎?我從來都沒看過胡人,不曉得長什麼樣子?」
「城內有一些匈奴商人,他們會和當地人做買賣。」
「那為什麼還會有胡人騷擾北方百姓?大家以物易物就好了呀!」
衛疆搖頭,如果事情這麼簡單就好了。
「匈奴是遊牧民族,遂水草而居,看『天候』決定收成的好壞。如果冬季一連數月氣溫嚴寒,牲畜都會凍死,那麼他們因為缺乏糧食,就會搶劫邊界農民的穀物,維持所需;有時為了這些生活必需品,甚至會洗劫整座城。」而那種殘酷的手法,衛疆不願再提。
「難怪你急著回北方,你怕他們趁你不在時侵犯城堡。」
這只是部分原因。如果是單純的路寇想要攻城而下,那是不可能的,因為城裡的士兵大多是身經百戰的軍人,應付盜匪綽綽有餘;怕的是匈奴人會罔顧約定,南下進犯,這才是他急於趕回來的主要原因。但他不認為有必要讓蝶兒知道得如此詳細,這只會徒增她的煩惱而已。
愈接近城門,愈讓人覺得它的壯闊,它矗立在天際之間,高聳入雲霄。城上有些士兵在守衛,似乎已看見他們。
「他們看見我們了。」蝶兒指著城牆上的士兵。
「嗯。」衛疆想,士兵應該已經通知齊叔了。
他快馬加鞭的奔馳,卻在進入城門的剎那放慢馬遠,因為城裡人多,不宜疾馳。
蝶兒興奮的左右張望,這裡的風情景致和家鄉大不相同。一進城門就是一座石橋,河岸種植許多柳樹,在風中搖曳生姿;橋上有些小販正向衛疆鞠躬,嘴裡喊著:「將軍好!」
過橋後,就是街道,道路兩旁是整齊的建築。這裡的建築不似南方繁碎,裝飾性的離龍畫棟並不多,也沒大多的色彩,一切都很簡單;北方人的豪邁,在建築上也可看出一般。
這兒的人也比南方人高大強壯;他們似乎都很高興衛疆回城,口中直喊:「將軍!
將軍回來了!」想必他在城裡很受擁戴。
蝶兒覺得很緊張,手指不自覺地捏著他的手臂。城裡的人會喜歡她嗎?
她深吸一口氣,心想「微笑」應該不會錯吧!於是一路上一徑的點頭、微笑,直到她覺得自己的臉都快抽筋了。
終於,馬停了下來。她揉揉僵硬的雙頰,抬頭看著屋簷上的匾額寫著──將軍府。
門口端站著兩名士兵,正向衛疆行禮。
衛疆翻身下馬,抱下蝶兒站在一旁,這時大門倏地開啟,一名年約五十上下、身材壯碩、穿著藍袍的男子走向前。
「少爺,您終於回來了,卑職等您好久。」他恭敬道。
令蝶兒印象深刻的是,這名男子的左眼上有個黑眼罩。地想,真可憐,一定是作戰時弄瞎的。而他的身後站了數十名家僕。天啊!府上真的不見任何女眷。她在心中低喊。
「齊叔,這是蝶兒。」衛疆開口道。
「齊叔。」蝶兒頷首微笑。
「夫人好。」他做個揖。
站在一旁的衛宗插口道:「別杵在這兒,大伙進去談。」
進屋後,衛疆吩咐道:「伏邦、伏慶,這兒沒什麼事,你們先回去,晚些再過來。」
「是。」兩人應道,隨即走出將軍府。
「你怎麼可以這麼快就叫他們回去?」蝶兒蹙眉道。
「為什麼不行?」衛疆挑眉,她又開始質疑他的命令了。
「因為我還沒向他們道謝,這一路上護送我們的辛勞。」
衛宗聽了這句話,哈哈大笑。
她怒道:「你笑什麼?我說的又沒錯。」
「你是將軍夫人,不用為這種小事向他們道謝。」衛宗解釋。
「這樣似乎有點傲慢。」蝶兒不以為然,「人人都應該心存感激,而不是凡事都視為理所當然。」
衛宗聽完後,又開始微笑,不過這次他不敢笑出聲,他嫂子的脾氣可是辣得很,她似乎不知道最「傲慢」的人就是她丈夫。
蝶兒看著和記憶中一樣巨大的前院,覺得有股熟悉感,這院落至少有她家的十倍大。
在府邸的周圍築有高牆,而四個角皆建有角樓,用來瞭望和守衛,增強防禦的功能。
大門的正對面就是前堂,有東西階梯通往他處;它是全宅的主要建築,原本設有「室」
和「廂」等房間,但衛廣當年基於軍事的需求,把房間全部打通成為大廳。
大廳後面左右兩側為廂房,左側是衛宗的寢室,右側的樓上是財庫,底層是招待賓客的客房。
大廳、後堂和左右的廊廡圍成中院,院裡有樓閣,樓台相連,而且種植許多樹木;後堂是衛疆的寢室和書房,後堂之後又有兩側房間,左側為廚房、兵器庫和馬廄,右側是傭人的住所。再走下去就是後院,而後院剛好正對著北城門。
一行人進了前廳後,蝶兒四處張望著。
大廳約有兩層樓高,空閒大約可容納兩百多人,前半段約兩旁各有十張長形矮案,每張長案約可坐十個人,兩利長案之間約有五呎寬。
大廳的後半段是一座高台,廳中有左右各約四、五級高度的階梯可通其上。高台上有三張几案,中間的几案是衛疆所坐。牆壁前,擺著一副巨大的弓箭,蝶兒猜想那副弓箭大概和自己一般高,她低頭看著自己的弓形項鏈,果然是一樣的,她猜測這可能是將軍府的標幟。
「齊叔,把府中所有僕人召集在大廳。」衛疆吩咐。
「是。」齊叔帶著身後數十名僕役去辦事。
衛疆又道:「衛宗,你去代嚴峻的位置,順便叫他來見我。」
「是,大哥。」衛宗也走了出去。
「誰是嚴峻?」蝶兒問。
「他是我的副手,我不在的時間,軍事由他全權處理。」他解釋。
「喔!高台上的一個位置是他的?」她指著几案。
「嗯。待會兒你見過所有僕役之後,就回房歇著,我會差人送午飯過去。」
「我們不在大廳吃嗎?」她疑惑道。
衛疆搖搖頭,「大部分的士兵都在北門站岡,他們都在那兒用膳,晚上才會交班回來。」
「那午膳你會和我一起吃嗎?」
他搖頭,「我有事情要忙。」
「那下午,我可不可以上街逛逛?」她滿臉期待的問,好奇北方市集都賣些什麼?
「不行,你得休息。」
「我會午睡,可是總不能睡到晚上,我又不是豬。午睡後,就可以上街逛逛啦!」
她看到他又想反對的模樣,忙拉著站在一旁的小春,「我會叫小春陪我一道去,好不好?」
衛疆歎口氣,他知道蝶兒好動,可是街上龍蛇雜處,他擔心她會出事,而他下午都得忙著其它事,無法顧及她。「好吧!我會叫人陪著你。」
「為什麼要人陪著我?我有小春就好了。」蝶兒抱怨,一邊逛街,一旁還有人監督,怎麼可能玩得盡興?
衛疆看了小春一眼,小春顫聲道:「小姐,多個人沒關係。」她實在很怕姑爺,偏偏小姐又要拖她下水。
衛疆厲聲道:「除非有人陪著你,否則不准去!」
蝶兒撇撇嘴,嘀咕道:「好嘛!每次都那麼凶。」
衛疆又歎口氣,他的嚴厲會讓幾個大男人嚇破膽,遍偏只有蝶兒不怕他,不知道他是該喜還是該憂?
這時,齊叔領著家僕走進大廳,大約有三、四十人,齊叔一聲令下,僕人分成兩隊,站在衛疆兩旁。
蝶兒緊緊靠在衛疆身側,對於這種場合有點緊張,她不習慣成為眾人的焦點,而且全是男的,大家都直盯著她瞧。
衛疆摟緊她,知道這些人還不習慣有女人住進來,而且蝶兒的美貌一定讓他們更難適應。
他大攆道:「這是將軍夫人,你們今後聽她差遣,不得有違。」
僕役們拱手作揖,齊聲道:「是。」
齊叔打個手勢,僕人又陸續走了出去。他留下一名僕役,吩咐道:「帶夫人回房。」
並轉頭對蝶兒說:「行裝我已差人放在房裡,午飯待會兒就會送去。」
「謝謝你,齊叔。」蝶兒握握齊叔的手。
齊叔滿臉訝異,粗獷的臉漸漸染了層紅暈,他忙抽回手,結巴道:「夫……夫人,不用客氣。」
她疑惑的看著齊叔的臉,「齊放,你生病了嗎?怎麼臉紅紅的?」
衛疆好笑的看著這一幕,他從來都不知道齊叔會臉紅。「蝶兒,你該回房了。」他示意僕人帶蝶兒回房。
「齊叔,你得找個大夫看看。」蝶兒擔憂道,然後和小春隨著僕人回房。
衛疆咳了一聲,齊叔轉過頭,尷尬道:「夫人很活潑,我原本以為……」
「我曉得你的意思,你以為我會娶個大家閨秀。」
齊叔心想,其實活潑的夫人也未必不好,這個家的氣氛有點兒僵硬,是需要有人讓它充滿歡笑。